生恩

他很少信別人，但是信了張向東的鬼， 因為張向東的面相， 是李錚錚這個年紀都能看出來的和善，眼神裏面就帶著。

到了停車場， 張向東就直接喊著李錚錚， 這車是他自己跑的，老板打電話來有活兒了， 讓他其餘送貨去。

大貨車是前後兩排座位， 前面是副駕駛， 後面是單人床一樣的，但是腳都不能伸開，很是吝嗇的空間。

張向東把行李扔在後面， 然後跟李錚錚說，“困了就到後面去睡， 早著呢， 到時候到了我喊你。”

從這裏到徐州去，差不多要開車大半天呢， 大貨車速度不高，不緊不慢加上吃飯的功夫， 也得一天了。

想到這裏， 他看著李錚錚細胳膊細腿兒的， 要是走的話，那得多少天啊。

李錚錚就坐在副駕駛上，怎麽也不肯到後面去睡， 雖然這車裏面味道很大，墊子也很臟，後面都是老爺們睡覺的地方亂糟糟的，可是他怕給人家弄臟了，他沒穿襪子，腳上早就有汗了。

“你先去前面，探路去。”

“行啊，我們先走一步。”

李錚錚看著張向東打開窗戶，跟路過的車說話，一樣的長車廂，都是跑貨運的，南邊大老板多，活兒也大，這邊一家子公司，也就是幾輛車，因此來活兒了，都是幾家公司加上散戶，一氣兒跑著去，算得上頗為團結。

車走的前前後後，張向東是新手，就跟在後面去了，前面的要探路的，這時候有人查的，查到了怎麽也要扣錢，所以他們大多數是晚上跑夜車，白天的時候東躲西藏的。

雖然都打點好了關系，但是裏面的事兒說不清，人家今兒要講文明，要緊一緊，那你就得跟個傻兔子一樣的碰上去，人家給你扣車開罰單。

那人是隔壁村子的，開貨車好幾年了，用的是自己的車，賺錢也多，看到了李錚錚，笑著從窗戶裏面扔過來一包面包，“帶著孩子來的啊，給孩子吃。”

從窗戶過來，打在了張向東的膝蓋上，然後掉地上去了，李錚錚看了一眼，張向東開著車挪不開手，他也緊張第一次自己跑，“你撿起來，自己吃。”

李錚錚就撿起來，張向東看出來了，這孩子實在是拘謹，“沒事兒，你吃，打開吃就是了。”

是雞蛋糕，一包有八個，每一個底下都有一個薄膜紙，在外面開車的人，吃飯的點兒不固定，因為就帶在車上，餓了就隨便吃兩口，也是不容易。

李錚錚就打開了，拿出一個來，把下面的皮兒撕開了，然後一口就去了半個，他的嘴巴裏面幹幹的，面包又是幹巴巴的，他就慢慢的，牙齒深深的咬進去，甜味就在嘴巴裏面散開，真香。

側著臉去看自己這邊窗戶的外面，走的全是鄉下的路，不去上高速，上高速要求嚴格，一查一個準兒，而且過路費也高，不是逼不得已，不會上高速的。

到了中午的時候，前面的車就打電話，找好飯館準備吃飯了，張向東去的時候，大家都在了，一共五六個人，大家夥兒都是湊起來一起吃飯的。

跑車辛苦的男人，都是想著吃頓好的，可是一個人點菜吃的品種少而且還貴，人多了就不一樣了，能吃一桌子的菜，然後大家均攤，算是AA了。

“這是你兒子啊？”

說話的還是早上隔壁村的老楊，給李錚錚雞蛋糕的那個。

張向東就笑了笑，“一個村的，正好我路過送到徐州去。”

正好菜上來了，大家就吃飯，李錚錚跟著一起吃，看著一桌子的菜，第一次吃的這麽豐盛過。

張向東是很會照顧孩子的一個人，給夾菜，然後拿饅頭，就覺得跟自己家裏閨女一樣大的，照顧習慣了。

李錚錚吃的不快，但是吃的多，他吃饅頭一口咬下去，腮幫子帶著一點鼓起來，然後咽下去，在一群大老爺們裏面，倒是顯得秀氣一點兒。

飯店門口有賣特產的，各種各樣兒的都有，只要你有錢，什麽好吃的好玩的沒有啊，張向東去買煙，司機少有不抽煙的，開夜車的時候，不抽煙就很難熬。

拿著兩盒煙，然後就有老太太喊，“看看，罐頭便宜來，黃桃罐頭，十塊錢四瓶。”

張向東頓了一下，“五瓶賣不？”

“你看看，我這瓶子就不少錢了，都是買來的。”

張向東看著有門兒，就自己說了，“送一瓶小的就是，吃好了我們再來買，我們都是常年跑的人。”

抱著五瓶罐頭就上車了，上車自己打開了那瓶小的，給李錚錚，“吃吧，到徐州還有三個小時呢。”

“我吃飽了不餓。”

“沒事兒，吃著玩兒，我們家裏慢慢，就愛吃這個，喜歡喝這個糖水兒。”

