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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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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員外笑瞇瞇地打著圓場:“這人要吃飽了才有辦法想事情,天大的事也不能餓著自己。恩人隨我們移動到偏廳,我這就命人重新準備飯菜。”

雖覺古怪,但人要吃飯是無可厚非的。

寧柔保持著現代女孩的習慣,幾步上前,親親密密地挽住了花知婉的胳膊,想要和她一起走。卻發現,她的腳像是在地上生了根,怎麽拉都拉不動。

疑惑的目光順著她發紅的臉頰一路往下移……

花知婉強硬地掰過她的臉,對她耳語:“你你們先去偏廳……”

手指摳緊手心、唇被她咬得亮晶晶、再配合上難以忍受的語氣,她說:“我尿急。”

聞言,寧柔頓悟了大大行為奇怪的原因。——剛才她還以為丸大大像小說裏那樣,被人塞了跳~蛋呢!

“廁所出門左手,大的在後一間。”

少女附耳回了她一句後,便似笑非笑地帶著寧員外和曲暮酒出了房間。

“吱呀——”

待外間的門被徹底合上,花知婉立刻提起裙擺,在自己的腿完全軟掉前,把蘭戎放了出來,

少年縮成一團,神情半隱在低垂的腦袋之下。他在非常用力地啃噬自己的食指邊緣,一言不發的側臉使他看上去有幾分道不明的陰沈。

因為拉開距離而成功調整的呼吸,再次紊亂。

花知婉凝視著他混合了唾液和血液的唇與指頭,感官一下子放大、炸開,耳邊響起令人窒息的蜂鳴聲。

——想吻他。

——想含住他軟軟的、冰冷的指頭。

“婉婉姐姐……”

陰柔的聲線輕喃她的名字,少年仰起頭,試圖對她露出一個撒嬌的表情,卻襯得那張蒼白的臉愈發地鬼氣森森:“你是不是不理我了?”

她這會兒已經不看他了,是根本不敢看。

雙手遮住臉,發熱的掌心在臉上使勁地磨蹭,這個動作能稍微隔絕那種甜極了的氣味。

“怎麽會呢。”

花知婉有氣無力地答。

“你沒有不理我?”

蘭戎的眼睛亮了亮,小心翼翼地問:“他們剛才說的,你聽見了嗎?”

她沒有猶疑地點頭。

此刻,她對他不加掩飾的親密顯示,她雖聽見了,但一句都沒有相信。

“你為什麽咬自己的手?”這是花知婉比較關心的問題。

少年笑起來,小小的虎牙外露,瞬間從陰沈小蘑菇變成快樂向日葵。

把自己那明顯有牙印的指頭伸到她面前,他睜眼說瞎話,道:“那是之前被壞人傷的。好痛,婉婉姐姐幫我包紮!”

“嗯嗯嗯,姐姐這就給你舔舔舔。”

“啪。”

在嘴要碰到手指之前,她當機立斷給了自己一巴掌。

從床上扯下薄被,花知婉像撲火一樣把蘭戎的手嚴嚴實實地包上。

——謝天謝地,裹了好幾層以後,理智也漸漸回籠。

“到安全地方再幫你包紮,先逃出這個是非之地吧。”

……

歸功於逆天的輕功,逃出的一路暢通無阻。

蘭戎把電腦放在“家”裏,所以他們必須要回到大娘之家的地窖。

當花知婉被蘭戎帶回熟悉的小黑洞後,她心裏更確定了——天辰派那群人在騙她。

“九蛇地窖”附近並沒有他們口中“看守的弟子”。

除了凝光石更暗了一些,這裏的一切看上去就跟他們離開那時一模一樣。

捧著手中失而覆得的寶貝電腦,作者菌的安全感終於回來了。

天辰派的人撒謊的原因,自己對蘭戎血液和唾液反應特別大的原因,她雖有猜測卻無法確信。

但,只要她打開電腦的碼字界面,就能完完整整地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真相在向她招手。

“蘭戎,你好像很期待我打開電腦呢。”

大姐姐笑著,溫柔地摸了摸小孩湊近的腦袋。

☆、第 44 章 蘭戎的心理活動

“啊……好大……”

“小淫O好棒,真會吸……”

翻開電腦,看見的是一片和諧的大草原。

“咣!!!!”

