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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唇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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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京的第二天,南安王就帶著十來個隨扈,浩浩蕩蕩前往掇芳園,探望了在病中的榮福大長公主。

他是個長相粗獷英武,二十六七歲的男子,皮膚曬得黝黑,目光的銳利非凡,讓人一看,就會聯想起,是個在刀槍劍戟中穿梭搏命的人物。

而在他對面的汪峭旭,則是一襲雨過天青色的錦袍,領口袖口皆圍有白狐腋子毛,面如冠玉,一副文弱貴公子的模樣。

南安王幾不可察地暗自皺了皺眉頭。

心裏頗不以為然,暗道:這小子肩不能挑,背不能扛的,有哪點好,妹妹怎能看上他的?!不就是長得白凈點!可是男人嘛,長成副弱不禁風的樣子,有啥好值得稱道的?!

該不會是有什麽人,給妹妹暗下巫蠱了吧?!

南安王對妹婿看不上眼,汪峭旭又何嘗對他有什麽好感。

不說文人傳統上,就瞧不上武將,經常暗中嗤笑他們為“莽夫”。就說他妹妹能鬧出那些事,便讓人瞧不上他家的教養了。

太祖爺跟南安王先祖是親兄弟,兩人出身草莽。南安王一支被委任為世代戍邊,鎮守西南邊陲後,跟中原禮教文化,隔得實在太遠。雖然朝廷不時派些禮部官員,六藝博士前去教化。那裏畢竟民風彪悍,成果不是很理想。

兩人對坐那裏,沒聊上幾句,就冷了場,最後還是不歡而散了。

昨日聽見哥哥到達了,泠泉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不顧已到了年底臘月,硬是要回娘家探訪。

對方親自上門探望後,病榻上的長公主命人叫來汪峭旭,令他陪著郡主,跟著大舅兄一道回岳家住上幾天。考慮到他們兄妹難得相聚。命人轉告孫兒孫媳,兩人記得到時回府祭祖就成了。臨走前,跟汪峭旭好生一番交待。

當晚南安王府,祖孫、母子和兄妹相逢,自是有番思念之情要訴。汪峭旭早早地避開了。

被問到嫁人後的生活時,泠泉忍不住就淚盈於睫了。把從被綁開始,到如今這種相敬如冰的狀況,都一一告訴了自己哥哥。

“那小子膽敢欺負妹妹。”南安王聽完後,勃然大怒,拳頭攥得緊緊的。若不是母親按住他。定會派人把妹婿揪來,當場就狠狠教訓一番。

他母親太妃娘娘長嘆一聲,自責道:“為娘也有錯!不該由著你妹妹的性子胡來。當初跑到尼姑庵住著,她鬧著要出家。娘想著她年紀還小,怎麽忍心她受那種苦。聽了那人的攛掇,就跑到宮中找人做主了。如今連太後都撇清關系,不肯再管了。”

南安王本來就嚴峻的表情,更加冷硬了。只見他緊鎖眉頭,低頭不語。

這不是戰場上的沖鋒陷陣,光憑勇猛就成了。

早聽說京城世家規矩多。當時要不是爭取朝廷支持。索取超額軍備軍資,父仇早日報得。他也不至於答應朝廷,把家中女眷送到京城定居。想不到短短幾年,妹妹就受了這些苦。他心裏有說不出的愧疚和壓抑。

此次定要為她討回公道,為她今後的安樂生活鋪路。

可如現在勢有些騎虎難下。妹妹已然嫁人,除了讓他們兩口子和好外,再別無其他出路了。

於是,南安王耐下性子。想好生勸解一番。

“為何又跟小妾過不去?即便她生的是兒子,還能越得你去?!哪天長公主不在了,他們家還不得都靠著咱們王府過活,到時想怎麽收拾就怎麽做。聽說,他外祖幾年前還是被問斬的。”

“妹妹也不想的!那狐媚子仗著是長輩賜的人,又跟相公一塊長大。剛擡成姨娘。就開始不安份了。竟敢派人打探我院裏的動靜。這等賤妾不教訓,還以為我是好欺負的。”停下抹眼淚的動作,泠泉擡起頭憤然說道。

