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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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們見面以後,他準會苦兮兮地向她求救:“婉婉姐姐,蘭戎那裏壞掉了,怎麽辦?”

要是她逗他一句,問:“那裏是哪裏?”

他一定自卑地低下頭,害臊得滿面通紅。

這個想象讓花知婉的心情大好。

她打開電腦,想要加快她和蘭戎的相見。

“誒,這東西長得古怪的很,是做什麽用的?”婦人聊天的欲望沒有消減,對會發光的電腦屏幕感到十分好奇。

“這是……我形影不離的護身符。呵呵,模樣雖古怪,但它除了能祈福保平安外,一點兒別的作用也沒有。”花知婉隨口胡謅道。

“lanrong”——熟悉地輸入,敲下空格鍵。怎料,所打出的拼音又一次地憑空消失了。

“蘭戎”,照樣無法出現在碼字頁面上。

“大姐,你知道魔尊叫什麽名字嗎?”花知婉自然地轉頭,問向身旁的婦人。

不知這個問題有什麽古怪,那婦人竟瞬間煞白了臉色,挪離了她幾步。

“你這姑娘啊……我還以為你和我一樣很有經驗呢……怎麽什麽都不知道?這魔尊的名字你也敢隨便問?你敢問,我可不敢說。”

她的表情頗為不悅,撈了一把花知婉袋裏的果脯,便坐到了遠離她的位置。

——大姐,你連魔尊不舉都敢說了,說他的名字倒是不敢了?

花知婉撓撓腦袋,腦中浮現出了一些狗血的猜測。

為什麽打不出他的名字?

難道他不是大魔王,沒法出現在這段的劇情裏?

一說大魔頭,她馬上想到的就是蘭戎。

可當時,他才那麽小呀。離開了她以後,他孤苦一人、軟弱可欺。如果,他沒有成為大魔王呢?

親自確認的機會來得很快。沒過多久,花知婉就親眼見到了來看籠子的魔尊。

先看到的,是一小塊灰色的衣袂。

攜著淺淺的夜色,他緩步走來。

一頭長長的銀發披散著,他走路是沒有聲音的,仿佛一縷游魂。

那種輕飄飄的狀態,使他看上去像極一片臟了的、要快化掉的雪花。

鼎沸的人聲,像是突然被按下了一個靜止的開關。

縱使知道,被抓以後不會發生什麽。但他們還是怕他的,非常怕。

這種近乎窒息的氣氛,就像是籠中的人們正集體屏住呼吸,踮起腳尖。

在一片晃晃悠悠、搖擺不定中,若是有一人站不穩,發出腳掌碰地的輕響,恐懼就會像多米諾骨牌一樣,轟然散播開。

萬籟俱靜中,有一位黑衣教徒沖了進來。

他單膝跪地,向魔尊稟報些什麽。

然後,未來得及看完第一個籠子,他便急匆匆地隨著教徒離開。

“蘭戎!蘭戎!”嗓子裏殘存著果脯的甜味,甜得發膩又泛苦。

花知婉以為自己喊得很大聲,其實沒有。

至少,匆忙離去的那個人沒有聽見。

他不像蘭戎,又分明是蘭戎。

分明是他。

她沒有看到他的正臉,他們隔得太遠了,從見面到離去不過十幾秒。

但她知道,分明是他。

蘭戎,是一個非常心軟善良、富有正義感的小孩。

他哪裏都不像這個百姓口中心狠手辣的魔教之主。

你捂著他的小手,問他冷不冷的時候。

他會大聲回答:“冷啊,但能和婉婉姐姐抱著一起睡覺,就不冷啦。”

