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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寫的啊?老娘……啊呸!是我,我覺得他寫的真好,直擊我的靈魂深處。我願與他相交,共同探討……”

“衛姑娘寫的,”跑堂甲面無表情,見眾人不解,他強調,“衛初晗衛姑娘寫的,特別暢銷。”

“……”老板娘的臉一下子就黑了,拍案而起,“她敢這樣汙洛公子!老娘跟她勢不兩立!”

“老板娘你冷靜……”眾人攔腰的攔腰,抱腿的抱腿,捂嘴的捂嘴,硬是不敢放這個可怕的女人出去殺人放火。

以後每個月,老板娘都有這麽幾天,瘋了般嚷,“我要殺了她!我一定要殺了她!”

面對客人的驚恐,酒樓上下陪著笑臉安慰,“我家老板娘青年守寡,心情不好……”眾客人紛紛理解。

……總之,衛初晗沒有動用洛言留的銀兩。她自己寫的話本,滿大街都是,銷量極好。原本只是心中恨他,寫一些東西來發洩。無意中被書商發掘,衛初晗都不用去考慮別的生計了。每天寫寫話本,就能支付她喝藥的開支了。

只是書局老板期期艾艾跟她商量,“大街小巷的姑娘都喜歡你筆下的冷面殺手。你能一直寫下去嗎?”

正合衛姑娘之意。

如此,這個月冷面殺手尚在塞北與沙漠公主談情說愛;下個月就在江湖小妖女卿卿我我;再下個月又跑去江南,為第一美人摘星星摘月亮……

愛的人很愛,不屑的很不屑,恨的人磨刀霍霍,但日子也這樣挨了下去。

幾個月後,洛言風塵仆仆,回到這個小鎮。他直接去酒樓,還自己幾個月前欠下的銀兩。

一個小間,老板娘板著臉,看他的眼神很覆雜;其餘幾人擠眉弄眼,咳嗽一聲,“還錢,這個不急。倒是有套書,洛大哥你需要看看。"

黑衣青年默然,看幾個人殷勤地給他倒酒,並將厚厚的一摞書擺到他面前。他奇怪了一下,向他們點頭致意,表示自己會看的。

但跑堂甲已經迫不及待地替他翻開書,聲情並茂地朗讀起來——?

☆、第 8 章 見面

? 【洛言將她掀翻在馬上,迫不及待地掏出腰間那物,狠狠撞向她。她被撞得大叫一聲。

洛言勾唇,邪魅問,“要不要?還要不要?”

“要!要!要!”

洛言揪著她的長發,讓她擡頭看自己,“那你求我啊。”

“好好好,我求你,”她紅著臉,顫抖著開口,“洛,不要停!”】

洛言口中那口酒,堵在喉間,吐不是,咽不是。他詫異地擡頭,看向深情朗誦的人。但跑堂甲已經沈浸於書中美妙的世界,沒有看到黑衣青年冷銳的目光。他繼續讀——

【洛言跪在地上,大吼,“殺手怎麽了?殺手就沒有愛情了?我是殺手,可我也愛你!我愛你啊!”

那女子背著他,雙肩微微顫抖。卻硬著心腸,不肯回頭,“洛,放棄吧。我是公主,我不可能……”

“為什麽不可能?”殺手洛言痛苦無比,他仰起頭,眼中含淚,困獸般嘶吼道,“真愛無罪啊!”】

洛言的臉,一寸寸,開始變得鐵青。他猛起身,暴戾之氣散發,將屋中人都駭得後退。跑堂甲看他沈冷的臉,忙把自己摘出來,“這不是我寫的啊。是你的小情人寫的。你的小情人不光拿你人設當男主人翁,她還一寫寫了好幾本呢!”

小情人?

洛言楞住:他的小情人是誰?

眾人好心提醒,“就是衛姑娘啊。衛初晗衛姑娘。”

而此時客棧中,挑燈夜寫的衛初晗心頭猛竄上怒火,滔天之勢幾近嚇著她。她眨眨眼,心想:洛公子真是好大的火氣。大晚上,又要去殺誰啊?

