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給外地人設的，要是什麽人都治，蘭芷宮怎麽能忙得過來？山腰的藥館收費是百兩，詩姬宮主的要求就更多了！蘭芷宮收錢也不全為了自己，村外那兩座大宅院就是專門收留老弱病殘的。”

“冒昧問一句，您說的前段時間的流言指什麽？”逮著空，白淩楓便謙遜的問道。

正在談話的眾人看了他一眼，見他容貌端正，氣質也好，便去了疑心，道：“說詩姬宮主逼婚，遭到穆家莊小公子穆言溪嚴拒。更可恨的是，居然說詩姬宮主刁蠻任性，還說容飄蕊德才兼備。說起來，雅槐塢少主宇文紹空前段時間剛向容家莊下了聘禮，現在估計要退婚了吧？這宇文紹空可是下代武林盟主的熱門人選。”

接下來的語白淩楓便沒有入耳了，容飄蕊他也聽過，屬於養在深閨的類型，不會武功，估計不可能知道詩姬，大概的確從穆言溪那裏聽了些話。流言自不可信，但還能揭示些微真相。考慮上次詩姬說的‘將有婚約’，詩姬喜歡的是穆言溪嗎？這次傳出這種話，她該會受到多大的打擊？不過這是不是表示自己還有機會？算了，現在首先要考慮的是詩姬的心情，見面時一定要謹慎些。

便起身結賬準備離開茶館，方一擡首，便見一匹黑馬疾馳而過，他認出那是曲寧榕的愛駒踏雪來，立即追了上去。

但踏雪來是外國良駒，腳程極快，他晚了一步，便追落了行蹤，只能向沿途店家打聽。

街道最後一位店家語氣頗為不善的對右前方撇了撇嘴，不耐煩的道：“呶，那邊。居然為一容姓女子求醫！蘭芷宮昨天才發布禁醫令，說以後容姓、於姓、穆姓人士概不醫治。”

白淩楓眼睛雖一直盯著曲寧榕，但見那邊有些人圍觀，似有些不對，便停下了腳步，聽完了店家的解釋，道了聲“多謝”方匆匆趕了過去。人群其實頗為稀疏，大多數都是在排隊等待看病，順便瞅兩眼曲寧榕。因此白淩楓倒沒費多大功夫就接近了曲寧榕，道了聲：“大哥？”

曲寧榕聽到熟識的聲音，方皺眉擡起頭來，見到白淩楓後扯出一絲笑容，道：“淩楓你怎麽在這兒？”

白淩楓見曲寧榕神色極為憔悴，不由心驚，又想到之前店家所說容姓女子，忙垂首看了看她懷中女子，面容更為蒼白，連一絲血色都不見。“容冷香？”雖不精通醫術，也不由得伸手去替女子診了診脈，皺眉道，“大哥，我雖不大精通醫術，可她受的內傷……”

“是我誤傷。”曲寧榕見他隱了話，苦笑著解釋道。

白淩楓聞此倒也一時默默無語，前段時間見面時，大哥還幸福的說將要娶親，對方是一位不通武功的平民，叫容冷香。

一旁立著的蘭芷宮宮人倒是突然插口問道：“請問您是白淩楓白公子嗎？”

白淩楓有些詫異的偏首看了她一眼，方回道：“在下正是，不知有何見教？”

聞此對方微微俯身行了個禮，道：“請隨我來。”

待將人帶至一旁的僻靜處，方垂首道：“詩姬宮主已吩咐我們公子近日就要到來，準備不周之處還請見諒。現在天色還早，上山的路並不兇險，公子現在要去見宮主嗎？”

曲寧榕見白淩楓被帶至一旁，便有些擔心的跟了過來。聽了這些話，方反應過來，垂首低聲道：“淩楓，你若見到詩姬宮主，請帶我轉達，冷香只是一介平民，不通武功，和容家莊沒有半點關系，我曲柳山莊地處北方，和南方的容家莊、穆家莊也沒有半縷幹系，請她救救冷香，我願付出一切代價。”