以為自己掩藏得好,沒人知道他偷偷藏起的心思。那一雙漂亮的眼睛瞇起一笑,泛著亮閃閃的光。

而這個魔尊啊,卻是幽寂汪洋之上的一片浮冰。

你沒有辦法溫暖他。只要碰他一下,似乎就會被那股冷意連帶著,一起墜入無窮無盡的冰寒。

可,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認得蘭戎了,花知婉也得認得出來的。

他曾用並不寬大的肩膀背起她,曾躲在她懷裏撒嬌,曾對她表白心跡,也曾小心翼翼地把唇湊到她的唇上。

她是靠他最近的人,最了解他的人。

她甚至創造了他。

那一聲不夠響亮的“蘭戎”,被炸開鍋一般的人聲迅速沖散、淹沒。

花知婉晃著鐵框,對蘭戎的心疼、愧疚,一股腦地湧了上來。

——不是說不能叫他名字的嗎?那她已經叫了,為什麽他還不來把她抓走呢!

——他去哪裏了呢?是不是有什麽不好的事發生了?

【花知婉利用法器,向守衛統領問話,他對她的疑問知無不言。】

在電腦上打下這麽一行字,戴著黑色面具的守衛很快就出現在了她的籠子前。

“魔尊去哪裏了?”花知婉直截了當地問。

守衛用僵硬的聲音回答:“正道放出消息,說他們押住他姐姐了,尊主正趕過去。”

“他姐姐?!”

——蘭戎就曲暮酒一個不算哥哥的哥哥,哪來的姐姐啊

——姐姐……難道說的是她?

“這是假消息,他姐姐怎麽會在正道那裏呢?!”花知婉緊張得直跺腳:“讓你們尊主不要去啊!!!”

守衛沈默了一會兒,用他平靜無波的語調回道:“這些年的假消息還少嗎?尊主明知有詐,卻總是忍不住要去看一看的。”

他得去看一看的。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因為怕,哪怕錯過了一次,都會有老虎真的把她吃掉。

——以為長大能學聰明一點了,想不到變得更傻。

——蘭戎這個傻瓜。

☆、第 55 章 殺死魔尊的步驟

殺死魔尊要花幾個步驟?

三個。

1. 放消息告訴他,他姐姐在這裏。

2.設置好陷阱等他自動上鉤。

3.殺掉他。

第一個步驟沒有難度,他次次準時赴約,難的是第二個和第三個。

制造出能困住大魔頭的陷阱,需要法力高強的正道人士聯合;而殺掉那個怪物,就更難了……他具有變態的殺傷力,變態的愈合能力,而且他不怕劇毒。

這麽一個人,仿佛就是為了毀滅世界而降生的。

十年前的天辰派慘案,如今仍令人們印象深刻。實力雄厚的大門派竟在一夜之間死傷大半,消滅魔道的第一桿旗幟如此輕易地隕落了。

從此,蘭魔這個名字開始為眾人所知。

他毫不掩飾自己的弱點,並且將之公諸於世。他的軟肋,是他的姐姐。

據說那人已經在天辰派之戰中死去,但他始終沒有放棄尋找。

起初正道得了消息,企圖利用他四處找人的機會,用奸細冒充他的姐姐,得了近身的機會便伺機刺殺他。但是,他們失敗了。派去的奸細雖成功接近了他,卻被活活吸幹了內功。

血洗的十年。

正道無人禦敵,魔道獨霸天下。

這次的淩淵教對陷阱的設置是用上了最後的賭註,他們雲集正道最頂尖的高手擺陣,費千餘人之力,引君入甕。

若這次還不能成功殺掉魔頭,則是公示,魔道已屹於不敗之地。

那魔頭連夜趕路,只身赴死。

來得坦蕩,問得坦蕩。

“她呢?”

