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郗感到很奇怪，沒法不奇怪。

和周圍人魚們的目光對視過後，好一會他才反應過來這些人在驚訝著什麽。

來這個世界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了，魚缸裏沒有鏡子，林郗就偶爾從玻璃鏡上看到自己的臉。

不可否認這張臉確實還可以，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臉長在自己身上，林郗本人反而感覺不大。

於是他猜測可能是店裏的人魚審美和他不太一樣，他對著玻璃壁笑過，甚至在他看來，還沒有旁邊的棕色小人魚好看。

沒理會突然沈寂下來的人魚們，天天這樣待在魚缸裏，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等待著客人前來挑選，時間漫長而空寂。

林郗從水面沈了下去，沈到了水底。

原本擺動著的巨大黑色魚尾這會也靜止下來。

林郗閉上眼睛，在其他人魚們眼底都認為林郗這是在休眠了。

實則林郗卻在思索逃跑計劃提前的事。

從先前他露出尖銳獠牙把到店的一名客人給嚇到的事裏，林郗知道魚店老板已經不會再像過去對他的過界行為縱容了。

也就林郗自我防禦力高，但凡換成店裏其他人魚，被鐵鏈捆著往玻璃壁上那麽一撞，撞暈還是小事，撞出腦震蕩都有可能。

林郗知道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他得逃離這間禁錮他自由的人魚店了。

右邊的玻璃壁被棕色人魚輕輕地拍了幾下，林郗知道這是人魚有話想和他說。

但林郗維持著閉眼的姿勢，不再理會棕色小人魚。

這一段時間的相處，不可否認，他對小人魚有了點感情。

逃跑的路途充滿兇險，林郗和小人魚不同，除開眼下這個人魚身份，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那就是某一個現代都市文裏的大反派。