花知婉甩上電腦,粗暴地結束了不和諧聲音與畫面的放映。

——怎、麽、會、這、樣?!

混亂的腦子裏像被人扔了一串鞭炮,因為尷尬引發的羞紅在薄薄的臉皮上炸開。

“嘿嘿……”

蘭戎笑起來,傻兮兮的目光移向她。

“笑什麽笑!你,滾去睡覺!”

大姐姐惱羞成怒,一把推開他的腦袋。——典型的,長輩被小孩發現看黃片的過激反應。

蘭戎不樂意地嘟囔道:“現在是下午,太陽都沒……”

“我說!去睡覺!”花知婉兇巴巴地重覆。

“嗚,莫名其妙要人家睡覺!”

少年扁著嘴,小小步往臥室挪動,一步三回頭。

“那我在床上等你哦。”

說完,也不等她回話,他自個兒顛著顛著,小媳婦一樣地捂臉跑走了。

“……”

花知婉摸了摸自己通紅的臉,以拆炸.彈的姿勢再次打開電腦,迅速關閉了戰況激烈播放器。

——這叫什麽事啊?

——是她上一次用電腦時不慎點開了嗎?或者是電腦壞了,會自動播放咳咳咳嗎?

想來這個電腦喪心病狂到能讓她到異世界成為作者神,也沒有什麽事是它做不出來的。

於是,把播放器關了也還是不放心,她決定把電腦裏汙汙汙的東西都刪掉。

“誒,這個目錄下的小黃漫還沒看過。”

“啊!那個資源是很難才找到的!”

“好懷念,xx老師的作品,我收集的真全。”

你說,作者菌看小黃片能叫看小黃片嗎?那得叫學術研究、吸取先進知識、完善個人內涵,拓展寫作素養。

——最後,在知識的海洋裏溫故而知新了幾個小時後,花知婉決定保留電腦裏珍貴的學習素材。

想來,開了電腦卻正事一點兒沒做,懷著愧疚的情緒,她點開了碼字界面。

自動補齊的劇情已經更新了幾頁,手指點著觸摸屏往上滑。

【我喜歡婉婉姐姐,全世界最喜歡她。

等我長大了,我要娶她。】

——咦??!!

忘記了滑動的動作,這句話一下子揪住花知婉的目光。

這句話出現在“逃離水潭”的篇幅裏。

這是蘭戎那時的心理活動。

“噗……”

鼠標在這句話上滑來滑去,她眨著眼反反覆覆地看了好幾遍,連自己在笑都沒發覺:“我的小蘭花真可愛呀,但等他長大以後,肯定就不這麽想了。”

跳動的光標慢慢下移。

他們的經歷被寫成文字,花知婉看著看著忽然覺得恍惚,她分明應該用上帝視角看待這些文字的,卻沒法把文中的人物和自己情感完全隔開。

【“我喜歡婉婉姐姐,全世界最喜歡她。等我長大了,我要娶她。”蘭戎握著拳頭想。

這樣想著,就再也不害怕了。

他迎著火光,離開水潭,準備自己引開敵人。

天下第一肉派來搜尋他們的人個個不是善茬,眾人群攻而上,招招致命。

無力抗敵,少年被逼得使出陰魔決。

夜吹起長發,周身煞氣叢生。

神力之指穿入腦殼,斷人筋脈、吸走內力,不過頃刻,他的手便沾滿了敵人的血液。

浴血一路殺進天下第一肉,奪回藏於密道的法器。

他面無表情地,將堆起的死屍棄於烈焰之中。】

“陰魔決……”

花知婉閉上眼,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這口氣直把她的胸腔嘆得空蕩蕩。

她想起小孩天真又討人喜歡的臉,他拍著胸脯,開開心心地對她說:“婉婉姐姐,我可是比你想象的厲害!我打敗了壞人呢,還把你的法器帶出來了!”