他的語調壓得很低,明顯的疲憊感使得聲音透出幾分雌雄莫辨的渾濁。

隱蔽身形的眾人群起攻上,浸足了散功粉的捆魔網鋪天蓋地落下。

披散的銀發被人們所帶起的劍風拂動。

魔頭並未倉皇躲避,他甚至連表情都沒有變過,只在心裏麻木地告知了自己一句:又是假的。

餘光瞥見,站在末尾的小少年正舉著長劍,一臉凝重地望著他。

他或許連劍譜都沒有背完全,卻已經知道要出來殺掉壞蛋。

何等諷刺,正道無人,來殺他的倒是什麽貨色都用上了。

被捆魔網縛住的時候,魔頭依舊沒有什麽表情。

他有點分心地想著:好像,她走的時候,他也差不多那麽大。

那個年紀,他能像條跟屁蟲一樣黏在她身後,她去哪就要跟到哪。

漸漸地長大、變老,他倒是離那個年紀越來越遠了……也離她越來越遠了。

捆魔網束得緊緊的,四大門派的掌門耗著全身內力,一人牽制一角。

這種程度的陣法,一旦陷入,便會漸漸深陷,再無逃出的可能。

魔頭擡眸,生了反抗的念頭。

力量奇大的食指一勾,那網竟被他勾得破出一個洞。

與之對陣的教眾皆面露怯色,顯然是畏懼他的怪力,生了退意。

淩淵派長老率先近身,使上十成力,用內功大喝一聲:“魔頭,你找的人已經死了!速速受死吧!死了就能見到她!”

太陽光影落在光禿禿的枝頭,風吹落僅存的幾片、黃燦燦的樹葉。

它們打著旋,晃晃悠悠落地,季節已近深秋。

大魔頭很久沒有感覺到冷了。

準確說,對外界發生的事物,他很久都沒有明顯的感覺。

但這一句……這一句啊,久違地讓他感到寒冷。

秋天,是道別的季節。

——再見。

道完這句,再等到何時才能見你一面?

——要是,真的能找到你就好了。

尖利的刀刺進胸膛,猩紅色的血液飛濺。

真奇怪啊,疼痛的感覺、皮開肉綻的感覺,仍舊遲緩且不鮮明。

長老不可置信地看著手中染了血的劍,不知是在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刺中了大魔頭;還是在不敢相信,大魔頭的血跟正道的好人一樣,都是血紅色的……

小股小股的血流在灰撲撲的衣裳上滲開,緩緩流向腳下的地面。

枯黃色的落葉堆沾染濃重的血腥,蟲子從葉子裏火急火燎地遷出。

“退後!退後!!離他的血遠一點!他的血是有毒的!!”

弓著背的高大身影,被迅速孤立在了圓圈中心。

“快放箭!”

一聲令下,四面八方、利箭齊發。

成為箭靶的魔頭轟然倒下。

落葉托住他沈重的身軀,失去光澤的銀發遮住他的臉。

飛箭像是齊齊插在了木樁子上,沒能引起這具軀殼的一丁點兒反應。

正道人士因著他的落敗,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放幹他的血後,派人撿了他的屍身掛上城門!”

“我們得將這魔頭,鞭屍十日,昭告天下!”

他們如此計劃著。

放、血……

與生俱來的臟汙血液,隨著微薄的呼吸,以越來越快的速度由傷口流出他的身體。

大魔頭緊閉眼睛,想起陰狗說過的話。

他說:“她對你的血成癮,所以不可能離開你生存。”

就算抓走她的人沒有殺了她,險惡的江湖沒有殺了她,對蠱血的成癮也足夠在這十年殺她無數次了。

——她的確,已經死了。

人聲逐漸遠去,秋日的寒意沈入骨髓。

經年累月的絕望,不斷地下墜、下墜,墜至深淵。

……

【蘭魔在十年裏修煉了金剛不壞之軀,尋常刀劍只能傷他的皮肉,無法致死。】

打“魔頭”、“大魔頭”、“魔尊”、“魔教教主”,都行不通。直到自動補齊出現了決鬥片段,花知婉才知道蘭戎現在在文裏的唯一稱呼——蘭魔。

她一邊奮力想方法救蘭戎,一邊催促趕車人:“大哥,讓你的馬飆一下車好嗎?我有急事啊!!”

