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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蘇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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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級的他們終究都還是太驕傲,太偏執。她終究還是做了那件她無法原諒自己的事情。

不僅是她無法原諒自己,所有人都無法原諒她。

運動會以後,尚蘇雲重新變得活躍起來。快到期末考試的時候,她把頭發剪短,又把末端燙卷,染成香檳色。她根本不再在乎學習成績,交的朋友卻越來越多,校內校外全都有。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每次在走廊裏或是教室裏迎面遇上駱承和,他都會有意無意地避開她的眼睛。

是的,她所帶來的那些謠言一定讓他難堪了。

內心深處她明白,就算沒有魯君堯,她也不可能走進駱承和的心裏。

可是十五歲的她怎麽會願意承認這一點。十五歲的人總是在賭氣,跟自己賭氣,跟別人賭氣,跟這個世界賭氣。

從九年級開始,10班的第一和第二基本上就是林志維和駱承和之間的較量了,沒人跟他們倆個爭。10班是全年級的重點班,10班第一基本上也就是全年級第一。

快到期末的時候,天氣變得很冷,學校大門口的梧桐樹大片大片著掉著葉子。她的自行車輪壓過枯黃的落葉發出沙沙的脆響,她的心裏卻是異樣的孤寂。林志維追上她,讓她在街角停下。

她沈默地看著他。

他從書包裏掏出一個雪白的信封,淡淡地說:“請你幫我轉交給魯君堯。”

她翻了個白眼,諷刺地說:“你怎麽還不死心?”

“你到底幫不幫我轉交?”

尚蘇雲一把接過信封,聳了聳肩。

他簡單地說了聲“謝謝”,然後騎上車遠去了。

一陣風吹過,頭頂的梧桐樹葉沙沙作響。尚蘇雲打開信封,看到裏面有一張電影票和一張便簽紙。她還記得那張電影票是那年冬天上映的《當幸福來敲門》,威爾·史密斯演的片子。

她對這種勵志片向來沒有什麽興趣,好多年後在英國念大學時她才跟著舍友在宿舍裏看過一遍。那時候的她才感覺得到,有些電影也許講的只是一個俗套的美國夢的故事,但傳遞出的卻是一種堅持。

但凡活得精彩的人都有一個共性:骨子裏的一種堅持。

林志維走開後她就打開了信封,心裏有種報覆的快感:魯君堯,你當初打開我的草稿本看到我的日記時應當也沒有絲毫猶豫吧。你把我的草稿本拿給於思卉看的時候也沒有絲毫猶豫吧。

信封裏的便簽紙上寫:“我不知道因為什麽緣故你會認為我們不合適,但是如果你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的話,我在電影院等你。”

尚蘇雲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意思。

當天晚上尚蘇雲把信封塞在自己的抽屜,沒有交給魯君堯。

那天晚上魯君堯自然沒有去電影院。尚蘇雲在電影院外面一個人打電玩,從電影開場打到了散場,從林志維一個人走出去打到了他一個人走出來。她毫不掩飾嘴角的一抹嘲弄,放肆地沖他招手:“過來一起開賽車啊!”

林志維的臉色陰沈可怕地幾乎要殺人。

他沈默了一會兒,沒說別的,走過來抓起她買的一大堆游戲幣塞進機器,坐在她身邊玩起了賽車。他打起游戲來身手絲毫不輸給尚蘇雲,兩個人不相上下,一連賽了七八局,直到游戲幣不夠了才停了下來。

最後還剩兩個游戲幣,尚蘇雲說:“扔了吧。”

林志維說:“去抓娃娃。”

有空著的機器,可是他們特地等到一個女孩子走開後才立刻沖上去。因為這種機器都是一連失敗好幾次之後才有抓起來的機會的。尚蘇雲把游戲幣塞進去,林志維說了句“我來”,然後聚精會神地操控著機器手,準確地撈起了一只粉撲撲的綿羊。

他抓起那只綿羊,盯著它出神。直到尚蘇雲連叫了幾聲,他才回過神來。他有些抱歉地揉了揉額前的頭發,把手裏的綿羊丟給了尚蘇雲:“給你的。”

“醜死了,你幹嘛不抓那只兔子?”尚蘇雲說,隨手把綿羊扔進了垃圾桶。

那天晚上回到家裏,尚蘇雲拿了一包她爸爸的中華,點燃了一支狠狠按在了自己的皮膚上。肉體上的劇烈刺痛讓她感到舒爽,似乎這樣就可以打開一道口子,讓她內心的抑郁暫時消散不見。

中考結束以後,魯君堯,駱承和還有林志維都以很高的分數考進了一中高中部。尚蘇雲最後一次和他們見面的時候是全班聚餐,吃過飯後大家去唱歌,開了兩個大包廂。魯君堯喝了幾杯紅酒,有人點了一首《斷點》,可是又不想唱了,魯君堯便笑著說“我來我來”。

