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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再多說了,我是來帶你走的。”楊樂已經緩過了力氣:“白教授預料到藍衫會發難於你,早就安排好,說是如果像現在這樣的狀況,就帶你去日本的表親那裏避難。”

“我避什麽難?我要救他,我要讓他自由。”福兮立刻拒絕。

“阿福,你的身體狀況不允許你再折騰了。”楊樂皺眉:“現實點好嗎?我沒有出賣白教授,他會有辦法自救的,藍衫未必是他的對手。”

“這些我不管,你也在說,我的身體就這樣了,不可能再好了。”福兮淡淡地說:“如果曾經我想用僅剩的日子換來他夢想成真,那麽我現在要做的事,就是保護他,你也是無辜被卷入的,所以就趕緊去日本吧,只求你給我指點條明路。”

講到這裏,福兮摸住腦袋:“為什麽我使用虛擬機就會失憶呢,難道莊生哥哥使用了,他也失憶嗎?”

“這是刻意為之的,目的就是想看看我們搭建兩年的虛擬世界到底有多真實。”楊樂無奈道:“只是方法白教授並沒有告訴我,所以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幫你。”

福兮皺眉不語。

楊樂扶了扶眼鏡:“不過現在不是沒有辦法跟藍衫抗衡,她最想要的就是虛擬機的設計圖和所有實驗數據,如果這個東西可以批量生產,那麽帶來的名利不可估量,而白莊生並沒有把關鍵文件放在辦公室,現在藍衫雖然得到機器,卻不明白原理。”

福兮追問:“所以呢,那些文件在哪裏?”

“在一家位於香港的瑞士儲物銀行,只有拿著鑰匙,由特定的人去才能把東西取出來,他每周末都會往返那裏,風雨無阻。”楊樂道:“白教授曾經告訴我過我,有資格的人除了他就是你,但是鑰匙是什麽,我就不知道了。”

鑰匙……

福兮有點意外,而後又望向楊樂:“所以呢,如果我把東西取出來……”

“就可以借此威脅藍衫,讓她放出白教授。”楊樂肯定道。

這是真的嗎,他怎麽這麽了解,以楊樂和白教授的關系,比起自救,他會更想要救莊生哥哥嗎?

無數個問號在福兮心裏冒出來,但她還是道:“好,你可以安排我去香港嗎?我知道鑰匙是什麽。”

“你知道?”楊樂張大眼睛。

福兮掩住情緒頷首。

楊樂高興道:“那我們今晚就動身。”

“嗯,我去收拾下東西,咱倆先簡單吃點飯。”福兮站起身來,扭頭就恢覆了平靜的臉。

她已經相信不起任何人了,莊生哥哥說過,無論哪個世界,除了他以外,其他的人都不值得相信。

☆、06

永遠被別人玩弄於股掌之中的福兮,頭一次做出反抗的舉動,卻是對著個就連自己都無法判斷好壞的男人。

馬璐給她留下的止痛藥,有很強的助眠作用。

阿福每次吃完,都會倒在床上昏睡很久。

這天的晚飯和水裏都給楊樂放了些,趁他睡著的時候,福兮立即就用床單剪成繩子,五花大綁地將他捆在沙發上,然後才慢慢緩和自己緊張到發抖的身體,坐在旁邊等著這個可疑的家夥醒來。

楊樂果然很久都沒有清醒的意識,中間有兩次都微微睜開眼睛,掙紮了幾下肢體,待到真正明白自己的狀況,已經是夜半時分了。

福兮仍舊沒有睡,點著小小的夜燈,抱膝坐在他對面。

被剪得參差不齊的短發,讓她顯得狼狽而決絕。

楊樂徹底回神,扭動著坐直身體:“阿福,你這是幹什麽?”

“幹什麽?你們不要再騙我了。”福兮問:“如果我真的聽了你的話,去香港拿到莊生最珍貴的實驗資料,給了藍衫,那我們倆就真的沒救了吧?”

