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之後，桃妖成了謝晚歸的薔薇，姓白名薔薇。

一個有情，一個有意，少爺和桃妖在午夜無人時相約，紅袖添香，佳人在側，少爺再也藏不住心裏的愛意，決定去她家提親，這難住了桃妖，她的家就是這裏啊。

少爺固執的說：“白家百年望族，也不知要如何才能打動令尊令堂。”

桃妖張了張口，對上少爺滿是寵愛的眼睛，咽了下去。

少爺摸摸她的頭：“薔薇，別怕，無論如何晚歸一定要娶你。”

可是，少爺，你的時間不多了；而我，也並非薔薇。

這句話最後是城主請來的名醫說出的。

桃妖看了眼床上昏迷中的少爺，眼淚更兇，聲音哽咽：“仙子，小妖知錯，不該戀慕凡人，小妖只求少爺安康。”

這是白璽下山後第一次接觸到人妖戀，新奇之餘，唏噓不已：“倒也不是無藥可醫，只是——”

桃妖馬上止住了哭泣，滿臉期冀，小嘴半張，我見猶憐。

滕之初接話道：“只是要足量的千年桃花淚便可。”

桃妖狠狠抹了幾把眼淚，捧在手心：“仙長，仙子，要多少才可？”

白璽指風一劃，桃妖的手心立時出現一道傷口，有無色的液體慢慢湧出，白璽擦過些許，不一會，這些液體凝結成膠，她舉到桃妖面前：“這才是桃眼淚。”

桃花淚，也稱桃樹膠，可治血淋，是桃樹皮受到外力下產生傷口而分泌的，有利於桃樹傷口自愈，也可在自然狀態下分泌，但是數量甚少。

至於那千年桃樹，白璽看看手裏的半截枝椏，幾朵桃花正盛開，她打算回不周的時候栽種在院中的一樹繁花旁。

那晚，白璽問桃妖，可有什麽未了的心願？

桃妖說，那便抹去公子和小妖的記憶吧。

她永遠沒機會說出那句話了，公子，妾身的名字是桃凝，不是白薔薇。

桃花嬌艷，桃樹無心，可桃凝卻願意千刀萬剮，給公子一世安康。

樹無心尚可活，無皮則必死。一道傷，一杯淚，刀痕交錯，生怕哪裏沒有砍到，少接了分毫桃眼淚，這是她的淩遲之刑，也是他的救命良藥。她流一滴淚，他好一分病，待她生命耗盡，他才能重新安康。

——

桌子上，插在花瓶裏的桃枝幾個新打的骨朵兒含苞待放，白璽托著下巴看著桃枝，謝城主剛剛給她結了帳，整整是榜文裏五倍的銀子。白璽以為自己應該是歡喜的，卻怎麽也笑不出來。

昨天夜裏，桃凝回歸老桃樹後，一股黑氣跟著她來到房間裏，起初以為是桃妖的後招，故意碰了下那氣息，她心下震驚，桃妖雖有千年道行，但因不存害人之心氣息純凈，甚至甘甜柔和，這股則完全不同，辛辣邪惡裹著百年的怨氣，自己明顯不是對手。

白璽五指內鉤欲搶占先機，結果一個照面直接落敗。“噗”，白璽仰頭噴出一口血。

黑氣裊裊娜娜瞟的正歡，有人破窗而入抱起白璽，黑氣突然消散。

滕之初縮地成寸，直奔水榭。

白璽在全身疼痛中被扔入湖內，疼痛確實得到緩解，沒想到這水榭的水有緩解丹田震蕩的奇效，但是——她不會游泳……

看她在水中奮力掙紮，拍打出大量水花，伴隨著“咳咳”，“救命”之類的喊聲，不知是不是錯覺，白璽只覺得下沈的趨勢被遏止，她的身體被托起，纏繞在身上的觸感冰涼而柔軟，恍惚中，白璽看到自己被抱起，放下。閉眼之前，白璽覺得自己發現了個秘密。

