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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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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的時候,妙如終於弄明白,旭表哥的真正身份了。

“長公主的身體,可還康健?”楊氏一邊熱情地給汪峭旭夾菜,一邊問候他家人的情況。鐘澄坐在楊氏身旁,默默關註著這姨甥間的交談。

“謝謝!托姨母的福,祖母的身體一向都好!”汪峭旭道完謝,向楊氏提到,“甥兒來江南之前,到大學士府看望過外祖父和外祖母,他們兩老身體也都還好。還托甥兒給姨母帶了封信,囑咐姨父姨母不要惦念他們。”說著,就要起身叫貼身小廝去拿信。

楊氏忙攔下,表示不著急,吃完飯再說。她還下意識地偷瞥了上首的鐘澄一眼。

“旭兒此次來江南,在二姨家多住些日子,二姨有好些年沒看見你了。上次見到時,你還只有妤兒這般大,轉眼就長成大人樣了。”望著外甥,楊氏感嘆道,“映兒也大了吧!上回你母親來信說,她都開始學針線了,可還聽話?”

“只聽祖母和師傅的話,其他人誰管不住她,像只皮猴子似的!”少年板正的臉上,終於露出一抹寵溺的溫柔之色,讓一貫裝大人的他,呈現出此般年齡本來的稚氣和純真。

鐘澄抿著嘴,挾了一筷子嫩芽般的青菜到他碗裏,勸道:“此乃淮安的特色菜——升澤蒲菜!嘗嘗看,京城可吃不到這樣正宗的。”

連聲謝過,待吃到他嘴中,少年誇起這道菜來。就那樣你一筷子,我一勺子地,在鐘氏夫婦熱情勸聲中,賓主盡歡,其樂融融。中間夾雜著洪媽媽哄妤如吃飯的聲音。

妙如則坐在另一頭,心無旁鶩地用著餐,舉止從容,悄無聲息的。似乎不希望有太多關註在她身上。席中,汪峭旭帶著疑惑,朝她那邊望了好幾次。心中納悶:書房裏那個活潑開朗的小姑娘,怎麽到了飯桌上,竟能如此沈默斯文了,像變了個人似的!跟家中他妹妹完全不一樣。

一頓飯在姨甥倆親熱的敘舊聲中,就這樣結束了。

天色已暮,屋檐下的白色燈籠都陸續點上了火,星星點點的,槐香院已恢覆成寂靜一片。

北邊的正屋的廳堂裏,楊氏跟汪峭旭正聊著家常。

當遠道來的外甥,把楊閣老的來信拿出來,交到她手裏時,楊氏的眼簾上立即蒙上了一層淚影。

少年忙安慰她道:“外祖父讓二姨稍安勿燥,待明年起覆時,想辦法運作一下,把姨父調回京裏。到時大家就都能在一起,時常見著了。”

顧不得擦試眼睛,楊氏一把抓住他的手掌,激動地問道:“父親真的這樣說?你不是哄二姨開心的吧?”

“甥兒不敢,當時外祖母也在旁邊。她老人家也像二姨一樣,高興得不得了,忙趕著要去上香,請菩薩保佑心願達成。最後還拿出禮物讓甥兒帶來。”汪峭旭含著笑,凝望著她,柔聲安慰道。

“母親可有托你帶來什麽話?”含著淚,楊氏急切地問道。

“外祖母說,這些年讓二姨受委屈了,就盼著早日在京裏,看到二姨和妤表妹。”望著楊氏,汪峭旭補充道,“我娘也說,希望你們早日回京,一家人團聚。”

送走外甥後,楊氏才打開父親的親筆信。待看完後,她心裏一時間五味雜陳,不知是該怨,該悔,還是該慶幸!

晚上獨自躺在寬闊的柏木雕花床上,楊氏翻來覆去,輾轉反側,就是睡不著。

想起父親信上的解釋,她的思緒又回到了七年前:

那年在寧王府的花園裏,她撞見了自己未婚夫,與他那青梅竹馬的戀人,在隱蔽的角落裏互訴衷腸。一怒之下,她當場吵嚷出來。此事在京城官宦勳貴女眷圈裏,很快就傳揚開來了。雖然在她央求下,父親最後幫著退了親。可她不識大體,善妒的名聲,還是隨著那次事件,傳了出去。後來再上門提親的媒人中,來自公卿貴胄和官宦世家的,慢慢絕了跡。等過了十六歲,她的親事還沒著落。反而始作俑者的那對賤男女,經過這一鬧,倒是成全了他們。她卻幾乎成了上流社會閨閣聚會時的笑料。

後來新帝登基開恩科,頭甲第三名探花郎,是位年方弱冠,豐神如玉的年輕公子。禦街誇官時的風姿,名滿京華,引得眾多閨閣少女芳心暗許。誰知那個叫鐘澄的探花郎,瓊林宴上出現過一次後,在京中就絕了跡。差不多後來半年時間裏,上流社會宴席上,家有待嫁閨女的貴婦話題中,總不時有人,若有若無地提到那位,才貌全雙又神秘莫測的青年才俊。

當父親提起此親事時,楊氏心中暗喜,當時她真的感謝過上蒼:沒有虧待她!沒想到踢走一個賤男,能等來此般成色的如意郎君,真是意外之喜!

