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顏沐的劍如冰雪中幻化出的利刃，色澤青白，透著寒氣，一見便知絕非凡品，江玄的佩劍雖然亦極貴重鋒利，但與之一比就落了下乘。江玄蹙眉望著長身玉立的顏沐，心想他既是翎舟的師父，必然也是個斷雪功高手，功力多半還在翎舟之上，這樣一想，此人還真不好對付。

但陰寒內功極陰柔，外功劍法卻充滿陽剛之氣，陰陽相克，只要應對得當，他還有些勝算。

內功重煉氣果然並非虛言，顏沐劍鋒未到，劍氣先至，原本只有幾尺長的劍，在他手裏仿佛又多長了一截，江玄平生第一次與內功劍客對敵，若非反應靈敏躲得快，只怕已被他一劍割了喉。

顏沐劍劍挾著刺骨冰寒之意，江玄全身的血都冷了下來，被寒涼劍氣所壓迫，身體僵硬，動作不能自如，好幾次險些被傷及，他勉強運起氣力揮劍格擋反攻，雖能接下一招半式，卻到底不是顏沐的對手。

趙擎蒼看出不對，急忙喊道：“休要傷及殿下！”

顏沐只是挽著劍微微一笑，“刀劍無眼，若不慎傷了殿下，還請恕罪。”

趙擎蒼驚怒，看來此人是個不要命的主，他正要拔刀上前相助，卻聽江玄道：“別過來，我還撐得住。”

顏沐瞥了他一眼，嘖嘖，年輕人就是好面子，面子比命還重要。

江玄格擋住顏沐從上至下劈砍的一劍，被逼得差點跪在地上，形容十分狼狽，他靜了一瞬，微微瞇眼，看了顏沐一眼，忽然持劍滑向一側，卸去了顏沐劍上的力道，趁其未及收力，從地上彈跳而起，迅疾如閃電般的一劍刺向他腰側。

顏沐來不及格擋，只得向一旁退去，江玄緊追而至，劍術大開大闔，速度與力量並重，一時逃脫了冰寒劍氣的壓制，他得以將平生所學淋漓盡致地發揮出來，一劍劍都直擊對方要害，既然顏沐未曾對他手下留情，他也不打算對此人客氣，只把對方當做小時候練劍時用來砍的木樁，打起來分外解氣。

趙擎蒼松了口氣，忍不住叫了一聲好。

但顏沐也非等閑之輩，只被他壓制了片刻，就重新聚集起冰寒劍氣，江玄再次覺得周身被刺骨寒意侵蝕，血流變得緩慢，動作漸漸僵硬遲緩。

顏沐不以為然地一笑，揮劍一蕩，劍氣逼人，江玄雖舉劍格擋，整個人卻還是被推出了幾丈開外，將劍拄在地上勉強站住，胸口灌滿寒意，一時間心跳似乎都停了下來，他伸手捂住心口處，虛弱地喘了幾口氣，寒意退去後氣血翻湧，胸口一陣劇烈疼痛，他驀地吐出一口血來，臉色瞬間雪白。

“殿下！”趙擎蒼奔上前，卻又被他擡手止住。

江玄幾乎站立不住，卻還是提著劍直起了身子，擡袖擦了擦唇邊鮮血，對著顏沐微微一笑：“我還沒輸，再來。”

“不行！”趙擎蒼此時也顧不得什麽尊卑了，連忙扯著江玄的袖子把他護在身後，盯著幾丈開外的顏沐沈聲道：“閣下未免太過分了，傷及晉王殿下，我現在當場將你處死也不為過。”

顏沐不為所動，勾唇一笑，“若你打得過我，就來吧。”

趙擎蒼恨恨望著他，剛要抽刀上前，方才帶路的小廝忽然闖進了院子，見此情形“啊”地叫了一聲。

三人都擡頭看去，只見陸翎舟跟在小廝身後進來，看著院中的情景僵了僵，轉頭看向顏沐。

顏沐自知沒做什麽好事，未敢與她對視，低頭望向一邊。

陸翎舟沈默了一會兒，道：“師父若是寂寞了，大可來找我切磋，做出這種事是什麽意思？”

顏沐未答話。

陸翎舟又看了他幾眼，也不再多言，轉身去扶江玄進屋。

這場切磋眼看是進行不下去了，江玄被方才的劍氣所傷，胸口仍然疼痛，眼前一陣陣發黑，他亦怕真的輸掉這場比試，就得遵守那不靠譜的諾言，所以也樂得到此為止，任由陸翎舟將他扶回了房間。

顏沐在院中站了一會兒，小廝戰戰兢兢等在一邊，他正覺無趣，想要轉身走人，陸翎舟又出現在房門處，對他道：“師父也請回去休息吧，徒兒晚些再去找你。”

顏沐微微一怔，點了點頭，見她轉身進去了，才默默離去。

江玄在躺椅上靠了一會兒，撫著胸口舒了幾口氣，臉色依然蒼白。

他竟不知自己什麽時候變成了這麽弱不禁風的人。

趙擎蒼捧來一杯熱茶，他喝了幾口，覺得胃裏暖和起來，連帶著胸前也不那麽冰涼疼痛了。

陸翎舟進來撩開他袖口，將手指搭上去號了號脈，江玄見狀笑道：“這個你都會？”

“一知半解。”陸翎舟擡頭看看他，“哪裏不舒服？”

江玄指了指胸口，不過他下一刻就後悔了。

陸翎舟將手放在他胸口處上下按了按，“疼麽？”

江玄猝不及防，半截身子都酥了，哪裏還顧得上疼不疼，勉強保持住冷靜，搖了搖頭。

趙擎蒼憂道：“莫不是受了內傷？”