白淩楓見曲寧榕蒼白的神色，心中早已不忍，不由道：“大哥，她的傷勢不能再拖了，雖有定魂丹在支撐，可也……你和我一起上去吧？當面和詩姬解釋下，我想詩姬不會為難一個非江湖人士的。”

一旁的宮人不由皺眉，想要婉拒，考慮到白淩楓是詩姬宮主親自下令要求好好接待的朋友，向來沒有先例，不好得罪。何況詩姬宮主向來對親近之人極其友好，容冷香也不是江湖人士，曲寧榕又是曲柳山莊的主人，便領著兩人走上小路，到了半山腰處的藥館，停步回首道：“請兩位公子在此稍等，容我先行回宮通告。”

兩人自是知道通報什麽，卻都沒有戳破，只是靜默的點點頭。白淩楓想到大哥一向高傲，此次卻一直隱忍不動，可見這位容冷香對他的重要性，再看看她嚴重的傷勢，更覺艱難。

正待開口安慰幾句，卻聽得曲寧榕低聲道：“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若一會兒得到否定的答案，你就不用管我了。那位詩姬宮主就是你一直苦戀的女子吧？好不容易關系好了，不要因為我毀了。剛剛在山下聽了原因，也不怪她。遇到這樣的事情，不管誰都會遷怒，何況她並沒有做出實質性的報覆，行為並不過分。”

聞此白淩楓倒不知如何開口，大哥的高傲只是針對一般江湖人士，對朋友們都頗為照顧，考慮事情也極為縝密，半晌方道：“大哥，你不要這麽擔心，我想詩姬只是一時生氣。”

不知過了多久，方見那位宮人回轉，兩人都有些緊張，只聽她說道：“詩姬宮主讓我請兩位到松雨堂一聚。”

兩人松了口氣，曲寧榕立即有些寬慰的看了看懷中的女子。白淩楓見此嘆了口氣，回道：“麻煩姑娘帶路。”

曲寧榕擡起頭來，頗為感激的道了聲：“多謝。”

一般女性見了這樣癡情的人都會生出幾分同情，這名宮人也不例外，看了看曲寧榕，猶豫著勸道：“雖說宮主讓我帶你們去松雨堂，但臉色並不是很好。而且松雨堂是見外客的地方，詩姬宮主本打算在沐寒亭見白公子，那才是宮主們會友的地方。”見曲寧榕有些黯淡的臉色，又不忍的加了句，“畢竟禁醫令昨日才下，今日便有人上門，詩姬宮主肯定會有些不悅，但詩姬宮主既然願意見你們，代表還有些希望。詩姬宮主對有情人向來頗為寬容。”覺得自己多語了，便轉身在前方領路。

曲寧榕一邊跟上去，一邊抱歉的看向一旁的白淩楓，道：“抱歉，我……”

“沒有關系。”白淩楓忙安慰他道，“大哥，你不要擔心，我一定勸詩姬治好容冷香，你們的喜宴可不能少了我。”

曲寧榕雖知是安慰，也寬心的笑了笑。

到了松雨堂門外，宮人便退了下去。兩人方踏進堂中，便見蕭詩姬似笑非笑的坐在一旁，見兩人到了，只是笑道：“兩位請坐。”

白淩楓見蕭詩姬身後的早鶯神色不佳，暖樹雖沒有那麽明顯，但眼中也透著一股失望。

見兩人坐下，蕭詩姬方捧起一旁的茶杯，輕輕撥動杯蓋，良久方道：“看在淩楓的面子上，若是一般的容姓女子我也就治了，雖說今天才是禁醫令出的第二天，而且這還是我親自下令的。”

“對不起。”白淩楓也垂下了眼瞼，畢竟詩姬此時心情正不佳，自己卻不得不踩這個點。

“冷香真的只是一個不通武術的平民，和江湖世家扯不上一點關系，請詩姬宮主救救她，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曲寧榕雖知此時不是開口的好時機，但容冷香的傷勢卻拖不得，只好開口懇求道。

