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從永和宮出來之後, 回府的一路上就一直在回想德妃的話，額娘身處後宮, 這麽多年一直穩穩當當的，靠的便是過人的心性。今兒她說的話, 好似全都繞著孩子們，其實何嘗不是在敲打自己, 太飄著了。

有時候人身處其中的時候，難免瞧不分明。四爺回府走到角門邊上，不由的停下腳步。看著堆了半個門房的禮兒, 才更加清明過來。“叫人把這些東西都清一下, 往後，不是爺點頭，這些東西一概都別送進來了。”

四爺指了指那一堆東西，朝著蘇培盛說。這一道令下去，四爺府的門立馬就變得難進起來。蘇培盛一貫就是把四爺的話當聖旨, 四爺說不讓進, 那還真就叫下頭那些人突然就沒了門路。

“怎麽, 老四那邊又閉府不見人了？”這消息傳到八爺這邊的時候, 八爺正在書房寫字。早年間，老爺子就一直挑剔自己的字不夠好, 為這事八爺還專門找四爺拿過字帖。

只不過一轉眼這麽多年過去，老爺子再不管老八的字到底如何，八爺也再不回因為這等小事生怕康熙不高興，而認真臨帖了。

“是, 聽說得有大半個月撲不著人了。”現在的雍親王可不是一般人，原本雍親王府的門檻就不低，再這麽一折騰，除了上朝和衙門，還真少有人能見著他。

“由著那頭去吧。”剛出了福晉的事沒多久，八爺算是吃了虧得了教訓。現在把心思放了許多到弘旺身上，很少再往八福晉院子那邊去，兩夫妻恩愛這麽多年之後，終於開始分崩離析，再找不回往日那點好時候。其餘的，就盼著時間過得快些，到時候這些破事便沒人提了。

何焯聽八爺這麽說，只點了點頭沒多說什麽。現在的四爺如日中天，由不由著他，並沒有什麽分別。兩家府裏打隔壁住著，那邊有什麽動靜，都逃不過何焯的眼睛。四爺府門關得再緊，也不妨礙日日有人上門來求。

“額娘，你來摻和這事做什麽，家裏這些年難不成還缺了什麽，讓您來當說客賺錢？”阿若扶著自家額娘進屋的時候都覺著頭疼。自從四爺閉門謝客之後，府裏就一直不斷有人想托關系，跟四爺再搭上點關系。聽過現在，只要能跟四爺搭上線，那價錢出得高著呢。

現在親王府裏除了四爺，能算得上主子的只有福晉和阿若了。加上弘暉從能辦事起，就一直都是好壞不沾的性子，弘昀又是個混不吝的，這些人可不就只能把主意打到福晉和阿若頭上來了。

反正阿若是聽說福晉現在輕易不出門，就更別說收帖子了。這幾年因著弘暉大了的關系，剛和烏拉那拉家緩和些，這會一連推了烏拉那拉家三張帖子，不知道得斷了烏拉那拉家多少財路，恐怕這關系又要僵。

阿若原本還躲在院子裏瞧外頭笑話，今兒一早滿兒就說自家額娘專門遞了帖子進來，要見自己。滿兒進來回話的時候四爺也在，聽了這話就麻溜起身往裏間走了。“你就當爺不在。”

阿若瞧著四爺不正經那樣就來氣，可架不住人家躲得快啊，名正言順的躲到裏間聽墻角，還真沒人能說他什麽不是。

“你瞧瞧你說的這是什麽話，額娘還能為了點銀子來難為你？”宋夫人這些年日子過得舒坦，家裏家外的都有人捧著，一點也不顯老。可再是舒坦，也有煩心事兒。

“這不還是你弟弟的事兒，這麽多年老在外頭，也不是個事，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額娘也是剛得了消息，你弟媳婦這又懷上了，要不也不來跟你張這個嘴。”當年宋家老三考了個同進士，家裏為了給兒子謀前程，還是想辦法補了個外地的差事。

現在一轉眼過了這麽多年，可宋老三一直都是平平庸庸的不好不壞，加上頭頂有個阿若當靠山，在任上也沒人敢欺負，就這麽一混到了今天。

“你也知道你這弟弟，就是個老實孩子，沒什麽大出息。額娘想的就是他在外頭也這麽多年了，是不是該回來了？”現在老三在外頭孩子都有了幾個了，老太太天天就想著把兒孫弄回來承歡膝下。

阿若聽了這話多少有些頭大，現在自己手裏在廣州府那邊的雜事，多是交代老三去辦。他這人毛病是太平庸，可恰恰優點也是平庸。不顯山不露水可又不蠢，這些年小紕漏有，大禍從來沒闖過。別說自己，就連四爺都一直沒想過要找人替了他。現在老太太這一開口，可不就叫人頭疼了。

