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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走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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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柳明胡同鐘府各處的燈火,差不多都熄了。全府沈浸著夜晚的寧靜中。只聽得從遠處幽深的巷子中,傳來零星的狗吠聲。

妙如從夢中驚醒,打了個呵欠,伸了伸懶腰,又接著挨著枕頭,沈沈睡去。

浮閑居的院子裏,守夜的婆子坐在小主子的門口打著盹兒,四下裏細細鼾聲一片。

忽然從府裏西南邊,與外院書房一墻之隔的院落裏,傳來大聲呼叫:“走水啦……走水啦……”

不一會兒,驚醒了睡眠尚淺的幾個人,接著更多人跟著喊了起來。隨後傳來幼兒的哭喊,狗的狂叫,馬匹的嘶鳴響成一片。中間夾雜著淩亂腳步聲,擡水潑水的動靜。

秦媽媽披著夾衣,急匆匆奔進小主人的臥屋時,看見守夜的織雲已幫妙如把衣服都穿戴整齊了。

她松了一口氣,安撫她們主仆倆道:“姑娘不必擔心,燒不到咱們院子來,是西邊閑著的楓染居。裏面沒有住人……”

“楓染居?”妙如心中一凜,暗道不好。

羅公子還藏在裏頭養傷呢!

下午才剛遞信給薛大哥,他們若是來接他,也得等到明日了。卻在此時發起火來,徒增許多變數!

未免也太巧了!她的直覺告訴自己,此事不會那麽簡單。

難道是那幫殺手混進來了,想在鐘府內借機放火,把人燒死或驅趕他到府外去,好乘機下手?

念及此點,妙如的腿腳,忍不住開始哆嗦發抖起來。

若真是闖進一夥強人,傷害了家人,那她萬死不能辭其咎了!

讓織雲取來自己披風。她打算出院門,到楓染居那邊看看動靜。

秦媽媽死死地拉住她:“姑娘,使不得!這時外面兵荒馬亂的,外院的家丁全進內院救火來了。您還是莫要半夜出去了,救火有他們呢!您如今大了,眼看著馬上能說親了。不能隨便出去,出了意外壞了閨譽可怎麽得了?老太太她地下有靈,也會不安的……”

兩人正在拉扯間,跟在楊氏身邊的管事媳婦步搖來了。

她告之浮閑居裏的人,說太太怕外院的人。打著救火的名義,闖進到內院女眷的閨房中來到處亂竄,沖撞了她,壞了姑娘們的清譽,特意派自己過來看顧……

妙如沒辦法,只得守在院子裏。給聞訊趕過來的蓮蕊,連打眼色,示意她趕快去找蓮生,幫那人掩飾一二。

最後答應下來,不再出院門。不過要等火苗撲滅後,再回去睡。並安排其他婢女,守在院子外頭。

把眾人請下去後,她留步搖單獨在屋裏,問起具體情況。

“怎麽燒起來的?不要告訴我,下人不慎打翻燈燭引起的!那裏並未住人。而且這兩天氣候潮濕,前天還下了整夜的雨,昨日又陰了一天。地面都沒幹透……”妙如其實是想詐對方說出真相。

以她對楊氏的了解,家中若真出了什麽事,決計不會想著第一時間派人來保護她。這明顯是想派心腹來拌住她嘛!

步搖面無表情,彬彬有禮答道:“奴婢也不知道,也是剛聽到起火了,被太太臨時叫去。才安排到這兒來的!”

妙如自是不信:“不知道?你可是天天跟在她身邊!那我來問你,二姑娘和大少爺那兒,可有派人過去守著?派的都是誰?望著我的眼睛回答!”

她的聲音逐漸嚴肅起來,隱隱帶著種聲色俱厲的凜然氣勢。

步搖一時語塞,眼中神色游離,目光閃爍不定。

妙如走到書案後面,拿起湖筆,揭開硯蓋。就著白天練字的剩墨,在紙上塗寫起來。

口裏卻不忘繼續打探道:“說吧!最近太太接觸過哪些人,你跟在她身邊,可曾聽過什麽流言?”

也不用淩利的眼神繼續緊迫盯人了,妙如換了好整以暇的表情。跟她一副談心的模樣。

步搖卻還是沈默不語,無可奉告的樣子。

妙如嘆了口氣,並沒停下手中的筆,用聊天的語氣,仿若無意中想起:“前幾天爹爹問我,大弟比二弟大上將近一歲,可口齒還沒他清楚,不知為何,反應也比二弟來得慢。是不是與母親當初那次食物出事,有些關系?”

