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君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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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魯君堯和於思卉鬧矛盾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於思卉這人，雖然成績好人緣也不錯，但是她和魯君堯不是一個路子上的人。於思卉的性格比較小女生，一點點事情就會揪著不放。魯君堯早就看出來她喜歡林志維了，因為她總喜歡說一些班級裏傳來傳去的和林志維有關的八卦。更煩人的是，她還總是喜歡用帶有一些幸災樂禍的口氣提起林志維幾乎不和魯君堯說話的這件事。
魯君堯一直以來都不怎麽和她計較，直到八年級上學期尚蘇雲的“日記本風波”爆發的那天。
十月份的一個下著大雨的星期五，很多人都遲到了，尚蘇雲和林志維也都被張老師罰站在教室後面讀書去了。早讀課上，於思卉突然酸溜溜地對君堯說：“昨天下午林志維又找借口不跟你一起去辦公室了？”
君堯實在是不明白，為什麽每次遇到林志維故意冷落她的事情，於思卉都要扯出來說上一番。
君堯隨口說了句“恩”，於思卉卻接著說：“你最近還真有點倒黴啊，林志維一直不搭理你，就連尚蘇雲不理你了。”
君堯火了：“我和尚蘇雲的事情用不著你操心。”
於思卉用英語書擋在面前，對她說：“你別裝好人了可以嗎？你昨天為什麽要把尚蘇雲的日記本偷偷拿過來看？你這麽喜歡偷看別人的隱私，你覺得這樣很有意思，顯得你很了不起是不是？”
君堯被她講的一頭霧水：“什麽日記本？我哪裏有尚蘇雲的日記本？”
“就是那本和數學作業本一樣的草稿本。”
君堯想了好一會兒，才有了一點印象：“我發現她給我的是草稿本以後，不是就叫你幫我還給她了麽？”
那時候她看到於思卉正好要出門，就讓她順帶拿了過去。
於思卉不屑地哼了一聲：“你別以為我會相信你真的沒有看過尚蘇雲寫在裏面的日記！她說她喜歡駱承和的那一段！”
她的聲音很響，前面的駱承和和何少陽都不在讀課文了，他們都聽到了。
君堯坐在原地，整個人都懵了，難怪前一天下午放學的時候尚蘇雲看到她就生氣地走掉了！難怪有好幾次她都會用一種不太快活的表情盯著她和駱承和看！
過了好一會，君堯才生硬地問她：“你把草稿本還給尚蘇雲的時候，你是怎麽說的？”
於思卉說：“我當然是跟她實話實說啊：魯君堯叫我把這本本子還給你。難道不是嗎？”
這時候英語老師走了過來，於思卉帶著一臉勝利者的笑容，開始大聲朗讀起來。而君堯依舊呆呆地坐在原地。她又委屈又難過又氣憤，眼淚一滴接著一滴流了下來。
下課後於思卉就走開了，大概是去找其他女生八卦去了。何少陽立刻轉回頭來跟君堯說：“別難過，我們都知道於思卉這種人是什麽樣的。你別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你們都聽到了啊？”君堯擦掉眼淚，悶悶地說。
“不想聽到也難啊，她的聲音那麽大。”駱承和嘆了一口氣說。
“你們兩不許把她的話說出去。”君堯警告他們。
何少陽說：“我們不說有什麽用？你知道於思卉那張大嘴巴什麽消息都留不住。我們打賭吧，過不了今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尚蘇雲喜歡駱承和了。”
一滴眼淚又落在了課桌上，何少陽趕緊遞上一張紙巾給君堯。
