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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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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仲倚著柱子,有些不解的問道:“你怕什麽,他是能吃了你不成?你們兩個,到底是怎麽了?”

這幾日與死亡打了太多的交道了。梁仲的語氣又親呢自然,雖然有幾分隨意不羈,卻也是向陸幼檀展現出極大的善意。

而出於醫患關系中,患者本能的依賴和信任。此時面對梁仲,陸幼檀沒由來的產生的之前從未有過的信任和安心的感覺。

那根一直以來繃得緊緊的那根弦,在路過了許多的死亡後,結著毫無生氣的冰冷的霜。在被關心和擔憂包裹,悄然之間,松弛變軟,失去了原本的緊張和銳利。

陸幼檀低著頭,盯著地上磚塊的花紋,咬了半天的嘴唇,才支支吾吾開口:“他說,心悅我。”

梁仲瞪大了眼睛,他盯著陸幼檀眨了眨眼睛。在確定了自己聽到的內容後,梁仲猛地拍了拍手,大笑了起來。

“好啊,這小子,終於是開竅了!”

這一把年紀的人跟個小孩似的自顧自樂呵了好一會。可等到梁仲回過神來,看見依舊低著頭沈默不語的陸幼檀時,他終於是察覺到了一絲的不對勁。

“這不是好事嗎?那你跑什麽啊。”

陸幼檀被盯得發慌,她硬著頭皮張了張嘴,卻根本不知道要從哪裏說起,半天都沒發出聲音。

她這樣的情況,梁仲倒是見多了。很多求醫求到他這裏的,也都是這樣一臉為難,開不了口的樣子。

“有難隱之言?”

陸幼檀點了點頭。

“來來,先坐下。”梁仲了然的點了點頭,扯過一旁的凳子,拉著陸幼檀坐下。“師父我最擅長處理難隱之事了,你慢慢說!”

這倒是一副要長談的架勢。陸幼檀深吸了一口氣,破罐子破摔的開口道:“我覺得我跟他之間,不太平等。”

梁仲瞪著眼睛,皺著眉似是不太理解的樣子。

陸幼檀也沒急著解釋,她先是試探著問道:“您知道我之前的身份嘛?”

“邢國公家的嫡長女?”

“嗯。”陸幼檀點了點頭:“我從江家出來的時候,本來應該是要死在路上的。”

聽到她提起“死”,梁仲有些不悅的沈了幾分臉色。可陸幼檀卻像是沒看見那樣,面色平淡。

“他救了我,還把我帶到了江南。其實他還不止救了我一次。還有江亦瑤對我的陷害,聽太子說,這件事鬧得還挺大的。可如果沒有他,我根本沒有辦法反擊,只能夠勉強的保住自己。”

陸幼檀頓了頓,眼眸中布滿了迷茫,她抿著嘴唇,在梁仲鼓勵的目光下,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我覺得我欠他的太多了,我根本還不上啊。”

“可他從沒有要你還啊。”

“他是沒有要求過我做什麽。可是…可是一直接受這他的好,我怕有一天他真的跟我要什麽東西,但我給不出,或者不想給的時候,我就已經沒有拒絕的資格了。”

陸幼檀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低頭掩飾神情之中控制不住的掙紮。她的手指插進了頭發裏,指尖扣住頭皮,繃得發白。

梁仲沒有就這這個話題談下去的意思。他輕輕伸手,將陸幼檀那發洩似的拽著她自己頭發的手拿了下來,又將桌上的一杯溫水塞到她的手裏。

“放松,別緊張,深呼吸。”

這樣疏導,許驚鴻對陸幼檀做過無數次。她很順從隨著梁仲的指示,慢慢的將自己放松下來。

“我是經歷過生死的人,本以為自己是個看淡了一切了。總想著只要日子平緩一點,情緒不崩潰就好。也因此碰到什麽事情都愛避著走。”

梁仲正在給陸幼檀號脈,因此她只能變扭的擡起左手,抹了一把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

“但是我第一次看到這麽多人死在我面前。我突然對活著有了新的感悟,在郊外的時候,真的真的很想他。人生這麽短,難得碰到一個喜歡的人,就突然很想抓緊他,不想讓這些小心思最終成為遺憾。”

“這不是好事嗎?”梁仲挑了挑眉,松開了陸幼檀的手腕。

“可是我又忍不住會想啊,他毫無征兆的對我說喜歡,有沒有可能是在見到了太多的死亡之後,被催生出來的情感?”

陸幼檀眼神落寞,這是她這幾天一直掛在心頭上的問題。在勞累之餘折損著她僅存的最後一點經歷。

“就像我會在面對死亡之後,格外的思念他……可能等這場疫情結束了,他對我的喜歡,也就結束了。”

梁仲看著眼前紅著眼眶可憐兮兮的陸幼檀,張著嘴半天沒說出話來。

這確實是和長公主相似的病癥,只是長公主和陸幼檀兩個人走的是兩個極端。

類似的情況,長公主一定是坐立難安的就迫切的要出手,把什麽都攥在手裏。而陸幼檀卻是一個人蜷縮在角落,自己鉆死胡同。

“哎呦,你這孩子。”梁仲嘆了口氣,“有沒有可能他並不是毫無征兆的說出口的?他跟你一樣是藏著喜歡沒說?”