唯一遺憾的是,剛嫁人就要隨他到偏遠地區就任。這對之前因親事,被人嘲笑得擡不起頭來的楊氏來說,實在是個不小的缺憾!在昔日姐妹面前揚眉吐氣,扳回面子,不知幾時起,就成了她一塊心病,讓她一直耿耿於懷至今。長久以來的夙願,被丈夫有過妻子的真相,給生生擊得粉碎。讓她如何不恨?!

父親信中提到,當年殿試時,新帝就十分看好鐘澄,誰知沒過多久,他就上表請了丁憂。父親的人後來在揚州的寶應,碰巧救助起鐘家祖孫倆,並把她們護送回去與鐘澄相聚。才有了後來結成翁婿的機緣。當時父親擔心,新帝要動手清算老臣,為了給楊家留條後路,也為了給女兒覓個好的歸宿,就起意把她許配給了鐘澄。剛成了親,又把他們打發得遠遠的,遠離風起雲湧的京師,避過了那場風波。

父親勸解道,鐘澄雖然成過親,但元配沒留下嫡子,當結發還是填房,並無太大區別。加之自己有恩於鐘家母子,以鐘澄恩怨分明的品性,女兒在婆家,必定不會吃太多的苦。如果把她嫁入京中的高門大戶,以她的性子,在那種覆雜環境中,未必應付得過來。

之所以要瞞著她,女婿娶過親的事,就是擔心,以她心高氣傲的性子,為此事與鐘澄鬧別扭!為了讓小兩口的感情有個好的開頭,特意與女婿商量,先瞞著她幾年。原打算,等有了誥命封賞時,再跟她說清原委,她心裏也好受些。

最後還囑咐她道,既然真相已明,就不要與女婿鬧別扭了。把妙姐兒視為已出,幫他打理好後院,才是正途。沒有嫡子之前,還是低調點好,把心胸放寬廣些。

來龍去脈雖然已經弄清,楊氏更郁悶了。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連父親都不支持她。明年就要回京,面對眾多的親朋好友,到時總會有人提及此事的,一想起此事,她心裏就堵得慌。她,一個低階文官的繼室,還無子傍身!遇到昔日的那幫姐妹們,還不知道怎麽埋汰她呢!

妙如的存在,就像是專門提醒她身份的標簽一樣,像根刺在她心口上。插得更深了。

帶著丫鬟回房時,妙如發現屋裏的丫鬟仆婦們,正聊著汪家小少年的八卦。想想她們也是憋得太久了,也就由得她們去了。

讓織雲拿出絲線來,她坐在燈盞下打起絡子來。外間屋裏,不時有一些聲音飄進來,給這靜謐的夜裏,帶一些生趣。

……

“定北侯世子,當年在家國雙重孝期裏,強納民女,把祖上傳下來的勳位給弄丟了。汪家表少爺的父親,也是在新帝登基那年的變故中,一病不起的。一直用人參吊著,也有五六年了。汪家二房也沒個撐門面的人,靠著姨夫人,辛辛苦苦拉扯大兩個孩子,也真不容易。雖然有長公主那個婆婆在上面罩著。”

“可不是嘛,在京城那些勳貴高門裏,沒個當家男人撐著,任憑再富貴,日子都不好過!”

“聽說有大臣提議,將定北侯的爵位讓二房的旭表少爺給襲了。表少爺為了避嫌,以走訪名師為借口,躲來江南的,說是準備明年下場考秀才。”

“為啥要避嫌?”

“可能是怕長房的昊大奶奶,心裏不舒坦吧!她男人雖然丟了勳位,可她生有三個嫡子。大的那個,說是已經七歲了,再過兩年也能出來了。”

“你上哪兒對汪家的事知道得這麽清楚?”

“你忘了,我嫂子在二小姐房裏當差。旭表少爺帶來的人中,有她一個從小就要好的姐妹,正好來探她,聽她們聊起來的。恰好我在那兒,幫著給侄兒縫肚兜。”

屋裏的妙如一邊打著絡子,一邊聽著汪家的八卦。

心中暗想,原來這個旭表哥,也是一個苦命的孩子,難怪那般早熟!不過,這麽小的年紀,就能一個人遠行游歷,看來早熟也有早熟的好處。她是不是也該把早熟獨立的一面,表現出來呢?讓父親早點把她放出去見見世面!哦,好像不行,她是個女孩,該死的封建社會!

而八卦中的主角汪峭旭,此時正在給他遠在京城的親人寫回信。

“少爺,帶來的禮物都交給徐管事了。我們真的只是出來游歷,不去就讀嗎?”他身邊最得力的隨從小毅問道。

汪峭旭拿起手邊的扇子,就敲了他的額頭,“比你家少爺還著急!不先出來看看,哪能知道值不值得留下來?還有,讓送信的小子,先不要漏了口風。等定下來後,以後我會親自向祖母和母親請罪的。”

“少爺,如果決定留在江南,可不可以把小鈴調過來伺候?”小毅試探道。

“你擔心什麽嗎?她是我的貼身丫鬟,沒人敢動她分毫。只管放心當你的差,再羅裏羅嗦,就把你送回去,不用跟在這裏了。”少年威脅道。

小毅慌得忙擺了擺手,撲咚一聲跪下猛地磕頭,急聲道:“小的再也不敢了,少爺饒了小的這回吧!”

汪峭旭見他還算識趣,揮了揮手就讓他退了下去。

昏黃的燈光下,只見這個僅有十二歲的小少年,微蹙眉頭,想著白天在鐘家的所見所聞。思忖著,如何給那擔心女兒處境的外祖父回信,怎麽描述,鐘氏夫婦間暗流洶湧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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