駱承和認真地問：“哎，尚蘇雲真的喜歡我？看來我還是蠻有魅力的嘛！”
“你真的要在這個時候討論這個嗎？”君堯怒了。
“乖，別不懂事……”何少陽趕緊摸了摸駱承和的鍋蓋頭，語重心長地說，“大人說話的時候小孩別插嘴。”
就在這件事之後，於思卉去找班主任換座位了。她本來是想讓老師把魯君堯換走，可是駱承和得知消息後，暗搓搓地跑到辦公室去和班主任聊了好一會，最後老師還是把於思卉給換走了。
換過來的張怡悅成績平平，人卻很好，他們四個人一直和平地相處到初中畢業。
班上很多人都以為魯君堯那天哭是因為於思卉被換走了，畢竟在所有人的眼裏，她們是一對關系很好的同桌。
君堯懶得向任何人做解釋。令她難過的不僅僅是尚蘇雲受到了傷害，而且也因為她自己的粗心大意。如果她當初不要讓於思卉把草稿本還給她，那就什麽事情都沒有了。可是，就算於思卉沒有看到尚蘇雲的草稿本，尚蘇雲會相信君堯真的沒有看過嗎？
君堯突然覺得，這個世界上，她對任何事都不再那麽確定了。
好像很多事情突然變得不再是那麽非黑即白，不再是光憑解釋就能說清楚。
長大了，也許就是會把明明很簡單的事情非要變得這樣覆雜。
日記事件和換座位風波過去之後，尚蘇雲喜歡駱承和的謠言就風一般地傳遍了全班。有些事情還被越說越離譜，有人還開始說尚蘇雲不和魯君堯說話了，就是因為駱承和喜歡魯君堯。
因為尚蘇雲名氣大，年級裏的很多人都知道了。那陣子有好多男生在走廊裏看到尚蘇雲都會故意做出一副痛苦的表情來：“你們知不知道上星期五是多少男生的失戀日？”
換了從前的尚蘇雲，她一定會沒心沒肺地跟他們說“滾一邊去”，可是現在的尚蘇雲卻只是冷冷地掃他們一眼就徑直走過去了。
尚蘇雲發起脾氣來可不是好玩的，看到她這樣的臉色，過了一段時間也就沒人再敢跟她拿這件事情開玩笑了。
十月底，期中考試的成績出來了。班級第一是駱承和，第二是於思卉，第五是林志維，而君堯只排到第十三名。
在君堯看來，這樣的結果是必然的。孫子兵法中有句話說“未戰先勝”，每一場考試就像一場戰役，在上戰場之前，你的心態和準備其實就已經決定了你能不能考得好了。
君堯向來是個只相信實力不相信運氣的人。當然了，運氣是會有的，但是有句話是這麽說的，越努力的人運氣越好，沒有準備的人，即使運氣來了也抓不住。她最近被這一連串的事情弄得心思完全不在學習上，成績下滑也是在所難免。
大約是被這次考試給打醒了，君堯意識到她不能再讓這些事情來打擾她自己的情緒和學習。於是整個十月和十一月她都悶頭專心讀書和學習，周末也都把自己關在家裏。她這人就是這樣，只要心情不好就開始把自己關起來死宅，一個人沈浸到她自己的世界裏面去。
期末考試之前，年級裏還舉辦了一次英文歌歌唱比賽，以班級為單位參加。班主任一般都是沒有什麽新意的存在，她決定讓大家唱那首早就在英文合唱中被唱爛了的“Cry on My Shoulder”。
Cry on My Shoulder是一首通俗易懂，旋律簡單的歌，很容易學會，張老師把筆記本電腦和音響帶來了教室，把這首歌一節一節的放，花了十幾分鐘就把大家教會了，最後一遍唱完，後面幾排的男生都在又笑又鬧，張老師按下了暫停，在講桌上拍了拍說：“雖然我也不指望你們拿到前三名，可是你們也不至於給我拿個倒數第一回來吧？好歹你們也是重點班，所以，我給你們的要求就是不要倒數第一，否則家法伺候！”
他們班的“家法”，就是加作業。
張老師繼續說：“這首歌不像有些合唱曲目唱起來那麽氣壯山河，但是它巧就巧在是男女對唱，我們在這上面弄出點新意來。”
