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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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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科舉出身,會試之時曾經牽扯進科考舞弊,不知陳公子有沒有耳聞。”茶樓裏,冠薇再續了一杯茶,淡淡道。

“這個……在下似乎聽說過。”陳鼎斟酌著道,“大人自然是被冤枉的。”

“是,此案當年由三個士子聯手策劃,陷害了我與其餘五位公子,影響甚是惡劣,我為此差點便被降罪,或許此生再入不了仕途了,當年京城荒野外,險些又多了一具屍體。”冠薇道。

陸翎舟打了個寒顫,陳鼎苦笑道:“不……不至於吧冠大人?”

“怎麽不至於,當時我也不過是個窮學生,窮得要命,苦讀十載考個功名,不過為混口體面的飯吃,又牽扯上這樣的事,當真不太想活了。”冠薇雖然說著這樣的話,神情卻顯得不怎麽在意,於是陳鼎也就當個笑話聽。

“還好後來真相大白,禮部和大理寺還算長了眼,將犯人揪了出來。”冠薇喝了口茶,“在那之前,一直是陸相明裏暗裏地照顧我,若非他曾出言寬慰,只怕我一個想不開,就跳了護城河。”

陸翎舟又打了個寒顫。

陳鼎咳了咳,道:“冠大人能得陸相賞識,實在非尋常人,怪不得年紀輕輕就位居三公。”

“不過是沒死成,人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冠薇無視了他拍的馬屁。

陳鼎使勁咳了咳,覺得沒辦法愉快地談下去了。

“那麽,這與清嵐院的林檀公子有何關系?”陳鼎終於想起話頭,“聽說大理寺當年四處征集人證,難不成林公子便是證人之一?”

冠薇被他逗笑了,“他怎麽成證人了?他是策劃舞弊案陰謀陷害於我的人,而且還是那三人中的主謀。”

陳鼎神色頓了頓,僵成了一塊大理石。

“他原本也是個讀書人,書讀得不怎麽樣,歪念頭動得倒多,確實當年若是少了我們六個士子,他說不定便能榜上有名了。”冠薇笑一笑,“可惜天網恢恢,終是辦了他,他賄賂考官、陷害同科士子,皇上震怒,原本下令將這三人充作官奴,林檀寧死不從,一心要將自己吊死。”

陳鼎汗毛倒豎,他常來往於煙柳巷,對清嵐院林檀的名字熟得不能再熟,卻從未想過背後有這麽一樁事,這小子來頭不小,竟還做過這等膽大包天的事。

“此人喜浮華,不怎麽務實,好面子,陸相看出他這一點,幹脆做了個順水人情,和皇上說了說,將他弄到清嵐院去了。”冠薇道。

陳鼎道:“怎麽沒弄去玲瓏館?”

冠薇擡眼看他一眼。

陳鼎扯著面皮笑了笑,“我是覺得清嵐院……未免便宜了他。”

“哦,我當年也是這麽覺得,不過都是些陳年舊事了,如今我們也算盡棄前嫌。”冠薇淡淡道,“他家道中落,已無父無母,也算是個可憐人。”

那一年的科舉是今上登基以來的第一科,皇上尤為看重,便委任陸華言親自監督,出了舞弊案,又有人暗中陰謀策劃,實在不是小事,陸華言關照冠薇等被陷害的士子,再註意著林檀他們幾個犯人,本是尋常事,只是陳鼎覺著,林檀做下這樣的事,要上吊就讓他去吊,何必多此一舉?

“陸相也忒心軟了些。”陳鼎嘆道,“如今看來,林公子倒不是什麽壞人,只是這樣處置,與大人同科的士子們就沒有怨言?”

“還好,畢竟他這輩子也入不了仕途了。”冠薇道,“我同別人說起此事,總聽人感嘆陸相仁慈,你們大約覺得,林檀要吊死就讓他吊死,不管便罷了?”

“是啊。”陳鼎道,“自作自受,他不是也險些害得大人你去跳河了麽?”

“是啊,林公子生死事小,陸相婦人之仁事大。”冠薇望著他,“陳大人是否也是這麽想的?”

陳鼎只得點點頭,再咳了咳,“不過我曉得,陸相在大事上不會含糊。”

“那也未必。”一直沒吭聲的陸翎舟忽然道。

陳鼎又被拆了臺,臉有些綠。

冠薇笑道:“是,陸相心寬,確實容易仁慈過了頭。”

“這樣,不大好。”陳鼎道。

“是不大好,可他就是這樣的人,旁人也拿他沒辦法。”冠薇側頭望著窗外車馬行人,“我認得陸相之後便時常想,上天既有好生之德,又為何會容不下婦人之仁。”

因為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出了茶樓走在大街上,陸翎舟這樣想。

這本是顯而易見的道理,她從小為了保命不得不修習內功,受了許多苦楚,心裏容不下多少善意溫存,總覺得旁人若傷了自己一根頭發,自己便一定要剁掉他一根手指,加倍奉還。

譬如說太後若還活著,她就算是為了江玄,也一定恨不得親手將那老妖婆千刀萬剮。

不但她這麽想,顏沐也是這樣的個性,因此小的時候,她時常在這一類事情上與顏沐一唱一和,以此激勵自己練功,越發暴力起來。

陸華言卻不是這種人,還記得小時候,她與顏沐正聊到興頭上,陸華言正巧進了院子,聞言將顏沐訓了一頓,兩個人吵了一架,顏沐被氣走了,陸華言就抱著她坐在花樹下的藤椅上,說什麽冤冤相報何時了之類的話,陸翎舟那時候哪裏聽得進去,氣成了個包子,一揮手將藤椅的扶手拍斷了。