趕車人晃著鞭子,悠哉悠哉:“你別急啊,這會兒山裏的楓葉可美了,一路欣賞欣賞美景,豈不……”

“楓葉個錘錘,我親生的兒子要死了!你給我飆車!!”

她往馬屁股上不知輕重地拍了兩下,把馬驚得瞬間提高了速度。

本想給蘭戎開金手指,讓他被暗算之後原地滿血覆活。但是,他的傷太重了,直接治好不符合劇情的發展。

所以,得有人去救他……

把正道人士的智商寫低,避免二次傷害。

畏懼他的血液,也暫時沒有人敢靠近他的“屍體”。

她得,親自去救他。

山路崎嶇,眼見馬車速度太慢,花知婉決定跳下車自己走。

趕車人被她趕著跑了一整夜,一路上走得叫苦不疊,加再多的錢都不願意在原地等她。

偌大的聖山,寂無人聲。

盯著屏幕上的“無法致死”又看了一遍,花知婉握緊了拳頭,繼續往山頂走。

她聞到一股非常非常美味的香氣。

美味得她不得不持續不斷地咽口水,美味得她焦躁的心情久久無法平覆。

腳步被香氣勾著,順著它飄來的方向前行。

對那種氣息的渴望,使理智昏沈。

然後,她看見了趕車人口中,那種好看的楓葉。

它是一種鮮艷的、燒灼的紅色。

它不是開在樹上的,它是開在地面的。

以一個人為中心,卷起的巨大葉邊肆意蔓延開。

凝固的艷色堆成一片,過於美麗的東西,總是有些不詳的。

“蘭……戎……”

名字是用來,將你與其他事物區分開的,一種工具。

在我說出“我想你”的時候,“我愛你”的時候。那個“你”,是一個定語。

你與他人,是區分開的。

你不是“沙礫”,不是“灰塵”,不是“別人”,你是你。

你的名字,賦予我談及你、呼喚你時的特殊性。

等最後一個喊你名字的人消失了,你也就徹底地消失了。

你成為沙礫、你成為塵土、你成為空氣,你與這個世界毫無幹系。

——“蘭戎”,是你的名字。

它不是陸明彩取的,它是你最愛的花知婉取的。

如果早一點知道這一點的話,你一定會很高興。

“蘭!!!戎!!!”

她的聲音過於尖利,仿佛要生生地將這幅艷麗的畫卷撕開。

而她也確實做到了。

倒在血泊中的大魔頭像是猛地受了電擊。

他飛快擡起低垂的頭顱。

插在背上的箭被內力盡數震飛,碩大的血窟窿裏流出潺潺的血。

一片濃重的血色中,他用手指扒拉著捆魔網,從之前摳出的破孔裏,費勁地鉆出腦袋……看她。

他呼吸淩亂、臉色蒼白,灰色的眼睛裏爬滿了血絲。

他頹然地楞在那裏,背脊因為束縛與疼痛無法直起,卻是傻傻呆呆地,舉起沾了血汙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白發。