“可是、可是!”陸幼檀有些急促的擡起頭來,在聽到梁仲的這番話後,她的心有些亂了。

“可是我們的身份懸殊太大了,我在江家已經是墓碑上的一個名字了。我要如何去嫁給一個郡王啊,而且……我欠他許多,又有很多的我自己的想法。我若是嫁給他,來日他要納妾,我雖是不情不願,卻還是要因著他幾次救命之恩,點頭應允。”

陸幼檀死死咬住牙關,臉色發白,因為喉嚨發緊的緣故,她的聲音有些幹澀:

“如此種種,都是我接受不了的。我沒辦法成為一個被眾人認可的賢妻良母的。我因為做不到成為一個賢良的貴女,所以從江家跑出來了。如果將來要因為沒辦法做一個合格的郡王妃而吵架合離,我寧願我和他從來就不曾有過感情。”

這話說的悲痛又決絕。陸幼檀撐著腦袋,眼淚滾落滴落在膝上,在衣擺上暈開深色的水暈。

悲傷縈繞在她身邊,緩慢又濃稠的在空氣中漾開。

梁仲緊緊蹙著眉,只是看著陸幼檀,沈默不語。事到如今他已經很清楚了,陸幼檀這病他確實是醫治不了。這純純就是心病,而且只有許驚鴻能治。

“小陸啊,既然你已經習慣了去逃離麻煩,為什麽之前他們要送你走的時候,你又拒絕了?”

陸幼檀擡起頭來,似是有些不解為什麽梁仲會這麽問。

“我雖然不愛處理麻煩,但是在我既然有能力能在這樣的天災之中做些什麽,減少一些損失和傷亡,我覺得我沒有理由袖手旁觀。”

她的回答,讓梁仲輕輕點了點頭。

“若是你不準備接受他的心意,你接下來準備安排呢?”

“我……”陸幼檀楞了一下,老老實實的將自己原來的想法說了出來:“我和他的約定是,等您開出了藥方後,我就還上他救我又帶我到江南的人情。我可能會一個人在臨安或者金陵住下了。簡簡單單的生活吧。”

“那江家……”

“我想一邊調養,一邊調查當年的事情。等我拿到證據的時候。一定會回江家拿回原本屬於我的東西……”

陸幼檀話還沒說完,身後突然傳來了一聲悶響。

兩人齊齊回頭望去,只見那半掩著的門口,唐思恒楞楞的站著,他手中的一沓書冊因為沒有拿穩的緣故,在他的腳邊淩亂的掉落。

陸幼檀在看清唐思恒蒼白的臉色後,呼吸猛地一窒。

她還沒有想過要怎麽把自己的身份告訴唐思恒,也就根本就沒準備好去面對外祖家,而看唐思恒的模樣,顯然是聽見了她剛剛有些中二的發言。

陸幼檀輕嘖了一聲,臉上發燙的逃避開了唐思恒的目光。

“東西給我就好。”此時屋內唯一能理智做出反應的只有梁仲了,他接過唐思恒手中的東西,又麻利的撿起跌落在地上書,最後拍了拍唐思恒的肩膀,交代道。“小唐啊,幼檀她剛從城外回來,你帶她去城裏走走,感受一下生活氣。”

說罷,也不管他還沒有解決陸幼檀的“難隱之言”,便腳下生風的離開了。只留下唐思恒和陸幼檀兩個人沈默的留在屋子裏。

唐思恒紅著眼眶,聲音打著顫兒,小心翼翼的喚道:“渺渺?”

陸幼檀的鼻尖一酸,她猛地站起身來:“對不起我……”

話說出口後,陸幼檀才意識到自己的情緒有些激動,她抿了抿嘴唇,任由眼淚淌過嘴唇。過了好一會,才艱難的挪動著嘴唇,極力的控制著自己的語調。

“江淮渺已經死了……我是幼檀。”

唐思恒哽咽著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是堂兄來晚了。”

陸幼檀沒有說話,她別過頭去,深吸了一口氣。她的心裏各種情緒翻湧著,她即為這個世界上還有人記得江淮渺、還愛著江淮渺而欣喜感動,卻又為那個命喪西北的姑娘感到惋惜。

倆人就這樣自顧自的掉著眼淚,誰也沒有說話。

他們之間隔著很長很長的一段時光,其中醞釀著沈積多年的惋惜和悔恨。只是誰也沒想到,有生之年,居然有一天能跨過這條河再見到彼此。

只是其中的苦難和遺憾,誰也沒有開口傾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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