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子恭恭敬敬的領了活兒便打算立馬回京，側福晉要見主子爺, 當奴才的哪能不跑這一趟。

“你慢著點, 這時候過去還能進城嗎？”滿兒拉住恨不得現在連夜趕回去的卿子, 這時候回去肯定要用府裏的牌子才能進城, 這要是用了牌子，事情肯定得鬧大, 到時候吃虧的只能是側福晉。

“嘿，你當我傻不是？”這麽多年, 小院裏太監多了這麽多, 可還是卿子站得最穩當，沒點腦筋怎麽可能。“你沒瞧見主子那模樣, 我這不是先應下來, 好叫主子安心嗎。”

滿兒聽他這麽說才松了拉著他袖子的手，“行吧，趕緊回去躺會兒，明兒早上早點動身。”兩人站在廊下說話的時候，正好碰上哄睡了三格格抽空過來的圓圓, 卿子朝滿兒點點頭就轉身走了, 留下圓圓看著卿子的背影半晌沒說話。

“你怎麽過來了，格格那頭都好？”兩人同在一個院子裏，但也不能像從前那般同進同出。尤其滿兒又拒了圓圓好幾次給她說的好人家，兩人現在總是好一陣吵一陣，連阿若都不知道做了多少回和事佬。

“你放心，我出來的時候讓琥珀給我看著了。”三格格出生之後, 兩個閨女打隔壁住著，琥珀和圓圓也沒了當年那點鬥氣的勁兒。特別是琥珀性子和緩了許多，三格格出生把她愁得不行，生怕阿若因此不喜歡大格格了，後來過了挺久，見阿若對兩個孩子沒什麽區別對待，這才放下心來。

“主子這兒怎麽樣了？”府裏要進新人的消息莊子上已經沒人不知道了，現在是個人都把眼睛放在主子身上，都等著看這位專寵多年的宋側福晉打算怎麽辦呢。滿兒只搖搖頭沒說話，有什麽好不好的，左不過就是被氣壞了唄。

兩個丫鬟在外頭悉悉索索低語，阿若躺在床上看著頭頂的蚊帳發呆。自己到這個世界已有多年，從最開始見天的無聊難熬，到如今好似也都習慣了。認真說來現在也算是兒女雙全，沒什麽好挑剔的地方。可沒想到不過今兒一句話，多年的夢幻泡泡就被福晉好心好意的給戳破了。

“說什麽呢。”要說四爺，還真不算對自己不好，當年連自己的丫鬟不夠精明，他也能替自己想周全，只不過有時候緣分這事誰也說不清，珍兒現在在外頭管著鋪面，生了兩個孩子據說都發胖了。巧兒嫁得好也嫁得遠，夫君要回鄉備考她也就跟著去了，最後留在自己身邊的不還是圓圓和滿兒。

“主子您怎麽就這樣出來了，外頭涼，趕緊進去吧。”滿兒也是睜眼說瞎話，大夏天的明明外頭比屋裏頭還熱，屋裏好歹還有冰呢。

“卿子呢？還沒走吧。”剛剛氣得急了，就想把那人拉回來跟自己吵架，現在過了那個勁，才反應過來自己有多幼稚。吵什麽呢，沒勁。“讓他別去了，回去歇著吧。”

“主子……”兩人都沒見過阿若這樣，以前四爺不來主子這兒的時候，主子也不像現在這般喪氣。

“行了，跟卿子去說，不許去找四爺，咱們該怎麽過就怎麽過。”阿若回頭一字一句把話說清楚，就怕她們背著自己去找四爺。

京城裏四爺接到大兒子的時候，眉頭皺得死緊，“怎麽回事，來得這麽急。”自從索額圖倒了之後，太子行事就更加乖張起來。雖說樹倒猢猻散，可還有句老話跟在後頭呢，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太子現在毫不拘著手底下那些人，奢靡之風不管，屍餐素位不管，大把大把的撈銀子更是不管。捅出來的簍子，最後又是老爺子分給下頭這些兒子們收拾。這回四爺就忙著江南水患的事，年年都撥錢，年年鬧災，只要隨手一查又是太子底下人的手筆，四爺都快能一猜一個準了。

可偏就是這樣，老爺子這兩年倒是對太子寬待了些，不過想想也是，一個名聲壞了的太子，和一個風華正茂口碑頗佳的太子，老爺子可能更容得下頭一個吧。

“沒事沒事，兒子沒事，兒子就是回來躲躲，您可千萬別把兒子往外頭趕。”弘暉是真不想這麽早成親，自己還沒把自己活明白呢，就成家生子，豈不是太可笑了些。

四爺看著兒子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也不說他，拍了拍弘暉的腦袋，讓他趕緊下去歇著了。這輩子自己是命好遇上了阿若，能有個知心人。自己的兒子能不能有這運氣，那就說不準了。

弘暉來了之後四爺才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些日子沒回去了，可也沒見莊子上有人來找。四爺越想越覺得不大對，幹脆花了幾天功夫把手頭上要緊的事都結了，送到康熙那兒換來幾天假期。

四爺回莊子之前沒忘到德妃那兒去一趟，這兩年宮裏進了不少小常在小答應，當兒子的有時候撞見都得避嫌。老爺子更是只招那些年紀小的侍寢，像德妃這樣有孫子了的，就難得見康熙的面兒了。

不過四爺好心好意去看額娘，額娘卻挖了個大坑給兒子。四爺看著站在屋裏頭的兩人，看都不想多看，趕緊揮手讓德妃身邊的嬤嬤把人給帶下去了。

“額娘，您怎麽又提起這檔子事了。”四爺現在哪有什麽心思放在這上頭，回到家裏能在阿若那兒躲躲清閑都嫌時間太短，哪還有勁折騰別的。

“額娘也不逼你，這事跟你沒關系，額娘都跟你媳婦說好了，到時候讓她把人領回去就行。”德妃看著兒子一副抗拒的樣子不由嘆氣，“你不要以為你這樣就是寵著宋氏了。”