“怎麽可能,我是很尊敬白教授的,阿福你不要發瘋了。”楊樂露出很勉強的笑,整齊的頭發有點淩亂,身體微微一動,眼鏡就反應出光亮。

“不要再給我講這些了!我就算去香港,也不用你的幫忙。”福兮皺起眉頭,拿起在旁邊早就準備好的料理刀,一字一句道:“因為我根本就不信任你。”

楊樂看到利器,立刻往後縮:“阿福,你別情緒失控,難道還想被他們抓回研究所嗎?”

“沒錯,我現在就是失控了,任何人遭遇我遇到的事都會瘋!而且現在被你牽著鼻子走,我才有可能會被抓回去。”福兮忽然就扯開他的眼鏡,將刀尖對準他的眼睛:“照你說,你不是也很不容易才逃出來的嗎,不是很想去日本避難嗎?怎麽那麽容易就被我說動,提出去香港拿資料?”

“因為我對白教授……”楊樂閉上眸子使勁兒往後躲著刀尖。

福兮開始激動:“別跟我講你有多尊敬莊生哥哥,你拿什麽證明!”

楊樂皺眉:“那你要我怎麽證明?”

這個房子沒有電腦、沒有網絡,據馬璐講如此才不容易被人監控。

福兮放下刀,拿過紙筆:“你的手機密碼是多少?”

楊樂這才發現自己隨身的東西都被她翻出來擺在桌上,頓時陷入沈默。

“怎麽,有什麽不能讓我看的嗎?”福兮的語氣難免帶著憤怒:“從那種地方逃出來,還能帶著手機,你真了不起呀。”

楊樂還是不知該怎麽反應,顯然現在的白福兮,並不是印象中那個內向溫柔的女孩兒。

原本福兮還不確定是不是冤枉了真心來幫忙的朋友,可是莊生這個助手的態度叫人心涼,不能再猶豫了,一味地優柔寡斷,只會害人害己,所以她重新拿起刀,重新戳到他眼球前面:“沒時間在這裏啰嗦了,給你五秒鐘時間考慮,不知道你瞎了的話,還能不能做研究。”

“阿福,你別這樣。”楊樂嚇得重新閉上眼睛。

“害怕什麽,如果我冤枉了你,手機叫我看看也沒什麽的。”福兮扒開他的眼睛:“還是說,裏面有不能叫我看的東西?”

楊樂硬挺著不講話,滿臉都是冷汗。

福兮微微動了下手腕。

楊樂突然有點崩潰:“密碼是762312!”

聽到這個,福兮才丟下刀,在紙上匆匆抄寫,而後開啟了快沒電的手機。

這的確是他私人所用,通訊錄裏有幾百個電話號碼。

福兮匆匆地將自己認識的人的聯系方式都抄了來,而後打開短信,第一條竟然來自劉楚,內容正是這裏的住址,她的臉瞬間蒼白,擡頭望向窗外。

事已至此,楊樂沒有必要再裝模作樣,小聲道:“阿福,我們並不想傷害你,只要你幫忙拿出白教授的東西,你們兩個人對研究所而言就沒太多意義,可以自由地去生活。”

“沒太多意義,又怎麽可能讓我們活著?”福兮淡淡地反問。

“你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糟。”楊樂皺眉:“我們只想制作虛擬機,怎麽可能害命呢?”

“如果你是我,如果你什麽都不記得,一片混亂,你會怎麽想,相信人性本善嗎?”福兮冷淡地看著他:“我現在什麽都不相信。”

楊樂開始沒好氣:“反正手機也給你了,藍衫的人就在外面監視著,再這樣拖延下去,他們會起疑進屋的。”

“所以,馬璐呢?你們把她怎麽樣了?”福兮又問。

“她管不了你的事,她沒這個能力。”楊樂扭開頭。

“說她在哪!”福兮拎著刀走到楊樂面前。

楊樂掙紮著爬下沙發,想要朝前蠕動。

福兮大力把他拽回去,絲毫不顧自己腹部的一陣扯痛,壓著他的脖子道:“幹嗎,想讓人從窗戶看到你嗎?”

