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冠薇再坐了一時，付了茶錢下樓，卻在樓門口迎面遇見了陸翎舟，不由楞在當地。

許久未見，陸翎舟的模樣卻沒什麽變化，讓人恍然間忘了中間還隔著三年。

“蔚然？”陸翎舟看她半晌，稍微笑了笑，“我先去了禦史府，沒找到人，才來了這裏，原來你也在。”

冠薇一時沒說話。

“我回京城第一個找你，夠義氣吧？”陸翎舟道，“當初是我自己自不量力非要翻山出城去的，你不必再掛在心上了。”

冠薇再沈默片刻，笑道：“誰說你是第一個找我，要不是在路上遇見了晉王，你第一個找的一定是他，重色輕友的家夥。”

陸翎舟沒想到她會來這麽一句，噎了一下，瞪大眼睛看著她。

“跟我上樓去吧，林檀也等著見你呢。”冠薇側身示意。

——

最近，皇帝每隔五六天便會帶著兩個皇子微服出宮一次，身邊跟著幾個作小廝打扮的護衛，看起來就像大戶人家的老爺帶著孩子出來玩，京城裏遍地顯貴，他們這樣倒也不算惹眼。

江之焰在一個賣玩物的攤子前停住，攤上的東西都是些加了機關木輪的靈巧玩具，比如擰了發條就能飛上一段距離的小木鳥，再比如能以機括之力自動射出彈丸的小彈弓。這些玩意兒京城裏也是新近才有的，雖然用料不怎麽昂貴，但勝在新奇精巧，江之焰以前竟沒見過，不由得好奇地看了許久。

阿煜實在太小了，只有一個頭頂露在攤子上面，拼命踮起腳尖露出兩只眼睛，還沒看清什麽就又矮了下去。

皇帝將他抱起來，道：“你們喜歡哪個，自己挑吧，一人一個。”

江之焰在他父皇面前不敢太調皮，剛才一直忍著，聽了這話立刻露出欣喜的神色，把攤子上的東西一個個細細看過去。

阿煜伸出手去，皇帝將他放低了些，只見他捏了一把短小的彈簧木劍在手裏。

因為是給小孩子玩的，木劍並不鋒銳，沒什麽殺傷力，只不過一按劍把上的機關，劍身就會脫離劍鍔被彈射出去，過招的時候如果用這一手，也算出其不意。

“沒想到阿煜喜歡這個。”皇帝笑了笑。

阿煜瞅著他，也笑，將小劍捧在手裏來回看。

不出所料，江之焰選了那把彈弓，估計回去之後又要打鳥，皇帝已經許久沒有聽見過禦花園的鳥鳴了，見他選了這個，心中有些發毛。

付了錢離去，走了沒多遠，一輛馬車在他身邊停下，車窗裏露出江玄瞠目結舌的臉，“皇兄？”

皇帝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左右看了看，見沒人註意，這才笑道：“路上可順利？”

江玄連忙跳下了車，江之焰許久沒見他，分外欣喜，撲上去抱他的腿，“二叔你可回來了！”

江玄摸摸他的頭，“平常怎麽不見你纏著我？”

“因為二叔啰嗦，還總是罰我抄經。”江之焰說話很實誠，眨著無辜的雙眼擡頭看著他。

江玄無語了片刻，將他推到一邊，徑直走到皇帝跟前，周圍人來人往的，他只得道：“哥，你怎麽出來了？”

“悶得久了，帶著孩子出來散散心。”皇帝淡淡答道。

“現在多冷啊，你身子行不行？”江玄上下打量他。

“無妨，我倒是想等春天，只是那時不一定有空了。”皇帝說著，阿煜在他懷裏亂動，他就將阿煜交到了江玄手裏。

阿煜抱著江玄脖子，瞧見了他身後的趙擎蒼，眼睛一亮，掏出那小劍笑著道：“趙侍衛，我以後拿這個和你打好不？”

趙擎蒼呆了呆，忙恭敬回話道：“小公子請隨意，屬下只怕打壞了小公子的東西。”