於是，按照張老師設定的“新意”，大家沒有按照傳統的合唱那樣站成整整齊齊的幾排，而是左邊斜著站十個男生，右邊斜著站十個女生，負責唱前面的對唱部分。後面站了三排人負責唱和聲以及副歌部分的大合唱。
更有意思的是，根據張老師的設計，在男女對唱部分，是兩個人一次唱一句，唱的時候要往前走一步。
大家花了好長時間才站好了隊伍，要不是後來張老師發怒了“不跟我排練好不許放學回家！”後面的男生才不再鬧騰，乖乖地站好了位置。為了省麻煩，負責對唱的女生和男生也都是張老師直接點的。大家先排了一次，結果發現有幾個人實在是五音不全，於是就被換了下去。魯君堯本來是窩在合唱的人裏面的，結果有一個女生被換下去了，張老師往人群裏看了看，便對魯君堯招了招手，說：“你過來，站在任詩然旁邊。”
到了第三遍排練的時候，對唱的人選才終於定好了。
沒想到定好人選之後排練還是笑話百出，李思哲和徐毅是第二輪對唱的，他們倆的聲音洪亮的跟唱山歌一樣，好多人都忍不住笑了場。到大合唱的時候，好幾個男生故意把“if you wanna cry”裏的那個“cry”唱的跟鬼哭狼嚎似的，充滿了孟姜女哭長城的那種聲嘶力竭的怨念。所有男生都笑成一團，最後張老師發了好幾通火，才讓大家安靜下來好好排練。
那是一個晴好的冬日午後，冬日午後的陽光落進教室的窗戶，照在她手裏的歌詞上面，又暖和又舒服。
練習副歌部分的時候，君堯無意中擡了一下頭，猛然與左前方的一雙清澈明亮的漆黑眼睛對上了。林志維正一動不動地緊緊盯著她。
她吃了一驚，立刻低下頭去，假裝什麽都沒有註意到，可是心還在砰砰地跳著，耳朵也一下子燙了起來。
接下來的排練時間裏，君堯的心裏都有點亂。自從七年級開學以後，她對他的態度一直冷冰冰的。他的座位離她也遠遠的，所以她很早就得出了一個結論，他肯定老早就不記得她了。
可是，既然如此，那麽方才林志維盯著她看的目光僅僅是她的錯覺？
合唱排練結束以後，君堯和她的同桌張怡悅一起走出校門等公交車，在公交站臺上遇到了尚蘇雲，任詩然，於思卉還有林煜秋一大堆人。班上的一小群男生騎著自行車呼啦啦地經過她們，李思哲坐在徐毅的自行車後座上，仰著腦袋大聲嚎叫：“If you wanna cry——”
何少陽用故意拖長了聲調的搞怪口氣接著唱：“Cry on my shoulder——”
李思哲順勢從後面抱住了徐毅的腰，徐毅大叫一聲，連罵了幾句臟話叫他滾遠點，差點和何少陽的自行車撞了起來。
站臺上的女生們看著這群男生全部都在哈哈大笑。林煜秋一邊笑一邊擡頭沖著一個騎著一輛大紅色山地車的男生喊道：“林志維！你也來唱一句給我們聽啊！”
林煜秋是於思卉現在的同桌，她們兩個人都是那種喜歡講人閑話，心眼很小斤斤計較的人。林煜秋是個小個子女孩，長得比較甜，剪著齊劉海，紮辮子的花樣幾乎每天都不一樣。她總是喜歡和班上的男生用過於親昵的口氣講話，尚蘇雲最看不慣她。尚蘇雲是何等霸氣的女生，她和林煜秋吵過好幾次架，直接了當地把她給罵哭過。
聽到林煜秋跟他說話，林志維便單腳撐住地面在公交站臺前停了下來。他穿著一件黑色的毛呢長外套，兩條腿筆直修長。他看了一眼林煜秋，笑著說：“我就算了，我的歌聲太優美，萬一你們晚上回去激動得睡不著怎麽辦？”
林煜秋還沒有來得及說話，魯君堯突然擡起頭來，眼睛裏帶著不加掩飾的反感：“被惡心得睡不著還差不多。有些人不要永遠自我感覺都這麽好可以麽？”
本來大家只是開玩笑的，君堯這麽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弄得現場的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
正好這時候魯君堯等的公交車來了，她看都沒有看林志維一眼，徑直朝車門走去。