說到這裏還要頓一下，帶著點兒苦惱，“吃這個對牙不好，還是愛吃，沒法子的事兒。”

李錚錚就斜眼看了後面車坐上擺著的梨子，這據說是什麽道地的梨子，吃了止咳化痰有奇效，也是給他家裏閨女買的。

他一邊慢慢的吃著那罐頭，一邊想慢慢那臉蛋，除了胖，就是白，加起來就是白胖，再就是那比其他的孩子，多帶著一點小矜持，會對著人說謝謝，也會道歉，下課了也不會瞎跑。

倒是乖巧的很，李錚錚這麽一想，只覺得那胖丫頭，其實還是可人疼的，穿著一身鵝黃色的紗裙，跟個小仙女一樣的，笑起來眼睛瞇著，控制不住的得意。

慢慢去上學，沒看到李錚錚，也沒有人在乎，他事兒多了去了，時常也是不來的。

“慢慢，你作業寫完了沒有，給我抄抄。”

慢慢就拿出來作業本，張麗是老師布置什麽作業也不清楚，照著抄就是了，一點兒也不費心。

嘴巴還要一直說，“英語老師上課要默寫，我還不會你。”

慢慢拿著英語書在那裏看，一聽心裏面也緊張，臉都帶著一點紅，她可認真了。

昨晚上回去就默寫，背了，然後看著每一個字母都很熟悉，都會寫。

張麗看著她嘴巴裏面嘟囔著，也來不及再去搭話了，心想學習可真認真，“待會兒給我看看。”

第一節 課英語課，小眼睛老師果真是要默寫的“昨晚上不是說了，要你們回去看，拿出一張紙來，我們默寫。自覺點，別打小抄。”

慢慢挺緊張的，然後就在那裏寫，老師那眼睛，可犀利了，誰也別想看，來回的轉悠，走到慢慢那裏，還特意看了一眼。

就比較差異了，二十六個英文字母而已，很簡單了，怎麽這孩子平時這麽認真，上課都不帶說話兒的。

慢慢都混了，順序不對，順帶著還拉下來幾個，老師當堂批改，喊到誰誰上去。

張麗第一個，她就比較厲害了，氣的小眼鏡瞪大了眼睛，“伸手。”

攤開手，小棍子拿著，卡卡卡三下，“你就寫三個出來，就三個你怎麽好意思呢。”

“回去寫，寫十遍。”

張麗就拿著下來了，還對著慢慢說呢，“沒事兒，不疼，一會兒就好了。”

寧願挨打，也不想學習，就這樣。

下一個就是慢慢，說實話，在班裏一半以上都是幾個字母的情況下，能大體上寫出來二十六個英文字母，確實是不容易了。

只是，這成績，對不起孩子的努力，慢慢這上課簡直是上河小學的一股清流，老師就沒有不誇的，“你看看，你順序都不對，回去要對照著好好改改，你看最後才二十四個，拉下了一個。”

還有是白紙的，老師就氣死了，下課的時候拍著桌子，“明天，我還要檢查，你們給我回去好好改，罰寫的都要寫，早上起來課代表收起來給我送過去。”

慢慢看著那上面的批改，就摸摸的打開課本，下課也不說話了，就是看字母表，看著看著就開始各個字母開始飄起來了。

不知道為什麽要這麽排列，為什麽非得記這個順序，看著都一樣。

中午回家，就看奶奶跟顧青青在那裏坐著，跟馬永紅說話呢，“現在你這裏，下午就直接去學校裏面去。”

正好看到慢慢進來了，拉著慢慢繼續說，“你以後放學了，就等著青青，你們一起回家來。”

說完就著急忙慌的走了，馬永紅就拿了筷子，“吃飯吧。”

看著顧青青坐在那裏吃飯，馬永紅覺得這是什麽事兒呢。

顧青青生父跟生母找上來了，找到張老二家裏來了，那女的當初能把女兒扔了，然後要個兒子，就知道，是個狠人。

在那裏哭鼻子抹眼淚的，“這些年，都想著這個孩子，知道你們肯定照顧的好，我們也感謝你們，真的嬸子這些年，你跟叔養著孩子，不容易。”

“我們那時候窮，又想著要兒子，不得已，才把孩子打聽了一個好人家。”

“我當娘的身上掉下來一塊肉，也是想孩子，這日子好過了，我就想來看看孩子。”

很會說話的一個人了，打扮的也很好，這時候農村裏面，哪個女的化妝啊？

可是她就化妝，眉毛細細的，臉上還帶著粉兒，嘴唇也是紅紅的，穿的衣服也見洋氣一些。

跟丈夫一起來的，說話很客氣，就捧著你家裏，而且態度也拿出來了，“我們不想著要孩子，你們養大的辛苦，就是你們的孩子。”

“我就是想看看，想著這些年沒盡過什麽心，幫襯幾個錢。對不住孩子，以前窮，現在手裏有錢了，就想著幫一下孩子，盡盡我們爹媽的心。”

說著眼淚就下來了，也想孩子，覺得對不住，生下來沒吃過奶就送人了，所以才來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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