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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1章 淮北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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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稅令事件之後,天策政權東樞的運轉才真正進入正軌,河北各種潛伏的反對勢力與扯皮勢力紛紛被引得跳起,要麽遭到清洗,要麽選擇與張邁合作,至此東樞派往各地的官員才得到真正的尊重,法官的威權才得到確立。

同樣的,大閱兵之後,天策的軍方也進行了大規模的整編。

軍方的調整,首先是軍隊成員的整編,整編的大方向是精兵簡政,各路兵馬只保留以精銳部隊為核心的有效人馬,以及職業化的輔兵頭目系統,其餘兵馬全部裁撤覆原。

覆原大軍之中:有功勞的,領取賞賜——賞賜以土地為主,天策如今占據的領土地廣人稀,有著大量的好牧場和肥沃的荒地,足以安置所有有功勞的將士;有苦勞的,設法安置,或按照唐朝均田令的標準劃給土地墾殖,或送入工坊培訓手藝,有一定領導能力的,栽培為各行業的頭目;沒什麽功勞苦勞的,有家園的遣散回家,沒家園的集中屯田——這是對漢家士兵的處理方式。

至於漠北的戰俘,驍勇善戰的選為精兵,其餘的發往工坊為匠奴,強健者發往燕京新城址築城,不服管束者配入礦山挖礦。

經過這一輪調整,天策軍方裁下了大量的無效人手,節省了軍費之餘也擠出了大量的勞動力,軍隊規模只剩下原本的三分之一。各路人馬除了原本的精銳番號外,其它的全部輪番到幽州進行長達三個月的全面混編與集訓。

軍方調整的第二個方面,是軍區的安設。軍區之下,軍鎮—軍府的設定,基本上與州—府的行政平行,這一來加強了天策唐軍對河北地方的有效控制,二來也結束而五代時期混亂的地方軍事割據。

六大軍區在設定完成之後,又各派重將鎮守:

河北軍區,都督府設於鄴都,鎮守都督為高行周。

漠南軍區,都督府設於定遼,鎮守都督為慕容旸。

雲中軍區,都督府設於雲州,鎮守都督為曹元忠。

燕京軍區,都督府設於幽州,鎮守都督為薛覆。

山東軍區,都督府暫設於曲阜,鎮守都督為楊光遠。

中原軍區,都督府暫設於開封,鎮守都督由符彥卿遙領。

六大軍區的都督軍銜各不相等,出現了軍銜與軍職分離的情況:符彥卿、楊光遠和高行周都是新升的將軍,在天策軍中資歷著實淺薄,掌管一路兵馬大權,屬於低品高就;薛覆功勳卓著,如今已在議升大將軍銜,以這樣的資歷地位掌管燕京為都督,雖然也與當下燕京的特殊地理位置有關,但也屬於高品低就。

此外又有東海軍區,都督府設於登州,屬於張邁規劃中的海事部門,目前是以軍銜還僅僅是中郎將的趙讚為都督,其所有建制都與陸軍部門完全不同。

……

原本山東、中原的許多州縣雖然易幟,地方上實際上仍是自行其是,只能算是納入勢力範圍而已,但天策的軍、政兩方面的建制走上正軌之後,天策的實質影響力便迅速向南蔓延,軍政改革後的幾個月裏,天策政權在領土上雖然沒有繼續擴張,也沒有新的州縣歸附,但對地方的控制力卻大大增強了。

天策七年十一月,淮北發生了一件大事,原本已經答應內附的武寧節度使李守貞忽然變卦,宣布南附於金陵的齊國,向李昪稱臣,武寧節度使的駐地在徐州,李守貞這一反覆,原本可以納入版圖之內的沂州、宿州和徐州就都變成齊國的勢力範圍——這一帶正是淮北地區,中原得之可以南下淮南進而進窺江東,江南得之可以北上山東進而窺視中原,乃是自古兵家必爭之地!