——她只顧誇他,忘了問,他是怎麽做到的。

——在做到的時候,經歷了怎樣可怕的場面。

寧柔的話猶在耳側:“早茶時,找你弟弟的人又回報了一次消息,說是部分焦屍筋脈盡斷,像是在死前被人用極其狠毒的方式一下子吸走內功,導致筋脈爆裂。曲暮酒一起聽了,就說事有蹊蹺……這些焦屍,與天辰教派去九蛇地窖看守的弟子,死因一模一樣。”

——那麽,連這句話也是真的嗎。

文中提到的“陰魔決”,就是大綱裏成為了大反派的蘭戎所修煉的邪功。

陰狗將他抓回魔教之後,便將此功傳授於他。

蘭戎不是和“花大娘”安然無恙地在地窖裏待了五年嗎,陰狗是怎麽接近他的呢?

如果天辰教真的有人在看守,那他們在五年後一起出洞為什麽沒有看見那些弟子?他們的屍體,去了哪裏呢?

當文章出現明顯的不合理漏洞時,有且僅有以下兩種可能:

1.作者寫崩了。

2.作者埋了伏筆。

花知婉覺得,是第二種。

“自動補齊”的功能,仿佛一雙無形的手,在她創造的世界裏迅速地拽回大綱,合理化她突發奇想的金手指。它在代替著作者菌的意志,下一盤,很大的棋。

“餵!傻蛋蘭戎,給我從實招來,你是不是練邪功了!!”

——不過現在的首要任務,肯定是先去教育一下自家不聽話的小孩。

遠遠地,她就看見蘭戎靠著床榻、翹著腳,衣衫半開地擺出一副妖嬈的“等待”姿態。

大姐姐拿著打屁股的藤條,怒不可遏地沖進臥室。

脫了腳上的鞋,她彎著腰潛過去,準備打他一個猝不及防。

“呼嚕呼嚕呼嚕……”

大抵是等得太久,他已經睡著了。

鼾聲像花知婉從前養的小貓,輕輕的,腦袋一點一點,就快要歪倒在榻上……這家夥睡得還挺熟。

“連被子也不知道蓋。”

姿態妖嬈有什麽用,睡相這麽憨。

花知婉一臉嫌棄地拎起被角,輕手輕腳蓋到他身上。

大魔王著涼,大魔王打呼嚕,大魔王睡覺還要等人哄。

哪有大魔王是這個樣子的?

☆、第 45 章 蘭戎番外第一則

在九歲前,蘭戎的名字叫“蘭戎”,別稱是“賤種”。

——“看吶,就是那個賤種,偷學武功被罰了。”

——“嘖嘖,有人生沒人教的東西。”

人來人往之間,他跪在練武堂前。

刺骨的風沿著寬大的衣領鉆進身體,直把弓起的背凍得冰涼一片。

蘭戎瞪大眼睛,凝視著地面。鼻子酸酸的,多想痛哭出聲,但想到沒有人會可憐,又生生地把哽著的情緒咽了下去。

彼時,小賤種最喜歡的東西是雞腿,最想得到的東西也是雞腿。

天辰派的寒冬總是特別的漫長,數著手上用來放血的針孔,他為了有一天可以在晚飯時吃到屬於自己的雞腿,不斷長大。

初識花知婉,蘭戎的名字叫“蘭戎”,別稱是“小屁孩”和“白癡”。

——“小屁孩,你好厲害,居然武功耶,這下我們可以煮魚湯喝了!”

漫長的冬天終於被清涼的山風拂走。

漂亮大姐姐一手拎著一只魚,彎著眼睛,對他綻出一個明亮的笑顏。

——“餵,你是白癡嗎?我和你素不相識,幹嘛要救我?看我快死了就把我丟掉啊!”