楊樂氣喘籲籲:“你會後悔的,你不是會傷害別人的人。”

“那時在我沒有受到傷害之前!”福兮再次問道:“我沒開玩笑,馬璐在哪?告訴我!”

“他爸爸不想讓她跟藍衫作對,把她關在家裏了,這個房子就是她名下的,她房產不少,我找了好幾個地方才找到。”楊樂感覺到刀刃已經刺入自己的脖頸,那疼痛讓他開始瑟瑟發抖。

聽到朋友沒有背叛自己,同時也是安全的,福兮這才松了口氣,繼續追問:“我該怎麽恢覆記憶?”

“我不知道!”楊樂痛到手腕上的繩子都陷入皮膚裏。

“那你對我也沒什麽用處了。”福兮拿過膠帶粘住他的嘴,然後擡手舉起了刀!

楊樂立刻瘋狂地掙紮起來,發出嗚嗚的聲音。

福兮不恥於他的膽小,扯開膠帶問:“真的不知道?”

“離開了虛擬倉,你會在半個月內自己恢覆的,沒有計算機來控制你的腦電波,你會漸漸恢覆正常,這是白教授親口告訴過我的!”楊樂全身都是汗,他開始不確定白福兮這個丫頭是不是真的瘋掉了:“你不要沖動,你真的逃不掉的,配合藍衫是你最好的選擇。”

“那我寧願死。”福兮這樣回答,便重新用膠帶粘住了他的嘴巴,又拿那個口罩蒙住他的眼睛,用力隔著褲子在他大腿上一劃。

楊樂什麽都看不見,只能感覺血濕掉布料,那種恐懼難以形容。

他摔到地上,用力掙紮。

聽到身邊的腳步聲,而後是開門關門的聲音,緊接著便剩下絕望的寂靜。

這次行動,完全超乎楊樂的想象了,他很希望能自救,但敵不過慌亂的心和瘋狂丟失的體力,終究還是兩眼一黑,昏死過去。

——

事實上福兮並沒有離開,她沒有信心能夠以一已之力對抗藍衫的耳目,所以只是躡手躡腳地躲進了馬璐早就囑咐好的秘密地下室裏。

地下室的入口在廚房的水槽下,的確神不知鬼不覺,除非他們知道房子的設計。

幸好璐璐真的沒有背叛自己。

從簡易的監視器裏,福兮能夠看到天微微亮的時候,被自己嚇昏的楊樂就被破門而入的陌生男子救走了,之後這個房子裏幾次進來人亂翻一氣,包括被父親拽著的馬璐和冷著臉的藍衫。

他們吵得很厲害,當然是在爭論福兮的去向。

靠著極少食物和水生活在黑暗裏的福兮真的很擔心被發現,只是她沒別的選擇了,在這種境況下,她已經足夠幸運,並且唯有繼續祈禱幸運之神的降臨。

楊樂最後講的是實話,過往的記憶在她住在地下室的第三天開始覆蘇。

那種覆蘇,不是曾經一段一段的碎片,而是如大海般在腦海中湧起,風卷殘雲的席卷著她的神智和有限的記憶。

原來我是這種人,原來我有過的,是這樣的人生。

原來我真的那麽愛他,愛得清醒又絕望。

白福兮有種如夢初醒的痛,又陌生又熟悉地抱著自己瘦弱的身體,在沒有光亮的地方,發出了無聲的慟哭。

☆、07

福兮人生最初的記憶,應該是兩歲時的那場大火,明明是鄰居濫用電路引起的意外,卻吞噬掉了她所有的家人,最後消防員趕到時,母親只來得及將剛剛兩歲的她從窗口扔出,就葬身在那紅色的地獄之中。

當然,那些細節都是別人轉述的。

從小到大,福兮所能想起並且反覆夢見的,只有讓她膽戰心驚的火災光影。

倘若不是脖頸上留下了植皮感染的傷疤,那一切恐怕只會像虛假的噩夢罷了。

很多人都說,能被白原這樣功成名就的教授收養,這個小姑娘實在是太幸運。

但福兮自己卻講不清幸與不幸。

就像她的名字。

福兮,禍兮。

誰知道呢?