庭院裏的藤椅不知道換了多少把,直到他們離開永安入了京城,陸翎舟稍微長大一些,才知道珍惜家具,不再對藤椅施暴,然而陸華言那些心寬和仁義,還是時常在耳畔縈繞不絕,這也是他與顏沐吵架的最主要原因之一。

直到現在偶爾想起來,才覺得他說的話或許有幾分道理。

“仇恨這件事傷人傷己,別人惹了你,給他點教訓是應該的,但是點到為止,別太往心裏去了。”

若是加倍奉還,做出伍子胥鞭屍那樣的事情,勢必自己也要變成伍子胥那樣的人,一輩子被仇恨所累,不也太可憐了麽。

然而究竟什麽才叫點到為止,這中間的度卻不大好把握,指望陸華言心狠手辣,這輩子是不可能了,只希望他憑著仁義也能在官場上屹立不倒,別被旁人暗算了去,陸華言心眼其實挺多,這些事上倒是不需旁人操心。

論起心存善念,陸華言和皇帝一家倒是挺投契,也難怪皇帝看重他。

一輛馬車在她身邊停下,陸翎舟轉頭看了一眼,只見江玄正掀起車簾笑著看她。

“翎舟,陪我出城去一個地方。”江玄從車上伸出手,“阿焰自有人去接,我們不必管了。”

——

話說江之焰被接回了皇宮,與他父皇久別重逢,明明才一個多月沒見,活像分別了三個秋天,第一件事就是撲皇帝懷裏哭。

皇帝對他愛哭的毛病已是習慣了,也沒奈何,抱著安慰了幾句,餵他吃了些點心,才問道:“你這一路上怎麽欺負你二叔了?”

“我沒有啊。”江之焰嘴裏塞著點心,眨著他天真無邪的大眼睛。

“你喜歡上那個姐姐了?”皇帝無奈看著他。

江之焰看一看皇帝,再低頭看一看自己的衣角,委屈地點了點頭。

皇帝長嘆一口氣,“那個姐姐是你皇叔喜歡的人,凡事講究個先來後到,再說你還這麽小,人家也不可能看上你,對不對?”

江之焰眼圈一紅,再委屈地點點頭。

這麽小年紀就為情所困,皇帝倒是第一次聽說,不由感嘆,自己究竟是怎樣生出了這麽一個超群絕倫的兒子。

皇帝按了按額頭,道:“以後別氣你二叔了,去看看你母後吧,她最近身體不大好,想你想得厲害。”

江之焰乖乖點了點頭,從他腿上跳下來,站在地上擡著頭問:“父皇,明天我還可以來看你麽?”

皇帝默了默,微笑道:“可以,你想來時先讓下人通報一聲,父皇若有空就讓人接你過來。”

“好。”江之焰笑了笑,有模有樣地行了個禮,道:“兒臣告退。”然後一步一步蹭出了屋子,出了門還扒著門框往裏偷看,皇帝正低頭喝茶,似有所覺地擡頭瞧了瞧他,江之焰一凜,噌地把頭縮了回去,一溜煙兒跑走了,害得追他的宮人一路叫苦不疊。

皇帝擱下茶杯,再長嘆一口氣。

皇宮中有了他這個寶貝兒子,整個氣氛都越來越不對勁了。

——

馬車駛出城門,又往東走了幾裏地,到了一處山腳下,陸翎舟認得這個地方,山頂有個香火旺盛的佛寺,是先帝年間所建,因離京城較近,每日香客絡繹不絕,求什麽的都有,據說極其靈驗。寺院外、山腰上還頗有些擺攤給人算命看相的風水先生,以及幾個有模有樣的求簽鋪子,出售各種護身符、吉祥物事的店面自然也不會少。

也不知江玄忽然來這裏是要做什麽。

馬車行到半山處停下,他們下了車順著臺階往上走,幾個侍衛隨從遠遠綴在後面,因江玄衣飾華美,一路上常被山羊胡子的算命先生拉扯糾纏,多虧侍衛上前呼喝制止,才沒有耽誤太長時間。

“許久不來,這裏還是一樣亂。”江玄嘆了口氣,一只手始終隔著袖子捏住陸翎舟手腕。

陸翎舟向四處看了看,問道:“你有什麽想求取的?”

江玄道:“皇兄說張皇後病情越發重了,我進宮帶阿焰玩時也見過皇後幾次,便想為她祈福,也算一點心意。再說今年秋後皇兄又要北伐,我心裏總有些七上八下的。”

陸翎舟笑了笑,“這裏靈驗麽?”

“很靈的,我少年時經常過來。”江玄側頭看了看她,神色略微黯淡下來,“對了翎舟,秋後北伐,我可能也要同去。”

陸翎舟點點頭,“不知我能不能跟去?”

江玄楞怔了一會兒,喜上眉梢,“自然可以,軍中早有些掌文書的女官,雖然你無官無職……但跟著我一起,也沒人敢說什麽。”

他頓了頓,又道:“這次行軍應不會太急,有我在,不會讓你勞累的。”

陸翎舟輕笑,“殿下還是多擔心自己吧。”

江玄想起自己趕路發燒的光輝事跡,不自在地咳了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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