“蘭戎……”花知婉丟下背上的東西,向他跑去。

大魔王顫抖著,渾身都在顫抖著。

他朝她露出了一個僵硬的、很難看的笑容。

笑得跟要哭似的。

☆、第 56 章 猝不及防的上天

花知婉老早就知道,長大的蘭戎會是一個英俊的帥小夥。

落葉被她大步大步的腳印踏得嘎吱作響,耳邊拂過的風吹得人心頭發燙。

在他沖她傻笑時,她也用力地朝他笑。

他確實是很好看的,只是和她想的好看不太一樣。

柔和的日光下,一頭雪色的發在肩部鋪散開,慘白的皮膚看上去脆弱透明。

他淺灰的眼眸像入夜的水潭,表面上霧蒙蒙的、無法窺視,底下暗暗地藏著一層深不見底的、濕潤的水光。

這個形容不恰當,但他的樣子就像是——壞掉了。

古怪的笑容、狼狽的姿態、驚悚的傷勢,在他的身上揉作成一團奇異的美感。他的每一寸皮膚都在散發著一種致命而馥郁的甜香,無形地牽引她,好像是在收緊一張密不透風的網。

花知婉跑得急急的,瞧見了他被捆魔網禁錮住的四肢,便一心想著救他。

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也會變成獵物。

耗時一年半制成的捆魔網從正中裂開。

封住周身的大穴止血,繼強行取箭之後,魔頭強行破陣。

“咳……”一大片殷紅血色從嘴角溢出。

他連死都不怕了,更不會怕什麽元氣大傷。

血紅色的手纏上迎來的身軀,癲狂地鎖住她的肩膀。

黏稠的血液與皮膚直接接觸,帶起一股惡心的滑膩感。花知婉有點不適地聯想到黑白色的恐怖片裏,從寂靜深處突然冒出的、邪惡粗壯的藤蔓。

他一把將她捆了起來。

或許,那個動作應該稱之為“抱”。

從前要俯身看他,現在卻要仰頭。大魔頭比花知婉高上許多許多。他一言不發地橫抱著她,力量可怖的雙臂像是灌了鋼筋,固執而堅定地困住她。

“笨、笨蛋蘭戎!受傷這麽嚴重還抱我?不、不要命了啊?快放我下來,我得幫你療傷!法器你記得吧?我來療傷一下就好了!”

甜甜的香味威脅著岌岌可危的理智,花知婉結結巴巴地組織著語言,使勁咽下分泌口水,試圖在自己飛身舔他之前,從他的懷裏掙脫開。

——那顯然是不可能的。

繃緊的胳膊,硬得像一個鐵牢。

他低下頭來,胸腔裏那顆衰竭的心臟是一捧跳豆,跳得亂七八糟,導致他的每一次呼吸都顫抖得厲害。

濕漉漉的手,碰上她的臉頰,一圈又一圈地輕輕觸碰她的臉。

宛如紅色顏料抹上了純潔無暇的畫布,他的紅滲入她的皮膚,使得白皙的臉頰染上燙手的輕紅。

——明亮的眼睛、柔軟的眼睫、好看的眉毛、秀氣的鼻子、小小的酒窩、淡粉色的唇……一點兒都沒有變,她看上去跟記憶裏的一模一樣,一樣年輕、一樣嘮叨,一樣漂亮。

蘭戎的,婉婉姐姐。

她終究還是抵不過這種直面的誘惑,痛苦地嗚咽了一聲後。偷偷地探出舌尖,舔了一下他的掌心。

——媽的,他的血太香了。

一個如此簡單的動作,就引發了大魔頭周身的戰栗。他好似被嚇到的老鼠,連忙把手縮進了長袖。

那滴血勾出了花知婉的食欲,她雙眼迷蒙著,淺粉的舌尖掃過被他撫摸的唇畔。似乎嫌那樣嘗不夠,潔白的小齒咬了咬潤濕的唇。

他怕她咬傷自己,猶豫地用指頭碰她的牙齒。然後,手指就被含進了溫暖濕潤的口腔。

托著她的“大山”猛地震顫了起來,連帶著腳下的落葉都被他亂竄的內力吵得簌簌作響。雀躍難耐的心情似撲騰的麻雀,咻地一聲便上了天。

事實上,他們也確實是飛起來了。

魔頭的身體迸發出沖天的力量,逆著怒哮的風向上。

二人的長發揚起、散亂,銀色與墨色糾纏到一起。她的視野由山林中跳脫,只餘漫天紅霞,和一張漸漸湊近、美得不近人情的臉。

“哇啊啊啊啊——”

花知婉,怕高。

令她化成一團漿糊的高度召回了離家出走的神智,她嚇破了膽,奮力地往大魔頭的胸腔裏靠。

——寫書破萬卷也沒見過這樣的輕功,直直往天上飛,簡直是在cosplay跳樓機!輕功不是飛出去的嗎?往遠方飛出去的嗎?!!