看到他的手因自己受傷,她氣急敗壞地罵他,語氣緊張兮兮的,眼裏有掩不住的關切。

青鉤蛇和九頭蛇,蘭戎都不怕,他身上流著令毒物都忌憚的血。

頭一次,他為這來歷不明的血脈感到榮幸,它竟可以救人性命。

然而,卻又是因為這血,曲暮酒與他反目成仇。

南幽草的盛放揭示了他夜魔後人的身份,曲暮酒看見了這一幕。

一路跟蹤、隱於暗處的陰狗不僅看見了這一幕,還窺見了石室的開啟之法。

在花知婉與蘭戎墜入石室後,機關並未立即關閉。

曲暮酒沒有跟著跳下來的原因是——陰狗偷襲了重傷的他,廢了他的一身內功。拼盡全力逃出地道,他也只堪堪保住了一條性命,從小打下的武功根基一朝毀盡。

去而覆返,重新開啟石室的陰狗跪在蘭戎面前。

他說明了自己及蘭戎的身份,懇請他與自己一同離去,振興魔教。

蘭戎拒絕了。

可笑他被人說了無數次的“孽種”,到頭來卻不願實打實地擔上這個罵名。

“如果不跟我回魔教,您又能去那裏呢?”魔教的忠仆垂著頭,清晰地問道。

是了,天辰教,蘭戎是斷然無法回去的。

入魔教,則需要花上一生去背負不相幹父母留下的恩恩怨怨。

看著身旁重傷不醒的大姐姐,小孩忽然想起,她問過他的“夢想”。

天辰派的人不曾問過蘭戎想要什麽,陰狗不曾問過蘭戎想要什麽,可是,花知婉問過。

所以,留在她的身邊,成了他給自己創造的第三種選擇。

在她身邊,他能獨立於身世背景,作為“蘭戎”自己,生存於世。

“被困”石室的第一個月,陰狗偷偷造訪。

瞞著花知婉,他將蘭戎帶回天辰派,見他生母最後一面。

——“我要你的血……給我一點血吧……蘭戎……我兒……”

蠱血成癮使得婦人喪失心智,她虛弱潰爛的指無法劃破他的皮膚。

無力的摩挲,就宛如一個遲到的、溫柔的、來自母親的,撫摸。

她叫了他的名字,她喚他“兒子”。

縱使蘭戎在天辰派的這些年,陸明彩總是那樣高高在上、冷若冰霜,待他不如一只狗,但她還是叫出了那聲“我兒”。

蘭戎取了匕首,像要把自己這條命還給她一樣,用勁地割破了自己手腕。

鮮艷的紅色湧出,落在婦人蒼白的唇上、蠟黃色的臉上。

凝結的血珠子像極了含恨的、流不盡的淚。

顯然,這淚已經太遲。

她是一株徹底枯死的植物,再充沛的水源也無法助她死而覆生。頂多是,在這最後的時刻,能讓她恢覆一絲短暫的清明。

枯瘦如柴的手用回光返照般的氣力,握住了床沿的匕首。

蘭戎眼睜睜看著,一步不退,也沒有阻攔她的動作。

陸明彩的刀尖指向,她自己的喉嚨。

“孽、種!咳……難容於、世,的孽……咳咳咳……惡、心……孽種……”

破開的喉嚨漏出一股一股的鮮血,她一邊咳,一邊嘶吼。

聲音仿佛混雜了沙子,一字一句渾濁不堪、支離破碎,刮得人耳膜生疼。

自知無力殺掉蘭戎,她寧可自盡,也不要再接納一絲這骯臟的血液。

——難容於世的,孽種。

蘭戎這才知道,他的名字諧音“難容”。

陸明彩每次叫他,都在重覆她對他的厭惡、提醒自己他的身份。

名字啊,那通常是,父母親給予孩子的祝福或蘊含紀念的意義。

“蘭戎”,這兩個字,卻宛若一個怨毒的、從娘胎裏帶出的詛咒。

小小的蘭戎,顫抖著雙唇,至始至終想喊一聲“母親”,至始至終沒有喊出口。

這兩個字,令他作嘔。

沒有安慰,毫不避嫌。

陰狗冷著臉,站立在陸明彩的屍首邊,試圖煽動他的情緒。

“想必,少主也知道蠱血的效用了,您身就不平凡,難道甘心屈居於小小石室?正道這般欺你辱你,您難道不想振興魔教?為您的父親報仇?”

