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吃早飯的時候，食堂裏來了不速之客。許展鵬一邊剝雞蛋殼一邊使勁兒地朝門口方向張望，“那誰來著？看著有點眼熟，好像哪兒見過。”

劉一傑聞言立刻扭頭去看，“這不是那個什麽劉編導嗎？體育頻道的，上回我們去巴黎比賽的時候好像就是他跟著。不會是又來錄節目了吧。太好了，有記者在，方指導這幾天一定不像平時那麽兇。”

鄧振宇笑，“對，方指導這幾天不會罵人，他只會在攝像頭面前苦口婆心地批評教育你，用不了兩天，全國觀眾，連你的小學同學都會看到你被他教育得面無人色，羞愧難當的畫面。這種事一傑你又不是沒有經歷過，這麽快就忘了？”

劉一傑臉都黑了，“能別提了不，都多久以前的事兒了。”他說罷朝左右看看，壓低嗓門神神秘秘地叮囑道：“最近幾天你們都老實點，尤其是萌萌和小卷毛，你們倆最不老實，別以為大錯不犯就沒關系，攝像頭都盯著呢，要是拍到你們倆溜號啊、偷吃什麽的，多丟人。”

許展鵬有點不高興，“傑哥你怎麽光說我和萌萌，咋不說說喬妹呢？他蔫壞蔫壞的，比我壞多了。”

劉一傑嗤之以鼻，“人家莫喬就算壞，起碼還有腦子，你是又壞又沒腦子，人家攝影師不拍你拍誰。對了莫喬，你最近也註意點啊。”

莫喬慢條斯理地喝了口牛奶，無辜地看著他，“我一直都挺老實的呀。”

眾人齊齊“切——”了一聲，顯然大家都已經認清了他的真面目。莫喬邊笑邊搖頭，“你們就是嫉妒我在奶媽面前得寵，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們計較。”

果然，早飯後的訓練時間，幾位教練就領著一大群扛著攝像機的工作人員進來了。方教練拍拍掌，召集所有隊員開了個短會，簡要說明了近期的安排和體育頻道過來拍攝的內容，並要求大家積極配合。

方教練說話時表情特別嚴肅，連眼神都變得堅毅了許多，許展鵬不怕死地跟孫萌小聲嘀咕，“聽說攝像頭拍出來人顯胖，萌萌你是不是還得再繼續減點兒肥，不然不上相。”話剛說完，他身上忽然一個激靈，感覺自己好像被什麽東西盯上了，敏感地朝四周掃了一圈，果然發現左前方的攝影師大哥正把鏡頭對著他。許展鵬的表情頓時呆滯，不安地吸了吸鼻子，最後朝鏡頭露出一個僵硬的笑，還一個勁兒地朝那攝影師大哥使眼色，示意讓他把鏡頭挪走。

隊伍很快解散，大家各自回到自己的球桌前練習。許展鵬一溜小跑奔到攝影師大哥面前討好地笑，“大哥，剛剛那個……您只拍了畫面沒有聲音對吧？”

攝影師忍住笑問：“那你剛剛到底說啥了？方指導訓話還敢走神，不怕他罵你呀。”

“沒事沒事，方指導……那個，人很好的，不會隨便罵人。”許展鵬瞎話張口就來，“大哥我跟你講哈，我呢長得也不帥，又什麽名氣，沒什麽好拍的。您要拍呢，最好就去拍我們宇隊，傑哥，還有我們隊裏帥得慘絕人寰，最受歡迎的莫喬，觀眾們一定特別喜歡。”

攝影師故意逗他，“誰說的，卷毛你的人氣也很旺的，官網上多少人留言說想看你來著。要不一會兒我們去你宿舍拍？”

“唉呀媽呀，千萬別！”許展鵬頓時急眼，“我宿舍不行啊，那個……亂得很，還臭，你去宇隊宿舍拍嘛，宇隊有潔癖，宿舍可幹凈了。哎呀不跟你說了，我得去訓練了。”說罷就落荒而逃。看熱鬧的工作人員們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雖然許展鵬有點二，但說的話還是有道理的。胖球隊裏知名度最高的是拿到過大滿貫的鄧振宇和擁有好幾個世界冠軍頭銜的劉一傑，粉絲最多的則是相貌出眾的莫喬，這三位是此次節目的拍攝重點，節目組在出發之前就已經定下來的。

幾臺攝像機分組工作，很快就盯上了正在做弧線球練習的莫喬。

訓練中的莫喬精神高度集中，就算註意到四周的工作人員越來越多，也完全沒放在心上，每一個球都拉得非常漂亮，就算不懂球的人看了也會覺得極有藝術觀賞性。

“快拍快拍，鏡頭拉近來個特寫，好的，漂亮！”攝制組的工作人員圍在球桌四周舍不得走，拍了一組還想拍第二組，甚至還忍不住想請莫喬拍個姿勢，被一旁的方教練給攔住了。

方教練都有點不高興了，“不是說不打擾隊員訓練的嗎？你們別全盯著莫喬，也去拍拍其他人，一直盯著他會有壓力的。這孩子好不容易才慢慢成長起來，還沒出什麽成績，大賽經驗也欠缺，身上背著這麽大的壓力，萬一選拔賽出了簍子怎麽辦？”