“蘭戎!你要飛哪裏啊!我不要探索宇宙啊!!”她急得都要流鼻涕了,往他的左乳上狠狠擰了一下。

緊繃的身體像被紮了孔的氣球,迅速地癟氣,往下墜落。

“餵!”

花知婉手指用勁,又擰了一下。

這回,失控的航行工具終於駛回正確軌道,朝著一個方向飛速前行。

“去哪啊……我的……東西……沒拿……”風將她的話吹得亂七八糟,花知婉想起,電腦還在剛才的林子裏。

她以為他沒聽見,所以沒回答她,準備再說一次。

開口前,他已果斷地掉頭。

他用快到恐怖的速度,把她遺落在地上的“包包”和不小心抓起地樹葉全背到自個人的背上。

“你在流血!我得……”

花知婉這人就是,一般不講話,開始講話就嘮嘮叨叨說個不停。

魔頭摸著她軟軟的臉蛋,突然露出一個天真而甜蜜的微笑。

他點了她的睡穴。

☆、第 57 章 超美味的大糖果

花知婉做了個美味的夢。

夢裏有一個比她還大的超級棒棒糖,外面一層裹著跳跳糖的糖粉,中間一層是糖果冰涼的外衣,裏面那層藏了最甜的糖漿。

她雙手環抱著棒棒糖,舌頭貼上糖身這裏舔舔、那裏舔舔。跳跳粉使糖果跳得厲害,不過它跳來跳去也還是跳不出她的懷抱,只得乖乖地被她舔出糖漿。

全身的細胞都因為這份美好的香甜變得舒暢,如果這不是夢的話,她一定已經癡癡地笑了起來。

可惜,糖果是不舒服的。

迷迷糊糊間,她聽見糖果在小聲地哭,放緩了舔舐的節奏,它的呼吸卻越發急促。是因為不斷失去糖漿,所以感到很疼吧。

愧疚感使她默默地停下了品嘗的動作,松開涼兮兮的大糖果。

繼而,沈入了更深的睡眠。

紅燭在幽寂的房裏燃燒,偶爾發出劈啪的響聲。

橙色的火光團成一團,漆黑的夜色壓下來,將光明重重地壓著。

……

再度醒來時,天還未亮透。

花知婉從被窩裏伸了個懶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身下墊著的被褥柔軟得不可思議,賴床的念頭被生生地勾了起來。

她準備翻身,找一個舒服的睡姿再躺一會兒。

剛一側身,眼角的餘光就瞥見了一雙眼睛。

不遠處的欄桿裏,那雙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她。

眼睛的主人身上纏著一層又一層的白布條,除了眼睛以外,沒有一處外露。

窒息的外貌,仿佛一個巨大的、驚悚的蛹。他一聲不吭地呆在那裏,一點兒常人的反應也沒有,像是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塑。

“媽呀!”

被嚇得一個激靈,花知婉尖叫了一聲,整個人圓潤地滾進被窩。

遲鈍的腦袋思考著,她看到的東西,究竟是陳列在博物館裏的木乃伊,還是某部懸疑偵探片裏的繃帶怪人?

被窩中的溫暖讓她的心情稍稍平覆。

花知婉縮著身子冷靜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那人可能是蘭戎。

——等會,欄桿裏?他被關起來了嗎?

這個結論令她迅速地掀開被子,探頭探腦地往他的方向尋去。

“……”

蘭戎與她,的確隔著一個金色的牢籠。

高高的金框、沈重的鎖頭、鋪滿鵝毛的地板、精致的床,叮當作響的漂亮掛件……破爛的包裹與華麗奢侈的內飾格格不入,卻也被整齊地放在了床腳。

——她不用擔心蘭戎有危險。

——因為,被關起來的那個人,是她。

“臥槽!蘭戎!你關我幹嘛?!”