蘭戎沒有回話,仿佛他什麽都沒有看見,什麽都沒有聽見。

他很小心地擦掉身上的血跡,把自己的傷口包紮好,還上了最好的金瘡藥。

“啊,得早點回家了,丸子姐姐醒了會找我一起吃早飯的。”

他碎碎地念著,轉頭之後,再沒有往陸明彩的方向看上一眼。

“早點回家,回家。”

他一遍一遍地重覆著,“家”這個字的發音被他咬得軟軟糯糯。

陰狗第二次潛入石室時,蘭戎正在認認真真地練習《蘭花寶典》。

小孩已經十一歲了,日子過得挺好,和兩年前的皮包骨頭相比,胖了許多。

他名字還是叫“蘭戎”,別稱是“小蘭花”。

——“你呀,這麽愛撒嬌,就是朵小蘭花。”

小蘭花睡前總愛纏著大姐姐講故事;喜歡把腦袋湊到她旁邊,被她大力揉亂;喜歡讓她摸自己沒有消食的小肚子;喜歡聽她無可奈何又飽含寵溺的語氣。

“這兩年,您的修煉毫無進展。”

“實不相瞞,少主,以您的體質根本無法修煉正道的武功秘籍。”

陰狗將教主留下的《陰魔決》雙手奉上:“修魔對您,才是正途。”

“毫無進展……”

蘭戎展顏一笑,坦坦蕩蕩道:“那我和婉婉姐姐,就可以一直呆在這裏了!”

呆在這兒,做一個胸無大志卻快快樂樂的笨蛋。

石室共處的第三年,正道清掃魔教,遍尋夜魔餘黨無果。

天辰教派出弟子,預備開鑿曲暮酒口中的地道。

“要是能把被子放到大太陽的地方曬一曬就好了,睡起來一定很舒服。好想念,那種有陽光曬過的松軟。”

花知婉洗了被子,在石室裏極難風幹,便隨口抱怨一句。

蘭戎聽完,默默地找出積了塵的《陰魔決》。

十三歲,假借練功之名,蘭戎挎著自家制作的衣簍,賢惠地出洞曬衣服。

不慎,遇上了天辰派的弟子。

對方出招毫不留情,勢要將他置於死地。

蘭戎唯一可以抗衡的武功僅有“陰魔決”,只好使出它,勉強迎敵。

來自他人的陌生內力被他的身體源源不斷地吸入,敵方的筋脈盡裂,死狀可怖。

未免生出事端,他把屍體餵了九頭蛇。

不想,這般處理仍是節外生枝了。

弟子的失蹤引起了天辰教的重視,他們派向地窖的人越來越多。

漸漸地,蘭戎成為了九頭蛇的新飼主。

十四歲的某一天,蘭戎的婉婉姐姐看著法器,突然哭說“想回家”。

他見不得她掉眼淚,不假思索,立刻允了她。

她也不疑,練了五年都無所進展的《蘭花寶典》,如何在頃刻之內便修煉完成。

他則慶幸,自己先前趁她午睡出去練了會兒功,解決掉了天辰派的看守人員。

蘭戎是不願意花知婉知道自己的身世的。

不願意她知道,他與魔教、天辰教有瓜葛;不願意她知道,她對自己有成癮癥狀;不願意她知道,他練了《陰魔決》。

他想做她心目中乖乖聽話的好小孩,沒有沾到血腥、沒有背負人命,外表與心靈一樣單純善良。

他渴望著,能和她永遠親密無間地相處下去。

但,直到接觸了險惡的外界,蘭戎才知道,自己自詡的強大並不足以保護她,未豐的羽翼也無法完全遮蔽她的耳目。

陰魔決,是一種邪功,靠著別人身上吸來的內力,陰魔決才能發揮作用。

所以,天下第一肉只不過對他下了一個散功粉,便將蘭戎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廢人。