——姑娘你真心大呢。也許他就來殺你了呢。

第二天天亮,洛言把所有書買走,還清了酒樓的錢,就離開了這裏。眾人早起忙碌,也沒精力關心他這茬事。但對於衛初晗來說,新的一天開始了,她卻絲毫沒感受到快活。

又困又累,還要忍受一晚上的氣怒和失眠。好在到了後半夜,那股怒火,終於消了些,才讓她稍微瞇了一瞇。天亮梳洗後,坐在妝鏡前,看到裏面的姑娘眼下烏青,她認命地嘆口氣。

敲門聲,就是這時候響起來的。然後她反應稍微慢了點,就眼睜睜看著門內的插銷完全沒派上用途,門被從外面推開。她警惕地看去,就見門前長廊,站著一個一身寒霜的青年。

他從晨霧中走來,秀麗的眉眼沾著清露。這個人真是好看,淺霧深色,只消擡頭一瞬,就不覺讓人定睛。

這樣的好看,讓衛初晗不覺恍神。好像想到昔日的少年,他也曾好看得讓她心動。他眉目成書,站在晨霧中對她擡頭笑,她一整個心都跟著酥軟……衛初晗的恍神,結束於青年走進來關上門,到她面前,懷裏一厚沓書,扔到了桌上。

衛初晗失笑,心裏有些不舒服。

明明是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人,一個溫和,一個冷酷。她怎麽能在洛言身上看到那個少年的影子?就算不愛了,也不應該在別人身上想到他。

那個少年,他……他若是還活著,以他昔日的相貌,千百倍於面前的冷面殺手啊。畢竟洛言只是生相好看,但她的少年,他眉目間的氣韻,絕非一般人比的。

衛初晗客氣地跟青年打招呼,“這是洛公子吧?幾個月不見,小女子都快認不出您了。您大駕光臨,小女子這邊蓬蓽生輝啊。怎麽不提前打個招呼,我好掃榻相迎,請君上座啊?”

“……”洛言看她一眼。衛初晗那話說的半諷半刺,表面溫和,內裏全是奚落。

他不懂才見面,他之前救了她,還借給她錢,又沒有得罪她,她哪來的這麽大火氣?

青年的沈默,讓衛初晗呵呵笑一聲,“洛公子,您又變啞巴了啊?多長時間沒跟人說話了?您生活還能自理嗎?”

她又玩笑他的無常識了。

“……”洛言不理會她的嘲諷,將書往她面前推了推。

衛初晗這才將註意力放到書上。她眼皮跳了跳,只那封面,她不可能不認識。但她擡頭看洛言時,面上並無心虛,“怎麽了?”

他看她,想不到她竟會如此。明明之前幾個月,他見到的衛姑娘,還是一個禮貌和氣的姑娘。他哪能想得到,她這樣寫書編排自己?

“改。”洛言簡單明了。

衛初晗拒絕。憑什麽呀?她有賣給他嗎?他說改,她就得改?而且他紆尊降貴的第一句話,居然不是跟她打招呼,而是兇巴巴地提要求!太過分了。

如此,兩人就在屋中耗了起來。

洛言意志之堅定,遠出衛初晗的意料。有他跟門神一樣的坐著,客棧小二上水時都沒敢進屋,而她也沒法正常看書寫字。熬了一早上,衛初晗見他沒有放棄的樣子,眼不見心不煩,自己下樓去用膳。好在他垂著眼皮,也沒有限制她的人身自由。

洛言獨自在屋中坐著。方才兩人同處一室,尚未覺得什麽。她一走,屋子好像一下子空了下來,讓人不適應。

他靜坐很久,也沒有等到衛初晗回來。她是不是不回來了?

