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除了熱還是熱，知了攀附在樹幹上叫得歇斯底裏，噪音聚集在一起裹挾著熱浪要將城市淹沒。水果店附近的衛生狀況有點糟糕，意外摔到地上的西瓜碎裂開，紅色的芯兒滾落一地，被滾燙的地面蒸出甜膩的香，不一會兒就能引來密密麻麻的螞蟻。

羅小枕提著小西瓜付錢，他經不起熱，汗水順著脖頸滑進領口裏，癢，卻沒空撓。羅小枕一張小臉生得白凈清秀，是大人嘴裏常說的乖孩子的面相，見人就笑，嘴又蠻甜，水果店的阿姨看他和自己兒子差不多大，有時會少算他錢。

阿姨看著他汗濕的頭發，將找好的錢和裝好的水果一齊給他：“快回去吹空調涼快涼快。”

羅小枕嘴裏含著棒棒糖，含糊不清地嗯嗯，走時還沒忘有禮貌地和老板說謝謝。其實他有點兒渴，糖是趙文升給的，社團迎新一般會準備很多零食，棒棒糖沒發完剩了半袋子，趙文升全塞給了他。雖然渴，但他又嘴癢，剝了塞嘴裏，刺激唾液分泌，只是不止渴。再拿出來時，粉色的圓形糖果變得小小的很不規則。

羅小枕惦記著把西瓜回寢室給婁爭，上次給婁爭送西瓜，為了護住那半邊兒“不甜不給錢”的西瓜，膝蓋都磕破了皮，但沒討著好。腿疼得發顫，羅小枕貼著門聽裏面的動靜，婁爭是在的，但他沒開門。

羅小枕不知道今天婁爭有沒有心情給自己開門，但他不打算等他了，要是婁爭還是讓他吃閉門羹，他就提著西瓜去餵狗。

羅小枕走路懶懶的很拖沓，擡腳的幅度小，經常磕到樓梯，他穿了條黑色的短褲，露出膝蓋，那上面還留著上次磕的疤，顏色變深了，襯得旁邊的皮膚更加白，初生的藕似的。

他們學校的寢室是二人寢，婁爭的室友經常不在，算是透明人。之前他穿著條內褲蹦跶到婁爭的寢室去，上衣下擺一蕩一蕩的，婁爭扭頭看他一眼，沒說什麽，然後就繼續盯著屏幕開火，問他來幹什麽。羅小枕膽戰心驚極了，怕婁爭看出來他明目張膽的勾引，又希望他有點兒別的什麽反應，結果婁爭不僅沒理會他，連眼神都沒施舍給他。按道理來說那天實在適合發生點兒什麽，羅小枕沒穿褲子，而婁爭裸著上半身，但他們之間什麽都沒有，除了婁爭的那句“別裸著在我面前晃”。

羅小枕湊到他眼前嘿嘿地笑，撩了衣服給他看：“我沒裸，穿著內褲吶。”

婁爭嗯了聲，虛虛攬著他的腰讓他靠近，“玩過這個嗎，試試。”

屏幕上是最近大火的射擊游戲，羅小枕在寢室看趙文升玩過，每次屏幕灰掉都能聽到他的罵聲，有時候甚至會扔掉鼠標，砸得鍵盤劈裏啪啦響。羅小枕覺得婁爭技術應該挺好的，因為他沒見到婁爭罵過人，而婁爭也不是脾氣好的人。

婁爭碰我腰了，羅小枕想。下一次婁爭說不定會親我。

可惜的是羅小枕在玩游戲方面沒什麽天賦，輸得一塌糊塗，屏幕沒灰掉一次羅小枕就看一眼婁爭，怕他隨時暴起把自己扔出去。

但是婁爭沒有。

他很輕地嘖了聲，說，好玩兒麽，下次教你。

其實羅小枕很想問為什麽今天不教，又覺得婁爭估計懶得回答他。婁爭不是那種好打商量的人。

“婁爭，婁爭。”羅小枕叫魂似的，曲起食指和中指輕輕敲門，“是我，羅小枕。”

西瓜太重，羅小枕把它放在地上，自己也跟著蹲下來，門底下的縫透著光，寢室有人。

羅小枕記不得自己數了幾個六十秒，裏面的人終於打開了門，他蹲著，婁爭站著，這次換婁爭只穿著內褲了，後面傳來窸窣的聲響。還有其他人。

羅小枕的腿血液循環受阻，有點兒麻，他眼睛本來就大，此刻睜得圓了像頭受驚的鹿。婁爭後面的人走近了，身材臉龐都清晰起來。

溫可人為什麽在這兒？

羅小枕沒有問出來，因為溫可人貼著婁爭的胳膊邊，整個人像抽去了脊骨，沒有婁爭她就站不起來一樣。

溫可人是他們院最漂亮的女生。這是趙文升說的，羅小枕不信，趙文升就拉著他去蹭溫可人班上的課，非逼著他把人名和臉對上號。羅小枕就記住了這個全院最漂亮的女生，這是他們第二次見面。

溫可人的頭發蠻長，不是大家閨秀的那種直發，卷得連發梢都很風情，蜿蜒到腰，羅小枕分不清是她頭發上的香味就這麽飄落到了他的鼻頭上，還是溫可人身上散不盡的香水味。

他很想打噴嚏。

溫可人的衣服歪歪斜斜的，似乎是慌亂中才穿上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她看見來人是羅小枕卻不慌了，反而有點放松起來。

“你們在幹嘛？”羅小枕知道這幅場景意味著什麽，但他還是問出口，像是非要讓婁爭在措辭上為難。

“不關你事。”婁爭沒打算解釋，溫可人膩膩地吻他的脖子，很依戀的樣子。

羅小枕打算拿西瓜去餵狗了。

溫可人笑了：“你是二班的羅小枕吧，今天的事就請你保密啦。”

憑什麽？

羅小枕嘴裏嚼著塑料小棍，糖早就化幹凈了，一點甜味都不剩。他提著西瓜站起來，低頭應了聲，婁爭看他走路拖拖拉拉的，“羅小枕，你到底什麽事兒？”

什麽事兒，給你送西瓜啊。既然你吃了別的，那西瓜我就拿去餵小狗了。

羅小枕其實想把西瓜扔了，又覺得因為婁爭浪費半個西瓜錢，不值當。誰讓婁爭背著他把溫可人帶回寢室裏呢？

羅小枕越想越是陰郁，平日裏乖燦燦的臉披上了陰陰的一層影。他走出了宿舍大門，學校裏沒人要的小流浪狗也怕熱，躲在樹蔭下睡午覺，他從褲兜裏掏了把美工刀開始費勁巴拉地切割西瓜。眼角又瞥見穿戴整齊了戴著帽子低頭匆匆跑出來的溫可人，擡眼發現婁爭靠在二樓抽煙，煙霧繚繚，羅小枕看不清他的臉。溫可人都走遠了，婁爭還在看什麽。

這是女朋友的特權，能夠擁有婁爭送她離開的目光，可羅小枕覺得那算不上是舍不得或是留戀，婁爭說不定只是因為覺得在寢室裏抽煙太悶。

美工刀到底不如水果刀好用，羅小枕切得費勁，嘴裏嘖嘖喚小狗，用手粗魯地摳了西瓜瓤送到不住流哈喇子的狗嘴前。小狗吃得急，最後還戀戀不舍舔他的手心，狗的口水和西瓜汁淌了羅小枕一手，他下意識又往那個位置看了看，婁爭已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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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查了一下，狗是可以吃西瓜的，但是吃多了容易腹瀉，嗯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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