更讓他感到憂心的是,花知婉與天辰派的接觸。

他太害怕了,怕得簡直想把她關在一個別人找不到的地方,不讓她聽那些流言蜚語,不讓她接近真相。

他害怕她發現自己的秘密後,棄他而去;害怕她不再喜愛他,像其他人一樣,罵他“孽種”。

十四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蘭戎的名字仍是“蘭戎”,他的新稱呼叫“寶貝”。

這個他最喜歡的稱呼,是花知婉給他的。

——“誰都不能傷害你,你是我的寶貝。”

他牢牢地記住了她說這句話時的語調、眼神、表情,每一個微小的細枝末節。時不時就要拿出來,回想一遍,自個兒在心裏笑。

她真傻,人家都說他是孽種,只有她把他當寶貝。

只有她。

此時的蘭戎啊,最喜歡的是花知婉,最想得到的也是花知婉。

與她在一起的時光總能過得那麽快樂,童年裏的一百個雞腿加起來,都不及她的一小片衣角。

為了有一天可以在睡覺時吃到屬於自己的婉婉姐姐,少年蘭戎在不斷地成長,很努力地讓自己變得強大。

在修魔的道路上,他撒開腳丫子,一路狂奔,越走越偏、漸行漸遠。

☆、第 46 章 修煉邪功的敗露

“呼嚕呼嚕……”

找他來興師問罪,他卻睡得死沈死沈的。親手養大的小孩偷偷學壞了,花知婉實在是很想脫蘭戎褲子,狠狠打他屁股一頓。

“我,是……寶、貝……呼嚕呼嚕……”

少年口齒不清地夢囈著,額上出了薄薄的汗,不知夢見了什麽。

扶著蘭戎腦袋,把他放平在塌上,花知婉心裏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還在夢裏稱自己為寶貝呢,不知羞。既然選擇了魔教之路,好歹要尊重一下大魔王一貫的人設吧!天下有哪個大魔王狂拽炫酷地出了殺招之後,再邪魅狂狷地回眸,朝漫山遍野的屍骸一撚指,道:“我是寶貝!”的?

所以……

所以,幹嘛要讓我們蘭戎當大魔王啊?!

花知婉嘆了一口氣,拿帕子幫蘭戎擦汗。再不擦,食欲又要跟龍卷風一樣來了。

把電腦放在膝上,她把這段時間的更新上傳到小說網站。

“血……血……”

睡著了也不安生,還沒玩一會兒的電腦,他的夢話又吸引了她的註意。

【親手殺敵、潛入天辰派耗費了太多精力,回石室之後,蘭戎靠在榻上一會兒就瞇了眼。心裏藏的事情太多,他做了噩夢。】

花知婉眼睜睜地看著碼字界面自動補齊了這句話。

那麽,利用這個功能,她是不是可以窺見他的夢境?

【他,夢到了……】

根據她打出的這四個字,界面開始不緊不慢地補齊。

【他夢到了死去的陸明彩。

女人的喉間一片猩紅,往外湧出的血浸濕床單,蔓延至地面。

蘭戎捂著嘴,躲避血液,拼命地往前跑。

可是那血的流速極快,它追上了他,仿佛火焰一般燒灼著他的腳底。

每一步,他向前的每一步,都踏著黏稠汙濁的血液。

被九頭蛇吞噬的屍體、被烈焰吞噬的屍體,堆砌在前路。

他不斷地向前跑,森森白骨劃破皮膚。越想逃離這片屍堆,越是深陷。

失去了前進的方向,他在心裏默念一個名字。

可他看不見她。

怎麽都看不見她。

可她抵制著骯臟的他,就像陸明彩所做的那樣。

他被拋棄在這裏。

他們處於不同的人間。

“我是寶貝。”

陰郁之色籠罩著混沌的眼,蘭戎慘厲地叫起來:“你說過的,我是寶貝。”】

“蘭戎、蘭戎!”