林煜秋在背後跺了跺腳，尖利地說：“魯君堯，你怎麽可以這樣講林志維！”
君堯的頭發總是簡簡單單地用一根黑色的橡皮筋紮成一只馬尾辮，因為她的發質很光滑，所以她的馬尾辮總是會有些松松地垂落下來。她穿著一件深藍色的大衣，背著一只黑色的JanSport書包。
聽到林煜秋叫她的時候，她回過頭來，把一縷散發掠到耳朵後面，平靜地說：“我對他有什麽看法是我的事，跟你無關。”
魯君堯的語氣平靜到讓人感覺不到她是在跟人吵架，林煜秋在原地氣得臉都漲紅了，卻找不到一個詞來反駁。尚蘇雲轉頭瞧了瞧林煜秋，又瞧了瞧林志維，然後趕緊跟在魯君堯身後上了公交車。
雖然那時候尚蘇雲已經不怎麽和魯君堯黏在一起了，但是她們只是疏遠而已，並沒有撕破臉。她們兩回家是一路的，有時候剛好碰到就會一起坐車。
她們走到車子後部找到空座位坐下，君堯擡頭看了看她，笑了一聲，說：“你幹嘛這麽看著我？”
尚蘇雲睜大了眼睛：“拜托，魯君堯！從認識你第一天起，今天可是我第一次見到你跟人公開吵架！”
“我又沒和林煜秋吵架，”君堯又笑了笑，“我剛剛有說她什麽不是嗎？”
“你和林志維以前認識啊？”尚蘇雲突然問。
“啊？”君堯一驚，連忙說，“沒有啊。”
“那你為什麽橫豎看他不順眼？”
“我哪裏看他不順眼了？”
“我又不是瞎子，從開學第一天起，每次林志維跟你打招呼你就不理他。還有剛剛，你魯君堯大小姐生平第一次在同學面前失態也是因為他！林志維確實是有點自命不凡，可是他人不壞啊，你不至於這麽討厭他吧？”
看到自己的那點心思被尚蘇雲尖利地一下子戳穿，魯君堯瞬間感覺到了一陣手足無措。她不知道怎麽跟尚蘇雲解釋。難道她要把原委告訴尚蘇雲，好讓她知道自己居然曾經厚著臉皮主動給林志維打過電話，只為了告訴他自己考進一中了？
她說不出口。即使是對尚蘇雲。
君堯低下頭，含糊其辭地說：“我只是覺得他是太自大了。我以前不認識他。”
尚蘇雲沒有搭腔。君堯知道她生氣了。尚蘇雲生氣的時候，立刻就會把所有的情緒都放在臉上。
直到下車前，尚蘇雲都沒有再和魯君堯說一句話。
尚蘇雲下車後，公交車從新城區開到了老城區。天色漸暗，歸鄉河在冬日早早到來的沈沈暮色中閃爍著點點銀色的光芒。一排排路燈亮了起來，暖暖的橘黃色燈光透過梧桐樹和玉蘭樹光禿禿的枝椏，在瀝青馬路上投下一層金色薄紗一般的光影。
馬路上，汽車，自行車，電瓶車和行人，熙熙攘攘，喧鬧擁擠。君堯出神地看著公交車的窗外，那些移動的色彩——路燈，車燈，發廊外面旋轉的霓虹燈，商店櫥窗裏外的LED燈和打在當季時裝上面白亮耀眼的內飾燈，還有掛在樹上的聖誕節彩燈——全都揉碎了落在她烏黑柔和的眸子裏，這些凡塵的喧囂在她的心中沈澱成一首安靜的歌，君堯覺得她的心就是一片難以言喻的海洋，就好像——
寂寞給海一支笛，日夜吹響海的無題。
即使在還年輕的時候，君堯的心裏就有一抹溫柔而堅定的憂傷。也許是千頤小城太美太溫柔，而太過美麗的事物會讓她覺得心碎。有些細膩微妙的憂傷和溫存，她只能久久地存在心底，等待年年歲歲將它們沖刷。
有些話，說出來就變了味，寫下來就發了黴，被人聽去了也是無解的命題。只有留在自己的心底，歲月才會給她答案，就好像——
人們要存在多少年
才能獲得自由
人要回過多少次頭
才能假裝什麽都沒看見
我的朋友,答案在風中飄蕩
答案在風中飄蕩
公交車開到榆樹街，君堯下了車，在種滿香樟樹的街道上一路小跑，然後擡起頭來深深吸了一口氣，寒冷芬芳的氣息一下子充斥了她的心胸。
