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毒嗎

極為的安靜， 她屏住了心神，穿著粉色的涼鞋， 踩在帶著青苔的石頭臺階上，臺階的縫隙裏面，有青蔥的草葉搖擺。

涼風陣陣，帶著樹葉子嘩啦啦的響著，孩子一放學，五分鐘以內就狂奔回家了，再也沒有人了，越發的顯得安靜。

她爬到一半兒， 能隱約看到上面的房子， 那房子她知道，是同學們說的養狐貍的，狐貍一天到晚是吃肉的， 一屋子的狐貍，早晚的時候有人提著桶來， 給狐貍餵飯吃。

頭皮帶著一點麻， 她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腳尖動了動，想了想，還是回去吧。

特別的惜命，生怕狐貍跑出來了，她私以為狐貍是極為聰明的生物，這小房子是絕對管不住的， 而且狐貍有點神奇，她覺得萬一盯上自己，跟自己有什麽緣分就更遭了。

因此轉過身來，蹭蹭蹭的跑下去了，換一條大路走。

李錚錚趴在樹上，把一窩的鳥蛋都拿走了，鳥巢就放在那裏了，他知道，沾了人氣的東西，老鳥就不會要了。

他從慢慢來就看到了，不知道為什麽有的孩子走路會這麽慢，走路跟夢游一樣的。

等著把鳥蛋都裝起來了，他歇口氣，不想當著人的面爬樹，只想著等慢慢走了，自己再下來。

誰知道就慢死了，才走了一半，就停在那裏不走了，他皺著眉頭看著慢慢離開的方向，心想怕不是個傻的，八成是走到一半不認路了。

他膽子大的很，怎麽也想不到，慢慢是被嚇回去的。

跑的倒是挺快的，李錚錚順著樹趴下來，然後一陣煙的就走了，一邊跑，一邊捂著自己的口袋，怕裏面的鳥蛋碎了。

到家門口的時候，他放慢了腳步，看著弟弟在院子裏，“哥-”

李錚錚沒有說話，拿出口袋裏面的鳥蛋，去生了火，鍋裏面加了水放進去鳥蛋。

“在這裏看著火。”

弟弟就趕緊答應著，蹲在那裏，自己坐在小蒲團上，低著頭一直看著竈口。

瘦瘦的身子，低頭的時候，脖子都像是只撐不住腦袋了，生怕一個跟頭摔倒了。

“你爸呢？”

床上的女人時而瘋癲，時而清醒，她問李錚錚李大福，李錚錚不說話。

“你爸哪兒去了？”

李錚錚就看著王秋菊，冷笑不出來，只嘴角動了動，輕輕的說出了兩個字，“死了。”

然後就看到他媽跟瘋了一樣的，犯病了，頭發亂的分枯草一樣的，一把拽過他去，拿著枕頭就開始打他。

見他倒在了床上，就用手去打她，瘋子哪裏來的輕重呢，拳頭的力氣大的，能讓正常人疼的喘不過氣兒來。

李錚錚就讓她打，他不走，因為知道沒多少日子了，緊著她來打，也沒多少這樣的日子了。

緊緊的閉著眼，眼淚還是會出來，不是因為疼。

王秋菊是個瘋子，但是她年輕的時候不是。

她也不是這裏的人，據說在老家的時候，年輕漂亮，有一雙秋波一樣的大眼睛，看著人的時候，是個小夥子都想娶了她。

漂亮的不可思議，所以，在一個落單的時候，她一個人在地裏，也不知道是被誰，給按倒了。

她不敢說，就瞞著，年輕不知事兒，也不知道自己這輩子為什麽這麽不幸運，她漸漸的肚子大了。

風言風語也出來了，娘家的父母兄弟姐妹也都出來了，她娘家媽打她，“不知道廉恥，出了這樣的事情，你怎麽就不知道說，怎麽就不知道說呢？”

“現在肚子這麽大了，大家都看出來了，找人把孩子拿了都不行，你非得等到生了才瞞著我啊。”

“你以後日子怎麽過啊？”

打到最後，娘家媽抱著她哭，心疼女兒啊，怎麽就這麽傻呢。出了這樣的事兒，也不跟家裏說，自己就但著，多難心啊。

肚子大了，身體不舒服，也不說，只能心驚膽戰的瞞著，一直遮掩著，家裏人都沒發現，直到暈過去了，背著去醫院的時候才看到肚子怎麽這麽大呢。

一輩子就這麽沒了，花骨朵一樣的年紀，再也沒有人肯說親的了。

王秋菊就這麽瘋了，她時而好，時而壞，只是不能看到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就是李錚錚。

孩子除了滿月，娘家覺得丟人，也想著給女兒找個好人家安穩下來。

得離著娘家遠遠的，遠遠的嫁了，找了一年，孩子一歲的時候，找到了上河村，找給了李大福，李大福是個瘸子，爹媽都死了的，一清二白的，地裏的活兒不敢，就是個二流子。

沒有人看的上他，因此兩家一拍即合，娘家媽也狠心，送著女兒來了，就再也沒看過。

李大福好色，王秋菊漂亮，可是他瞧不起她，輕賤她。

心情好的時候就哄著王秋菊，晚上給王秋菊說好聽的話兒，可是到白日的時候，王秋菊就跟恥辱一樣的。自己窮是個瘸子，所以才只能娶這麽一個女人，為了傳宗接代。

可是即使這樣，王秋菊也死心塌地，她甘願跟著李大福，沒得吃喝，餓著肚子，勒緊了褲腰帶。

李大福當然看李錚錚不順眼，王秋菊嫁進來第二年，就懷孕了，李大福想著給李錚錚送走，可是沒有人能要，要扔了或者弄死，可是他到底還是要點兒臉，就跟養條狗一樣的，磕磕絆絆的給養大了。