皇帝笑嘆道：“你們隨著他倆再逛一時就回去吧，我和道卿有些話說，擎蒼跟來就行了。”

眾侍衛領命，江玄將阿煜放下，交給他哥哥領著，侍衛們簇擁著兩個皇子順著街道繼續往前走去。

“去喝杯酒再回宮吧。”皇帝指了指另一條街，江玄點點頭，隨著他往那邊去，只聽皇帝問道：“陸翎舟無事？”

“有驚無險，現在好好的。”江玄笑了笑，臉上神情比起之前，確是松快了許多。

皇帝點點頭，“今後你還想讓她住在王府麽？”

江玄怔了怔，“自然想啊，只不過……”

“只不過現在她在京城裏名聲響了，陸家又重新有了府邸，她再住你那裏便不妥，總會有人說三道四。”皇帝道。

“是。”江玄嘆道，為何莫名其妙的麻煩事總是這麽多。

“不過，陸府和晉王府挨得也不遠，多走動就是了。”皇帝笑了笑，“其他事情回宮再說吧，我們先痛快喝幾杯。”

——

江玄同皇帝喝了頓酒，又回宮敘話，將一路上的經歷約略說了，聊了一時，已至傍晚，留在宮中用了晚膳，出宮時天已黑盡了。

他吩咐車夫往陸府去，這車夫之前是跟著他去燕國的，今日回府休息了半天，晚間又駕車出來接他，自然憑著記憶向陸華言的丞相府而去，趙擎蒼騎馬跟在一旁，可是到了門口一看，大門緊閉，連個可以通報的侍衛都沒有。

趙擎蒼下馬上前叩了叩門，片刻後，一個小廝模樣的人將門開了一條縫，露出半個腦袋來，笑嘻嘻地對他道：“這位軍爺，找丞相吧？丞相已經搬家啦，就在宮城南面的元興街上，剛剛安置不久，排場挺大，軍爺過去看了就知道。”

“元興街？”趙擎蒼楞了楞，距這裏倒是不遠，走兩條街就到了，可元興街不正是晉王府所在的那條街麽。

馬車調了個頭繼續前行，穿過兩條街，到了晉王府大門口，江玄掀起車簾往前看，果然見著前面百步遠的另一道大門處燈火通明，門廊下階梯處守著兩排侍衛，那配置與服色比之王府略遜一籌，正是丞相府該有的排場。

江玄怔了片刻，問車夫道：“你今天回來時，沒看到麽？”

車夫回道：“小的看到了，沒怎麽註意，王府隔壁宅子空了多年，搬來個人也是尋常事，沒想到是相爺。”

天啊，皇帝說的離得不遠多走動，原來是這個意思……

江玄越發確定，皇帝絕對是自己的親哥哥。

丞相府的守衛都認得他，未敢阻攔，江玄便帶著趙擎蒼直接走了進去，有小廝飛快地跑進去向陸華言通報，陸華言早知他今晚要來，衣冠齊整地在正廳候著，江玄跨進門檻，剛露出個笑容要打招呼，就看到顏沐一臉冰冷地從屏風後面轉了出來。

上午剛剛擺脫了他，怎麽這時又出現了？翎舟明明說過陸相可以看管住他，難道是說著玩的麽？！

江玄的笑容僵在臉上，咳了咳，沒說話。

陸華言一回頭看見顏沐，臉色變了變，向奉茶的小廝道：“快著人送顏公子回房休息去，大晚上的到處亂跑，著涼了怎麽辦？”

小廝領命，到顏沐跟前賠著笑勸，顏沐大約這一路上氣江玄也氣夠了，此時只是出來露一露臉，再瞪了陸華言一眼，便就安靜離去了。

江玄松了口氣，在留出來的上首空位坐下，端起茶杯道：“陸相請坐吧，不必多禮，本王才離開兩個月，相府怎麽搬到這裏來了？”

“是皇上的意思，這也才剛剛歸置好。”陸華言尋了椅子坐下，笑道：“多年前的陸府因故被封，早成了別人的宅子，臣再次返京後又諸事倉促，沒能選一處稱心如意的府邸，皇上體恤微臣，替微臣選了這處作府邸，地方大了許多，府內景致也頗好。尤其是能與殿下府邸相近，於微臣而言真是天大的榮幸。”