至於林郗怎麽知道這些的，那是因為在文章結尾，也可以說是林郗走完了所有的劇情，在劇情殺的規則下，林郗為了不被警察抓到從而到監獄度過一生，林郗在自己家飲彈自,殺了。

死後因為未知的原因，林郗意識覺醒，發現了自己曾經所在的世界不是真實世界，而是現世裏某人寫的一本小說。

靈魂在無盡灰暗的空間裏漂浮了一段時間，不知道具體過去了多久，腳底下突然傳來一股巨大拉拽力。

天旋地轉之間，等林郗再次睜開眼，他就來到了這個未來世界，這個世界科技高度發展，世界存在許多林郗從沒見過的物種。

但沒有變化的是，人類這一種族，依舊淩駕於所有物種的頂端。

曾經身為人類，而且還是反派，對於人類買賣人魚這一個事情，林郗並不會有多少看法，無論人魚如何，就算自己現在身為人魚，林郗骨子裏始終還是認為自己是人類。

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他的思維模式延續著曾經的反派人設。

哪怕林郗知道自己過去的所有，是被設定出來的。

被設定的又如何，他靈魂和精神永遠都具有獨立性。

以前他會被劇情給控制，現在不會了。

沈在水底的林郗猛地睜開眼，那雙比黑夜還深黑的眼眸曳過一道亮光。

他的命運，從始至終，能操控的都只有他自己。

逃亡的時間林郗定了下來。

就定到了當天晚上。

人魚店只在白天開放，晚上會關門停業，魚店老板則會離開回他的家。

老板不住在魚店裏。

這些信息是林郗這些天收集到的。

有時老板會在店裏接電話，當談話不涉及機密時，老板不會刻意避著店裏的人魚們。

要了解到老板住不住魚店這件事，對於林郗來說不是難事。

店裏有兩名機器人留下來晚上看守人魚，機器人身上有開關裝置，林郗仔細觀察過。

逃開機器人的監視對於林郗這樣曾經的反派來說易如反掌。

最為主要的，林郗心裏清楚是他腳上限制人魚行動的腳環。

只要能把腳環給取了，逃跑便成功了一半。

大概是大多數人魚天生就被灌輸了他們低人類一等的觀念，是卑賤的生物，導致這個店裏從來沒出現人魚逃跑的事件。

也正是因為這個，整個人魚店的安保並不是特別嚴密。

對於人魚們的束縛，也就人魚尾巴上的鐵環。

外面天色漸漸黑沈，這一天到店的客人不怎麽多。

雖然不多，老板還是賺了個盆滿缽滿。

光是售賣紅色人魚的價錢，就已經相當於往常一天的進賬了。

老板心情不錯，於是打算早點關門，和朋友約了出去喝一杯。

老板命令機器人清理打掃店裏衛生，他轉身去裏間拿東西。

剛進去片刻，門鈴突然響了，有新客人到店。

那會老板正好在接一個電話，沒聽到門聲。

門外的幾名穿著聯邦高級軍裝的將士們直接推門走了進來。

有兩人走在前面，左邊一名戴著眼鏡肩上有尉官軍徽的軍官，在進了店之後，嘴角噙著的淺笑就加深了不少。

他旁邊一名冷顏冷色，英俊剛毅的臉龐完全像覆蓋著一層極地冰霜的軍官。

那名軍官肩上軍徽為中校級別。

明明腳下踩著的地方是帝國再普通不過的一家人魚店，但銀發軍官肅穆的表情，就仿佛他要去參加軍方總部會議一般。

軍官們身後跟著兩名荷槍實彈的聯邦士兵，士兵們在剛進店前有些詫異，不過都是特別會控制情緒的人，對於他們男女不近，甚至除開人類外，連其他任何生物都不會多看兩眼的中校，今天突然來人魚店，並且打算購買一條人魚的事，士兵們心下無比好奇，但所做的就是沈默無聲地跟在長官身後。

“霄霄啊，你怎麽還板著臉，來之前我不是和你說過了嗎？到了店裏得笑一笑，好吧，我知道你不會笑，不笑也行，起碼不要這麽冷，你要知道你這樣是會嚇到可愛的小人魚們的，你難道想看到小人魚們瑟瑟發抖？”上尉轉過頭，滿目浸滿了笑意。