“我醫治的原則的等價交換，以命換命。曲柳山莊的主人能放下人間的繁華嗎？”

“我願意。”考慮了半晌，他接著說道，“只請詩姬宮主答應在下的一個請求。”

蕭詩姬冷哼了一聲，道；“說說看。”

一旁的白淩楓臉色有些發白，想起詩姬的確提過這個原則，江湖上也有過類似的傳言，正想開口勸說幾句，卻聽得曲寧榕道：“希望宮主能幫我消去冷香這一年來的記憶，我生前給已給她帶來許多痛苦，死後就不要再讓她煩惱了。”

蕭詩姬神色有些緩和，嘆口氣道：“若她真是一般女子，因你的話，我也不會計較了。”放下茶杯，轉頭對暖樹道，“暖樹，給他們說說容冷香的身世。”說完便閉目養神，不再理會兩人。

無視兩人詫異的神色，暖樹不帶一絲感情陳述道：“容冷香，母冷雨蝶，父容仁。十七年前，冷雨蝶得知容仁有一外室，並已產下一女，便留書離去，表示此生恩情已絕，永不相見。只身來到北方，發現已有身孕，便在湘雨鎮容家村隱居下來。容仁見信後便宣布妻子暴病身亡。不久便有一女抱一女嬰在容家莊門口請求收留，再過一年，容仁便以女嬰不可無父為由娶了這位女子，這便是桑靜和容飄蕊。也就是說容飄蕊是容冷香異母姐姐。”

兩人聽完後楞了半天，曲寧榕平日都是在北方活動，並不大關註南方事情，只知容仁在外頗有仁愛之名，雖覺名實相副的可能性不大，卻也沒料到這樣。白淩楓也被震撼到了，雖然大哥一向說江湖人士多是兩副嘴臉，可也沒想到差異如此之大。

見暖樹說完，兩人也沒有說話，蕭詩姬方睜眼說道：“冷雨蝶已逝，關於死者，我不想多說。冷雨蝶讓她姓容，並不是她自己的選擇。父親又是這樣，若容冷香願意和容仁劃清界限，我倒不介意救她一次。雖有血緣關系，但容仁都沒有承認這個女兒，估計以後也不會承認。”

曲寧榕聽到蕭詩姬說願意救容冷香，忙說道：“冷香從來沒有提起她父親，而且這樣的父親……不要也罷。”

“她自己可不一定這麽想。冷雨蝶臨終前一定告訴了她生父的事情。”搖了搖頭，對一旁的早鶯道，“將我前些日子剛剛煉制的回塵丸取來，在梳妝臺左側第一個抽屜中，用紫瓶裝著。”

“宮主！那樣珍貴的藥……若是想問她話，自然有別種方法讓她醒來，何必……”早鶯斷斷續續的說道。

“雖珍貴，對我卻沒多少用處。它專治內傷，可這麽多年來，宮中可一個受內傷的也沒有，我也是覺得那樣珍貴的藥材不能浪費才煉制的，快去取吧。”聞此，早鶯方頗不情願的退了下去。

“不用謝我，藥本就是為了治病，何況你是淩楓的朋友，送你這點藥我還是舍得的。”走近曲寧榕，將右手搭上了容冷香的手腕，片刻才道，“跟我來。讓她在旁邊的暖閣裏躺一下吧！這樣抱著你也該累了。不過，一點內力都沒有的女子，受了這樣重的內傷，是你用定魂丹在苦撐吧？這樣的傷勢，光用丹藥，只是拖延時間。回塵丸看樣子也只能拖三個月時間，趁她清醒的這三個月，你們便好好生活吧！”一邊說著一邊領兩人去了東暖閣，期間一眼都沒有看向白淩楓。