但福兮一點也不覺得難過,因為她擁有莊生。

哥哥幾乎是這個姑娘所有幸福的來源。

所以一切可磕磕絆絆,血淚交加,都不會令她感覺到一絲一毫的後悔。

——

這個時代的主色調是灰白,被工業過度開發的環境猶如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令人任何人都無力回天,特別是作為北方重工業基地的東川市,天空永遠是沈重的灰,沒有媒體敢於報道,那一年能彌漫兩百多天的霧霾裏,究竟有多少有毒物質。

身體不好的福兮很少出門,每次她接觸到空氣凈化器以外的世界,都會不停地咳嗽。

五歲時,這個發著燒的小女孩又被白原拉去研究所檢查身體,回家就犯了嚴重的肺炎,盡管請來醫生叔叔悉心照料,卻仍縮在被子裏昏迷不醒。

從學校回來的白莊生看到小妹妹可憐的樣子,不禁坐到床前問:“阿福,餓了嗎,你想吃點什麽?”

“我想吃西瓜……”福兮還不懂事,只是單純地喜愛著哥哥,並向他提出心中的要求,對越發昂貴的無汙染蔬菜和水果的價格毫無概念,更不明白在大冬天想要吃個甜甜的西瓜是有多麽奢侈。

白莊生嘆了口氣:“好,我去給你買,你先睡會兒,不許哭。”

福兮小聲說:“吃西瓜就不哭。”

白莊生伸手捏了下她嫩豆腐似的小臉,不禁失笑:“還會要挾我?”

福兮眨眨眼睛,用被子蒙住嘴巴,又開始撕心裂肺地咳嗽。

尚且年少的白莊生看得於心不忍,起身翻了翻口袋,把父親這個月給的所有早飯錢都拿出來,帶上口罩出了門。

其實白原得諾貝爾獎的那陣子,家裏的經濟條件挺好。

只是虛擬機的研究因為政客的強烈反對而被叫停了,郁郁不得志的白原傾家蕩產地私人推動實驗,搞得特別拮據。

早熟的白莊生對此感覺很覆雜。

他理解父親,理解那種對於科學無可抑制的狂熱。

但也深深地明白,世事如此不堪,發明幾乎等於精神毒/品的虛擬機,也許並不會帶給人類幸福,只會麻痹大家被現實摧殘破碎的意志。

半個溫室養出來的嬌貴西瓜被買回來,從前只需要幾十元,現在卻隨著物價飆升到了七八百。

白莊生切出四分之一,把其部分小心翼翼地放到冰箱裏,然後又將那塊西瓜切成小塊,端到妹妹的病床前。

福兮比同齡的小孩子都要瘦弱些,抱起來的時候好像沒什麽重量。

她很膽小,對家裏的人卻充滿信任,嘗到冰涼的西瓜丁,立刻高興地露出酒窩:“好吃。”

“先吃兩口,一會兒還是要喝粥的。”白莊生囑咐道。

“嗯。”福兮很聽話,忽然用小手扶住他的手腕:“哥哥吃。”

“哥哥不喜歡。”白莊生回答。

他母親很早就改嫁了,父親沈迷於研究,導致自己像個小大人似的成長起來。

現在沒錢,更不會逞口腹之欲,反正身體需要的維生素,每天喝粉劑就可以補充足夠。

“可是西瓜好好吃。”阿福嚼的腮幫子一動一動,倒是終於不咳嗽了。

“爸爸為什麽帶你去醫院,你做什麽檢查了?”白莊生打聽道。

“不知道。”阿福眨眨大眼睛,很費勁兒的形容:“我躺進了個大盒子裏,還帶了帽子,都是電線……”