“你也太不省事了,長公主雖盼著抱重孫,嫡庶還是看得很重的。以前到親家府裏做客,從來沒見過女婿那位庶弟,聽說他生母也是個奴婢,後來才擡房的。你何必跟個賤婢爭高下。沒得降了自個的身份。”太妃埋怨起女兒來,“還是好生想想,該怎麽挽回女婿的心。聽說他是個孝子,回去後在長公主榻前,好生伺候湯藥。事情或許會有轉機。”

見母親都不幫著她說話了,泠泉只得點了點頭,應承了下來。

南安王點了點頭,讚成母親的安排,補充道:“不過,兒子先跟那小子談談,看他對妹妹究竟存的是什麽心思!”

泠泉公主聽了,臉上頃刻間露出緊張的神色,拉著南安王,勸道:“哥哥可不能傷了他!他那個樣子,經不起你幾拳頭的。”

理了理妹妹腮邊掉下發絲,南安王疼惜地保證道:“傻丫頭,哥哥難道連這點分寸都沒有?”

幾天下來,南安王的手下,把京中這幾年所發生的事,還有汪鐘幾家的恩怨糾葛,皆打聽出來了。南安王做好了萬全準備,在他們回府臨前行的黃昏,把人約到後院的瞰勝樓上。待丫鬟們上完茶水點心,就把人都遣了下去。

這裏原是先帝賜給最寵愛的幼子靖王的府第。四下裏雕梁畫棟,風景怡人。站在府中最高處的瞰勝樓頂層,更覺視野開拓,神清氣爽。

不得不說,玄德帝能將此座宅子賜給南安王,還是有幾分誠意的。

此刻雖是隆冬時節,卻沒有落雪,只是天色有些陰沈。憑欄眺望遠處的美景,汪峭旭心裏頭七上八下的。

不知這位大舅子,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帶他來此處,到底所為何事?

他正在忐忑難安中,身後的人發話了:“聽說你還考上舉人?”

沒想到對方的開場,首先提的是這個。汪峭旭轉過身來,有些驚訝地望著他,行禮謙遜道:“不過是趕趕熱鬧罷了,不值得一提。”

“之前是打算走文舉路子?”見他恭謙有禮,情緒尚好。南安王心裏有了幾分把握,接著追問道。

“是的,從小祖母、家父就幫著峭旭延請名師。打算靠自己本事,踏入朝堂為國效力的。”

“為何又不繼續考了?”南安王不動聲色,把話題步步推進。

汪峭旭一怔,不知對方起這個話題,用意何在?

他沈默了片刻,沒有正面作答,只拿了信心當借口:“如今峭旭才思全無,去參加也考不上了。”

“哦?!我怎麽聽說。中舉次年的那場春闈,嶸曦你並沒參加。那次也是才思不足,而缺了考的?”南安王盯著他的眼睛,不放過他表情中的一絲變化。

汪峭旭有些猝不及防,馬上就醒悟過來,剛才問話的用意何在了,他應對道:“家父希望我能有個好名次,在家多備幾年。”

見他還在遮遮掩掩,南安王也沒直接戳穿他,只是獨自感嘆道:“以前聽父王生前曾多次提起。說楊首輔也算一代梟雄。可惜站錯了隊……以前也聽說過,掇芳園的美景聞達天下。定遠侯府、楊家崔家相繼出事後,難得聖上寬宏大量,不僅沒收回園子和賞賜,連令尊令堂的爵位誥命都沒收回。可憐天下父母心,長公主為了兒孫今後的安危,殫精竭慮至此,可惜有些人到現在都還不領情。”

此話像道驚雷。在汪峭旭頭頂炸開,他忿然作色,問道:“將軍此話是何用意?”

南安王沒有回答他,而是突然問起別的:“你該見過韓國公吧?!

“被救時見過他一面。”

“對此人的感觀如何?”