“還好，沒有。”陸翎舟笑了笑道，“看來我師父瘋得不算太厲害，手下留情了。”

她見屋子一角的架子上備了一盆溫水，就去用溫水浸濕了一條絲巾，回來替江玄拭去嘴角殘留的一絲血跡，“他的冰寒內功壓迫你體內氣血，猛然一擊令你吐了血，不過這口血吐出來就好了，休息幾天，多喝些熱湯就好，沒什麽大礙。”

溫熱的絲巾輕柔撫在唇邊嘴角，縱然江玄極力鎮定，也免不了心猿意馬，浮想聯翩，陸翎舟撤去絲巾後，他又蕩漾了一會兒，方才慢慢冷靜下來，想起來問正事。

“翎舟，你師父為何這麽不待見我？”

陸翎舟撲哧一笑，“誰知道，按說他應該不認識你吧？可是從我小時候起，他就經常在我耳邊說你的壞話。”

“哈？”江玄愕然，“他他他……他都說了什麽？”

“這個……”陸翎舟怔了怔，“我不想告訴你。”

“你別信他，我這個人從小就很正直，沒做過什麽壞事。”江玄連忙道。

陸翎舟一臉不置可否的表情。

“翎舟……”江玄很心虛，他努力回想，自己這二十來年的人生裏，的確沒做過什麽壞事啊。

“總之，我師父是個怪人，要是他下次再挑釁找事，殿下不要理他就是了。”她再看了看趙擎蒼，“將他趕走就好。”

趙擎蒼點點頭。

江玄嘆了口氣，“也是我一時急躁，答應了和他比試，沒想到他武功比我高出這麽多。”

陸翎舟笑了笑，“練功雖苦，但內功比外功更苦，相對的，內功也比外功要厲害，他年紀又比你大許多，武功自然在你之上。”

江玄摸了摸下巴，“說得我越來越想練內功了。”

陸翎舟看了看他，“就算你真想練，也不大適合我和師父這種陰寒的武功路數，至於其他系別的內功，沒人能教你，自己看書練很容易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最嚴重的情況是怎樣？”

陸翎舟蹙眉想了想，“大約會瘋吧。”

江玄汗顏，“……那你師父豈不是已經走火入魔了？”

陸翎舟一本正經地點點頭，“你說的很有道理。”

江玄回想一下顏沐方才的言行，再看看陸翎舟，“翎舟，你走火入魔的時候，都是你師父教導你如何做的？”

“沒有。”陸翎舟卻道，“我師父這個人乍看起來深不可測，實則頭腦簡單，頭腦簡單的人走火入魔的癥狀也比較輕，他不大能理解我的感受，所以他只是教導我內功入門，後來的事我指望不上他，只能自己摸索。”

“真是不靠譜。”江玄恨恨道，但同時心中也有些暗喜。

陸翎舟笑了笑，江玄仿佛還想問什麽，卻欲言又止，趙擎蒼見狀連忙躬身告退。

“等等等等你回來！”江玄連忙叫住他，“好端端的怎麽又要走？”

趙擎蒼呆了呆，“殿下不是有話要對陸姑娘說？”

“暫時沒有了。”江玄有些心虛地道。

陸翎舟微微一笑，“那我去師父那邊看一眼，殿下休息吧。”

待她走後，江玄又低頭思索片刻，對趙擎蒼道：“你去聽聽他們說什麽。”

趙擎蒼領命離去。

江玄坐了這一會兒，感覺好受了些，起身來回踱著步子，面色有些凝重。

陸翎舟行至顏沐居住的院子，見房門大敞著，就象征性地敲了三下門，走了進去。

裏面兩人都是內功高手，趙擎蒼不敢離得太近，只能站在院墻外，幸而他耳力過人，在這裏也能勉強聽見裏面的說話聲。

先開始是陸翎舟說了幾句話，無非是說陸華言午睡醒來得知此事後一定會氣炸之類，顏沐對此表示不以為然，然後問了問她是怎麽認識的江玄，陸翎舟將前因後果細細說了，顏沐“哼”了一聲，接下來終於進入正題。

“師父早和你說過離那小子遠點，我聽說他十幾歲的時候就有好幾個女人，到現在估計數也數不清了，竟還有好事者猜測陸氏會與晉王結親，真是可笑。”

他故意用冷漠的語氣說出抱怨的話，聽著一點都不嚴肅，一點都不可怕。

趙擎蒼在心中默默為江玄燒香，他從小跟著江玄，對其行事為人再清楚不過，哪裏來的數不清的女人？連京城裏都很少有關於江玄的這種流言，這個顏沐是從哪裏聽來的？

果然，陸翎舟也道：“師父總是這麽說，可有證據？”

“我怎麽會有證據。”顏沐道。

“這些事莫不是師父編的？”陸翎舟道，“你對晉王殿下有成見也沒辦法，不過類似今天這樣的事還是別做了，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晉王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我們的腦袋都要搬家。”

“為師不是手下留情了麽，只是給了他一點教訓而已。”顏沐並沒有什麽師父的威嚴，卻很愛端著師父的架子。

“為何要教訓晉王？”陸翎舟道，“師父下次若再對他動手，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我說徒兒，你該不會真的看上他了吧？”

聽到關鍵處，趙擎蒼立刻豎起了耳朵，卻半天沒聽到回音，將頭緊挨在院墻上仔細聽，還是沒動靜，正疑惑間，忽然有人從背後拍了拍他肩膀。

他僵硬地直起身回頭，只見陸翎舟站在那裏盯著他看。

“是殿下讓你來的？”

完了，這下完了。

趙擎蒼覺得整個天空都灰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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