陸華言雖然為官正直，說話卻習慣彎彎繞繞，經常愛撿這些中聽的說，江玄早就習慣了，因此一般若無正事，江玄不怎麽同他聊天，今日也是沒甚麽可說的，兩人撿著無關緊要的事隨便聊了幾句，江玄便告辭離去。

陸華言執意送他到了府門口，馬車還在門外候著，幾百步的距離而已，自然用不著馬車，江玄一個人拖著步子回了王府，趙擎蒼看看他臉色，問道：“殿下，陸小姐她……”

江玄停住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似乎心中也有些疑惑，但沒說話，繼續信步向前走去。

走到了回臥房必經的一處院落內，江玄遠遠看到假山上的小亭子裏坐著一個人，正是陸翎舟。

王府裏的下人大多認得她，因此並沒有聲張，只是替她在亭子四周點上了燈籠，又沏了一壺熱茶，江玄身前亦有提燈引路的仆從，在黑夜中很容易辨認，陸翎舟從燈火輝煌處回頭望來，一眼就看到了他。

江玄從隨從手中接過燈籠，命他退下，趙擎蒼也自請回去休息，江玄提著燈向上望了望，正要舉步上假山，陸翎舟已經起身一扶欄桿，直接跳了下來，如一道再輕盈不過的影子，轉瞬間就輕輕落在他身前，一點動靜都沒有發出。

江玄猶在楞怔，陸翎舟已經拉起他的手笑道：“皇上好大的手筆，走，我帶你去看看院墻。”

江玄乖乖被她牽著走了，邊走邊問道：“不是說在陸府等我？怎麽來了這裏？”

“我本來是在陸府，翻墻過來的嘛。”陸翎舟回頭笑了笑，“以後方便了，有事找我就翻墻吧，我住的地方正好離王府東院墻不遠。”

江玄目瞪口呆道：“王府東邊院墻築得極高，你……你飛過來的？”

“確實是很高，不過……”陸翎舟領著他到了東邊僻靜處，接過燈籠舉起一照，只見樹木掩映之後，有一塊院墻被拆了，豁了個大口子，剩下的部分還不足二人高。

晉王府與隔壁的宅子之間沒有胡同，兩道院墻之間夾成細長的一條，根本不容人通行，王府院墻這一拆，對面丞相府的院墻又比較低矮，會輕功的人稍稍縱身一躍便能過去了。

誰敢拆晉王府的院墻？

皇帝，絕對是皇帝。

在他離京的這兩個月中，皇帝究竟都做了什麽？！

“皇上真的是為了讓我們私會才這麽幹的？”陸翎舟望著那豁口若有所思道，“如果是這樣，也太體貼了些，我都有點發毛。”

江玄擡起衣袖擦了擦汗，“莫慌，我明日再進宮問問皇兄……總之，以後見面方便了，少了許多繁文縟節，也算好事。”

“說得是。”陸翎舟笑了笑，放開他的手，“今日也不早了，我先回去，明日再來。”

江玄卻又拉住她，“帶我過去看看你的住處好不好？明天我可以去尋你。”

陸翎舟點點頭，當先躍上院墻，垂下眼看著他道：“小玄你放心，我師父和我爹住在東邊院子裏，府邸西邊就我一個人。”

陸華言倒是無所謂，就是那個顏沐，能遠離他，真是再好不過了。

江玄笑了笑，也跳上院墻，順手抱了抱她，“沒關系，為了見你，十個顏沐我都忍得了。”

陸翎舟蹙了蹙眉，“其實我們光明正大來往也沒什麽，為何弄得像偷情一般？”

偷情這個詞把江玄驚得差點從墻頭栽下去，他好容易穩住身形，幹笑兩聲道：“只是為了方便吧，翎舟你就當做是滿足一下我皇兄的奇思妙想……”

“好吧。”陸翎舟一臉不置可否的表情，從墻頭跳下，落入丞相府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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