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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析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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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析源

本章節

聽說郡主的雙生兄弟和舅母來訪,行館的仆婦接待得十分熱情。把人帶進廳堂,她們就退了出去。

一年多不見,明儼養得壯實了許多,個子竄得跟父親差不多高了。臉上的稚氣漸脫,有世家公子溫潤的感覺了。

見到久別重逢的妹妹,他眼裏閃動欣喜的光芒。

把人請得坐了下來,待人上完茶點,妙如就把奴仆都遣了下去。

見沒旁人在了,舅母杜氏拉著她,說道:“郡主這兩年受苦了,當時聽說你被困在山上,為了救你下來,你舅舅都跟知府大人下跪相求了,最後還是沒能成事……”

妙如心下感動,回握住舅母的手:“妙兒當時真感染上了,怪不得他們。防止疫病傳播,這是沒法子的事,好在都熬過來了。聽說靈慈寺死了不少人,府臺大人也是為本地百姓著想。”

“得虧老天開眼,不然,姑奶奶在天之靈,怕是不得安生了……”杜氏拿起絹帕,自顧自地抹起了眼淚。

妙如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舅母請勿擔心,慧覺大師早算過了,妙兒十五歲以後沒什麽大難了。此次不是因禍得福了?”

杜氏是個面如滿月的和藹婦人,聽了她的話,眼睛瞇成一線:“也是,郡主確實是少見的有福之人。”

“舅母說笑了,都是長輩們的關愛。”妙如笑了笑,轉變話題道,“表妹如今在婆家還好吧?”

“好!女婿也上進。”接著,杜氏就話起了家常,“明年進科場,跟儼哥兒是同窗……”

“真的嗎?後年春闈,京城裏咱們的府上。豈不是要被人送兩次喜報?”

杜氏聽了一楞,隨即反應過來。

這是邀請表妹兩口子上京住她那兒呢!

眼睛不禁樂得彎了起來,感激地望了妙如一眼,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在京城等著你們了。”說著,妙如脧了明儼一眼,接著又問道,“哥哥現在搬出來了,在哪兒上學呢?”

見她問起這個,明儼神情一肅:“學政老爺早想把我挖過去了,如今在府學裏。跟著明夫子學習。”

看他們兄妹開始要談家中的私事了,杜氏找托詞要避開,說是想洗把臉,妙如忙叫來芳汀,讓她陪著舅母去另尋地方。

見沒外人在了,妙如話鋒一轉,擡起眉梢,笑著嗔道:“哥哥還要當我的後盾,自己現在都無家可歸了。”

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明儼羞赧地答道:“當時三妹苦苦哀求。我就答應了。沒想到爹爹知道了,把我罵了一頓。”

“他罵你什麽了?”她眼裏並不掩飾地流露戲謔的光芒。

在她看來,這位哥哥早年經歷曲折,由於成長於鄉裏,跟其他世家公子相比,有份難得的赤子之心。對長期在壓力中生存的她來講,是位難得可以傾訴,互相調侃的對象。

“唉。不提也罷!爹爹罵我不知輕重,有違孝悌。”明儼耷拉著臉袋,悶聲地答道。

“你是怎麽駁的?”

“我說,那是仇人之女,不值得我去尊敬孝順。爹爹就說,畢竟她還是我繼母。名份在那兒。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就說,當他沒認回我這兒子,不要這該死的名份,總該行了吧?!”

“你真是這樣說了?”妙如驚問,不知該為他捏把冷汗,還是該欽佩他。

認回明儼之前,別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他們祖孫倆過的是什麽日子?!

這安穩的生活,說不要就不要。換作她自己,是怎麽也做不到的。

也不能這樣比較,他跟爹爹是半路認回的父子,感情畢竟有限。加之馬上就成年了。男孩子長到十幾歲,差不多可自謀生路了。加之上回秋闈,省裏的學政對他上了心。謀個稟生資格,吃喝不愁,還有書念,獨立出去也不是什麽難事。

這個年紀的女子,離開了家族保護,在外面除了為奴為婢,恐怕是寸步難行了。

“爹爹說,這幾年算白教了。我之後就搬出來了,再也沒去鹿鳴學館了。”明儼臉上布滿了憤然之色。

怔怔地望著他,妙如半晌沒有作聲。

見她半天沒反應,明儼摸了一把自己臉龐,訝然地問道:“我臉上長了什麽東西嗎?”

他的眸子一閃一閃的,樣子無辜而耿直,有種楞頭楞腦的憤青感覺,妙如不覺撲噗一下輕笑出聲。

然後,她擔憂地問道:“爹爹沒罵你忤逆嗎?你這樣決絕!”

