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車外陸翎舟騎在馬上，對著她微微一笑，“你怎麽也來了？”

冠薇垂眼笑了笑道：“我不光是禦史大夫，更是潛龍會的二把手，陸相既留在京中，我自然要跟著皇上，禦史臺諸事自有中丞操心。”

“也是，中丞想必已經換人，不再是那個姓韓的。”陸翎舟望著她道，“潛龍會，這就是暗黨的名字？聽起來像個江湖幫派一樣，潛龍潛龍，皇上也不忌諱？”

“潛龍勿用，有什麽好忌諱的。”冠薇擡起袖子，又打了個呵氣。

“你們潛龍會，收人有什麽標準？”陸翎舟眨眨眼睛。

冠薇怔了怔，“怎麽，你也想來？”

“不行？”陸翎舟再眨眨眼。

“你若想來，我們求之不得。”冠薇悠然笑道：“順便將你的裁雪堂也獻出來吧。”

陸翎舟無奈，“說的好像裁雪堂已經是我的了一樣。”

“早晚是你的。”冠薇笑了笑，“你怎麽在外面騎馬？晉王沒讓你坐他的車？”

“原是坐了的，我聽說你在後面就過來看看，這就回去。”陸翎舟嘆一口氣，“走了。”

冠薇看著她騎馬往前去，緩緩放下了簾子。

陸翎舟騎馬往前趕，緊了緊披風的領口，一陣風似的過去了，晉王車駕離皇帝鑾駕不遠，只隔著三排護衛，趕過來的途中她隱約見到一個領兵之人背影頗似陳鼎，未及留意，連人帶馬已經沖到前面去了。

在晉王車駕前下馬，江玄從車中伸出一只手拉住她，扶著她上了車。車中燃著腳爐，很是溫暖，陸翎舟解下披風坐在一邊，問道：“陳鼎也來了麽？”

江玄點頭，“他前幾日從衛尉寺調任至軍中，他是陳大將軍長子，又是潛龍會的人，這樣方便些。”

“潛龍會的身份真好用。”陸翎舟笑道：“我這麽個無關緊要的人，跟在軍中怪不好意思的，幹脆讓我也入了潛龍會。”

“你爹爹已經在其中，就別拉你下水了。”江玄笑著觸了觸她臉龐，“論起單打獨鬥，能和馮連雲一戰的也只有你了，哪裏無關緊要？”

“還差得遠，他是真厲害。”陸翎舟苦笑。

當日大軍行了幾百裏路，在郊野中埋鍋造飯，飯菜送至晉王帳中，江玄遣退仆從，和陸翎舟一起用了飯，對她道：“開始幾天還悠閑些，等州府軍集結得差不多，大軍加快行軍速度，條件便沒現在這般好了，快到前線時連馬車都坐不得，若戰場上出了什麽意外，軍隊退敗時多半也顧不上燒飯支帳篷，只管啃著幹糧逃命了。”

陸翎舟看看他，“你上次來時出了什麽意外？”

“兩名大將引兵退避，成潰敗之象，險些亂了軍心，我當時在後方，護衛要帶著我逃跑，我擔心皇兄，楞是沒聽他們的話，帶著一隊人往前線去了。”江玄嘆了口氣，“現在想想，我帶著那麽點人，去了又有何用？只不過是一時情急，氣血上湧，還好皇兄英勇，親自上陣拼殺振奮軍心，止住了敗象，我才會平安無事。”

陸翎舟笑笑，江玄悄悄看她，又道：“今晚上睡我帳中好麽？”

陸翎舟擡頭，江玄忙道：“搭了兩張床，以簾幕隔開兩間，我絕不打擾你。”

“好啊。”陸翎舟道，“以後都這樣吧，說話也方便些，我無官無職，在軍中不好走動。”

江玄松一口氣，“你想要官職麽？我可以去跟皇兄說說。”

“哪有這麽容易的？”陸翎舟幹笑兩聲，“用不著。”

江玄在燈下認真看了她一會兒，微微低下頭，他心裏明白，如果這趟北伐自己不來，陸翎舟恐怕也是不會來的，路途勞頓，她身份又尷尬，實在有些辛苦。

江玄忍不住給她多夾了幾筷子菜，裝作漫不經心，笑著問道：“翎舟，打仗又不好玩，你為何要來？”

“想看看皇帝禦駕親征是什麽樣，最好能把馮連雲打懵了。”陸翎舟手裏把玩著筷子道：“不過這些也無關緊要，我主要是想……”

江玄看著她，她也擡眼看看江玄，忽然一笑：“是想保護你。”

江玄楞了片刻，面皮略有些發燙，側過頭去不自然地咳了咳，勉強道：“本王武功也不差，這半年來更是進境神速，哪裏需要你保護了？”

陸翎舟看看他，不說話。

再沈默地扒了會兒飯，江玄想起從前種種，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武功比起她還是望塵莫及，嘆氣道：“總有一天，總有一天要換本王來保護你。”

陸翎舟擡頭笑一笑，“好啊。”