睡了個好覺,花知婉連聲音都洪亮了許多,吼起人來簡直是魔音灌腦。

可外頭的人完全沒有動靜,照舊地保持著剛才的樣子,像是壓根沒有聽見一樣。

“你傷口怎麽樣了?血止了嗎?”

註意到蘭戎那纏滿繃帶的身體,她忍不住又加了一個問句。

他仍是沒有給出回答。

為了和睡著的她保持同一水平線,籠子外的他維持著一種半蹲的姿勢,兩只胳膊無精打采地耷拉在雙腿之間。

冷若寒星的灰色眼眸一眨不眨地盯著她,仿佛除了她,什麽都不能引起他的興趣。

此刻的大魔頭看上去,真的,好像一只狗。

“你為啥不跟我說話啊?”

花知婉拖著被子,挪到離他最近的地方,和他面對面地對視。

“噗……難道是繃帶太緊,沒法張嘴?”

她伸手,想要靠近他,目光中飽含同情。

小狗狗魔尊溫順地低頭,蹭了蹭伸過來的掌心,過多繃帶的束縛使他的動作有些僵硬。

溫柔的熱度輕撫著他被裹得面目全非的頭部。

大魔頭安安靜靜、動也不動地配合著她的撫摸。

對於被關起來這件事,花知婉除了剛開始的驚訝外,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程度的驚恐。

她堅信他是無害的,她甚至自發性地給他奇怪的行為找好了理由。

——蘭戎只是害怕而已。

——害怕醒來她再一次消失,所以把她關在籠子裏。只要跟他說清楚,給他足夠的安全感,他就會把她放出去。

“好啦,把我放出去吧,我要看看你的傷勢。”

這次,她肯定他已經聽到了。

雖然,他依舊不作聲,但那雙始終註視著她的眼睛裏,突然間充斥了一種繾綣而濃重的情緒。

直把她望得,心頭一顫。

花知婉避開眼,不自然地將手收了回去。

“啊,那個、對了……我、我給你還買了果脯!”

總覺得要說些什麽,她七扯八扯,想和他對話,又不敢看他的眼睛:“給我看傷吧,看完傷,可以分果脯給你吃哦!”

話音剛落,他便起了身。

——想不到果脯還挺有用的。

花知婉松了口氣。

眼見蘭戎一板一眼地解開鎖扣,她撈起包裹,往大籠子的出口走。

走到門口時,他正好把門打開。

“吱呀——”

“吱呀——”

明快的兩聲,一聲開門,一聲關門。

蘭戎抱起目瞪口呆的花知婉,連著包裹一起,放到軟綿綿的床上。

然後,轉頭自顧自地鎖好門,再一絲不茍地將鑰匙藏進襠裏。

——是的,襠。

目睹了全程的花小姐表示,她根本看不懂這個謎一樣的動作,更加不懂大魔頭此刻要表達的意思。

她眼睜睜地看著他藏好鑰匙後,又眼睜睜地看著他一步一步地走過來,在她的床沿坐定。

接下來,他重覆在籠子外的舉動,開始新一輪漫長而枯燥的凝視。

——不能放你出去,但是可以進來陪你……他是這個意思嗎?

有點好笑,是怎麽回事。

“不想放我走?怕我逃跑?”花知婉哭笑不得地問他。

大魔頭沈默了一會兒,重重地點了點那個被裹得圓滾滾的腦袋。

——倒是誠實。

“進來,是想吃果脯?”

這輩子的好脾氣大概是都用到這個人身上了。

——小孩是要哄的,小時候哄得不夠多,長大就得接著哄。誰讓時光叫她虧欠了他十年呢?

大魔頭不假思索,再次點頭。

花知婉小心地扯松白布條,從有限的縫隙中,往他嘴裏塞了一個無核甜棗。

“那,你吃了我的果脯,給我看看你的傷好不好?”