“額娘，這事您跟老三商量過嗎？”阿若不大信這事是老三自己提的，這小子悶聲發大財，現在在在南邊的家業可不小，讓他舍了那麽大份家業回來，恐怕他頭一個就不同意。

“沒呢，昨兒接到他送回來的信，這不就來找你來了。怎麽，這事不成？”宋夫人眉頭皺了皺倒是沒多說什麽，可這做派，阿若明白自家額娘這是有些不高興了。

老太太這些年沒受過委屈，那阿若不也一樣是被人捧在手心過日子的。“額娘，話不是這麽說的，您光想著老三回來，可您想沒想他回來了幹什麽？”

“是，他這些年在任上是不出彩，可是好歹都是實差。”阿若用了點勁從宋夫人手裏把自己的手抽出來，“這要是回來了，額娘，您打算把老三往哪兒放？”

在外頭一個唾沫一個釘的人，回來十有**就只能待在個邊邊角角混日子。但凡有點心性的人，怕是都受不了。

“這……”宋夫人不是沒想過這一頭，可想兒子想孫子的心，到底強過了理智。“要不你跟王爺提一提，到時候……”

宋夫人這話沒說完，阿若就把臉板下來了。“額娘這話說岔了，這是咱們家裏的事，哪有找主子爺的道理。再說了，這時候連福晉那邊都不見客了，您閨女還真為這事開不了口。”

阿若現在說話遠不像年輕時候那般顧忌，說白了就是被四爺養得把脾氣都養大了，這會兒說話客氣不起來。

宋夫人萬萬沒想到自家姑奶奶如此不留情面，臉色立馬就不好看了。伺候在一旁的滿兒立馬端了果脯清茶過來，一邊奉給宋夫人，一邊陪著笑臉把話頭給岔開了。

可到底是被自家女兒給噎著了，宋夫人的臉色一直都沒怎麽緩過來。阿若話說出口就知道自己說重了，可這會兒要低頭也不可能，這一低頭，後頭為難的就得是四爺。

外頭人人都只見著四爺的風光，可背地裏，他有時候為了外面的事，愁得整宿整宿的睡不著，這時候除了自己能陪著，別人又知道什麽。

宋夫人等著阿若低頭，阿若這邊寧願拿著帕子胡亂絞著也不多話，氣氛就這麽僵下來了。

四爺原本坐在裏間躺椅上看書，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外頭的動靜，還覺著挺有意思，沒想到聽著聽著居然還聽出一出戲來。他都不用出去看，都能想到阿若現在臉上那表情，肯定是一副無奈又混不吝的樣子。

可再是如此，四爺也沒得叫她一人為難的道理。他也沒起身，就拿腳磕了兩下擺在躺椅旁的茶幾，再咳嗽了兩聲。

聲音不大不小，足夠讓只隔了一道簾子的外頭聽見。宋夫人聽到動靜的時候手不自覺的抖了一下，自家姑奶奶在王府裏過得好，整個京城沒人不知道。這會兒能在裏間的人，出了雍親王爺，還能有誰。

知道自己剛剛那些話都被四爺聽見了，宋夫人便再也坐不住，隨口說著天色不早便急匆匆的走了。

阿若到這會兒還是讓了一步，把自家這便宜額娘送上等在院門外的轎子，才轉身回屋。“剛剛的話都聽見了？”

“側福晉好大的威風，爺就是想聽不到也不成啊。”四爺坐起來一點點，伸手就把人摟到懷裏，又一起靠回躺椅上。“怎麽這麽大的氣性。”

“我這額娘，腦子不清楚耳根子還軟。以前吧，家裏沒權沒勢的還知道老老實實過日子。現在抖起來了，辦事就越發叫人不知該怎麽說了。”宋家這些年也不是沒替人走過關系，疏通過衙門，好在都是些小事。老話說得好，水至清則無魚，宋家這樣行事反倒不叫人詬病。總不能就你一家清高，其他人都下賤？真要那樣，這府上再風光，怕是也長久不了。

“那你說話也緩著些，別叫你額娘生了嫌隙。”四爺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阿若後背，“要不就把你弟弟弄回來？廣州府的事，爺再找人頂上。”

現在南洋那邊的商路，四爺手裏攥了大半，換人不是不行，就是太麻煩了些。

“您可別，老三在那邊過得好著呢。聽說那花園子修得，不比咱們府上差。讓他回來？回來做什麽，跟阿瑪一樣天天去衙門點卯混日子？豈不得憋屈死他。”阿若和四爺都知道宋老三家業大，每次下南洋，他哪怕只弄一條船跟在後頭，這些年下來，都是說不清的產業。讓他放棄那些回來，可別開這玩笑了。

“我娘家的事，你別管，福晉都能推了烏拉那拉家，我憑什麽還能叫你為難。”阿若壓著四爺點頭，保證不再管這事，才算是把這事揭過去。

等到第二天，各家就傳開了。說是四爺府上的宋側福晉，想給娘家弟弟謀個好差事，都被四爺給撅回來了。

宋側福晉，再京城那就是個傳說。一個經久不衰，獨得寵愛的傳說。連她都在四爺那兒碰了釘子，那還有什麽好說的。至此，四爺府的門房，才算消停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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