同時李昪又派遣重兵囤聚於海州、楚州、泗州、濠州和壽州五地,一時之間山東震蕩,中原翹首,魯南州縣官員紛紛上書,請東樞盡快派兵南下。

張邁拿到戰報,第一時間召集群臣諸將,武官在左,文官在右,除了東樞在燕官員外,遙領中原軍區的符彥卿、尚未赴任的曹元忠、趙讚也都還在。州縣改革之後,李沼也調入了中樞,成為了範質的副手,參與軍政。

“嘿!”張邁抖了抖戰報說:“這段時間我們忙著清理內務,卻沒想到南邊就抖出了這麽大一個烏龍。這個李守貞,不聲不響就依附徐知誥去了,南方的情報網絡,還是要加強啊。”

徐知誥雖然已經改名,但符彥卿等中原大將日常言語,還是叫他徐知誥,所以張邁等也跟著沒改口。

曹元忠說道:“如今我大軍聚於幽州,山東空虛,只靠一個楊光遠無法支撐定南大局,且河北已經安定下來,山東卻是新得之地,還不安穩。淮北有變,山東必受波及,所以我們必須趕緊發兵南下,一來防止徐知誥北上,二來穩定山東士民之心,三來也要讓南人看看我天策之軍威!犯我大唐者雖遠必誅!何況是在眼皮底下!”

他這話一說,諸將紛紛響應。軍事改革之後,眼看天策唐軍的勢力越來越強,諸將不怕打仗,只怕沒仗打。

範質也道:“現在我們的政務改革,只推進到山東的北部和東部,魯中地區剛在著手,魯南地區還不敢動。為安士民之心,請元帥下令火速進兵。”

當下東樞六都督裏頭,楊光遠最為弱勢,在天策軍中根基既淺,麾下兵馬也不夠強悍,不具有白馬銀槍團那樣人所共睹的戰鬥力,只與李守貞抗衡還沒問題,但齊軍北上,眾人就都不放心。

張邁手指翹著寶座扶手,對薛覆說道:“你覺得怎麽樣?”

薛覆道:“我們的大部分士兵相對於漠北部落來說是南方人,相對於江東來說卻都是北方人。如今是農閑,冬天用兵倒是不錯,登州那邊又有糧草,可以就近接應。幾萬精兵南下是沒問題的。淮北也是騎兵可以縱橫的平原地帶,打一個李守貞,派出一支精銳加上兩萬戰士就夠了。如果李守貞不敢野戰要守城,也剛好試試元帥寄予厚望的火器。只是整編訓練尚未結束,這樣一來勢必會打亂我們原本的節奏,要派那一支精銳、抽調哪一些戰士,就看元帥的意思了。”

張邁沈吟片刻,問符彥卿道:“你的意見呢?”

符彥卿道:“李守貞末將素知之,他會改變初衷,想必和範……”說到這裏他心忽的一突,看了張邁一眼。

張邁淡淡笑道:“你是說和我處置範延光有關系吧。不用怕,我早有預料,你直說。”

“是,”符彥卿道:“李守貞改變初衷,多半也範延光一事有關,他是怕做了第二個範延光。但徐知誥的動態卻知道的不詳細,末將想請趙都督先議此事。”

趙讚道:“徐知誥對南方,胸有大志,對中原,則胸無大志。他如果有北圖中原的野心,就該趁著我們立足未穩,發兵北上——進取兗州則有機會控制山東、進取開封、潁昌,則不但能一問鼎之輕重,且可以與洛陽連城一片,抗衡我軍,但現在只是收容了李守貞,又將兵力分布在淮河沿線,這分明就不是集中兵力有心進取,只是眼看我軍勢大,將李守貞收為外圍的藩籬,力求自保而已。”

張邁道:“照你這麽說,我們就算不發兵,徐知誥也不敢北上。”

趙讚不敢輕易判斷,沈思了半晌,才道:“臣有六分把握!”

張邁回顧符彥卿,道:“趙東海已經議過了,你呢?”

符彥卿道:“我讚同趙都督的意見。中原數次內亂,江東都是自誤北上良機。雖然與徐知誥還沒收拾好境內局勢有關,但現在北方的勢頭也變了,我軍兵勢天下無敵,在北方作戰,缺少騎兵的吳越士兵能有什麽作為?以楊光遠都督手中所握有的兵力,進取東南雖然不足,但也不是李守貞能打敗的。就算趙東海謀算失誤,徐知誥真的發兵北上,魯南落入其手,那時候我們再派兵南下就是,正如剛才薛大都督所論,淮北平川之地,可供騎兵縱橫,齊國兵馬在這裏打不過我們的。齊之軍威勢力不如三國時之孫吳,我軍之強遠勝曹操,以孫權的能為,尚過不了淮河一線,何況區區一個徐知誥。所以山東的局勢,其實不用著急。如果元帥有耐心的話,淮北也可以緩圖。”

範質道:“雖然如此,還是需要派遣兵馬南下,以安士民之心。若魯南州縣官員因此動蕩而叛變,影響了我們的政治改革推進,那就不值得了。”

李沼卻道:“不然。魯南官吏,心中驚恐或有,但除非兵臨城下,否則不會因此叛變的。”

張邁問道:“為什麽?”