白莊生皺起眉頭,不明白父親為什麽總是掃描妹妹的腦電波。

“謝謝哥哥給我買西瓜……”阿福的註意力又回到食物上,講這樣好聽的話,無非是讓他繼續餵自己。

白莊生發現她一直盯著自己手裏的盤子眨巴眼睛,不禁笑道:“謝我就親親我。”

比起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養父,阿福跟他更親密些,立刻就在他臉上留下個涼涼的、帶著西瓜味的吻。

白莊生伸手抱住可憐兮兮的小丫頭,拍拍她說:“剩下的喝完粥再吃吧,我去煮。”

“好。”福兮答應:“一起煮。”

白莊生見輸液的藥劑快沒了,便多等了會兒,熟練地將針頭拔下來,然後便抱著她下了樓,把她安放在餐廳的椅子上,這才點燃了爐火,熬起清粥來。

從前他不願意學這樣無聊的家務,可是三年前父親把福兮抱回家後,就什麽都改變了。

仍舊生著病的福兮特別老實,一直盯著他忙碌的背影,像條忠誠的小狗子。

白莊生忽然問:“阿福,你的生日快到了,想要什麽禮物?”

“我不知道。”福兮搖腦袋。

“娃娃?”白莊生問。

福兮琢磨了片刻,忽然回答:“我想看藍藍的天,好藍好藍的那種,我還想看花兒和小鳥……”

這下白莊生忽然好恨自己給她讀了故事書。

故事中的美景,在東川市已經不覆存在了,而世界上那些僅有的環境尚可的地方,現在也沒有能力、沒有可能看到。

傻傻的福兮好像感覺到了什麽,不安地小聲道:“我亂說的。”

白莊生笑了下,給她沖了半杯奶粉,兌了點涼水說:“先把這個喝了吧。”

福兮不喜歡奶味,但她絕對不會拒絕哥哥,只能伸出小手抱住杯子,露出吃藥一樣的糾結表情,喝得好慢好慢。

——

想要實現妹妹的願望,對於剛跳級上到高中的白莊生當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但那天他還是拿著打工一個月賺來的錢,去花店買了朵完美無缺的玫瑰花。

飽滿的花瓣上半點傷痕都沒有,紅得像這個灰暗城市中的一抹亮光。

仍舊臥床的福兮看到,當然是喜歡得不行,立刻就爬起來要看。

“等下,花上有刺。”白莊生小心地用剪刀把所有尖銳的地方都弄掉,然後才打了個蝴蝶結,交給滿眼盼望的小丫頭。

福兮拿著花深深地吸了口氣,露出天真的微笑:“好香。”

“生日快樂。”白莊生摸摸她的頭。

“你也是。”福兮回答。

“什麽我也是,傻瓜。”白莊生道:“我去寫作業了,你要乖,一會兒阿姨餵你吃飯。”

“嗯。”福兮捧著小花目送他離開,然後又自己躺回被窩。

或許是繼承了父母的好基因,白莊生的智商奇高,從小就遠比同齡人要聰明得多,這年如果不出意外地通過高考,就可以進到父親的大學中攻讀神經學了,迫不及待想要肩負起生活的少年對自己要求也很高,邊就著面包邊做數學題到深夜,再擡頭已經十一點多了。

鐘點工阿姨收拾好一切,敲敲他的書房門說:“莊生,我後天再來。”