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感覺,汪峭旭悶聲答道:“他神神秘秘的,不過功夫倒好。辦事也得力。幾天功夫就把我們救出了,還抓到了賊人。”

“你可知道,他們俞氏跟你外祖楊閣老和崔家,是有深仇大恨的?”南安王拋出這個殺手鐧。

汪峭旭低頭沈默不語,此事他以前也是略有耳聞。

“嶸曦你可能還不知道,就是他在我母妃跟前慫恿,進宮求太後做主的。”南安王將前因後果娓娓道來,“當時他並沒提起。鐘汪兩家的淵緣。王府女眷來京的時間不久,在此地鮮有近親密友的,這你應該也是清楚的吧?!”

話都說到這份上,汪峭旭哪裏還不明白他意圖的:“可那又如何?!在綁架事情發生前,令妹就在掇芳園做過多次客。難道她不知我已訂親?她還是我妹妹的密友。”

見他一副不肯承擔責任的架式,南安王也怒了,咄咄出聲逼問道:“你能否認那綁匪,跟貴府沒半點幹系?跟你另外一位妹妹沒過牽扯?虧得泠兒百般維護你,你就這樣當她男人的?太令人失望了!若本王當時在京中,絕不會讓她嫁給你這種人的。”

“將軍說得倒是輕巧!你當時為何不趕來阻止?!哪怕是飛鴿傳書表明立場也行。如今木已成舟,再跑來說風涼話。表妹被人接來京城,為聖上作畫,又礙著她什麽了?毀人名節,逼人發下重誓,氣得祖母一病不起。這樣的行徑,拿到哪戶人家,不是犯了七出之條的?”越說到後面,按捺不住心裏壓抑許久憤怒,汪峭旭顫聲低吼道。

“若不是你自身行為不檢,她能出此下策?!”南安王反唇相譏。

“我行為如何不檢了?吟詩唱酬,京城的王孫公子,哪個不是從小到大皆如此的?這能成為她傷害無辜的理由嗎?”

“你敢望著我的眼睛,說你不是為了替那女子出氣的?”

汪峭旭心裏掙紮了一番,沒有理采他的要求,獨自轉過身去,朝著遠處的景物投去視線,拒絕回答對方的質問。

南安王心裏的陰郁暗沈到底,看來對方為了他的表妹,是鐵了心的,連口頭敷衍都不屑去做。可憐泠兒那傻丫頭,還對他癡心不改的。

相公心裏有其他人在,讓他怎能再裝下另外一人?

這場爭奪妹妹未戰便落敗了。看來,那禍水不除不行了,最起碼也要把她帶離京城。

南安王暗自下定決心。不過,臨行前,他還有個行動要實施。

那個該死韓國公,一切的罪魁禍首,絕不能讓他半分好過!

送走妹妹後,南安王立即招來文士,幫他下一道戰書。約韓國公在新年元日,宮宴之前的比武校場上,好好切磋切磋一番。到時定要當眾給他一個終身難忘的慘痛教訓。

收到挑戰書的俞彰,連夜就趕到了東宮,向他表哥訴苦。

“我都老實好幾個月了。這回不是我惹了別人。而是他把戰書都下到家門口了。”

“還不是你先前闖下的禍!人家不找你找誰?”薛斌在一旁幸災樂禍。

“淩霄呢?最近總不見他人影?”俞彰四下尋找羅擎雲。

“他去安排素安居士的住處了。說起來真是有緣,鐘謝氏的娘家,跟謝閣老是本家同源。上回找鐘家丫頭時,他就是從鐘謝氏手中接走她的。你找他何事?”

“南安王是沙場宿將,找他練最合適了。”

“恐怕,他現在沒那心思陪你練打了。”

“為何?”

“你怎麽當暗部頭子的,這消息都不知道?”

“是鐘家那丫頭的誓言?”

“可不是嘛!看來他是無望了。想不到那丫頭,對自己也能這樣狠下心來。不僅絕了她表哥的念想,更是絕了淩霄的一點綺念,難道她真打算終身不嫁?”

俞彰沈默不語,心裏卻是另番盤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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