洛言起身,正要出門,目光無意間掃到她布滿紙墨的桌面。想到她寫的那些東西,他走到桌前,打算直接銷毀。卻是拿起一張寫滿字的紙,掃一眼,他頓一下,目光再次掃回來。

上面寫:衛初晗,鄴京衛氏遺留。十年前家破人亡,嫡系只存此一女。此女為昔日未婚夫做妾。至嘉平三年天下大赦,尚為正妻。

洛言拿著的紙上,“只存此一女”那裏,有深深壓過的痕跡,紙有些發皺。想是姑娘常看這一豎,指甲緊扣,印記才如此深。洛言放下紙,卻看到一桌面攤著的,竟全是這樣的情報。

如此散亂地扔在桌上,衛初晗該是時常看,才會有這樣的情況。寫書不是她本意,編排他也非她喜好。她最掛念的,還是她的過去。

青年慢慢放下了手中紙頁。

衛初晗回來時,便往陽光照不到的陰影中掃去,他果然還在。她沒好氣地將帶回來的食盒往桌上一丟,隨他吃不吃。

她背對著他站在桌前,聽那青年忽然開了口,“你不要寫了。缺錢的話找我,我給你。”

“你給我?”衛初晗好笑,“我還不起。”

他坐在陰影中,淡淡說,“慢慢還。”

“有多慢?”衛初晗漫不經心,“我可以一輩子還,帶到棺材裏,繼續慢慢還?”

他沒有否認。

衛初晗回過頭,看向靜靜坐在那裏的青年。他話裏的意思那麽明顯——說借錢給她,他其實沒想她還。還不還,他都無所謂。

怎麽會無所謂呢?

“怎麽,你想養我?”她語調奇怪,眉目間的笑意有些輕。

洛言低頭,似在想該怎麽回答。他擡頭看向她,站在光影中的少女,烏眸含笑,盈盈看著他。她目光濕潤而恬靜,安靜地等待他的回答。她站在陽光中,光明披滿身,那是他如何也到不了的地方。

“可以。”他說。

衛初晗道,“但我是不會嫁給你的。”

這樣說時,她神色幽冷。好像方才的和氣全是錯覺,這才是她的本性。

可關於她的情報中,明確寫她早已嫁人。不光嫁人,還孕有一子。雖多年重病不見人,雖幼子病疾纏身,她和夫君感情卻很好,絲毫沒有分居和離的意思。

必定有哪裏出了錯,一定有哪裏不對。一定有所有人都忽略、或不知道的事情,在看不到的地方發生。它們在黑暗中滋生,造就了今天的結果。

可惜那些,都和洛言無關。無論她的過去怎樣,都和他無關。

坐在黑暗中,青年低聲說,“好。”

衛初晗詫異地看他。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又說了一聲“好”。他坐在黑暗中,寂寞而寥落。他的孤獨,看得衛初晗心中微澀,思索自己是否太殘忍。?

☆、第 9 章 大雨(上)

? 又堅持了一白天,臨去時,洛言依然沒能說服衛姑娘。衛姑娘寧可跟他大眼瞪小眼,也不願意照他的意思走。

下午的時候,天色有些昏,鉛雲低垂,開始刮起大風。來客棧休息的人漸漸多了,樓下幾乎沒有位置。再過一會兒,啪嗒嗒,外面砸冰雹一樣下起了瓢潑大雨。客棧老板見天色如此,便打算打烊謝客。正這時,一個人吆喝著“別關門別關門”,沖進了客棧。

“關三爺,您今兒個出來打酒喝?”來人個子瘦小,一張黑臉偏紅,跑進客棧時沾了一頭臉的雨水,晦氣地呸呸呸。他著衙役官服,聽老板笑著詢問,便打個酒嗝,揮揮手不耐煩,“打什麽酒啊,老大叫我出來執勤,又不多給點錢……算了算了,例行公事的檢查,你懂得。你們這些酒樓客棧,問題最是多,誰知道有沒有藏著什麽犯人……”

“關三爺說笑,我們是做小本生意的。不敢得罪客人,但也不敢得罪官府啊。”老板見對方醉醺醺的,話也說得不像,只好恭敬地送上登記名冊,供對方查人。

誰知對方根本不看,再打個酒嗝,就邁步往樓上去了,搖搖晃晃的,讓人擔心。

老板搖搖頭,囑咐旁邊夥計收了賬本等名冊。至於關二爺上樓的方向……他有些擔心地看了某間房門一眼,但小老百姓,衙役在他們眼中也是大官,哪裏敢管。

洛言從不在衛初晗這裏呆到晚上,事實上,若不是逼著她改書,他都不怎麽會出現在她面前。所以當敲門聲響起的時候,衛初晗聽著外面雨打窗子的啪啪聲,驚訝了一下。不是剛走嗎,怎麽又來了?

