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下午的最後一節是自習課，祁慧坐在講臺的位置改試卷。莫喬一直沒來電話，也不知道是不是路上出了什麽事，祁慧改試卷也不專心，算錯了好幾次成績，目光總忍不住挪到一旁的手機上，希望屏幕能亮起來。

“祁老師，祁老師——”

“啊——”正發著呆的祁慧猛地被人喊了一嗓子，一個激靈擡起頭，是隔壁班上的老師，“範老師，是您啊。”祁慧擠出笑臉，有點不好意思，“剛剛在想期末考試的事兒。唔，您找我有什麽事兒嗎？”

“我找你沒事兒，”範老師一臉嚴肅地道：“辦公室有學生家長找。”

祁慧直不楞登地“哦”了一聲，忽然想到什麽，心跳頓時漏了一拍，也顧不得收拾桌上的東西了，起身謝過範老師後，火急火燎地就往辦公室沖。

還沒進屋，就隱約聽到了莫喬的聲音，祁慧狂跳的心莫名地安靜下來，仿佛找到了寄托，有了落腳的地方。屋裏莫喬在和張老師聊天，離得近了，能依稀聽見什麽“……這個月底畢業……沒打算繼續讀了……”

“那你現在是工作了？”張老師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激動，“在哪個單位，工資多少？你們a大畢業的應該待遇不低吧。小夥子有女朋友了沒，要沒有的話我給你介紹啊……”

祁慧滿頭黑線地進屋，不高興地瞥了張老師一眼。張老師壓根兒就沒看她，連眼皮兒都沒擡一下，繼續興奮地跟莫喬扯閑話，“我跟你說，我一親戚家的小姑娘，今年大三，b城本地人，家裏有房有車，她爸爸還是——”

“這位老師，我有女朋友了。”莫喬實在聽不下去了，打斷張老師的話道：“我們倆感情很好，奔著結婚去的。”他說話時悄悄偷瞄了祁慧一眼，臉上有可疑的紅暈。

祁慧心裏頭被張老師撩起的火迅速熄滅。

張老師噎住，略顯失望地“哎”了一聲，搖搖頭道：“我就知道，長這麽帥氣的小夥子肯定是早就被人盯上了。”他猶豫了一下，似乎還想說些什麽，礙著祁慧就站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終於沒好意思開口，“嘿嘿”笑了兩聲，“你們聊，你們聊。”說罷就坐回了自己座位上，卻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有個五千瓦大燈泡杵在這裏，祁慧就算有滿肚子的情話這會兒也不好意思說出口，掩飾地咳了兩聲，一本正經地朝莫喬道：“王童的哥哥來啦，沒久等吧。”

莫喬直直地看著她，眉目帶笑，“我才剛到，打擾祁老師了。”

二人一本正經地交流著王童近期在學校的表現，張老師豎起耳朵在一邊旁聽，還時不時地發表兩句意見。祁慧心裏頭不大痛快，不願在辦公室待了，索性起身道：“您難得來一趟，要不去見見王童？”

“好啊。”莫喬從善如流地起身，祁慧這才發現他今天穿得特別帥氣。緊繃的肌肉把黑色絲質襯衫撐了起來，剪裁合身的同色長褲襯得兩條腿無比修長，鼻梁上還架著一副黑框眼鏡，氣質特別斯文，跟平時的燦爛陽光很不一樣。

祁慧忍不住一直盯著他看，眼睛也不眨。

一出門，莫喬就忍不住笑出了聲，“幹嘛這麽盯著我？是你說不想讓同事們知道我們談戀愛的，不然我就直接自稱是你男朋友了。”

“我又沒怪你，就是覺得——你今天這身挺帥的。”祁慧抿著嘴笑，“為了來見我特意換的嗎？品味不錯，繼續加油。”

“下次還有更帥的。”莫喬有些不自在地松了松領口，“這件稍稍有點小，最近穿慣了運動服，突然穿這個，憋得慌。不過既然你喜歡看，那我以後就多穿吧。”

“還有多帥的？”祁慧好奇極了，“泳衣嗎？”

莫喬遂不提防被她調戲得滿臉通紅，好在大魔王就是大魔王，不管受到了幾千點的沖擊，他都能迅速恢覆，甚至還反調戲了回去，“不如等你下班我們就去游泳館，沒帶泳衣也沒關系，游泳館門口就有賣，各種顏色，各種款式，你想要的都有。我想，以你的身材，不管什麽款式都能hold住。”

祁慧可不是愛臉紅的小姑娘，“那你喜歡看什麽款式？連體式，還是——比基尼？”

莫喬居然還挺認真地想了想，“如果我們單獨在一起，當然是比基尼，但游泳館的話，還是連體式比較好。”他的臉上愈發地紅得厲害，特別認真，甚至還帶著一絲期待地問：“我們真的去游泳館約會嗎？”

“約你個頭！”祁慧又氣又好笑，“不是說了要去見王童嗎？”

莫喬皺眉，“見他幹嘛，晚上他回家我們倆就能見面了。你現在還不下班嗎？我訂了晚上七點的位子。”