可是李大福到底不是什麽好東西，他憑借著一點小機靈，做一點兒小買賣，賺了一點錢，在外面就跟人勾搭上了。

已經很多天不回來了，就在那個女人家裏去，他不管王秋菊的死活，也不管李錚錚的死活，就連親生的兒子，李果果他都不太管。

王秋菊知道了他在外面養人，本來好不少的瘋病，一下子就瘋的更厲害了，李大福看不上她，鬧也沒有用，娘家也沒人。

甩手就走了，王秋菊有一次犯病了，半夜裏翻山越嶺的下著大雨去找李大福，手裏拿著傘，“我得去給他送傘去，不然雨這麽大，他回不來了怎麽辦？”

怎麽勸也不聽，最後李錚錚跟在後面，眼睜睜的看著她從山上摔下來，他伸著手去接，跑不過去。

王秋菊不喜歡他，甚至是恨不得他死了才好，平時不能看到他，所以他只能遠遠的跟在後面。

有時候他覺得真的很有意思，親生的母子，可是當媽的不能看到孩子，一看到就受刺激，他就是王秋菊的藥，毒藥，催命的藥。

可是他想著對著她好，想照顧她，想跟她說沒有用的，李大福不會回來的，他不是人。

他有時候看著李大福打王秋菊，看著他喝醉了耍威風，罵人罵的那個難聽，什麽未婚先孕，不知廉恥都是李大福當著兩個孩子說出來的話，他不去打親兒子果果，但是他打李錚錚，一腳踢上去的時候，李錚錚能在地上趴好一會兒。

所以他得跟著，即使王秋菊不喜歡他，可是沒想到，王秋菊這一摔，就癱瘓了，下半身不能動了。

家裏沒有錢看醫生，也沒有錢去醫院，他跑著去村醫院請人來看一下，跪在那裏求人家治療，可是沒有用，沒法治療，說是癱瘓了，沒幾天的日子了。

王秋菊每天就躺在那裏問，李大福回來了沒有。

她只有手能動，李錚錚如果不想挨打，離著她遠一點就是了，可是他不想，如果打他能覺得舒服一點，能覺得好過一點，他願意。

等著她用盡力氣打一頓，李錚錚就起來，給她重新放好枕頭，看著她臉色也黃了，臉頰骨陷進去，瘦的不行了，他還記得小時候，這也是一個皮膚白白的，眼睛大大的漂亮女人。

王秋菊還在那裏喊叫，李錚錚就出來了，他已經不覺得疼了，習慣了，真的不怕挨打。

可是他覺得媽媽可憐，真的可憐，比自己還要可憐。

打水洗了洗臉，把頭放到盆裏面，水在眼睛裏面酸澀難過，他屏住了呼吸，直到眼眶不那麽熱了。

突然從盆裏面起來，水珠子四處都是，果果紅著眼圈，手裏面拿著毛巾，一直在旁邊，“哥-給”

李錚錚看著他要哭不哭的，弟弟才五歲。

看著李錚錚拿著毛巾擦臉，像是把臉上的皮擦下來一樣，果果才憋出來一句，“媽又打你了。”

說完，眼淚也下來了，果果是這家裏的親生孩子，能在一定程度上欺騙大家說是兩個人婚姻的結晶，但是他從小是李錚錚帶大的。

李大福不給王秋菊帶孩子，說是給帶成了神經病，一不小心給孩子弄死了怎麽辦？

所以就是李錚錚，李錚錚是這麽喜歡這個孩子，想著他跟其他的孩子一樣，招惹喜歡，有人疼，有人愛。

摸了摸弟弟的頭，“熟了沒有，去拿出來吃。”

就五六個鳥蛋，專門去爬樹拿回來的，李錚錚一個也不吃，“你拿進去，和媽吃。”

又加上了一句，“我不吃。”

他從廚房裏面摸了一個大餅子，然後掰開了，自己站在院子裏，掰下來一口扔在嘴裏面，已到了嘴裏面，跟石頭y一樣的，他自己做的，裏面加了亂七八糟的糧食，快沒有糧食了家裏。

沒有酵母，也沒有什麽蔥花，沒有任何的味道，但是能活命，能飽肚子。

他從窗戶裏面，看著王秋菊在笑，給果果吃鳥蛋。

咽下去最後一口，他就拿著彈弓出去了，他隨身帶著的東西，總是很多，鐵絲，小網子，各種各樣的，他總要到處找吃的，到處去挖野菜賣錢。

大人倒是可憐他，往家裏送點東西，照顧一下，可是同學們就沒有這個覺悟了，這個年紀的孩子，惡毒到天真，坦率到天真。

作者有話要說：真的，本文不虐，很甜，人沒有一輩子都不吃苦的，總有低谷的時候，我寧願在一開始。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