雨聲太大,就是詢問來者是誰,外面也聽不到。衛初晗只能去開了門,她習慣性地仰頭,打算調侃某人,但實際上,她只能低頭,看著這個比自己個子還矮一點的黑臉衙役。

看對方沖她嘿嘿嘿傻笑,再聞到一身酒味,衛初晗皺了皺眉。她打招呼,“原來是關三爺呀。您來查房嗎?”

黑臉衙役臉更紅了,連眼睛都開始迷離,“衛姑娘你更漂亮了,你怎麽不笑都這麽好看呢……”

衛初晗側頭,躲開他伸來的手。就是她躲的這會兒,關三爺已經晃悠悠地沖開了她的手,進了她的房舍,還關上了門。靠著門,又開始色瞇瞇地盯著她。

衛初晗有了警惕心。她問,“三爺您要喝茶嗎?”邊說著,邊背身走到桌前,拿起茶壺茶盞。另一手,卻從桌下的橫條上抽出一柄匕首,藏在了袖中。身後貼來的人,讓她神經一下子繃緊。

“衛姑娘,你、你身上真香,比我見過的所有人都香……”他要來摸她的手。

衛初晗一轉身躲開,“關三爺,請自重。”

“自重?你少裝蒜!”見她如此不識擡舉,黑臉人臉沈了下去,更是大步迫向她,摟向她的腰,“你一個姑娘長期住客棧,又是什麽好東西?少給爺裝模作樣玩矜持,伺候得爺爽了,爺包你沒人敢打擾……”

“放開!”衛初晗聲音不由擡高,嘴卻一下子被喝了酒的男人捂住。就算對方比她個子小,但男人的力氣天生就大,一把將她壓在床上。

她心中急切,可越是這樣,越是心涼下去。按說以洛言常常帶給她的身體折磨來看,她心中如此想法,洛言早該感知到。可都這樣了,他依然沒出現。那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到這一步,沒法再指望洛言從天而降救她了。

衛初晗被男人壓著,不再掙紮。再是惡心,她也任由對方撥弄她的腰帶,唇舌在她臉上亂親。對方見她終於溫和下來,大喜著,“小親親,這才乖嗎……”

床上的蒼白姑娘閉目,黑發已亂,長睫如蛾,即使一言不發,也自有一段風韻。關三爺看得心頭大熱,更火熱地親向她的臉。正意亂情迷間,衛姑娘在他精神最為放松的時候,突然睜眼出手。她所有的放松,都在等待這一刻的機會。因為知道無人可依,把一切希望寄於這一刻。所以什麽都能忍受,什麽都能咽下,卻絕不允許自己的手軟失敗。

她雙腿上拱,在對方吃痛躲閃時,擡起手臂,一把匕首,準確從男人的後腦勺,深深刺了下去。

對方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著身下姑娘。鮮血從額上緩緩流,他張開嘴,卻被姑娘的手捂住。男人大力起來,這時候換衛初晗用力。她翻身,手緊緊捂著男人的口鼻,任他手腳抽=搐,也不敢放。靠著這力氣,她硬是將插入男人後腦的匕首,再往深裏插幾分。

少年昔日教她的話,在腦海裏響起。夕陽下,他與她一道站在演武場,跟她講,“要殺一個人,刺心臟是最直接的辦法。但你的力氣太小,如果對方是男人,可能你連他的衣服都沒劃破,攢起來的力道就要卸了。惹怒了對方,反倒不妥。拿起劍,刺穿肉體骨血,哪有你看起來的那麽容易?沒有大力氣,沒有大忍耐,任何猶豫害怕,都會導致失敗。所以如果可能,還是對後腦下手吧。那也是殺招,雖然不容易碰到,但得手機會,總比你刺人胸口大得多。”

那時,原本想習武的衛小姑娘幹笑一聲,“殺人?我可不敢。阿洛你再這樣教壞我,我爹得找你拼命了。”

少年淡笑,“我自然也希望,你永遠不會有用到這些的時候。小狐,我比誰都希望你好。”