“好,阿福呢?”白莊生問道。

阿姨笑了下,做了個睡著的表情。

白莊生放下筆,起身去兒童房看了看,福兮果然已經進入夢鄉了,只是手裏還攥著那朵花,嘴角還掛著甜甜的笑。

打來杯水後,白莊生輕輕地把花抽出來放進水裏,想要這嬌貴的東西多活幾日。

原來女孩子這麽小就會喜歡莫名其妙的東西啊……

下回有什麽權貴的婚禮,不如跟爸爸說帶阿福去看好了。

那些不知疾苦的花門和白紗,一定會讓她很開心的。

☆、08

白莊生是伴隨著“天才”的讚譽長大的,他的確聰明,學任何東西都遠比普通人迅速的多,媒體紛紛將他少年時獲取學歷的進度神化,當然也有看客懷疑這個男孩兒被父親做了什麽先進的腦開發,才能取得那般成就,但那不過無聊的揣測罷了。

對福兮而言,自己的哥哥再正常不過,從小她的眼睛裏就只有他,永遠不會去思考其他男生是什麽樣子的,或許正是如此,感情之路才會走得像上了獨木橋,每每回神,都無路可退。

白莊生飛速高中畢業那年,福兮才不到七歲,剛剛成為小學生。

他因為考入東川大學少年班,而獲得了去海島夏令營的機會,竟然叫人跌破眼鏡地提出帶妹妹一起參加的要求。

福兮帶著小黃帽放學回來,聽聞消息高興地爬上椅子:“真的嗎,我也可以去嗎?”

她還從來沒有離開過這個陰沈的北方城市。

“嗯,一會兒我跟爸講,你別多嘴。”白莊生總覺得小孩子一天一個樣子,阿福好像眨眼間就長大了似的,他蹲下身整理好她的長頭發,摸著劉海上的塑料卡子問:“這是哪裏來的?”

“同桌給的。”福兮老實回答。

“不可以拿別人東西知道嗎,想要什麽跟哥哥說。”白莊生立刻教訓。

福兮把卡子摘下來,顯然有點舍不得。

排除異常優異的功課,莊生自己也就是個半大的孩子。

他能照顧妹妹已經很好了,忽略些女孩子的興趣,也無可厚非。

但這個完美主義的少年還是立刻就責怪起自己的粗心來,認真道:“明天還給人家,哥哥送你更好看的。”

“好……”福兮頷首。

這時,白莊生聽到客廳的門響,知道是父親難得回來,立刻拍她的頭:“去寫作業吧,一會兒我要檢查。”

福兮先去跟養父打了個招呼,而後才回到自己的小屋。

白莊生望著白原走近自己,淡淡地喚了聲:“爸。”

——

兩個孩子一起出門,任何長輩都不放心。

果不其然,白原聽到兒子的要求就拒絕道:“你和同學在一起就好了,帶著她幹什麽,照我看,幹脆你也不要去了,玩樂有什麽用?”

“難道我就不能放松下嗎,只有五天,回來就會去研究所實習的。”白莊生講話從來都很從容。

“那你就自己去。”白原擺手,希望把他打發走,好將精力放在電腦屏幕上的郵件中。

“我走的話,你會每天回家照顧阿福,給她做飯、晚上陪她睡覺嗎?她還這麽小,絕對不能離開家人。”白莊生很清楚自己肯定會說動父親。

果不其然,最不願為家庭擠出時間的白原放棄啰嗦,只是道:“那你自己跟學校溝通。”

白莊生有點不高興地笑了下:“爸,你為什麽要收養她,明明連我都沒空照顧,難道塑造一個慈善家的形象那麽重要嗎?”

“你以為高中畢業就沒事了是嗎,該學的東西一樣都沒學,不要在這裏多管閑事,浪費時間。”白原並不會與他爭執,打印出一堆文件,立即關掉電腦就走了。

正是因為相處機會不多的原因,白原絲毫不知道,其實白莊生已經看過很多他的資料,對於他遮遮掩掩的虛擬機研究,也了解很多。

這天亦然。

白莊生隱約聽到外面車開走的聲音,伸手就重新打印出剛剛被父親帶走的文件。

偷聽了好一陣子的阿福忽然跑了出來,搶走那幾頁紙問:“這是什麽……上面有我的照片?”

