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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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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橋在學校的日子忽然間變得不好過了。

徐希強就坐在她的後桌,不再把她的傷疤掛在嘴邊後,逐漸找到了新的法子對付她。

某天早上剛坐下來,正準備把書包放進抽屜時,南橋被一只死老鼠嚇得驚聲尖叫起來。

再後來,她經歷過蝙蝠,小蛇,蟑螂……徐希強似乎有意在她的抽屜裏上演一出《動物世界》,而趙忠祥老師那動人的解說就被他那張揚刺耳的笑聲替代了。

“哈哈哈哈哈,南橋你這是得罪了誰呀?一天到晚都有小動物來找你!”

南橋抱著書包站在座位旁,慢慢地回過頭去盯著他,居高臨下地說:“哦,可能是得罪了哪個孫子吧。”

徐希強一下子就不笑了。

他蹭的一下站起身來,怒道:“你說誰是孫子呢?”

“誰斤斤計較,抓著別人的痛腳不放,誰孫子。誰整天吃飽了沒事做,往別人抽屜裏放些惡心的東西,誰孫子。”南橋一字一句,目不斜視。

徐希強的手霍地高高揚起,南橋仰頭看著他,冷冷地說:“有本事就打下來。”

只要他敢打,她就敢拿自動筆戳花他的臉。

她死死地捏著手裏的那只金屬筆,指甲都快陷進肉裏。

徐希強最終還是沒有打下來,只是瞇眼看著南橋:“還挺有種啊,我倒想看看你能硬氣多久。”

那一天來的很快。

兩周後的體育課短跑測驗。

南橋氣喘籲籲地靠在一旁的欄桿上喘氣時,體育老師正在問:“誰幫我收拾一下測驗儀器?”

徐希強大聲說:“老師,南橋想幫你!”

老師的眼神有點迷茫,在人群裏詢問:“南橋?誰是南橋?”

一群人哄笑起來,指了指欄桿前面的人:“這個,這個就是南橋。”

“哦,這個就是南橋同學啊!”老師笑起來,指了指一旁的儀器,“那就謝謝你了。”

南橋遠遠地看了洋洋得意的徐希強一眼,沒吭聲,走過去開始收拾儀器。

體育課的所有儀器都是放在與教學樓單獨隔開的實驗樓的。實驗樓很大,但沒有教師辦公室,只有化學實驗室、物理實驗室,還有一些不到關鍵時刻都無人問津的地方。

體育老師優哉游哉地回辦公室去了,南橋一個人拎著只大袋子,把那些沈甸甸的儀器往一樓走廊盡頭的器械室擡。

實驗樓在小樹林旁邊,潮濕陰暗,空氣裏有一股腐朽陳木的味道。

南橋把大袋子拖進了器械室,彎腰把東西一件一件拿出來,往架子上放。也就在這個時候,她聽見身後傳來哢嚓一聲。

再回頭時,剛才還打開的大門已經被鎖上了。

她扔下手裏的東西,跑到門口試圖打開大門,但門從外面反鎖了,她只能徒勞無功地擰著門把。

片刻後,她安靜下來,對著門外的人說:“徐希強,你把門打開。”

那人輕笑兩聲,沒說話。

“你要還是個男人,就把門打開。有什麽事情當面解決,不要來陰的。”

沒有回應。

南橋有些急了:“不就是打了一架嗎?你至於恨我恨得這麽要死要活的?你把門打開,想報仇你打回來就是了,把我關在這裏面算什麽?”

門外的人優哉游哉地說:“你不是挺能耐的嗎?打不怕,罵不怕,我就想看看你到底怕什麽。”

“你這樣很幼稚。”

“我幼稚?是,你成熟,你全家都成熟,有本事就在這裏待上一晚上,讓我看看你到底有多成熟!”徐希強冷笑兩聲,開始往外走。

南橋在屋子裏不斷拍門大叫:“徐希強,你回來!你給我回來!”

可是沒有人搭理她,腳步聲最終消失在走廊上。

手機在教室裏,實驗樓在安靜的小樹林旁。器械室背陰,陽光曬不進來,空氣潮濕而陰冷。

南橋在窗口去看了看,發現窗戶正對小樹林,叫了好半天也沒人搭理,最後只能坐在一張已經染了灰塵的軟墊上。

其實沒什麽好害怕的,只是這種孤零零一個人被鎖起來的現狀讓人有點難受。

她的性格是不太陽光,以前在吳鎮的時候人緣也不見得多好,但那個時候她有沈茜。

沈茜打籃球,踢足球,不管男生女生,她都能把關系處得很好。而她是沈茜最好的朋友,沈茜去哪兒都帶著她,自然而然的,大家也就接納了她。

只是現在……

南橋靠在墻上,百無聊賴地看著頭頂陳舊的天花板,開始幻想會不會有個神仙從天而降救她於水深火熱之中。

上課鈴響了。

——不知道老師會不會好奇她去了哪裏。

下課鈴響了。

——大掃除開始,徐希強大概又要開始拿掃把在公共衛生區玩幼稚的打仗游戲了。

晚自習開始了。

——今天是數學晚自習,她一向不太喜歡跟數字打交道,僥幸逃過一劫,感謝徐希強。

……

不知道過了多久,放學了。

南橋盼著有人能從小樹林附近經過,可是在窗口探了半天,又叫了半天,一個人也沒有。

難不成還真要在這兒過夜?