洛神，其實是男人。

玄色長衫，踏水而行，眉目清遠，俊美無雙的男人，子非桃花妖，君乃洛水仙。

“嘿嘿”，白璽傻笑，她可是輕薄過洛神的修仙者，迷蒙之間，一句話脫口而出：“顫抖吧！曹操。”

滕之初看著地上的白璽，有些不解，地上的人上一秒還半死不活，下一秒馬上一臉傻笑，想起剛學會的一句話：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而他的豬隊友，薄衣之下，半熟的身體若隱若現，長腿細腰，因喘息起伏的雙峰，以及因呼吸不順染上紅暈的臉頰，滕之初別過頭，這個蠢貨，怎麽還是和以前一樣不羞不臊毫無防範之心。

衣袂輕拂，白璽的衣衫重新恢覆幹爽，不知是丹田還在疼還是剛剛溺水的緣故，白璽慢慢閉起眼睛。

男子眉頭微蹙，果然是一如既往的愚蠢，見一次暈一次的樣子，還真是……好久不見。

——

五天後，滕之初辭別謝城主，走之前，他壓低聲音對白璽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白璽沒來由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強撐著笑回他：“白某可不是嚇大的，師兄，好走不送。”

對於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家夥，白璽有著詭異而矛盾的感覺，有點怵他的陰陽怪氣，又偏偏期待多看他幾眼，可一想到對方是自己的生意競爭對手，僅存的好感立馬煙消雲散，天大地大，俗世的銀子最大。

滕之初仿佛看透她的心思，一字一頓：“下次見。”

之後的幾天裏，這三個字成了白璽的魔怔，動不動就突然跳出來刷刷存在感，讓她惱火的同時又夾雜著絲絲喜悅。

閉著眼白璽也知道，那日抱著她跳進水榭的，是城主府裏她之外唯一的戰力擔當滕之初。

白璽想，她可能病了……

——

又過了五天，謝城主的公子身體康覆，花城百姓收到城主的宴請，幾位上了年紀的老人看著空空如也的院子，悄悄說：這下完了，那地下的東西，可只有千年的桃樹能鎮住。仆役把老人的話傳給了城主，謝城主大怒，怎麽這麽多造謠的，給我挖，看看下面是什麽東西。仆役挖地百米，一只金絲楠木的紅棺被擡出，謝城主徹底不爽了，給我開棺。這一開不要緊，一股黑臭熏天升起，眾人連退幾米，待臭氣散去，棺材裏竟再無其他。

客房裏的白璽聽著謝城主的描述，暗道一聲，糟糕，她道行尚淺，救了謝晚歸，卻放出了妖邪，妖邪是九州最重的煞氣所化，確實需要千年桃樹才可鎮住。

白璽拿出謝公子書房的那幅畫，一旁的謝城主張開的嘴能吞下整個拳頭，顫抖著手指說：“這，這，哎，孽緣啊！”

畫中女子姓白名薔薇，是院子原主人白家的小女兒，二十年前，戰場上，白家家主敗給正值盛年的謝城主，前朝皇帝一怒之下，滅了白家九族，行刑者數人頭的時候，獨獨少了這位白家小女，有人說是被神仙救走了，也有人說她一把火燒了自己，還有人說，她讓丫鬟把自己埋在生前最愛的桃樹下……

戰事結束，謝城主夫人難產而亡，他想起往事，總覺得是老天爺在懲罰自己，忍不住心懷愧疚，鬼使神差的來了花城，買下了這座庭院。

白璽想著前些日子桃樹幹上斑駁的觸目驚心的傷口和汩汩而出的桃花淚，她是什麽樣的心情呢，如果是自己，又會願意為什麽人這樣？然後下意識的想到自己到現在還不知所蹤的坐騎，一時火氣突破丹田，直沖天際！

謝城主看著白璽霍地站起，把手裏的美人畫像抓的皺成一團。恐懼之餘默默給白璽點讚，對方負責到底的態度讓他覺得自己眼光實在不錯。

“那樹底的……”謝城主擦了擦頭上的細汗。

白璽扔出三道符，囑咐謝城主貼在原來種桃樹的地方，謝城主領符告辭，火急火燎的去貼符了。

往日裏，不周的同門們會偷偷傳閱些俗世的話本段子，裏面很多才子佳人的故事，白璽一直是拒絕的，她已經有了一只體型巨大貪吃又冷血的拖油瓶了，哪有閑情逸致去紅塵裏翻滾？萬一翻船了呢——