“額娘您說什麽呢，這事跟她沒關系。”四爺知道自己給的東西太重，阿若這些年就只能縮在府裏老老實實的，半點越矩都不敢有。可她越是這樣四爺就越心疼，越想把能給的都給她才好。

“額娘不管這麽多，可兒子你心裏得明白，你不能把人寵成了董鄂氏啊。”後半句話，德妃是壓低了聲兒說的。這是康熙最忌諱的事，雖說老四府裏一直風平浪靜的，但是現在局勢晦暗不明，德妃不能叫這事成了老四的靶子。

“再說了，這麽多年你待宋氏的情分不一般，但凡她是個懂事的，就不應該在這上頭叫你為難。”德妃話說到這份上，四爺就明白是沒什麽轉圜的餘地，待了不多久就從德妃那兒出來了。

四爺出了暢春園便領著弘暉回了莊子上，布爾和看都不想多看兒子一眼，弘暉老實陪著額娘阿瑪吃過飯就灰溜溜的告退說是找弘昀去。可就是這樣，這小子也還是沒松口，就是打定了註意不讓布爾和替他相看媳婦。

四爺興致也不高，吃過飯之後就出來了。剛剛布爾和跟自己說，進人的事早幾天已經跟阿若提過。原本這事四爺還想說要不要瞞著她，這下可好，該怎麽著就怎麽著吧。

四爺一路走得挺沈重，到了桃花塢門口才換了一副模樣。“怎麽著，爺回來了怎麽連個人都見不著啊。”蘇培盛跟在四爺身後只想說，爺您這樣語氣太誇張，還是自然點的好。

四爺回來的消息，自然早就有人回稟到阿若這兒來了。“滿兒，去把冰鎮好的西瓜拿過來。”阿若正在給大格格改描紅的冊子，坐在那兒頭也沒擡。

四爺走到她身邊，也不管自己擋了她大半的光，“這麽晚了，明兒白天再看也不遲。”四爺說著話就已經把描紅本給抽走了。

阿若無奈的放下筆又把本子拿回來，“這可不行，現在您女兒膽子是越來越大，跟著二格格兩人都快把女先生的話當耳旁風了。這冊子也就是我來改，她們還瞧上兩眼。”

大清的公主不好當，阿若就怕她以後大了受人欺負，所以從小就不拘著大格格。雖說大格格性子更像李氏，但這麽多年放養過來，多少還是比平常人家的姑娘跟野一些。請來的女先生從來就是教的一些嬌滴滴的大家閨秀，現在拿著府裏這兩位還真有些沒辦法。

四爺被撅了面子也沒說什麽，正好滿兒端著果盤進來了，四爺為了不閑著嘴尷尬，剛吃了飯居然又塞了大半個西瓜下肚。直到撐得打嗝，阿若才放下筆擡頭。

“吃了飯過來的，就別吃這麽多。”這麽大個人了怎麽還越活越回去，連漲不漲肚都不知道？阿若端開果盤不叫四爺在伸手拿，又讓丫鬟打了水過來給四爺洗手，擦幹凈手阿若又背著身扭帕子，兩人從沒有這樣面對面兒沒話說的時候。

“你就，沒什麽要跟爺說的？”四爺也是倔，阿若這樣擺明就是不想多談這事，可他就偏要問，像是不問出個結果來他就不甘心一樣。

四爺不問還好，一問阿若就真的忍不住火氣了，手裏的帕子狠狠的甩回銅盆，摔了自己一臉水也顧不上擦。“您要我說什麽啊，您想聽什麽啊。”

“放肆！”四爺什麽時候被人這麽甩過臉子，四爺想過阿若會生氣，會哭訴，但是就是沒想過現在這樣的場景。

“我放肆？”阿若轉身看著四爺，“我哪裏放肆了？這些年我老老實實待在府裏，送上門的帖子不知道有多少，除了七貝勒和五貝勒府上，我還去過哪裏嗎？”阿若覺得四爺這人就是任性，非要事事都如了他的意才行。

“你說要弘昀搬出去自己住，我同意了。反正孩子早晚要長大的，我不可能也做不到護他一輩子。你覺得府裏應該妻妾和睦，我也能做到，畢竟我的家世就在這裏擺著，要不是選秀只怕這四貝勒府的門我都摸不到對吧。”阿若此刻只覺得心裏堵得慌，“府裏要進人，我攔得住嗎？攔住了又怎麽樣，你是心裏高興嗎？可高興完了福晉要來訓斥我不該妒忌的時候，你會替我出頭嗎？”

其實阿若並不是真的在乎這些，只不過為了留住四爺這顆心她已經做了太多。在沒準備好的時候就生了孩子，自覺把自己關在這個小院子裏，多給一片桃花林都能高興半天。可他不該拿著連他自己都不能改變的事來質問自己，兩個人愛情，總不能只讓自己一個人出力吧。

“反了反了，反了天了這是。”四爺氣得嘴唇都青了，翻來覆去的就這麽一句話，其他的什麽也說不出來。手緊緊捏成拳直發顫，阿若看著他這樣子又走近了一步，“我為了留住你，把自己活成了你喜愛的樣子。如今這模樣，你還要留下嗎。”

最後阿若這個問題，四爺沒能給出答案。兩人吵成這樣，門外的奴才再是怕死也都進來了。蘇培盛扶著氣得路都走不穩的四爺趕緊走了，再不走就怕四爺說出什麽話來，沒法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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