無論在學校遇到多少不快和郁結，只要回到這裏——這個有香樟樹，有歸鄉河，有爸爸媽媽，有哥哥，有家的地方——她就會感到一股屬於她魯君堯的力量從心底升騰而起，無論發生什麽都不會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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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思卉這人，雖然成績好人緣也不錯，但是她和魯君堯不是一個路子上的人。於思卉的性格比較小女生，一點點事情就會揪著不放。魯君堯早就看出來她喜歡林志維了，因為她總喜歡說一些班級裏傳來傳去的和林志維有關的八卦。更煩人的是，她還總是喜歡用帶有一些幸災樂禍的口氣提起林志維幾乎不和魯君堯說話的這件事。
魯君堯一直以來都不怎麽和她計較，直到八年級上學期尚蘇雲的“日記本風波”爆發的那天。
十月份的一個下著大雨的星期五，很多人都遲到了，尚蘇雲和林志維也都被張老師罰站在教室後面讀書去了。早讀課上，於思卉突然酸溜溜地對君堯說：“昨天下午林志維又找借口不跟你一起去辦公室了？”
君堯實在是不明白，為什麽每次遇到林志維故意冷落她的事情，於思卉都要扯出來說上一番。
君堯隨口說了句“恩”，於思卉卻接著說：“你最近還真有點倒黴啊，林志維一直不搭理你，就連尚蘇雲不理你了。”
君堯火了：“我和尚蘇雲的事情用不著你操心。”
於思卉用英語書擋在面前，對她說：“你別裝好人了可以嗎？你昨天為什麽要把尚蘇雲的日記本偷偷拿過來看？你這麽喜歡偷看別人的隱私，你覺得這樣很有意思，顯得你很了不起是不是？”
君堯被她講的一頭霧水：“什麽日記本？我哪裏有尚蘇雲的日記本？”
“就是那本和數學作業本一樣的草稿本。”
君堯想了好一會兒，才有了一點印象：“我發現她給我的是草稿本以後，不是就叫你幫我還給她了麽？”
那時候她看到於思卉正好要出門，就讓她順帶拿了過去。
於思卉不屑地哼了一聲：“你別以為我會相信你真的沒有看過尚蘇雲寫在裏面的日記！她說她喜歡駱承和的那一段！”
她的聲音很響，前面的駱承和和何少陽都不在讀課文了，他們都聽到了。
君堯坐在原地，整個人都懵了，難怪前一天下午放學的時候尚蘇雲看到她就生氣地走掉了！難怪有好幾次她都會用一種不太快活的表情盯著她和駱承和看！
過了好一會，君堯才生硬地問她：“你把草稿本還給尚蘇雲的時候，你是怎麽說的？”
於思卉說：“我當然是跟她實話實說啊：魯君堯叫我把這本本子還給你。難道不是嗎？”
這時候英語老師走了過來，於思卉帶著一臉勝利者的笑容，開始大聲朗讀起來。而君堯依舊呆呆地坐在原地。她又委屈又難過又氣憤，眼淚一滴接著一滴流了下來。
下課後於思卉就走開了，大概是去找其他女生八卦去了。何少陽立刻轉回頭來跟君堯說：“別難過，我們都知道於思卉這種人是什麽樣的。你別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你們都聽到了啊？”君堯擦掉眼淚，悶悶地說。
“不想聽到也難啊，她的聲音那麽大。”駱承和嘆了一口氣說。
“你們兩不許把她的話說出去。”君堯警告他們。
何少陽說：“我們不說有什麽用？你知道於思卉那張大嘴巴什麽消息都留不住。我們打賭吧，過不了今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尚蘇雲喜歡駱承和了。”
一滴眼淚又落在了課桌上，何少陽趕緊遞上一張紙巾給君堯。
駱承和認真地問：“哎，尚蘇雲真的喜歡我？看來我還是蠻有魅力的嘛！”
“你真的要在這個時候討論這個嗎？”君堯怒了。
“乖，別不懂事……”何少陽趕緊摸了摸駱承和的鍋蓋頭，語重心長地說，“大人說話的時候小孩別插嘴。”