工作人員笑，“不是剛拿了個全國冠軍嗎？乒乓球全國冠軍多難啊，怎麽就不算成績了。而且莫喬長得比明星還帥，我們哪兒忍得住。我跟你說，方指導，就憑莫喬這張臉，回頭咱們節目一播出，不知道火成什麽樣呢。”

“去去去，我們運動員又不是小明星，要那麽火幹嘛。競技體育全靠成績說話，全國冠軍算什麽？隊裏最不缺的就是冠軍，那食堂裏炒菜的胖子都是世界冠軍，你們這麽捧著莫喬，這是要捧殺他呀。”

工作人員都快笑傻了，“方指導您真會開玩笑。”

附近豎起耳朵聽他們說話的隊員們：方指導還真沒開玩笑，不僅炒菜的胖子是世界冠軍，連買菜的胖子也是呢！

方教練好說歹說，總算把攝制組的工作人員哄到別處去了。等人一走，方教練趕緊過來拍拍莫喬的肩膀，沈聲勸誡道：“莫喬啊，別怪我攔著他們，現在這時候，你最需要的還是一場關鍵的勝利來證明自己。外頭的這些讚揚、鮮花眼下都是虛的，沒有成績，所有的榮譽全都會煙消雲散，只有當你的名字深深地刻在歷史的光榮榜上，作為運動員的價值才真正得到體現。”

莫喬鄭重地點頭，“方指導您放心，我懂的。”他頓了兩秒，臉上露出淡然的，仿佛看透一切的笑容，“就體育事業來說，我可是死過一次的人。我比誰都珍惜眼下的機會，絕對不會被網絡上一點虛無的名氣模糊雙眼。”

他相信自己是個勇士，有堅定的理想和信念以及一往無前的精神，他已經撐過了最艱難的日子，接下來還要繼續向前馳騁，無論前方的道路上有多少艱難險阻，他都不會怯場，不會逃避，直到站到世界的最頂端。

方教練滿意地點頭，對於莫喬，他一向是比較信任的。師徒二人說完了話，方教練正準備走，莫喬忽然又叫住了他，笑容滿面地問：“那個——方指導，明天中午我能請兩個小時的假嗎？”

方教練一楞，“你要幹嘛？”

莫喬笑得很傻，“我女朋友明天過來看我，她大老遠地來一趟，總不能連面都見不著就把人給打發回去吧。真要這樣，我估計自己離單身又不遠了。運動員找個女朋友多不容易，您是過來人，應該深有體會的，對吧。”

方教練都被他氣笑了，“你你你……這個時候叫女朋友過來探班，你怎麽想的呀你？”

莫喬也委屈，“我又不知道電視臺這幾天會過來做節目，可都跟她說了，這會兒又急吼吼的一個電話回去說你別來了，她不得罵死我呀。”

“你少來。是誰見天兒地炫耀說自己女朋友多麽賢惠溫柔，恨不得全隊人都知道的，還罵你，她舍得呀？”方教練沒好氣地道。

“我可一句話都沒說過。”莫喬反正是一點也不肯承認。

“你是沒說，你就秀給我們看。”方教練恨不得削他，“剛剛才跟你說什麽來著，成績！成績！你找女朋友我不反對，可不能影響訓練和比賽知道嗎？這馬上就是選拔賽了你還——萬一體力跟不上怎麽辦？”

莫喬被噎得都說不出話來了，不管他怎麽毒蛇腹黑，跟老司機一比簡直不能看。他嘆了口氣，特別無辜特別委屈地道：“方指導，您別這麽汙成不？我就出去跟她見個面，吃個飯，頂多也就牽牽手，別的什麽都不敢做。再說了，就倆小時能幹什麽呀？”

“倆小時，呵呵呵——”方教練在他腦袋上敲了一記，咬著牙恨恨地道：“明天偷偷出去，別讓人看見，知道嗎？”

莫喬連連作揖，“明白。”

他轉身走了幾步，方教練忽然又把他叫住，“莫喬等一下，還有個事兒跟你說。”

莫喬乖巧地看著他，“啥事兒啊？”

“要不，你跟一傑兒組個雙打？”

“哈？”莫喬是真的有點驚到了，“雙打不是——”

“鄧振宇肩膀的傷一直沒痊愈，加上年紀也不小了，體力肯定比不上你們年輕孩子，幾場比賽下來，身體恐怕撐不住。昨天他就跟我提了這事兒，我仔細考慮過，又跟老古商量了，卷毛跟孫萌組一隊，你跟一傑兒組一隊，世乒賽應該沒有什麽大問題。”

莫喬只略微想了兩秒就一口應下，“行啊，聽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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