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西雲的身影仍然在變的黯淡，但她的手，動了，手掌輕輕按在仍然發光的龍魂印記之上。

手臂遮擋不住的嘴角，仍然掛著溫和的微笑，那不像是她的笑容，卻在彌留之際，留下這樣溫和動人的形象。

“父親心裏一直藏著疑問，神魂族既生他李狂，卻為何又生出步驚仙？步驚仙的存在是對他失敗的肯定的接替者嗎？父親不願意承認，千年過去，許問峰橫空出世。父親忌憚著，卻又暗暗期待著宿命的二次對決。戰勝父親的時候我對他說過，這場對決由我替代他。許問峰如果是步驚仙，那他必須贏了我李西雲再說，黑龍族的領導者必當是族中智勇雙全的佼佼者。可惜他的表現實在讓我失望，我跟你一樣，都是能夠在神魂母樹中看到比別人多的人。我知道在我上面，還有兩團更耀眼的光芒，一個是步驚仙，一個是武神七月。”

傾聽者李西雲那虛弱聲音的陳述，恒毅沒有打斷，因為他知道李西雲的時間剩下的很少，原本她甚至不能夠支撐到現在。

是什麽力量讓她至今沒有完全消散？

是她自己的力量，還是神魂母樹成全她此刻最終的遺願？

這大約只能猜測。

“神魂族能夠擁有超越我李西雲的黑魔龍魂力量者，只可能有一個人，不是父親。放棄了黑魔龍魂作為不離棄意志的他不可能，那個人只能是步驚仙。可惜，如果早曾跟你正面交手，我也不至於如父親一樣成為被許問峰的存在所蒙蔽的人之一。主戰派也未必還會是今天的結局。”

李西雲的敘述明明是彌留之際的最後心聲，但卻仿佛沒有什麽情緒，那種沈穩跟語氣形成鮮明的反差，因為她臉上溫和的笑容都未曾有片刻改變。

“但我死而無憾，神魂族的永恒創始神哪怕經過千年的沈寂而再生，仍然是神魂族最強的人。只是我絕沒有想到，原來永恒的創始神選擇的竟然不是主戰派的道路。但此時此刻的結果卻偏偏是主戰派已經走到末路，神魂族主戰派滅亡於今日，還能夠為神魂族創造未來的只剩開放派。你將獨自背負神魂族未來的全部責任，不要輸，也不要再死。李狂，鄭飛仙已死，李西雲，李晴已亡，神魂族若再沒有了你，將沒有能夠背負起沈重的優秀領導者。白龍族長淩落有其能而無其心，追求的猶如夢幻空間的獨善自然之道，其對開放派的所有一切，不過是夾雜對你的愧疚和對天籟的愛而已。”

恒毅眼前的李西雲的身影，突然又迅速走向更透明的狀態……

“許問峰不是步驚仙，那太好了……永恒的創始神仍然是神魂族最強的人，也太好了……這就當時主戰派留給開放派的最後痕跡，也是同為神魂族未來而生的我留給你最後的記憶——”

在李西雲的身影徹底透明，消逝無蹤的最後瞬間，她按在額頭的手掌極力甩動——

一團發光的黑紅色龍形印記從她手中疾飛出來，飛撞上恒毅的額頭……

“小心！”剛恢覆意識的徐白潔在歷練珠中驚急呼喊，唯恐這是李西雲的暗算手段。

但恒毅卻沒有閃躲，因為他知道不是，李西雲已經不存在還能傷人的能力，能夠支撐這麽久才徹底消失，本來就是反常的奇跡。

數千次離魂之印的殺傷力匯總化作一股根本不能夠承受的、對靈魂之火的毀滅性的攻擊。

李西雲必死無疑，這也是恒毅最初希望看出李西雲法術絕技究竟找尋對策擊敗的原因，一旦使用殘魂神訣發動對靈魂之火的攻擊性力量，那麽不是他死，就是李西雲亡，根本沒有緩和的餘地。

