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聽著五爺不停嘴的抱怨瓜爾佳氏, 信佛信到滿院子都是檀香味, 可說到底其實又是在埋怨她沒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的樣子就好笑。當年寵劉氏的時候，老五也不是這般模樣, 現在來了個活菩薩，還真就成了他的克星。

“行了啊，今兒找你們出來就是吃飯，多餘說那些。”四爺手指瞧了瞧桌面，沒讓老五再往下說，都是大伯小叔子的，哪能總聽他說府裏女眷那點事。

老五頂嫌棄的撇了四爺一眼，真不想聽早說啊, 聽都聽完了才來起勁兒。四爺看著兩兄弟一臉你也好意思說這話的樣子，有點拉不下臉，幹脆端起酒杯硬是把話頭給岔過去了。“倒酒, 倒酒。”

兄弟三個湊在一塊，說不了正事可不就只能互相擠兌，四爺也不想這時候拉兩個獨善其身的弟弟下水, 能跟自己吃頓飯就不錯了。

四爺那邊糾結又糾結，猶豫再猶豫。府裏少了阿若他心裏不舒服, 吃了晚飯溜達著都習慣往小院那邊走, 有一回都走到門口了才反應過來，看著緊閉的門進退都不是。可要他服軟又拉不下臉去接人，最主要的，還是心裏不服氣的很。阿若一直都不像其他人, 從沒有少了自己便過不下去的模樣。原以為這不過是她的性子，反正不矯情也有不矯情的好，沒成想人家還真覺得沒自己才更好，這讓四爺怎麽咽的下這口氣。

可惜這口氣咽不咽得下這口氣，人宋阿若還真沒放在心上。這回瓜爾佳氏是特地挑了佛誕日過來的，因著是大日子，寺廟裏人多，住了這麽久，阿若見頭兩天明安他們實在是忙不過來，幹脆就換了家常的衣裳，也帶著滿兒她們跟著搭把手。

“你來了，趕緊進去吧，裏頭人多著呢。”進了佛門清凈地，雖說添的香油多能有些優待，但到底是出家人，做不來踩低捧高的事兒。今兒這日子，甭管您是哪家的夫人小姐，該怎麽著就怎麽著吧。“我已經叫人把位子給你留好了。”不過阿若還是借著近水樓臺先得月的優勢，幫瓜爾佳留了個聽誦佛經的位子，這會兒正讓丫鬟替她看著呢。

“小嫂子，你不跟我一起啊。”瓜爾佳氏從沒見過換下錦衣華服的阿若，現在阿若就是一普通小婦人的打扮，進廟的權當她是主動幫手的香客，還有好幾個婦人上前來問路，阿若也耐心的一一指明，這模樣都快把瓜爾佳氏看楞了。

“我這天天被明安拉著論經，可放過我吧。”阿若笑著擺擺手，讓瓜爾佳氏趕緊進去。現在明安天天都要到自己這邊來，說是說跟施主說經，其實阿若看他就是過來蹭吃蹭喝來的。

自己在寺裏的時候，弘昀肯定每天都要過來的，弘暉也時常跟著過來。兩個孩子來了總要備些好吃的，做不了葷的做些素點心也好。弘暉弘昀都是吃慣了好東西的，再是好吃也多是嘗一嘗味就夠了，其餘的可不就都招待了明安，這幾日明安那些師兄弟都說，這小沙彌最近都胖了。

瓜爾佳氏在裏頭跟著方丈大師們誦經，阿若在外頭帶著幾個沙彌們進行分流工作。進山的人實在是太多，今兒又不是個好天氣，悶熱得厲害，說不定要下大雨。這一悶大家夥的脾氣就都不怎麽好，擠得兩下就爭執起來，阿若看著實在是沒辦法了，幹脆就把後世博物館演唱會那一套給搬了過來。

先擺兩個和尚在外頭，把帶了大柱香鞭炮什麽的全扣下來，拉到旁邊去同意換成清香一柱，再讓人進來。進來之後又隔出前後兩段，排好隊一次只進二十個，等著前頭的人在廟裏走散了，再放後面的人進。出廟就更直接，全都別走這張門，賣菜做生意的、算命的、討飯的也都往南門擺，保證不耽誤了他們掙錢。如此這般，才好歹不全擠在門口。