這妖邪的事，既然是她惹出的，還是要徹底解決了才好，不知不覺一個人走出房間，夜裏星光閃爍，庭院裏的一切清晰可見，原先種著桃樹的地方被挖出了巨大的坑，黑峻峻對著夜空，好像張開的獸嘴，吞噬著漫天星輝。

“桀桀桀”，陣陣怪叫，連帶白璽腳下的土地也跟著抖了幾抖。

順著聲音，白璽看見坑對面，有女身長二三尺，穿青衣，頭上無發，袒身而目在頂上。正盤桓樹下，走行如風。這是旱魃！妖獸旱魃，所過之處，赤地千裏。

白璽半瞇著眼睛，旱魃一物，多是在大兇之地，以千萬人鮮血，歷經三千年才可形成。一旦形成，旱魃之威，焚盡世間萬物，不用細思已然極恐。

“桀桀”，旱魃一掌拍動土地，整個庭院，由內至外，迅速龜裂，亭臺崩斷，白璽腳下直接裂開一條巨大的縫隙。

旱魃青衣一晃，單手托起白亮光團，揚手甩向地上少女。白璽調動全身力氣，翻身打滾，險險躲過，然而半個身子剛支起，又一團焰火直取面門。白璽就地躍起，再次堪堪躲過。連番的攻擊失利激怒了妖獸旱魃，兩手輪番甩出光團焰火。

千鈞一發之際，白璽心想：集中靈力挪動附近的土，造出一面土墻，以土洩火。

就在白璽將被焰火吞噬時，面前一堵半尺後一人長寬的土墻拔地而起，攔下大多焰火光團。白璽伸手摩挲墻壁，“哢嚓”，土墻驟然裂開，白璽只覺全身再無力氣，癱坐在地。

旱魃懼水，如果能讓它陷入沼澤，自己就可以得救。

集中精神，輸出的靈氣逐漸包裹空氣中的水汽，白璽幼白的臉上紅暈漸起，旱魃步步逼近。

一股熱流從小腹丹田處升至天靈，通過全身經脈註入地下。

兩米，一米，半米。

“吼——”旱魃大半身陷入泥沼之中，試圖掙紮，反而愈陷愈深。白璽剛準備放松一下，旱魃全身燃起黑炎，沼澤瞬間變成幹裂的土地，旱魃躍至白璽身前。

來不及擦了下兩頰細汗，白璽急急退後，邊退邊想——小黑你到底在哪裏！！！

“上來”凜然之聲在耳邊響起，一個巨大的玄黑蛇影籠罩著白璽，黑色蛇尾卷起白璽，扔到背上兩翼處。

她終於找到了她的坐騎，黑色細鱗，頂角帶翼，還有那對金晃晃的豎立瞳仁，如假包換！

□□巨蛇尾巴高高揚起，用力拍下，旱魃“吼——”聲漸弱，一陣黑煙飄出，逸散在空中，蛇尾挪開，有什麽在旱魃的心窩處震動不已。

“息壤。”

第一塊息壤如此不約而至，白璽信息之餘，馬上二指並攏，劃開胸腔，一坯黃色土塊掉出……

隔天一早，庭院已收拾好，謝城主請回了三株平安樹。白璽收好榜金，拜別謝城主，離開花城。

一路上，白璽不時擼起袖子，露出纏繞在腕上的玄黑小蛇，她捏捏蛇尾，小黑如同老僧入定，對外界全無反應。

你就傲嬌吧，雞肉沒有了。

“小黑，桃凝為何與白薔薇容貌相同？那旱魃才是真正的白薔薇吧。”

“驚蟄之木，以樹為身，以愛為魂，以心為貌。”

不愧是她的坐騎，聲音真是好聽，和那個滕之初不相上下。有句話怎麽說來著，美好的事物大體相似，醜的事物各有各的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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