“是體檢報告,看看阿福健不健康。”白莊生摸摸她的頭。

“嗷……爸爸答應了嗎?”阿福迫不及待地追問。

“嗯。”

“太好了!太好了!”阿福立刻原地蹦跶,結果身體一顛簸,又忍不住咳嗽了出來。

白莊生給她倒了杯水,安撫著她去做作業,而後偷偷拿走那幾頁腦電波測試報告,滿眼沈重之色。

——

本來幾經跳級後,白莊生在同學間就是小少年,忽然間在夏令營的隊伍裏出現了蘿莉阿福,更是引得大家好奇圍觀。

在面對外人時,阿福遠沒有在家中的活潑自然,她很害怕地縮在哥哥身後,口罩外露著的大眼睛眨呀眨,非常驚慌失措。

“妹妹認生。”白莊生沒辦法的笑:“我爸實在是太忙了。”

“你家沒有傭人嗎?”

“照顧小孩子是不是很困難?”

“小妹妹好可愛呀。”

幾個同學議論紛紛。

“來來來,身份證都給我,要去領機票。”帶隊老師過來打岔。

這下子白莊生才得以脫身,拉著阿福到落地窗邊問:“看,大飛機,好玩嗎?”

福兮趴到玻璃上,小聲問道:“我們會飛到雲彩中間去嗎?”

“會飛到雲上面,在飛機裏看到雲都在腳底下。”白莊生回答。

阿福頓時露出向往的神情,而後發出了童稚的笑聲。

和她在一起的每分每秒,白莊生都是無比溫柔的,他從背包裏拿出牛奶盒,俯身摘掉妹妹的卡通口罩:“來,把這個喝了。”

“唔……”福兮滿臉擰巴。

莊生又拿出個昂貴的蘋果:“喝掉牛奶就給你吃水果。”

進到小學後,福兮對於貨幣有了概念,明白哥哥把貴的食物都留給了自己,所以懂事道:“那我喝掉牛奶,蘋果一人一半。”

白莊生不禁露出微笑。

“喲,平時那麽拽,原來是個妹控。”

忽有個女聲從旁邊響起。

阿福咬著牛奶管子,看到個特別高挑漂亮的大姐姐,嚇得立刻往哥哥身邊藏。

“藍學姐。”白莊生平靜地打招呼。

“叫我藍衫就行,我們一屆的,誰是你學姐?你可不要帶著小孩子給我們添麻煩。”漂亮的姐姐一副不饒人的樣子。

“阿福很聽話的。”白莊生說:“如果大家不接受我妹妹,那我也不去了。”

“要去……”福兮盼了很久的旅行,立刻眼淚汪汪。

“哼。”藍衫厭煩地哼了聲,什麽都沒說,扭頭就走。

白莊生松了口氣,無奈道:“出門前答應我什麽來著?”

“不哭。”福兮抽噎。

白莊生趕快拿出手絹:“那你現在怎麽啦?”

“我的眼淚不聽我的話,我要出門玩嘛……”福兮委屈起來。

白莊生覺得心疼又好笑:“不要去招惹那個姐姐,她爸爸是學校夏令營的讚助人,等以後我有了工作,賺了錢,就可以單獨帶阿福去很多很多地方玩。”

福兮聽不太懂哥哥在說什麽,只是一邊哭一邊吸牛奶,一副拼命要聽話的傻樣子。

☆、09

日益惡劣的環境問題就像毒素在血管裏擴散,讓原本美麗的景色蒙上了層死寂的灰。

夏令營的海島遠沒有畫冊中那麽清麗,而且一群年輕人到達的時候,天空中還飄起了蒙蒙的細雨。

但頭一次見到大海的阿福依然很興奮,她呆呆地站在酒店房間的窗前,望著遙遠地平線那處的波濤,喃喃地感慨道:“大海好大。”