她找了點小型實驗儀器去砸門,但門是防盜門,結實牢固,紋絲不動。

天色晚了,氣溫也跟著降下來,她攏了攏衣服,坐回了軟墊上。

好半天過去,南橋耳邊只有樹林裏的風聲與蟲鳴,直到一個細微的動靜吸引了她的註意力。

窗外有細細的貓叫聲。

她扒著窗戶上的欄桿努力往外看,無奈頭伸不出去,看不見貓在哪裏。就在她失望地松開手時,一個黑乎乎的影子忽然跳到了窗臺上,嚇得她後退好幾步。

那是一只黑色的小貓,比手掌大不了多少,藍眼睛。

它站在窗臺上舔舔手掌,沖著南橋喵了一聲,安靜地站在那裏。

南橋覺得有趣,慢慢地探手給它,它又倏地跳下了窗臺。

視線裏沒了小貓,南橋失望地站了一會兒,又坐回了墊子上。

貓叫聲一直在附近,南橋就靜靜聽著,直到那只小貓不但又跳上了窗臺,還從欄桿隙縫裏鉆了進來。

夜深了,她回過頭去看著小心翼翼朝她靠近的貓,忽然記起口袋裏還有半塊巧克力。

不知道貓吃不吃巧克力?

她把包裝紙剝開,慢慢地伸手去餵它,小貓起初有些猶豫,慢慢地還是湊攏了。

先是很快很快的一小口,粉紅色的舌頭飛快地在上面舔了一下,它驚奇地叫了兩聲,試探性地又靠近了些,繼續舔。

到後來完全不怕了,它專心致志地靠在南橋身旁吃巧克力,一副很享受的表情。

南橋覺得有趣,試著拿著巧克力在空中繞圈,小貓不滿地喵了幾聲,兩只小爪子一下子扒拉住了她的手,然後繼續舔。

不知到底過了多久,就在南橋以為自己真的要在這裏過夜時,走廊上傳來了腳步聲。

有人在開門。

小貓受了驚,倏地一下竄到了架子後面,南橋坐在那裏擡頭看,一直處於斷電狀態的實驗樓不知什麽時候開了總閘,有人伸手按了開關,器械室的燈一下子亮起來。

白熾燈很刺眼,南橋瞇著眼睛,伸手擋住視線,所以看不清來的人。

直到有人叫出她的名字:“南橋?”

她猛地放下了手,看見有人越過門衛走到了她的面前。

易嘉言。

大腦有好幾秒鐘處於混沌狀態,南橋叫了一聲:“嘉言哥哥?”

好像是不敢相信他是如何找到這裏來的。

易嘉言看到她嘴唇凍得有些發紫,一言不發地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然後伸手給她。

白熾燈下,他的影子逶迤一地,被拖得很長很長。

南橋把手交給他,楞楞地往外走,卻忽然間聽見了一聲細細的喵。腳下一頓,她松開手又折了回去,重新抱起了那只小貓。

易嘉言看著她,並不說話,只是伸手幫她攏了攏衣領,又一次牽著她往外走。

“謝謝你,這麽晚還麻煩你。”他在校門口跟門衛道謝,看門衛轉身走了,才回過身來望著南橋,“徐希強,對嗎?”

借著一旁的路燈,南橋終於察覺到哪裏不對了。

素來溫和的易嘉言不茍言笑地看著她,嘴唇抿得很緊,像是一條薄薄的線。

他的眼神裏不再是柔和的星輝,這一次,帶著些許她看不懂的鋒利。

“我沒事。”她解釋說,“就是在那裏坐了一會兒,沒什麽事。”

易嘉言看著她不說話,眼神落在她過分沒有血色的臉上,眉心更緊了些。

兩人少有這麽面對面沈默過。

南橋抱著小貓不知該說點什麽,最後只能把貓往他懷裏遞,小聲說:“我可以養它嗎?”

易嘉言低頭看了看,伸手接過那只一丁點大的貓,手背險些被撓了一下,還好南橋又很快把它抱了回去,尷尬地說:“它認生,其實它很乖的——”

“好。”

“要是養熟了,它不會——哎?”南橋楞住,“你同意了?”

她很容易滿足,就這麽一會兒工夫,已經開心得眉梢眼角都掛上了笑意,壓根看不出剛剛還因為被人擠兌而鎖在陰森森的屋子裏出不來。

易嘉言看著只到達他肩膀的小姑娘,她那麽小,小到和她懷裏那只無家可歸的貓一樣脆弱。

小貓兀自叫著,奶聲奶氣的。

而她眼巴巴地望著他,同樣稚氣未脫的臉。

易嘉言終於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重新握住她的手:“我們回家吧。”

他並沒有看見一旁的南橋一手抱著小貓,一手牽著他,慢慢地低頭看了一眼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

她聽見胸腔裏有什麽東西一下一下砰砰地跳著,充滿了未知的力量。

就好像長夜漫漫,她也有了不再懼怕的勇氣。

——其實還有好多話想問的,想知道你是怎麽找到我的,為什麽會來找我。想知道你聽說我被同學排擠以後,是否看輕我。想知道你對我更多的是同情,還是別的什麽。

但那些話都問不出口。

南橋只是由他牽著,一步一步走向那個家。

他的家。

他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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