包廂裏滿滿的都是人,魯君堯平時人緣好,大家全部都在歡呼鼓掌。她沒有用話筒唱,而是走到了前面的那個立著的麥克風前面,坐在了高腳蹬上。

魯君堯那天穿著一件帶著淺藍色花邊的白襯衫,尚蘇雲記得以前她在一次英文歌曲合唱比賽上穿過這件衣服,簡單素凈,就是她一貫的風格。魯君堯唱歌其實蠻一般的,雖不至於五音不全,但也算不上特別動聽。不過大家也沒幾個人真的有音樂細胞,她一邊唱大家全都跟著唱:

“靜靜地陪你走了好遠好遠

連眼睛紅了都沒有發現

聽著你說你現在的改變

看著我依然最愛你的笑臉

這條舊路依然沒有改變

以往的每次路過都是晴天

想起我們有過的從前

淚水就一點一點開始蔓延”

漸漸地,沒有人再嘻嘻哈哈地跟著她唱了,因為大家都聽出了她聲音裏的哽咽。

尚蘇雲擡起頭,註意到包廂裏距離門口很近的一個地方,林志維突然從沙發上站起來,一語不發地走了出去,砰地關上了門。

“我吻過你的臉

你雙手曾在我的雙肩

感覺有那麽甜我那麽依戀

每當我閉上眼我總是可以看見

失信的諾言全部都會實現”

唱到這裏的時候,魯君堯已經哭得發不出聲音來了。她從來都沒有在這麽多人面前失態過,班上的同學全都在竊竊私語,互相問著她怎麽了。尚蘇雲剛想走上去扶她下來,駱承和卻早她一步走了過去,拉著魯君堯,半是抱著半是拖著把她拉出了包廂。

剛剛站了起來的尚蘇雲又坐了回去。她走出包廂,在KTV樓下找到了獨自站在樓道裏的林志維。

“我剛剛看到駱承和把魯君堯帶走了,”林志維說,“她看都沒有看我一眼。”

“你究竟為什麽那麽喜歡他?”

“你究竟為什麽喜歡駱承和?”

尚蘇雲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林志維笑了笑,轉身就打算離開。

“等一下,”她拉住了林志維,帶著一種豁出去的表情,“魯君堯那天沒有去電影院,是因為我沒有把那封信給她。”

“你說什麽?”

尚蘇雲木然地又重覆了一遍:“魯君堯那天沒有去電影院,是因為我沒有把那封信給她。”

林志維定定的看著她,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平靜地說:“尚蘇雲,你要不要臉?”

尚蘇雲笑了,這種話根本傷害不到她。

“就算她會來,又能怎樣?我們全都喜歡了錯誤的人,你跟她,就像我跟駱承和一樣壓根就沒有任何可能。”

中考結束之後尚蘇雲就去英國念高中了。魯君堯和駱承和一起離開包廂的背影,便是她們學生時代的最後一次相見。

她不想在高中的時候繼續面對著這群人。

她的思緒不知不覺恍惚起來,似乎時光在他們身邊呼呼溜走,風一般倒退回她們初遇的那個五年級夏天。她記得魯君堯穿著一件牛仔背帶褲,紮著兩只柔順的辮子,一臉靦腆羞澀的微笑。兩個小女孩每節課下課都黏在一起,嘰嘰喳喳地把班上每個人的八卦傳聞都說遍;她們在學校花壇邊上溜達,摘下一片片碧綠的葉子,調皮地沿著葉脈的紋路把它撕開;她借給魯君堯蔡依林的新專輯,兩個人買下一模一樣的精美的筆記本抄寫《布拉格廣場》的歌詞……

那時候,她們頭頂的天空像清晨的湖水一樣明凈湛藍,陽光漱漱地從香樟樹繁密濃郁的枝葉間抖落下來,連空氣中都漂浮著清新甜美的芬芳。

好多年以後她在英國念書,看到社交網站上魯君堯上傳的照片,她和她的大學同學去看蔡依林的演唱會了。明明就是她們兩從小一起喜歡蔡依林的,可是長大後去演唱會,卻不是她們兩個一起。

她心想,她真的是要漸漸消失在駱承和,林志維和魯君堯的生活中了。想到這裏時,她並沒有覺得多麽難過。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喜歡的到底是駱承和,還是當初自己心裏的執念。

人生有那麽多的路口,每個路口都有那麽多細微多變的可能性;世界上有那麽多人,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理解和誤解。那麽多的變化交織在一起匯聚成時光的潮水,推著所有人漸行漸遠,再也無法回頭重來。

就好像是一句她和魯君堯當年最愛的歌謠所唱道:

I never said our love was evergreen, or as unchanging as the sea, but if you can still remember, stop and think of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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