白淩楓自是知道，卻也不能開口說些什麽。曲寧榕此時一心想著蕭詩姬所說“若容冷香願意和容仁劃清界限，我倒不介意救她一次”，決定一定要勸冷香跟容仁劃清界限，倒沒有心思註意周圍了。

個人心有思量，時間便過得快了，早鶯匆匆跑了回來，將手中的瓷瓶遞了過去。蕭詩姬接過嗅了嗅，方遞了過去，道：“只有六顆，等她昏迷你就餵下一顆。你餵她定魂丸時應該也註意到了，這些藥丸很容易產生抗藥性，藥效會急劇下降。”

曲寧榕道了聲謝，方有些顫抖的結果瓷瓶，打了開來，倒出的藥丸卻是透明的綠，雖有些詫異，仍半強制的讓容冷香吃了下去。

“你用內力引導，可以讓回塵丸更快的發揮作用，她醒的更快。”蕭詩姬緩聲提點道。

曲寧榕自是照做，暖樹見此微微皺眉，略向前半步，擋住了蕭詩姬。早鶯也看出來曲寧榕內力極高，可能在自己和暖樹之上，便也有些擔憂的往前走了幾步，蕭詩姬見此，默默轉身向外走去，道：“我有些累了，一炷香時間，她定會醒來。我讓暖樹等在這兒，日落之時你將結果告知暖樹便可。”

曲寧榕點了點頭，道了聲謝，更加用心的掌控內力的流動，白淩楓看著蕭詩姬消失在門口，又見容冷香似乎臉色好了些，便有些猶豫的準備跟過去，暖樹笑著伸手攔住他道：“公子還請留步，宮主現在有些累了，不見客。你還是和陪在這兒勸勸容小姐比較合適，看起來這位容小姐也不好勸吶！”

白淩楓見此倒也不再多說的退了回去，大概猜到暖樹對自己不滿的緣由，之前暖樹頗為積極的撮合自己和詩姬，可見對自己期待很高，結果再次見面，自己居然間接站在了詩姬的對立面。若自己是暖樹，恐怕也會如此不滿吧。

早鶯見蕭詩姬出了松雨堂不久便停了下來，不由問道：“宮主？”

蕭詩姬有些勉強的笑了笑，便繼續走向滴翠樓。心中不免有些黯然，淩楓最終選擇的也不是我，即使我在他心中頗重要，也比不過那位曲寧榕吧？說不定，連容冷香也比不上。

不多時，容冷香便醒了過來，曲寧榕便將她父親的事情告知，發現容冷香並沒有過多的驚異，便直言道：“冷香，是我誤傷了你，你傷好了讓我償命也無不可，只是你能否先配合治療一下？”

容冷香有些憂郁的偏首道：“既是誤傷，我便不會怪你。你說說如何配合治療吧？”

“容飄蕊，前些日子在江湖上散播了一些關於蘭芷宮詩姬宮主的負面流言，詩姬宮主便下了禁醫令，不再醫治容姓人，若你願意與容仁劃清界限，她便願意救你。那樣的父親……”

“不管怎樣，他還是我的父親，我至死也是他的

女兒。這個條件我不會同意的。”容冷香冷聲打斷了曲寧榕的話。

“冷香姑娘，你傷勢太重，只有詩姬才能救得了你，何況正如大哥所說，你父親的所做所為實在不合格。即使血濃於水，你也該想想你的母親，這樣早逝絕對和心情壓抑有關，你父親的行為可以說間接導致你母親的早逝。”見容冷香神色沒有絲毫緩和，只好繼續道，“何況，他今生都不會承認你是他女兒，冷雨蝶在十七年前便死了，是他親自宣布的。若承認了你，他多年來苦心經營的名聲就毀了。連容飄蕊，他也說是桑靜前夫的女兒，並沒有承認。父女關系在他眼中遠比不上浮名。”

“我母親，臨終前告訴我了，說她並不恨他，我也是。即使他不認我，我也不能否認他是我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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