就在這件事之後，於思卉去找班主任換座位了。她本來是想讓老師把魯君堯換走，可是駱承和得知消息後，暗搓搓地跑到辦公室去和班主任聊了好一會，最後老師還是把於思卉給換走了。
換過來的張怡悅成績平平，人卻很好，他們四個人一直和平地相處到初中畢業。
班上很多人都以為魯君堯那天哭是因為於思卉被換走了，畢竟在所有人的眼裏，她們是一對關系很好的同桌。
君堯懶得向任何人做解釋。令她難過的不僅僅是尚蘇雲受到了傷害，而且也因為她自己的粗心大意。如果她當初不要讓於思卉把草稿本還給她，那就什麽事情都沒有了。可是，就算於思卉沒有看到尚蘇雲的草稿本，尚蘇雲會相信君堯真的沒有看過嗎？
君堯突然覺得，這個世界上，她對任何事都不再那麽確定了。
好像很多事情突然變得不再是那麽非黑即白，不再是光憑解釋就能說清楚。
長大了，也許就是會把明明很簡單的事情非要變得這樣覆雜。
日記事件和換座位風波過去之後，尚蘇雲喜歡駱承和的謠言就風一般地傳遍了全班。有些事情還被越說越離譜，有人還開始說尚蘇雲不和魯君堯說話了，就是因為駱承和喜歡魯君堯。
因為尚蘇雲名氣大，年級裏的很多人都知道了。那陣子有好多男生在走廊裏看到尚蘇雲都會故意做出一副痛苦的表情來：“你們知不知道上星期五是多少男生的失戀日？”
換了從前的尚蘇雲，她一定會沒心沒肺地跟他們說“滾一邊去”，可是現在的尚蘇雲卻只是冷冷地掃他們一眼就徑直走過去了。
尚蘇雲發起脾氣來可不是好玩的，看到她這樣的臉色，過了一段時間也就沒人再敢跟她拿這件事情開玩笑了。
十月底，期中考試的成績出來了。班級第一是駱承和，第二是於思卉，第五是林志維，而君堯只排到第十三名。
在君堯看來，這樣的結果是必然的。孫子兵法中有句話說“未戰先勝”，每一場考試就像一場戰役，在上戰場之前，你的心態和準備其實就已經決定了你能不能考得好了。
君堯向來是個只相信實力不相信運氣的人。當然了，運氣是會有的，但是有句話是這麽說的，越努力的人運氣越好，沒有準備的人，即使運氣來了也抓不住。她最近被這一連串的事情弄得心思完全不在學習上，成績下滑也是在所難免。
大約是被這次考試給打醒了，君堯意識到她不能再讓這些事情來打擾她自己的情緒和學習。於是整個十月和十一月她都悶頭專心讀書和學習，周末也都把自己關在家裏。她這人就是這樣，只要心情不好就開始把自己關起來死宅，一個人沈浸到她自己的世界裏面去。
期末考試之前，年級裏還舉辦了一次英文歌歌唱比賽，以班級為單位參加。班主任一般都是沒有什麽新意的存在，她決定讓大家唱那首早就在英文合唱中被唱爛了的“Cry on My Shoulder”。
Cry on My Shoulder是一首通俗易懂，旋律簡單的歌，很容易學會，張老師把筆記本電腦和音響帶來了教室，把這首歌一節一節的放，花了十幾分鐘就把大家教會了，最後一遍唱完，後面幾排的男生都在又笑又鬧，張老師按下了暫停，在講桌上拍了拍說：“雖然我也不指望你們拿到前三名，可是你們也不至於給我拿個倒數第一回來吧？好歹你們也是重點班，所以，我給你們的要求就是不要倒數第一，否則家法伺候！”
他們班的“家法”，就是加作業。
張老師繼續說：“這首歌不像有些合唱曲目唱起來那麽氣壯山河，但是它巧就巧在是男女對唱，我們在這上面弄出點新意來。”
於是，按照張老師設定的“新意”，大家沒有按照傳統的合唱那樣站成整整齊齊的幾排，而是左邊斜著站十個男生，右邊斜著站十個女生，負責唱前面的對唱部分。後面站了三排人負責唱和聲以及副歌部分的大合唱。
更有意思的是，根據張老師的設計，在男女對唱部分，是兩個人一次唱一句，唱的時候要往前走一步。