李沼道:“我軍既破契丹,洛陽也成囊中之物了,中原定鼎之勢已成,這是天下之望!自古只有以中原而並淮南者,從來沒有不取中原,而使得山東孤屬於江東者。因此魯南官吏,均知江東之兵,縱來不過是過客,不會不智到趕著去投靠的。”

曹元忠道:“既然如此,那就讓楊光遠南下,使山東軍區都督府南移,以安山東士民之心。”

“不可!”符彥卿加入天策也有一段日子了,漸漸摸到了張邁的脾性,知道在這種場合就算是和張邁截然相反的意見提出來張邁也不會事後見怪,既然連張邁都可以面駁,遑論餘子。但曹元忠的眼神卻有些許不悅了。

符彥卿似乎沒註意到,繼續說:“李守貞和徐知誥這次的作為,都只是企圖自保。既是自保,必定就是心中大懼我軍威勢。彼既畏懼,我軍若要暫求安穩,行事就得從緩,只要讓徐知誥和李守貞覺得短期內我們並無南下之意,他們就不會妄動;但如果我們急急調兵遣將,軍威逼迫之下,使其心中畏懼大生,到時候恐怕反而要逼得狗急跳墻了。至於魯南官民,只要善加撫慰就可。其實以現在的大勢而論,元帥對東南越是不屑,下面的人會越是安心。”

張邁笑道:“最後這句話說的好!趙東海與吳越一直有商貿往來,他的判斷應該是有依據的。徐知誥既然沒有北上的雄心,那我們讓他多做幾年土皇帝又何妨?”

範質道:“那不派兵了?”

張邁沈吟道:“不派兵了,就當沒有這回事。”他又問趙讚道:“如果在淮北開個邊境榷場,會不會有生意?”

趙讚道:“那怎麽會沒有生意!海上貿易雖然運費便宜,畢竟有風浪之險。若有陸路走得通的邊境榷場,大部分保守的商家都會樂觀其成的。”

張邁道:“那就由東樞主持,開個面向江東的邊境榷場吧。”

符彥卿讚道:“妙計,妙計,這榷場既開,不但安撫了徐知誥,安撫了李守貞,更安撫了山東士民。”

範質問道:“卻不知要開在哪裏?”

張邁笑道:“徐州。”

眾人愕然,徐州現在還在李守貞手中啊,這個邊境榷場怎麽開在徐州?但隨即有數人醒悟過來,李沼道:“那是要派遣使者,去徐州與李守貞商議麽?”

“派什麽使者!”張邁道:“派一個書吏南下,傳我的命令,令李守貞在徐州開設一個邊境榷場。具體該如何開設,你們先在這邊想好了,然後擬成文書發往徐州,命令李守貞照做。我量他不敢違抗!”

眾人一開始覺得好像有些沒道理,但仔細一想,無不稱讚。

當下會議散退,範質便讓部屬擬了章程上來,天策政權在商業運作上擁有豐富的經驗,各種市場的經營建制早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成規,這時只要按照徐州的具體情況稍加修改便可,章程半日便成,張邁過目之後,便用了東樞之印,發往徐州。

……

卻說徐州這邊自從李守貞宣布南附之後,三州官吏兵將無不戰戰兢兢,最怕的是忽然之間看到北馬南下。李守貞對外咄咄逼人,只是為了穩定軍心而已,其實心裏也虛得很。這日忽然聽說北面有人南下,卻是張邁傳下了命令,命他李守貞在徐州開設榷場,以作南北商貿往來之用。

李守貞驚疑不已,自己不是已經宣布南附了嗎?怎麽張邁還把自己當手下使喚?但他一轉念間便有些明白了,召集手下商議,手下一聽個個歡喜,都勸李守貞趕緊答應下來。

原來這個時代,各地割據,諸侯混戰,大勢力稱王稱帝,小勢力為求自保,有時候會同時向幾個大勢力稱臣,比如割據江陵一府的南平國就是這樣。

現在張邁沒有派兵南下,反而下了命令,這樣的安排,分明就是默認了讓李守貞作為藩屬,也是給了雙方一個下臺階。盡管眾人心裏都明白這恐怕不是長久之計,但今時今日有哪個不長眼的願意去跟天策唐軍硬碰硬?