他的眸子突然黯淡下來,囁嚅著說道:“我是故意激他的,沒想到連留都沒留我一下……原來,在他心目中,我也不過如此。”

聽到這裏,妙如的心跟著也沈了下來,當初她又何嘗不是這種感受。

只得安慰道:“他要為人師表嘛!肯定容不得兒子反抗的,其實我也不讚成你這樣沖動。”

明儼一驚,有些不解地望著妹妹。

“你怎麽胡塗起來了?!之前不是提醒過,家裏妻妾相鬥的水深,三妹突然這樣,你不覺得蹊蹺嗎?讀書人最要緊的,是個孝悌名聲,這樣以後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的。”妙如斂容耐心解釋道。

聽到這話,明儼立即漲紅了脖子,爭辯道:“怎麽算是胡塗?她父親是咱們的殺母仇人,這口氣不出,我枉為人子。”

妙如按下他,柔聲勸道:“以後你是要走仕途的,父親畢竟沒休棄她,名義上她是家中長輩。此事容易被人扭曲成,慫恿庶妹狀告嫡母,這個罪名可不輕。禦史們養著就是專門挑官員錯處的。他們現在是管不著,你以後出仕了,沒準就有人會拿這個出來說嘴。”

原來是從他將來前程考慮,明儼臉色稍霽,囁嚅道:“難道一天不休了她,咱們終日都要受她的氣不成?!”

“玉瓶兒犯不著跟瓦罐兒碰。”妙如安慰道。

“你的意思是……”明儼一臉狐惑。

“去年春天,她在京裏鬧出的事。最後連汪家都不敢收留她了。”妙如補充道,“那個韓國公,我見了都犯怵,是一位誰都招惹不起的厲害角色,跟楊家有血海深仇。不然,他怎麽會起意把二妹騙去的?”

明儼臉上盡是不可置信:“你跟爹爹說過沒有?”

“這些話語豈是能在信上說?!再者,從咱們口中講出來,爹爹還以為,我有別的什麽企圖。”妙如頓了頓,接著道。“以爹爹的性子,是不會落井下石的。不然,當初楊家覆滅時,他早就該采取行動了。當年他跟祖母,被本家拒之門外,吃了許多年的苦,情同此心……”

接著,把祖父被庭杖開始以來的家史,妙如全數說與了哥哥知曉。

明儼聽後,唏噓不已:“我以為就梁家那種商戶是這樣。沒想到書香世家中,也有這等事情。”

“後來我查過那段歷史,自祖父去世後,在朝中鐘氏沒什麽大人物了。靖王黨在本地勢力龐大,幾乎是整日派人盯著鐘家。怕清流借祭奠之機,利用祖父的影響力,聯合江南士族支持當時的太子。”

“太子作為儲君,本來就是正統。就是沒忠義之臣死諫,他也會得到士子們的支持。”

“是以,靖王黨當時搞出事來,就是想汙他名節。最後太子妃自盡,俞氏一族被滅了門,替太子背了罪名。二妹這次秀女事件。之所以會鬧這般大,東宮對頭的手法,借鑒的就是當年的思路。想利用此事,先毀太子的名聲,以圖後謀。試想想看,新仇加舊恨,韓國公如何肯放過她,鐘氏族人怎會容得下她?!況且還有族規擺在那兒呢!”

明儼張大嘴巴。訝然地望著妹妹。過了好半晌,才漸漸斂起驚色,有些郁郁不樂地說道:“想不到,你懂得都比我多,枉我在學堂上。還有先生專門教,讀了好些年的聖賢書。”

妙如擺了擺手,淡化此事:“要經歷過這些事,你肯定懂得比我多。那幾年爹爹夾在程黨和楊黨中間,舉步維艱。無論怎麽做,都會被人攻訐。知道他為難,陛下此次特意遣欽差來,就是為他正名的。同時,也想邀請他覆出。”

聽到這裏,明儼臉上露出驚喜:“真的?陛下為何這般舍不下爹爹?”

妙如壓低聲音,悄聲告訴他:“為君者沒有不希望臣下忠肝義膽,為維護正統舍棄性命的。若咱們鐘氏一支,因維護正統而被奸臣所害,後嗣也落得個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下場。你說說看,以後誰還會不要性命了,去保他姬氏江山?!妹妹此次被封為郡主,又何嘗沒點補償的意思在裏頭?!”

眼神覆雜地望了妙如一眼,明儼面帶著愧疚地說道:“以前有點小聰明,我就沾沾自喜,今日跟妹妹一聊才發現,那點小聰明拿到官場上混,還不夠死幾回的。”

“也不要妄自菲薄,只是沒在那種環境中歷練過而已。別忘了,在陛下身邊,我陪了他將近一年的時間。該經歷的,該學到的,暗底裏全都記在心裏了。今日跟哥哥交底,是希望你保重自己,珍惜名聲。千萬莫再輕舉妄動了,我的後半生,還指著哥哥當靠山呢!”

明儼神色一凜,朝妙如揖了一禮,承諾道:“妹妹言之有理,哥哥再也不敢莽撞了。”

見他被說服了,心頭的大石頭終是被放下來了。

妙如揚起笑臉,拿出一疊銀票,對他說道:“對了,這裏有一千兩銀子先留給你,若是爹爹不肯進京。一半交給舅舅作你這兩年在他家的食宿用度。另一半留下來,作後年進京參加春闈的盤纏。”

明儼臉色肅然,愁雲慢慢籠上眉間,望著妹妹,半晌才問道:“妹妹該不會是把置辦嫁妝的銀子,都挪出來給我了吧?!”

妙如怔怔地望著他,臉慢慢漲得通紅。她不知該說些什麽為好,正在那兒躊躇。明儼又拋出一句話,讓她如遭驚雷。

“爹爹之前接到許叔叔的信,他挺讚成兩家結親的,只是想問問你本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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