妙如知道,步搖之前想當通房姨娘,犯下的錯事,隨著大弟明儀的順利出生,自己手中的把柄,如今對她的震懾作用越來越小。對方成管事媳婦後,好久都不來她這邊報告,楊氏那些小動作了。像上次母親如此積極慫恿爹爹,讓她去汪家赴宴,就沒能從步搖那裏打探聽出什麽來……

這次楊氏的行為如此反常,還涉及到外面的人。若是鬧出事來,楊閣老抓住他們父女的把柄,往後的日子就更難過了,想撇清到時怕是都不能了。

聽到她重提那次在食物上動的手腳,還指向自己最懼怕的方面,步搖快扛不住了。若太太信了大少爺沒二少爺機靈,始作蛹者可能是她的原因……

“猜猜是怎麽答覆爹爹的?我說等過幾天有空閑了,向師叔去封信問問……你說,該如何問才好呢?母親應該有興趣知道的,畢竟為了兩兒女成才,她費了不少心神。聽說二妹下學後,每日都被洪媽媽監督著繼續練字……”放下手中的湖筆,妙如拿起桌上的宣紙,吹著上面未幹的墨汁。

她也知道這樣,用子虛烏有的事訛眼前的人,逼對方當她的探子,有些不地道。

不過,現在關鍵時期。她之所以冒險留下羅世子在府裏養傷,還主動幫他打掩護。就是希望哪天被楊家連累後,京中還有幾個鐵桿的朋友,能為父親的起覆幫上一些忙。

這還是那次,父親提起要把她留在京中,特意施恩給任姑父、旭表哥等人,為著她以後的生活鋪路那一做法,從中得到的啟發。

她如法炮制,廣結善緣,到時自家落難了,終歸還有起來的一絲希望……

聽聞妙如含沙射影的這番話,步搖當即跪了下來,拉住對方的衣袖哀求道:“姑娘饒了我這一次吧!太太交待不能講出來,說是對楊家關系重大,奴婢父母兄弟都在那邊府裏當差……”

“若是我出了事,那些證據和我留的信,自會有可靠的人交到爹爹手裏。到時你和家人能不能保住命,還很難講,想想玉簪的下場吧!可能你還沒她運氣好,畢竟當時那事,有人在上面盯著,楊家人不敢要了她一家的性命……”收起筆墨,妙如從案後站起了身,接著道,“若楊家真有那麽一天,你家人最多換個地方為奴,其實沒太大幹系。你說呢?!”

步搖一咬牙,吞吞吐吐道出原委:“昨天晚上,楊家連夜派人給咱們府裏送來過節的回禮。來的婆子是老夫人的心腹,來後關在太太的內室,私下傾聊了半個時辰。今日一大早,太太的陪房楊三家的,就來華雍堂稟報,說楓染居自大姑娘從外面回來後,就發覺好像有人住進去了。但又沒聽上面吩咐有客來寄居……有人看見蓮蕊,偷偷拿回來一包東西。昨夜熄燈後,還有人提著食盒閃了進去。所以太太想查一查……”

妙如一驚,到底還是被她們發現了。

她定住目光,追問道:“後來呢?於是就有人在楓染居裏放了把火,想借機到裏面查查?她為何如此大費周折?直接問我,或進去查不就得了……”

“奴婢也有些想不通。”對方也是一臉困惑。

步搖走時,正院那邊派人來說,楓染居的火已經被撲熄了,一場鬧劇就這樣結束了。

妙如重新上床之前,蓮蕊匆匆跑回來,在她耳邊小聲匯報那邊的情況:“奴婢的哥哥趕去時,那群人已經闖進了楓染居。不過沒找到那人,床鋪還是熱的……”她環視了屋內一圈後,繼續耳語道,“我哥哥回到馬廄旁邊的住處,那人就從床底下鉆了出來……”

聽到這裏,妙如才松了口氣。

在床上,她一直在思索楊氏這樣做的動機。

捉她的錯處嗎?若是她閨名受損,二妹的名聲也好不到哪裏去!是她馬車撞上人家,救回來養傷,都是情理之中的事,可以解釋得通。

若肇事後不負責任逃逸了,傳將出去,那才叫人背後戳脊梁骨……

之所以瞞著其他人,是要尊重羅擎雲這當事人的立場。

第二日早上,煙羅說起了昨日府裏楓染居走水的事,妙如想聽聽官方的說法。

“姑娘,您是不知道!說是華雍堂的大丫鬟丁香,昨天是她父親的忌日。半夜不睡覺,找了個隱蔽的地方,給親人燒點紙錢。誰知燃到一半,太太派冬兒來找她,火苗沒踩熄,就離開了。後來被風一吹,紙屑帶著火星到處亂竄,進了那邊院裏裝雜物的耳房,點燃了幹物。不過,幸虧發現得早,沒損失太多東西。”

聽到這樣的解釋,妙如更加疑惑了:以前若不是針對自己和宋姨娘,母親不會大費周折搞出這麽多事的。

若真是為了針對她,無憑無據的,自己又不在現場,如何能扯到她身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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