拜菩薩一事多在上午，過了午時吃過齋飯，進山的人少了，該準備回去的也準備回去了，這時候阿若才算是能歇下來。

“你說說你，底下這麽多奴才呢，哪能叫你親自去。”瓜爾佳氏早就到阿若院裏等著了，等了好久才把人給等回來。“我讓我那丫鬟給你做了點吃的，趕緊吃吧。”

阿若累得半死，現在吃什麽都覺得好吃。“到底是我想出來的辦法，總要帶著他們試過能行才好。”回來的時候還碰上了方丈，老和尚朝著阿若道了好幾聲阿彌陀佛。之前一到佛誕日，想瓜爾佳氏這樣的出門帶刀的貴族家眷還好，平頭百姓間爭吵起來總要見點紅，今兒沒找衙門來，已是最好不過。

瓜爾佳氏聽了這話極不淑女的偷偷翻了個白眼，這話說的，還真不愧是那個規矩比天大的四貝勒的人。“行了，我也不管你這些了，今兒咱們幹什麽去？上回那個鐵板肉回去我就讓廚房試了，總覺得不對，你快說是不是還藏了私。”

“沒啊，就拿鹽腌制了一會兒，你那不是味道不對，是地方不對。”貝勒府裏吃烤肉，肯定又是一堆丫鬟伺候著，吃完一頓飯，別說不花妝，連嘴上的口脂都能不掉，吃起來有什麽意思。

“今兒沒什麽事幹，原本想約你沿著書院那邊的山泉往上爬爬，到時候找塊幹凈石頭，咱們還可以野餐。不過你瞧外頭這天，還是老實去書院那邊待著吧。”野餐備好的東西還能當下午茶，中午吃的素食不抵餓，下午再不吃點好的，晚上都沒法睡覺。

瓜爾佳氏一聽不能出去，嘴都撅起來了。阿若看著她這模樣好笑，京城裏誰不知道五貝勒家這位側福晉就是個活菩薩，一心向佛，以前在宮裏碰面的時候，她也是能少說話就少說話，誰能知道私底下居然是這麽個性子呢。

不過等到阿若領著她到了書院安頓下之後，瓜爾佳氏看著桌上擺著的小面包和甜牛奶就顧不上生氣，眼睛都亮了。盛京離羅剎近，這東西以前在娘家的時候見得多，一點也不稀奇。到了京城之後就再沒吃過，這乍一看眼淚都要下來了。“小嫂子，您從哪兒弄來這些東西的啊。”

要不說阿若運氣好呢，早兩天在書院這邊的時候，遇上兩個傳教士，先是在書院裏套近乎，見那些個學生沒興趣，竟然還想往清凈寺去。謔，這可是明晃晃要去搶生意，要是貿貿然上去，說不定能被心誠的信士打個半死。

阿若把人叫到自己這邊來的時候，卿子連同兩個小太監站在阿若身前攔成了一堵墻，那架勢好像生怕這兩個黃頭發藍眼睛的會吃人一樣。好在兩人都會官話，雖說得不好但也夠用了，要不阿若還真沒辦法跟人交流，一是沒法說英語，二是這麽多年也忘得差不多了。

“我讓他們賣了點他們那邊的吃的給我，又花錢讓丫鬟學了幾個方子回來，你嘗嘗合不合口味。”買吃的是其次，最主要的阿若這回花了大價錢買了好幾本書回來，自己歷史學得不行，也不找到外面的世界現在是什麽樣子，只能把書買回來再讓弘昀去找人翻譯，到時候才能看看，能不能尋點新鮮東西出來。