“那可是你弟弟！”雖然自己也有點重色輕友，可是，祁慧覺得，相比起莫喬，她的程度還是比較輕的，完全可以再挽救一下。

莫喬一點心理負擔也沒有，“弟弟什麽的，就是拿來出賣的。等王童以後交女朋友的時候應該就能體會了。”

最後莫喬還是被祁慧綁著去跟王童見了個面。令祁慧倍感意外的是，一向是莫喬腦殘粉兒的王童竟然沒有表現得特別興奮，更多的是驚訝，以及掩飾得很不好的慌亂，“哥，你來學校了啊，哈哈哈。”

莫喬審視地看著他，“你幹壞事了？”

“沒有啊。”王童滿臉無辜地矢口否認，“不信你問小祁老師，我最近表現特別好，特別用功刻苦，都能趕得上你當年了。是吧小祁老師。”他期待地看著祁慧，眸中難掩緊張。這下連祁慧都覺得不大對勁了，不由得好奇地問：“你到底幹什麽了？”

王童心虛地眨眼睛，低著頭左看看，右看看，最後終於抵不住壓力老實交代，“我剛剛在課桌裏發現了一封情書。”

“哦！”祁慧不由得發出一聲驚呼。莫喬的反應則很平靜，挑眉橫了他一眼，“就這？屁大點事兒值得你擺出這麽一張心虛氣短的臉來？還有什麽沒有交待的？”

王童捂著臉都快哭了，“您真是我親哥。你過來找小祁老師不就好了，幹嘛還來找我啊。”他吸了吸鼻子，態度立刻老實，“也沒什麽，就是剛剛聽說之前奧數比賽的結果出來了，陳一唯好像拿了獎，我……”

祁慧和莫喬就都明白了。

“我都還沒聽說呢，你們從哪兒聽來的消息？”祁慧好奇地問：“一個個消息真是靈通啊。不過，參加比賽都這樣，有贏有輸，最後能拿獎的只是其中的極少數，就算你沒拿獎，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怎麽情緒這麽低落？”要說比賽被虐，莫喬前幾年才真正地被虐得厲害呢，可人家偏偏就能越挫越勇，這麽強大的心臟讓祁慧十分敬佩。

“是隔壁班的同學在群裏討論的，好像是誰的爸爸在教委工作，所以先得到了消息。我也不是非要拿獎，就是覺得陳一唯得了獎，我什麽都沒有，怪沒面子的。”王童一邊說話一邊偷瞥莫喬，“而且，我怕我哥笑話我。”

祁慧不悅地瞪了莫喬一眼，莫喬摸摸鼻子，很是無辜。他覺得王童這小子今天是故意的，可他又不能當著祁慧的面跟他“討論人生哲學”，只得微笑地看著王童，甚至還認真地道歉，“是我不對，以後再也不會隨便笑話你了。”語氣溫柔得讓王童成功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王童忽然有點後悔，他現在自首還來得及嗎？

見王童好像抖得更厲害了，祁慧愈發地擔心，又問他要不要一起吃飯。

嚇得王童腦袋搖得都快斷了，“不不不，我就不去了。那個……一會兒還要學習了，我約了陳一唯一起寫作業，就不打擾你們了，拜拜。”說完，他就像屁股後頭裝了火箭似的飛快地逃走了。

祁慧想著奧數成績的事，到底忍不住，還是決定給許暢打個電話問問情況。那邊接到電話也頗為驚訝，“我剛準備給你打電話說這事兒呢，正巧你就打過來了。你班上這次不錯啊，一個一等獎，一個二等獎，幾個班裏頭算是成績最好的。”

“真的呀！”祁慧也高興，開心得嘴都咧開了，“拿獎的學生名字您記得嗎？”

“一個陳一唯，拿的一等，還有一個——是叫王童吧。”

祁慧知道自己現在的這種心態對其他同學很不公平，可當聽到得獎的是王童時，她還是松了一口氣。所以說她之前的顧慮是對的，跟學生家長談戀愛真的會導致很多問題，好在高二馬上就要結束，高三會有新的班主任接手，祁慧也能松一口氣了。

謝過許暢，祁慧正要掛斷電話，許暢突然道：“這次奧數競賽學校成績不錯，剛剛還有其他班的老師說晚上出去慶祝一下，祁老師不如一起？”

“啊？我就不去了。”祁慧想也不想就回絕了，然後又小聲解釋道：“我晚上有約會，男朋友好不容易才能見一面呢，師兄您就幫我向大家解釋一下吧。”

許暢頓了頓，回了句“好的”。

掛斷電話，正好下課鈴響，為了避免莫喬被班上好奇的學生們圍觀，祁慧把他先打發去校門口等著，自己趕緊回教室收拾東西。

等她特意畫了個淡妝，拎著包，春風滿面地走出校門時，驚訝地發現事情好像朝著自己完全沒有想過的方向發展了。

莫喬的車前赫然站著四個高大健壯的年輕人，一水兒的運動裝，運動鞋，頭發剪得短短的，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傻乎乎地朝祁慧笑。

生無可戀的莫喬從車裏探出腦袋，一臉冷漠地介紹，“我隊裏的隊友，鄧振宇、劉一傑、許展鵬、孫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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