——他怎麽會夢見陸明彩呢?他難道已經知道自己身世了?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眼見著夢境的世界步步崩壞,花知婉也沒有心思探尋真相了。

她一手捏一邊他的臉頰,進行簡單粗暴的喚醒:“蘭戎,醒過來!”

他睜開眼,無法聚焦的眼睛在她的臉上瞅來瞅去,昏沈的腦袋仍似沈浸於浸滿鮮血的噩夢。

“有血,好多血……”

“沒事了,沒有血了,是做夢。”

她撫了撫他冰涼的臉龐,輕聲安慰。

“他們都死了……”

夢會放大心中的恐懼,這個本來就善良的小孩根本沒法做到,無動於衷地面對死亡。

他更加沒法接受的,是她的離開。

“你也,不見了。”

花知婉看見,他的眼角一滴接著一滴,滾出淚珠。

他沒有露出哭的表情,但他分明在哭。

寫文很能寫,但安慰人完全不行。

嘴笨的作者菌慌了陣腳,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我沒有不見,你看我在這啊!”她抓住他的手,讓他摸摸自己的臉,確認她的存在。

“不是你的錯,死的人罪有應得!你是正當防衛,稍稍一點防衛過當。武俠世界就是這樣,到處死人、打打殺殺,你不殺人,就要被殺……哎,我也不會安慰人!我們蘭戎最乖了!哎,你別哭了啊……”

少年左手抹淚,右手繼續粘在她臉上磨蹭。

因著軟聲軟語的安慰,他看上去清醒了不少。

——可是,什麽叫“打打殺殺,到處死人”?

他心裏重重地“咯噔”一聲,極力裝糊塗:“婉婉姐姐……你在說什麽?”

花知婉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是來興師問罪的,這會兒滿心要哄他,正事倒是忘得幹凈。

“我已經知道你練陰魔決的事了。”她說。

“……”

“誒!你怎麽又哭啦!”

剛剛轉晴的臉忽地一聲又下起了小雨,這次蘭戎的表情很是生動。

濕漉漉的大眼睛像小狗狗一樣耷拉著,如果他有尾巴的話也一定是垂在地上的。

艷紅艷紅的小嘴極可憐地抿成一小團,像是憋著天大的委屈,不敢說出口。

給他配個BGM,那準是:小白菜啊地裏黃啊,兩三歲啊,沒了爹娘。

“其實成為大魔王也沒啥不好的呀,幹翻這個世界什麽的多酷炫啊!”

花知婉握著拳頭,認真地說。

也不知那句戳了蘭戎淚點,他在一旁吸著鼻子,小聲小聲地喘上了。

心裏一急,她再次陷入了手忙腳亂的狀態。

“啊,你是怕自己在正道武俠圈受人排擠所以哭成這樣了嗎?!別慫啊!武俠圈混不下去了,可以混修仙圈,反正兩個圈差不多,我常年分不清楚。這兩個圈你不喜歡,也可以混宮廷圈,不然送你穿越,去霸道總裁圈?”

語速嘰嘰喳喳地加快著,仿佛她說得快點就能把這件事給揭過去了。

花知婉活脫脫就像是在給小孩報志願,建議一個又一個,幫他各種展望人生。

不說還好,一說完,少年連哭聲都沒法憋住。

“你說我,是大魔王。你對我失望透頂了,對嗎?”

“你拋棄我,任我修魔,”他揉著眼睛,直把眼眶揉得通紅通紅:“說著送我去這兒去那兒,說到底就是想離開我。”

這句話,蘭戎說得心虛極了。

他生怕自己現在看起來不夠可憐,她真的接了話茬,要離開他。

“天大的誤會啊,誰說我拋棄你的?!”