白莊生被小孩子的童真逗笑,拿出件外套給她穿:“來,外面涼。”

福兮任其擺布,只顧著說:“阿福要游泳。”

“下雨天不可以。”白莊生拒絕,事實上他絕不可能讓妹妹去海裏,這裏的水質受到工廠廢液波及和漁業汙染已經不是秘密,天曉得福兮這麽脆弱的身體若是被臟東西感染,會糟糕成什麽樣子。

“唔……”福兮仿佛受到打擊,低頭不語。

“我們可以去水族館,看各種各樣的魚,還有水母。”白莊生哄道。

“水母!”福兮的眼睛立刻又亮了,她之前在電視上看過那種亮晶晶的生物,一直感覺很夢幻。

“不過你得先把粥吃了。”白莊生從包裏打開個自熱的便當盒,將裏面的皮蛋瘦肉粥攪拌均勻。

出門做飯不方便,這是在高昂物價和繁忙的都市生活中格外受到歡迎的速食商品,很多成年人幾乎每天都會購買。

福兮乖乖地探頭,含下勺子裏黏糊糊的食物,小聲說:“沒有哥哥做的好。”

白莊生充滿耐心地瞧著這個小丫頭,真的很想讓她擁有更加幸福、豐實、無憂無慮的生活,但是他此刻無力改變這個世界,甚至改變不了彼此的人生。

這多像大海上的一片孤舟,究竟哪裏才是岸邊呢?

——

夏令營絕大多數的參加者,都是正常的高中畢業生,他們終於擺脫繁重的功課,正在既輕松又情感悸動的年紀,完全不懂那個跳級上來的白莊生為什麽要帶著妹妹出門。

不過好在福兮很乖,不像一般小孩子吵鬧任性。

特別是面對哥哥以外的人,膽怯到連話都不敢去講。

大家在水族館玩的時候,便有同學湊上來說:“莊生,你妹真聽話,要是我們家那個早就鬧翻天了。”

福兮擡頭望了眼,又飛快地低下頭。

“她身體不好,沒上過幼兒園,從小就和我待著。”白莊生緊拉著阿福的手,生怕她在人群中走丟了。

其實當年白原把這個孩子抱回家的時候,自己才是不能接受的那個人。

可是漸漸有過接觸,感受到小生命的喜怒哀樂後,彼此的命運便隨之產生了聯系,再也割舍不掉了。

“孩子要和同齡人在一起,不學會放手,老讓她跟著你,腦袋會出問題的。”藍衫路過,習慣性講出刻薄的話語,她即是財團的繼承者,也是優秀的學生會主席,總是讓大家不敢頂撞、望塵莫及。

白莊生卻從不為所動,淡淡地說:“我不放心,阿福有我就夠了。”

藍衫皺起眉頭,望著少年離去的身影,心裏面有些不是滋味。

天曉得白莊生的大腦是什麽構造,在學校裏鶴立雞群,從來沒被任何問題難倒過,雖然她與他考入了同一所大學,但這個家夥肯定會繼續跳級、提早畢業,越走越遠。

天才都是這樣的嗎?

藍衫忽然間不再喜歡自己循規蹈矩的生活,她想拉住個越飛越高的風箏,可是伸出手卻不知道該觸碰哪裏。

——

離開東川市的福兮很快樂,這讓白莊生感覺自己做了個正確的選擇。

無論如何,海島的空氣質量都要稍好一點,並不太發達的工業使得這裏的粉塵含量很低。

從水族館回來的福兮始終拿著從那裏買的夜光的水母玩具,吃過簡單的晚飯後,又跟著哥哥去海邊散步。

白莊生瞧著妹妹仔夜色中張毫無憂慮的臉,忽然問:“以後不要跟爸爸去檢查身體了好不好,哥哥帶你去。”

“不要,爸爸不痛!哥哥痛!”福兮立刻抱住胳膊。

她很害怕抽血,像白原只帶著孩子監測大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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