“合口味，怎麽不合口味。”瓜爾佳氏吃著小面包眼淚都要下來了，嫁到京城好幾年，頭一回覺得有人真把自己放心上，竟是在宋氏這兒。

“合口味也慢慢吃，下午茶呢，您這牛吃草啊。”阿若見她還要拿第三個，趕緊給攔了。

瓜爾佳氏聽阿若這麽說才不舍得的把手縮回來，下午比上午還悶，兩人連話本子都不想看，就軟在竹椅上納涼聊天。

“宋姐姐，怎麽今兒沒見著大阿哥，二阿哥啊。”瓜爾佳氏吃過阿若小面包，稱呼就成小嫂子改成宋姐姐了。她比阿若小三歲，這會兒歪在竹椅上，連頭都往阿若這邊靠著，這模樣還真是挺嬌氣的。

“下山去了，約了幾個書院的學生說是去打獵。”要不說什麽樣的人就有什麽樣的伴呢，頭兩天兩個孩子都還想著說認識認識幾個才子，可到最後，能玩到一起的還是幾個說得出家裏名號的公子少爺。

弘昀為這事還專門來找過阿若，他還好，年紀還小，認識的都是些剛進學不久的學生，再是身份上有差異，到底還保留了兩分天真。弘暉那頭就不一樣了，頭天晚上就有三十多歲的舉子來投誠，說是要投到大阿哥門下當奴才，著實把兩兄弟煩得不輕。

阿若學著她偷偷看來的那些學子的模樣，把瓜爾佳氏逗到笑得肚子疼。“你與四貝勒也是真狠心，孩子還這麽小，就放出來嘗盡世間人情啊。”說完這句話，瓜爾佳氏才反應過來怕是說錯話了，不過看著阿若臉色如常，她又實在忍不住問，“宋姐姐，你這是真打算在這兒常住下去？”

瓜爾佳氏自認自己算是鐵石心腸，也不在意恩寵，但要說像阿若這般說走就走，把四貝勒就這麽留給府裏其他人的氣魄，自己還是沒有的。

“不知道啊，反正現在還沒住膩，那就繼續住唄。”一個四貝勒府的院子，自己都住了七八年，這麽大一座山，夠自己玩的了。“你啊，憋了這麽久的話，總算是問出來了，我還以為你能繼續憋著呢。”

“宋姐姐你別笑話我啊。”瓜爾佳氏看著阿若認真的說，“您的事各個府裏私底下都傳開了，這些年皇阿哥們受寵的側福晉、格格這麽多，風光的時候誰都有過。咱們爺那位劉氏還要怎麽得寵，不也是說沒就沒了？七貝勒府上的納喇氏，這兩年越發不出門了，可生的孩子還是沒讓她挨邊。”

“也就你，這麽多年平平穩穩的，咱們嘴上說妒忌眼紅，心底裏都想著你好，你能穩當就說明，寵愛這事說不定也沒那麽虛。這下可好，你也到這清凈寺來了，咱們這心裏啊，都覺得沒意思透了。”瓜爾佳氏說到後頭，眼睛都紅了。

阿若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成了各位側福晉的精神支柱，一下子還真不好怎麽接話，幹脆也把話岔開了。“哎，外頭好像下雨了，都起風了。”

阿若讓滿兒把窗戶打開，剛開始的時候兩人都舒服得不得了，這山風一吹，一天的暑氣就全沒了。可這雨卻越下越大，天都半黑起來。

雨下了大半個時辰的時候，卿子就過來了，說是要護送阿若和瓜爾佳氏下山去。可冒著這麽大的雨，出去也不安全，瓜爾佳氏還想說要不再等等，院門口就已經吵鬧起來。

這會兒福晉給的家丁算是起了作用，大半的人守在屋外，叫阿若她們都安心不少。

“主子，來的是清凈寺的師傅，剛剛他們想下山，路已經被泥沙沖走了。”來的是明安和他兩個師兄，就是專門來找阿若的。

不能往山下走，那就只能往上爬，要不待在半山腰早晚要出問題。“你去，看隔壁還有沒有學子老師，有的話都叫上。”要不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呢，還真就有不少學生老師都沒想過要避一避，甚至還有幾個心大的，在對著窗外吟詩作對，把卿子氣得直翻白眼。

“山頂有個老廟，地勢高，咱們都去哪兒避一避。”明安看著沒下山的阿若手心裏頭全是汗，好在自己提了一嘴要過來看看，要不然有個什麽萬一，那可就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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