所以徐州上下,聽到消息之後都轉憂為喜,紛紛通過各種渠道規勸李守貞應承此事。

李守貞為眾議所裹挾,半推半就地就答應了,當即向燕京上書稱臣,並答應會按照要求開設榷場。

東樞這邊對李守貞稱臣一事毫無回應,只是對開設榷場一事發來了更加詳細地指導,除了派來負責稅制建制與稅務征收的稅官之外,又提出了稅金切割的比例——其中三成北運,押解到開封,留下七成給徐州自己處置。對於這個規定李守貞也無異議,那三成稅金就當成歲幣吧。

榷場的地點才剛剛劃定,東樞就傳令魯南邊境全線開放商貿出入,允許山東各州的商販前往徐州做生意。

消息傳出,魯南迅速安穩下來,李守貞都奉元帥的命令了,這都要開榷場做生意了,還怕什麽打仗?還是趕緊想想怎麽從這件事情上分一杯羹吧。

但金陵那邊李昪就不大高興了,派來了使臣面斥李守貞,這個時代中原的藩鎮面對南方的藩鎮素來有心理上的優越感,李守貞既得到了張邁的“寬容對待”,其實也不怎麽懼怕李昪,只是為了保住一條後路,還是好言好語地將,又允諾將榷場所得的三成進獻,此事才算告一段落。

……

這一年的冬天,大半個中國就在有驚無險中度過。尤其是河北、山東北部的國人,底層百姓得到了免稅令帶來的實惠,雖不足以因此脫貧致富,但每家多了那麽三五鬥的收入,總算能過個飽年,豪強士紳們則已經享用了治安轉好、商路暢通帶來的好處,有些人甚至因此而掘到了第一桶金。所以除了那被打壓、被流放的一小撮外,各個階層的大部分人都對新政權讚不絕口。

東樞的政令通達千裏,北則定遼、南則曲阜,東至大海,西至敕勒,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凝成了一個整體。這種內部的統一與整合程度,別說立國不過數年又一直處於動蕩之中的石晉,就是李從珂時代的後唐也做不到這一點。

天策八年,對山東、河北的人民來說,都充滿了希望。

……

白馬渡口,一行旅人正準備過渡。

這裏是中州與河南、山東三路交界之處,往西南可以進入中原腹地,往東南可以進入山東,渡過黃河,往東北很快就能到達鄴都。

平日這個地處交通要道的渡頭總是人來人往,不料最近天寒地凍,河面結冰,偏偏冰層又沒結實到可以走過去,沒有特殊工具的行人便都無法來往,被堵在了黃河南岸。這批行人眼看無法過渡,便去尋了一個寺廟求宿,不料找了兩座寺廟都是人滿為患,只好在大殿上打地鋪避雪。

原來自從張邁平定河北山東,東樞治下正在形成四個新興的商業中心:第一個是幽州,如今張邁在彼,因此萬眾矚目,其商業輻射力到達整個大東北地區,未來商機不可限量;第二個是鄴都,作為河北腹地,又在運河沿岸,且地近山東,還是南下北上的中轉地之一,過去一年商業也是越來越繁榮;第三個是天津,城市的規模還很小,只是個正在擴建的漁村,但海貨湊集,商業活力十足;第四個是徐州,雖然其榷場開設是最近剛剛發生的事情,但想到貨通江南的巨大誘惑力,還是馬上就吸引了大批的商販準備前往。

至於原本十分重要的雲州、登州,如今反而有淪為燕、津中轉站的趨勢,開封地理位置雖佳,但卻處於前線,商業力量還沒真正開發出來。

要過白馬的這批商人,都是準備前往鄴都的,大部分是以鄴都為最終目的地,還有一小部分準備取道鄴都之後直接前往幽州或天津。

大殿上只有一夥人不是商人——他們是洛陽派往幽州的使者及其從屬,以及五個監視的天策兵吏。為首的卻是個很年輕很文雅的小夥子,叫王溥,別看他年輕,才學卻是頂尖的,而且還擔任過石晉駐天策的使者,甚至還參聞過秦西那次中原的會議,也見過張邁本人,所以無論隨從的屬吏也好,監視的兵吏也好,對他都頗為恭謹。

這次王溥是代表洛陽方面前往幽州尋求議和的。

如今的局面對石晉政權已是大大不利:

東北接連大捷的消息傳到關中之後,秦地又掀起了一波歸唐的熱潮,如今關中平原已經被郭威蠶食了大半,劉知遠竭盡全力也只能保有長安附近,渭河以北幾乎已經無法有效掌控。而折德扆占領開封之後,洛陽與山東的通路便被切斷了,符彥倫奪取潁昌之後,荊北方面的大宗物資也無法順利北運了。加上劉知遠對石重貴登基不大樂意,所以現在石晉政權的實際控制地區,就只有半個河東加上洛陽盆地而已,莫說已經沒有戰略縱深,就是物資補給也大有問題,洛陽公卿已經兩個月拿不到薪俸了,再這麽下去,石重貴連軍隊都養不活了——這也是張邁不著急攻打洛陽的緣故,目前來說,張邁可以選擇緩圖石重貴卻是進退兩難了。

十一月的時候,聽說淮北有變,石重貴還曾燃起過一絲希望,期待著徐知誥北上攪局,沒想到那邊卻只是雷聲大雨點小,被張邁用一個榷場就將幾方面都打發了,眼看勢頭不對,石重貴趕緊派出使者北上求和。

不過,王溥對這次出使並不看好,他實在沒有信心。如果石重貴割據的地盤是嶺南、江東或者巴蜀,那還有稱臣求和的可能,但洛陽與河東位於天下正中,張邁怎麽可能不打?那不外乎是時間問題罷了。

……

十餘人安頓好了以後,同行一個文吏說道:“今晚且將就一夜,明日我派人去白馬鎮求助,看看軍方能否幫到我們。”

作為志在天下的學者,王溥一直都很關註天策政權的變動,知道天策唐軍在東方推行軍區、軍鎮、軍府三級戰備,軍鎮大致上對應州,軍府大致上對應縣,白馬只是一個縣,按理說守軍只是軍府,但由於地處要沖,所以建有軍鎮的編制。

答應了那文吏之後,王溥就靜靜坐了下來,沒怎麽說話。

“唉,咱們出發得遲了啊,要是前幾日出門,趕在冰封之前過了黃河,定能在年前趕到鄴都,那可多好!”

大殿上一個商人嘆息說,他說話的聲音不大,但一個大雄寶殿擠著幾十號人,相互之間都沒法離得遠遠的,所以王溥聽得一清二楚。

便聽這些商人議論著幽州的行情,議論著鄴都的貨物,議論著一路去得交多少關稅——天策的商道厘金明文標榜,只要知道那套規則,是個商人就都能算出這一路去得交多少錢,雖然對天策東樞來說這些厘金是多了一筆不菲的收入,但對商人來說交這筆錢卻是心甘情願——現在坐在家裏一算就知道這一趟是賺是賠了,不會像過去那樣,隨便走個短途商道還要提心吊膽的,不知道會被多少人盤剝,甚至連小命都難保。

卻聽另外一個商人道:“咱們算好的了!就算是年後趕到鄴都去,也總能有個賺頭,若是能不辭辛苦,一直把貨押到幽州,利潤還能翻上半倍!可不像現在被困在洛陽的那些可憐蟲,都不曉得怎麽辦呢。”

大殿之上眾商販一聽,紛紛議論起來,個個可憐起洛陽的那些同行,更有的道:“就不知道元帥什麽時候要去把洛陽拿下,到那時,要麽開封,要麽洛陽,肯定有一個會變得與鄴都差不多,甚至比鄴都更繁榮,那時候我們這些中州人士就不用走那麽遠了,去開封或洛陽貨賣就行。”

眾人聽了,齊齊稱是。而使者群裏,王溥的手下則都有些尷尬。這些商人的口吻,就像洛陽已成了張邁嘴邊一塊肉,就看他什麽時候願意下口而已——而且大家甚至都還盼著張邁趕緊下口呢!

王溥對此也是暗中感慨,然而竟未感到尷尬。

對於石晉的前途,他早已絕望,但對於自己的前途,他其實並不擔憂。

他曾出使秦西,在那裏接觸過不少仕唐之官員,包括範質魏仁溥在內,這些人都很看得起他,因此人脈與門路都不缺;在秦西的那段日子他又十分留心那邊的學問以及張邁所重視的官員素養,並購置了一批算術、格物等有益於實政的書籍,以他的年紀與智商,掌握起這些來自是得心應手;至於鉆研天策的軍政建制、糾評臺的設定、基層民政的措施、高層上升的渠道等等更是時時留意。

反正天策疆域擴張得這麽快,人才卻勢必短缺,所以一旦轉換立場,料來不會沈淪下僚。甚至王溥的心目中,就是以範質魏仁溥的繼任者作為目標的。

現在,也只是等待一個時機罷了。畢竟叛國棄主,總是有於節有虧之嫌疑,但如果洛陽易主,江山易代,那時候很多事情就順理成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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