卻終究走到了這一步。

那團從李西雲手裏飛出來的龍形印記在撞上恒毅額頭的瞬間，驟然化成一頭黑魔龍魂！

與之同時，恒毅意識中的黑魔龍曌驟然自行飛了出來。

那頭屬於李西雲的黑魔龍痛苦的哀嚎著，但猩紅的龍目中卻流露出不尋常的神態註視著化形的黑龍曌。

片刻，李西雲的黑魔龍驟然炸開，炸開的碎片中，一點嫣紅的光芒緩緩飛入恒毅額頭的龍魂印記……

直到這一刻，李西雲那群龍亂舞的絕技奧秘恒毅才真正了解清楚。

那不是什麽絕技，而是李西雲獨特的天賦力量，只有結合黑魔龍魂，並且跟黑魔龍經過足夠的長久情感、信念、性情的足夠培養，才能夠發揮出這種獨特龍魂的力量。

以自身精氣創造數量不等、力量一樣的黑魔龍勁，精氣不絕，則黑魔龍勁沒有盡頭。

李西雲的黑龍魂消逝的瞬間傳遞給黑龍曌的信息也讓恒毅知道了兩頭黑魔龍的淵源。

李西雲所有的，是黑龍曌第十七位龍孫。

而且是黑龍曌血脈後代中最強的黑魔龍。

正因為如此，李西雲才以魔龍武魂為媒介，將她的天賦力量轉移給黑魔龍，又憑借黑魔龍跟曌的血脈靈魂契合，轉移給黑龍曌，繼而贈送給了恒毅。

讓原本不具備真正意義天賦力量的恒毅得到了魔龍神印的天賦力量。

而這，原本是李西雲一直處心積慮隱藏，甚至跟李狂艱難對戰中也沒有使用的最強力量，為的就是有朝一日挑戰依郁能夠產生出其不意致勝之效。

可是，當跟恒毅的交手中因為恒毅略居上風的力量而知道他的魔龍武魂必是黑龍曌時，自然而然推導出許問峰並非步驚仙，他恒毅才是步驚仙的結論。

這本來留給依郁的魔龍神印力量也就毫不隱藏的朝恒毅出手了。

化形的黑龍曌目睹李西雲的黑龍魂炸開化成的無數能量碎片黯淡，消逝的了無痕跡時，沈默的又化光鉆進恒毅的意識。

意識中的血鳳曌擡著鳳頭，凝視著黑龍曌道“那是你的子孫。”

化作龍形盤旋在血鳳曌身邊的黑龍曌沒什麽情緒的道“這不重要。”

“重要的它是你最強的子孫？”

“這也不重要。”黑龍曌依舊沒有什麽情緒。

“重要的是什麽？”

“他仍然沒有我強。”黑龍曌猩紅的眸子裏仍然不見什麽情緒。“重要的只有這一點，他認識到這一點死而無憾，我清楚這一點也就不必為他惋惜悲傷。”

血鳳曌難過的趴在鳳翼上，憂傷的道“魔龍的心真冷酷。”

“所以才是黑魔龍。”

……

李西雲消逝的了無痕跡，她的靈魂之火在那消逝的最後，化作了不知道多少份的碎片，頃刻間不知道四面八方的各自飛散到了宇宙中那些角落。

每一個靈魂消逝的徹底的人都是如此。

無數份的靈魂試圖完整的重新聚合，宇宙中從沒有過那樣的事情，哪怕只是分散成有限的幾份，至今為止似乎也只有恒毅得以重生，卻仍舊還有一個並存的許問峰。

無數的碎片，那是難以還能完整了，哪怕其中還有幸運的沒在宇宙流浪期間被吞噬就融入新生靈魂的，幾乎也難逃靈魂碎片微弱的不足以產生任何影響而化作新生靈魂完全的附屬構成部分。

如果說這是一種輪回，卻絕對不是人們所能希冀的那種完美輪回。

仿佛從沒有真正意義的徹底消逝，實際上卻又不能留存曾經的點滴。

關切恒毅情況的依孜姿、徐白潔，徐自在，金天使四女這時候都飛了過來。

徐白潔道“沒事吧？李西雲剛才是想用手段暗算嗎？”

恒毅微笑搖頭，卻沒有說更多。

徐自在雖然沒有聽到李西雲臨死之前說了什麽，卻大約能夠理解李西雲的想法，不由唏噓感懷著道“神魂族就是神魂族，即使理念不同，但作為領導者她所決心背負的、追求的未來其實並無二致，理念的不同也只是實現過程中的方式差異。”

徐白潔一貫聽不得徐自在說這類話，她不是喜歡關心別人的感情的人，當然恒毅是例外，便叉開話題道“恒毅，戰鬥還沒結束呢。”

是的，戰鬥還沒有結束。

李西雲倒下了，但如今陷入包圍中的神魂族主戰派們本就是預料之中很難會動搖的堅定志願者。

李西雲的死亡他們都知道了。

所以，許許多多的主戰派都掌按額頭，用沈默的神魂禮為她的離去送別。

而這一刻，無論是包圍的無雙神族戰士，還是突入陣中繼續分割主戰派的地飛龍騎兵，又或者跟隨依孜姿一行殺入腹中地帶的無雙神族戰士，也都停止了兵器的揮動，以神魂禮致以送別。

開放派和主戰派從來道不同不相為謀，但這並不妨礙開放派承認主戰派的神魂意志。如同主戰派即使進攻開放派，也不會因此否認開放派的神魂意志一樣。

不是因為理念不同，甚至沖突，就得要抹黑踐踏對方才能夠證明自己的正確。

真正彼此堅信的信念本不需要跟相左的人爭辯，更不需要爭吵，只需要在相遇的時候彼此沈默的以自己的意志走向前方而已。

這本就是神魂意志包容下的不同自由意志的並存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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