他話裏好像特別為長官著想，而其實仔細看的話，是能從他眼底深處看出一絲如狐貍般的狡詐。

謝宏明私心裏還真想看到這一幕，看到他的上級加軍校校友秦霄在那群小可愛人魚面前，把小人魚們給嚇得躲起來的畫面。

來這裏不是秦霄主動想來的，他和謝宏明打賭賭輸了，謝宏明提了個要求，就是他要去買一條人魚，然後送給秦霄養。

好友兼長官秦霄，自從謝宏明認識他之後，他身邊除了他們這些人之外，其他別說小情人了，小寵物也沒有一只。

謝宏明為自己好友的未來很擔心，但也清楚好友不是個會把自己寶貴時間浪費在情愛上面的人。

讓秦霄去經營一份感情，那完全是不可能的事。

折中了一下，謝明宏就想到了人魚這種存在。

只要花一點錢買回家，給個小魚缸，每天投餵食物，然後小人魚們就會用他們那張可愛漂亮的小臉蛋討好主人。

而且人魚會說人類的語言，在家裏養一條小人魚，可以說是當下許多人會選擇的消費消遣方式。

小人魚們柔媚可愛，天生美顏的他們，給人類的普通生活帶來了諸多樂趣。

買一條人魚送給秦霄，甚至謝宏明還想過了，要是秦霄沒時間去投餵人魚，他可以派專人過去照顧小人魚，秦霄需要做的就是享受小人魚帶給他的樂趣就行了。

這家人魚店是謝宏明在網絡上尋找的一家無論是口碑還是服務都排列前茅的店鋪。

店鋪裏的人魚也放了些照片到網上，都是些優質貨。

謝宏明已經看中了一條有著火紅魚尾的人魚，那條人魚艷麗美貌，如同一團烈火，在謝宏明看來，紅色人魚就特別配秦霄。

不過主要還是得看秦霄喜不喜歡，所以謝宏明沒有立刻就在網上預訂。

幾人走進店鋪，一個機器人前來迎接他們。

店主似乎暫時不在，不過四人腳步沒停，進了商鋪大門後，往裏繼續，在推開裏面一扇門後，眼前出現的多個裝滿了清水的魚缸一瞬間就吸引了謝宏明的註意力。

幾乎每個魚缸裏裝了一條小人魚。

小人魚們魚尾呈現各種各樣美麗的顏色。

似乎神祇特別偏愛人魚這類物種，給予了他們比多數人類更美麗的臉龐。

店裏異常安靜，好像人魚們都在休息，一條條人魚飄游在魚缸裏，迷人的魚尾在水中輕輕擺動，掀起一圈圈細小的漣漪。

謝宏明看到這些人魚，一瞬間都想自己也買一條。

他轉過頭朝秦霄看過去，不是他的錯覺，進了這家店之後，秦霄臉上的冷意比在飛行器那會更凍人了。

謝宏明心裏嘆息了一聲，秦霄這個樣子，哪條小人魚會想跟他走。

“按照約定，如果這裏沒有你看得上的，那我就隨便給你買一條。”謝宏明不認為如果這家選不到，換一家就可以。

他清楚朋友的本性，養人魚這種事，對於秦霄而言，就是一種麻煩。

而秦霄性格裏最討厭的就是麻煩。

眼看著魚店就快關門了，店裏突然又來了客人。

不是一個，而是四個。

四個人身上類似的服裝，為首的兩名服裝上的裝飾和後面的士兵不太一樣。

一個滿臉柔和笑容，另外一個，當人魚們看到秦霄冰霜凝結的臉龐，一瞬間就被那股冷給震懾到。

同時一種來自生物的本能，讓人魚們紛紛轉過頭鉆進水裏。

魚缸裏人魚魚尾急速擺動，原本浮在水面上的人魚們，轉頭都躲到了水裏。

人魚們從秦霄身上感知到強大的壓迫力，還有他們都嗅到了來自這四名人類身上的血腥味。

這些人類的手上都沾染了鮮血。

生物趨利避害的本能，讓人魚們第一時間為避開秦霄的視線，藏進水裏。

“我就知道會這樣！”謝宏明在戰場上被敵人圍住都不會這樣失望，他嘆息了一聲。

“我看還是我來選吧。”

等秦霄選，謝宏明相信秦霄現在更想做的是立刻從這家人魚店裏走出去。

謝宏明往前方走去。

人魚們都躲到了水裏，要完全看清他們的模樣沒那麽容易。

但魚尾的顏色還是非常好辨別的，謝宏明找了一圈，沒找到那條紅色魚尾的。

期間看到某個魚缸深處有條黑尾的人魚，那條人魚似乎閉著眼在睡覺。

水裏隔音，所以可能黑尾人魚還沒發現外面情況。

黑色謝宏明不大喜歡，他的認知裏，好像秦霄也不喜歡。

於是盯著看了兩秒鐘，謝宏明轉腳離開。

這時老板從一扇門裏走了出來，一出來看到店裏突然來了四名身穿聯邦軍服的人，尤其有兩名，穿著的明顯是軍官服飾，老板驚了一瞬。

老板立刻堆砌出最討好的笑，笑臉迎上去。

“我之前在網上看到你們店裏有一條紅色的人魚，怎麽沒在？”謝宏明走上去詢問。

“他早晨剛剛被人買走。”謝宏明是微笑著，可周身氣勢壓人，老板賠笑著解釋。

“這麽快，我還以為在店裏……”

謝宏明遺憾地嘆息。

門口原本站著的秦霄像是看到了什麽異常，突然提腳經過謝宏明身旁，走向了店裏的一個魚缸前。

那個魚缸裏一條黑色的魚尾擺出了水面，水花微濺，水滴又在隨後落了回去。

跟著原本沈在水底的人魚浮了出來。

林郗閉著眼思考晚上的逃跑具體實施步驟，沒註意到外面什麽情況。

他剛一浮出水面，敏銳覺察到有道冷冽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身體的一種條件反射，林郗朝那道視線看過去。

這一看，他整條魚就楞住了。

那是道極具壓迫力的目光，霜雪凝固在男人那雙深灰的眼瞳裏。

林郗心臟緊縮，他仿佛間有種感覺，男人的眼睛穿透力強，像是穿透了他的身體，穿到他靈魂深處。

他在男人的眼裏，已經死去，不具有生命。

一股威壓裹纏著林郗身體，比老板甩過來的鐵鏈還要纏得緊，緊到林郗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險。

身體先於意識采取行動。

林郗水下的魚尾猛力一擺，他張開尖銳獠牙，朝男人狠撲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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