花知婉一臉驚訝地提高語調:“知道你在練邪功的意思是,噩夢應該由我與你一同背負!”

“你做魔頭,我就做老妖婆!老妖婆好像有點難聽……唔,反正就是,你做魔頭的話,我就跟著你,做魔教妖女!不論你怎麽選擇,我都會支持你的。”

她的聲音很大,他一字一句聽得清清楚楚。

臉上掛著淚痕,蘭戎一抽一抽地湊近花知婉,鼻塞的聲音聽上去跟貓叫似的:“真的?”

“真!的!”無比堅定的回答。

“嗚——嗚——”

他撲進她的懷裏,埋著腦袋,放聲大哭。

像是要把這些年攢著的委屈、沒人在意的淚水,一次哭盡。

“餵!我說的可全是好話,你的哭點在哪裏啊……”

“好好好,我不對,是我不會安慰人、不會說話。我不說了,你別哭好不好?”

見小少年越哭越慘,大姐姐十分無奈地拍著他的背,軟硬兼施地威脅道:“再哭!你再哭,我就忍不住要親你咯!”

這回是真的哭不下去了,蘭戎破涕為笑。

濕潤的睫毛下,溫順的眼睛乖乖地閉緊。

他在她的懷裏揚起腦袋,迫不及待地沖她撅起嘴。

一個柔和的吻避過存在感超高的唇,落在他的側臉。

她吻去了他的淚水。

“蘭戎啊,我怎麽感覺你的眼淚是甜的……味道真不錯。”

“婉婉姐姐對我耍流氓!”少年捂著被她親過的臉,羞憤地控訴:“罰你再親一下!”

嘟著的嘴再次湊啊湊地,湊上前。

一個暴栗揍到他的頭上。

“咳,那你現在不哭了,是不是得跟我交代一下,練邪功的前因後果?”

作為作者菌,她不關心蘭戎屬於魔道還是正道,但她關心,文章是否出現了BUG。

“啊?”蘭戎裝作沒聽見地轉移話題:“話說,放在床邊的這根藤條是用來幹嘛的?”

“是用來打你的!脫你褲子,打得你屁股開花!”話題被瞬間帶跑,花知婉露出一個後母式的微笑。

“你……”他鼓著嘴,瞪大眼睛。

“好啦,誰舍得打你呀,嬌聲嬌氣的小蘭花。”她捏著嗓子笑他。

蘭戎:哎呀,脫褲子什麽的,心裏居然有點想被打是怎麽回事??

☆、第 47 章 活捉一只作者菌

再三保證不會生氣之後,蘭戎坦誠了一切。

聽完他的話,花知婉震驚了。

文章竟出現了這麽多連作者都不知道的伏筆,而且,伏筆出現之後還被完美圓上去了。

當時,她明明知道後面有陰狗追來,卻還是停下腳步更新章節,此處造成了時間差。

重傷的曲暮酒無法使出武功,所以跟隨他們來地窖躲避。他們跌進石室後,他就獨自了碰上陰狗。未能全身而退,他被廢了武功,或許就是這個事件,導致了曲暮酒今日的性情大變。

在遇見青鉤蛇之時,花知婉記得它會畏懼蠱血。而見了比青鉤蛇大幾百倍的九頭蛇,她就忘記了這個設定。

出聖地時,她倒是奇怪,曲暮酒沒有派人看守石室。原來不是沒有派人,是派的人全都死了。

種種事件說明,她留下的突兀之處,正被這個世界的某種力量漸漸地合理化。

《酒尊蘭魔》明明是她創造出來的一本書,又仿佛它有一套獨立於她思想的工作體系。

作者菌開始懷疑,究竟是自動補齊在幹預她的劇情,還是她的碼字行為在幹預這個世界。

當花知婉無法把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的蘭戎,單純地視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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