大家花了好長時間才站好了隊伍，要不是後來張老師發怒了“不跟我排練好不許放學回家！”後面的男生才不再鬧騰，乖乖地站好了位置。為了省麻煩，負責對唱的女生和男生也都是張老師直接點的。大家先排了一次，結果發現有幾個人實在是五音不全，於是就被換了下去。魯君堯本來是窩在合唱的人裏面的，結果有一個女生被換下去了，張老師往人群裏看了看，便對魯君堯招了招手，說：“你過來，站在任詩然旁邊。”
到了第三遍排練的時候，對唱的人選才終於定好了。
沒想到定好人選之後排練還是笑話百出，李思哲和徐毅是第二輪對唱的，他們倆的聲音洪亮的跟唱山歌一樣，好多人都忍不住笑了場。到大合唱的時候，好幾個男生故意把“if you wanna cry”裏的那個“cry”唱的跟鬼哭狼嚎似的，充滿了孟姜女哭長城的那種聲嘶力竭的怨念。所有男生都笑成一團，最後張老師發了好幾通火，才讓大家安靜下來好好排練。
那是一個晴好的冬日午後，冬日午後的陽光落進教室的窗戶，照在她手裏的歌詞上面，又暖和又舒服。
練習副歌部分的時候，君堯無意中擡了一下頭，猛然與左前方的一雙清澈明亮的漆黑眼睛對上了。林志維正一動不動地緊緊盯著她。
她吃了一驚，立刻低下頭去，假裝什麽都沒有註意到，可是心還在砰砰地跳著，耳朵也一下子燙了起來。
接下來的排練時間裏，君堯的心裏都有點亂。自從七年級開學以後，她對他的態度一直冷冰冰的。他的座位離她也遠遠的，所以她很早就得出了一個結論，他肯定老早就不記得她了。
可是，既然如此，那麽方才林志維盯著她看的目光僅僅是她的錯覺？
合唱排練結束以後，君堯和她的同桌張怡悅一起走出校門等公交車，在公交站臺上遇到了尚蘇雲，任詩然，於思卉還有林煜秋一大堆人。班上的一小群男生騎著自行車呼啦啦地經過她們，李思哲坐在徐毅的自行車後座上，仰著腦袋大聲嚎叫：“If you wanna cry——”
何少陽用故意拖長了聲調的搞怪口氣接著唱：“Cry on my shoulder——”
李思哲順勢從後面抱住了徐毅的腰，徐毅大叫一聲，連罵了幾句臟話叫他滾遠點，差點和何少陽的自行車撞了起來。
站臺上的女生們看著這群男生全部都在哈哈大笑。林煜秋一邊笑一邊擡頭沖著一個騎著一輛大紅色山地車的男生喊道：“林志維！你也來唱一句給我們聽啊！”
林煜秋是於思卉現在的同桌，她們兩個人都是那種喜歡講人閑話，心眼很小斤斤計較的人。林煜秋是個小個子女孩，長得比較甜，剪著齊劉海，紮辮子的花樣幾乎每天都不一樣。她總是喜歡和班上的男生用過於親昵的口氣講話，尚蘇雲最看不慣她。尚蘇雲是何等霸氣的女生，她和林煜秋吵過好幾次架，直接了當地把她給罵哭過。
聽到林煜秋跟他說話，林志維便單腳撐住地面在公交站臺前停了下來。他穿著一件黑色的毛呢長外套，兩條腿筆直修長。他看了一眼林煜秋，笑著說：“我就算了，我的歌聲太優美，萬一你們晚上回去激動得睡不著怎麽辦？”
林煜秋還沒有來得及說話，魯君堯突然擡起頭來，眼睛裏帶著不加掩飾的反感：“被惡心得睡不著還差不多。有些人不要永遠自我感覺都這麽好可以麽？”
本來大家只是開玩笑的，君堯這麽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弄得現場的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
正好這時候魯君堯等的公交車來了，她看都沒有看林志維一眼，徑直朝車門走去。
林煜秋在背後跺了跺腳，尖利地說：“魯君堯，你怎麽可以這樣講林志維！”
君堯的頭發總是簡簡單單地用一根黑色的橡皮筋紮成一只馬尾辮，因為她的發質很光滑，所以她的馬尾辮總是會有些松松地垂落下來。她穿著一件深藍色的大衣，背著一只黑色的JanSport書包。