——

集結州府兵馬後急行軍，十萬大軍僅花了二十餘天便至邊境，不可謂不快。燕國朝廷雖已得到消息，卻還來不及做萬全的準備，皇帝下令先行攻打湮城，湮城是燕國南線重鎮，北伐路上首當其沖，守城軍士拼死頑抗，卻終究寡不敵眾，昆軍築攻城塔翻越湮城城墻，以沖撞車破開城門，損失三千，終於拿下了湮城。

城中軍士多半戰死，剩下的或降或逃，皇帝帶兵入城，下令安葬戰死者，安撫百姓，嚴禁燒殺劫掠，不過三日功夫，湮城便堪堪安定了下來。

昆軍有湮城作為據點，再往前推進戰線便有了後盾，輕松許多，糧草補給自有陸華言在京中安排調派，從各州府運送至前線，井井有條，綿延不絕，一時之間，昆軍形勢一片大好。

湮城重鎮，皇帝擔心馮連雲暗中派軍繞過昆朝大軍，突襲後方，以防萬一，留一萬軍士守湮城，其餘兵馬繼續前行，攻打下一座城池。

幾年前的北伐便是如此，不斷鯨吞蠶食，拿下燕國南境數個重鎮，強行將燕國國境線向北壓縮，即便大軍離去後，也依然派精兵強將鎮守前線重鎮，燕國這幾年論武力不及昆朝，丟了城池土地，一時竟也搶不回來，只能龜縮在北。

岳瀾城下，攻城正熾，皇帝被近衛簇擁，騎在馬上，遠遠望著那高大城墻，耳邊聽得軍士們的怒喝慘呼，面色顯得冷然無情。

陳裘正在前方督戰，只有江玄陪在旁邊，酷烈的北風狂卷，隱隱夾著一絲血腥氣，前方投石機再度投出火石，狠狠砸中城墻，一時間磚石碎裂，城垛傾頹，慘叫陣陣，不知又有多少人被碾死於巨石之下。

江玄牽著韁繩往前看著，只覺得身體在寒風中已然僵硬，心中也無絲毫起伏。

這般場面他也不是第一次見了，不過是你死我活，只得如此，看樣子不出兩個時辰岳瀾城便會被攻下，到時進駐此城，昆軍又多一據點，只不知馮連雲何時才會帶兵從燕京趕來增援。

不知不覺天上便飄起了雪，落在披風黑色貂領之上，零零碎碎的雪白，周身似乎又冷了幾分。

皇帝擡眼望著暗沈沈的天邊，似有所感，嘆了口氣，微微側頭道：“岳瀾城不會有什麽變數了，你回營吧，兩個時辰後拔營進城。”

“是，皇兄。”江玄在馬上微一躬身，調轉馬頭向後方營地趕去，數十護衛隨之離去。

皇帝回頭看了看他背影，再轉過頭來，撣了撣肩上碎雪，不過幾年時間，他心中鋒銳豪氣竟已不及當年，遠望著修羅地獄般的戰場，反而生出幾絲倦意。

在如此肅殺的時刻，後方軍營中卻是一派安穩，冠薇坐在帳中煮茶，陸翎舟手裏有了江玄前幾日為她要來的腰牌，在軍營裏來去自如，再沒什麽限制。

“潛龍會的事，我前幾日見皇上時，替你問過了。”冠薇用扇子輕輕扇著火，“皇上的意思，入了潛龍會成日裏忙得很，怕是晉王不願你去。”

“那便算了。”陸翎舟站在帳口，挑簾看著外面，“你問沒問為什麽叫潛龍會？”

“沒問，說不定皇上少年時看江湖故事，順便就取了這麽個名字。”冠薇不負責任地道。

“那也取個好聽點的，這個聽著不怎麽入流。”陸翎舟摸摸下巴。

冠薇嘆氣，“你說話小心點。”

“哦。”陸翎舟訕訕放下帳簾，坐下端起新斟好的茶，暖了暖手。

“再往前攻一座城也就差不多了，如今只等馮連雲來，他必會帶上裁雪堂的人，到時一定會有好戲看。”冠薇道。

陸翎舟笑了笑，“千萬別再讓他見到我，他一定恨不得將我挫骨揚灰。”

“你縮在營中便沒事了。”冠薇道，“本來他在京城那會兒，我們就想趁機捉了他，無奈他武功實在太高，左思右想，還是誘他入局，由裁雪堂對付他為好。”

陸翎舟點點頭，“不錯，這樣周詳。”

正聊著，帳簾忽然被人掀開，江玄夾風帶雪地走了進來，在帳口停住，冠薇起身行禮，奇道：“殿下怎麽回來了？”

江玄對冠薇一向十分客氣，笑了笑道：“沒什麽，再過一會兒便能拔營進城了，我回來知會一聲。”

他來到這裏，想必之前已經將正事辦完了，陸翎舟將一杯熱茶灌下去，向冠薇告辭，隨江玄回了王帳。

東西也沒什麽可收拾的，桌椅床鋪自會有人替他們收攏，江玄將桌上文書略整了整，笑道：“我就知道你在她那裏，在軍營裏是不是太無聊了？”

“還可以。”陸翎舟坐在椅子上，從袖中掏出一塊黑玉制成的牌符，遞給他，“這個給你。”

江玄怔了怔接過，觸手一片刺骨冰涼，黑玉牌上刻著“墨雪”二字，背面是從未見過的繁覆紋飾，十分精致剔透，他奇道：“這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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