——算了,暫時不出籠子倒也沒什麽,反正死宅這種生物早就習慣了常年不挪窩。他的傷重要,還是要看看的。

其實,她的手早已放在他松垮的衣帶上,只是禮貌性地問了一句而已。

大魔頭抿著嘴,嘗到口中細細密密的甜意。

猶豫片刻,沖她點了頭。

……

蘭戎的傷勢很嚴重。

他的包紮八成是自己完成的,白布條粗暴地一圈一圈纏緊在皮膚表面,除此之外沒有做任何的處理。

一道道猙獰的創口觸目驚心,難以想象,他傷成了這個樣子,之前還蹲在那裏看她睡覺。

也許是她臨時開的金手指,說他具有“金剛不壞之軀”、“尋常刀劍只能傷他皮肉”,也許歸功於他自身驚人的自愈能力。幸運的是,除了背部的幾處大傷,大多數的傷口已經止住血了。

但顯然,這麽多的傷口,僅僅止血是不夠的,需要進一步的上藥處理。

花知婉站起來,想找到電腦,把蘭戎的傷寫好。

就算違反了劇情不能寫好,憑空弄出幾瓶特效療傷藥肯定是可以的,幫他抹一抹會好得快一點。

“電腦,電腦……”

她念念有詞地翻找了包裹、被褥,及籠子裏所有的地方,都沒有看到自己的那臺筆記本電腦。

“蘭戎,你有沒有看到我的法器?”

到處都摸過了,花知婉就順便摸了一把呆坐著的蘭戎。

不摸還好,一摸,他就直直地倒向了她。

——臥槽!這是遇上碰瓷的了?!分出去一個棗,就被訛上了嗎!!

那股拖曳下墜的巨大力量,活像是,他在瞬間被人抽掉了骨頭。一身硬梆梆的肉,完完全全的將她死死地壓著。

二人雙雙栽倒在柔軟的床上,猶如陷入了一片沼澤。

花知婉尷尬地挪了挪蘭戎的肩膀,想把他的腦袋從胸上移開。

床實在是太軟了,她已被他壓得深陷被褥,卻總覺得他們重量還在往下沈。

這邊又怕碰到他的傷口,這邊處處使不上力。花知婉艱難地擡了點腦袋,試圖找到蘭戎沒有受傷的地方,推他一把。

這會兒繃帶被解開了,他上半身的布料亂七八糟、淩亂不堪地堆作一團。

她這一看,就看到了他脖頸處的古怪。

不同於傷口的顏色,不同於傷口的疤痕……

——娘的!!!

那竟是一排排的吻痕……以及咬痕……

——這鮮艷的暧昧色澤,顯示出,它的生成日期,是新鮮的,超新鮮的!!!

還找什麽什麽,沒有受傷的地方啊?哼?!

花知婉怒火中燒,果斷地把邪惡大魔頭推開。

她直起身來,兩手並用地抽出亂糟糟的繃帶。

眼睛仿佛具備了放大鏡的功能,在他身上一寸一寸地看。

腹肌、大腿、胸口、背脊、手臂……都有,都有!

或深或淺,哪裏都有!

憤怒的雙眼瞥向紅彤彤的、並不幼小的OO……哼,這個東東看著就是一副很不正經的樣子!這麽紅!感覺也被咬過了!!!

哼!!!!

☆、第 58 章 蘭戎番外第二則

蘭戎把鑰匙藏在襠部,就是料定了花知婉不會碰那裏。

通常情況下,她也確實不會那麽做。

——不是來找鑰匙的,卻偏偏看到了鑰匙,這情形著實有些尷尬。

“咳咳……”

花知婉重重地咳了一聲,試圖引起他的註意。

大魔王英俊而蒼白的臉半隱在被褥中,衣衫大開、身上奇怪的痕跡無數,染血的布條給他更添了幾分孱弱的氣息。

他慘得,像一個被施暴過的可憐婦女。

——為什麽有那麽多吻痕、咬痕呢?

——難道蘭戎傷成這樣,還找人來了一發……浴血奮戰什麽的,要不要這麽拼?!

花知婉說不上自己心裏的情緒是什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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