聽到林煜秋叫她的時候，她回過頭來，把一縷散發掠到耳朵後面，平靜地說：“我對他有什麽看法是我的事，跟你無關。”
魯君堯的語氣平靜到讓人感覺不到她是在跟人吵架，林煜秋在原地氣得臉都漲紅了，卻找不到一個詞來反駁。尚蘇雲轉頭瞧了瞧林煜秋，又瞧了瞧林志維，然後趕緊跟在魯君堯身後上了公交車。
雖然那時候尚蘇雲已經不怎麽和魯君堯黏在一起了，但是她們只是疏遠而已，並沒有撕破臉。她們兩回家是一路的，有時候剛好碰到就會一起坐車。
她們走到車子後部找到空座位坐下，君堯擡頭看了看她，笑了一聲，說：“你幹嘛這麽看著我？”
尚蘇雲睜大了眼睛：“拜托，魯君堯！從認識你第一天起，今天可是我第一次見到你跟人公開吵架！”
“我又沒和林煜秋吵架，”君堯又笑了笑，“我剛剛有說她什麽不是嗎？”
“你和林志維以前認識啊？”尚蘇雲突然問。
“啊？”君堯一驚，連忙說，“沒有啊。”
“那你為什麽橫豎看他不順眼？”
“我哪裏看他不順眼了？”
“我又不是瞎子，從開學第一天起，每次林志維跟你打招呼你就不理他。還有剛剛，你魯君堯大小姐生平第一次在同學面前失態也是因為他！林志維確實是有點自命不凡，可是他人不壞啊，你不至於這麽討厭他吧？”
看到自己的那點心思被尚蘇雲尖利地一下子戳穿，魯君堯瞬間感覺到了一陣手足無措。她不知道怎麽跟尚蘇雲解釋。難道她要把原委告訴尚蘇雲，好讓她知道自己居然曾經厚著臉皮主動給林志維打過電話，只為了告訴他自己考進一中了？
她說不出口。即使是對尚蘇雲。
君堯低下頭，含糊其辭地說：“我只是覺得他是太自大了。我以前不認識他。”
尚蘇雲沒有搭腔。君堯知道她生氣了。尚蘇雲生氣的時候，立刻就會把所有的情緒都放在臉上。
直到下車前，尚蘇雲都沒有再和魯君堯說一句話。
尚蘇雲下車後，公交車從新城區開到了老城區。天色漸暗，歸鄉河在冬日早早到來的沈沈暮色中閃爍著點點銀色的光芒。一排排路燈亮了起來，暖暖的橘黃色燈光透過梧桐樹和玉蘭樹光禿禿的枝椏，在瀝青馬路上投下一層金色薄紗一般的光影。
馬路上，汽車，自行車，電瓶車和行人，熙熙攘攘，喧鬧擁擠。君堯出神地看著公交車的窗外，那些移動的色彩——路燈，車燈，發廊外面旋轉的霓虹燈，商店櫥窗裏外的LED燈和打在當季時裝上面白亮耀眼的內飾燈，還有掛在樹上的聖誕節彩燈——全都揉碎了落在她烏黑柔和的眸子裏，這些凡塵的喧囂在她的心中沈澱成一首安靜的歌，君堯覺得她的心就是一片難以言喻的海洋，就好像——
寂寞給海一支笛，日夜吹響海的無題。
即使在還年輕的時候，君堯的心裏就有一抹溫柔而堅定的憂傷。也許是千頤小城太美太溫柔，而太過美麗的事物會讓她覺得心碎。有些細膩微妙的憂傷和溫存，她只能久久地存在心底，等待年年歲歲將它們沖刷。
有些話，說出來就變了味，寫下來就發了黴，被人聽去了也是無解的命題。只有留在自己的心底，歲月才會給她答案，就好像——
人們要存在多少年
才能獲得自由
人要回過多少次頭
才能假裝什麽都沒看見
我的朋友,答案在風中飄蕩
答案在風中飄蕩
公交車開到榆樹街，君堯下了車，在種滿香樟樹的街道上一路小跑，然後擡起頭來深深吸了一口氣，寒冷芬芳的氣息一下子充斥了她的心胸。
無論在學校遇到多少不快和郁結，只要回到這裏——這個有香樟樹，有歸鄉河，有爸爸媽媽，有哥哥，有家的地方——她就會感到一股屬於她魯君堯的力量從心底升騰而起，無論發生什麽都不會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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