衛初晗的腦海裏,昔日的那些話,越來越清晰。一面是手下悶著掙紮的男人,一面是夕陽下少年的笑。她心性堅定,可至此,也微微抽痛。額頭滲汗,眼中沾了水霧,她將唇瓣咬得發白,滲出了血。直到男人再沒有動靜,衛初晗才失了力,跌坐一旁。

但只是呆坐片刻,她很快梳洗換衣,開門去想找洛言。他剛才沒來,可能是不想管她的事。但人她已經殺了,只是請教他善後之事,他不會拒絕的吧?只門才開了縫,衛初晗就重新關上了門。她看到樓下進來一整隊官服的人。氣勢極大,直接將老板喊出來。

樓下衙役的喊話,樓上聽得一清二楚,“各位聽著,官府得報,臨州出逃了一名殺人犯。所有人不得出門,現在官府得令查詢,違令者當斬。”

靠著門的衛初晗,拄著額頭,頭上再次滲汗。她回頭看看床上僵死的屍體,再聽到樓下的官府人喊話,閉了閉眼。越是這樣,越要冷靜。

她很快起身,盡自己所能,打了水,將鮮血擦幹凈,把能處理的痕跡,都用火燒掉。再把死人搬到箱子裏,推到床下。做完這一切,仍然不覺得保險。豆大的雨聲中,衛初晗推開窗,天地霧氣蒸騰,細雨飄來,根根銀針般。打更人不見,夜裏傳來幾聲狗吠,寥寥落落。她盡力往最邊上的房間看去。可惜視線到不了盡頭,看不到那裏的情況。

她從窗口翻過去,腳尖踩了踩,尋到細細的橫木,踩了上去。小心翼翼地關上窗,她踩著腳下晃動的長木,在大雨中,緩緩往那邊房間挪去。

也許是下雨,也許是殺人,恍恍惚惚的,衛初晗想到了一些久遠的事,一些她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去開啟的舊事。

那天是父親壽辰,闔府喜慶。白天鬧了整日,晚間稀稀落落地飄了雨。父母陪同客人賞雪。衛初晗到後院,在小廚房搗鼓近一個時辰,端著靈芝蓮子百合粥,去給父親慶生。從後院繞去前院時,穿過假山水榭,經過父親書房,竟見那裏亮了燈。

正想快快離開,書房卻開了,父親威嚴的聲音傳來,“小狐,過來吧。”

衛初晗讓侍女原地等候,自己去近邊,才叫一聲“爹呀……”,聲音就頓住。她黑葡萄一樣的眼睛,落在父親身後的少年身上。飛雨飄落,少年衣衫破落,整個人臟兮兮的,像個小乞丐一樣。對上撐傘少女好奇的眼神,他有些不自在地往衛父身後再躲躲。

衛父咳嗽一聲,讓開了身,讓兩個孩子見面,“這是我故人之子,劉洛。他來咱們家暫住,因為一些事,不方便露於人前。小狐,作為主人,你要多照顧他,知道嗎?”

書房前的少女點了頭,鄭重其事,“放心吧爹,我會照顧好客人的。”

那晚,兩個半大的孩子坐在書房。衛初晗將給父親準備的粥,分給少年喝。他狼吞虎咽,在她的目光下,臉紅了紅。外間宴席那樣熱鬧,他卻只能躲在這裏。衛初晗不住說,“慢一點,慢一點……”

少年每次悄悄擡眸,都能看到小姑娘的笑臉。於是他臉一紅,更將整張臉埋入粥中。

窗外細雨漫成大雪,一邊熱鬧,一邊清冷。?

☆、第 10 章 大雨(中)

? 綠樹嘩啦啦,豆大的雨水相砸,映在窗口是一團團跳躍的黑色。客棧二樓的房舍,有的點著火燭,有的黑乎乎一片。在寒夜狂風大雨中,那亮光,燈塔一樣吸引人。但現在這亮光,對衛初晗來說,並非好事。

她不能讓屍體被發現,也怕自己有什麽不妥。她如今身份,真的不能和官府打交道。

窗外靠著墻,衛初晗踩著細細的長木,一點點往左邊挪去。雨那麽大,讓她面上全是水;風也刮得她很難平衡身體,身子微微晃悠;還有腳下的細木,其實既不結實,也很打滑。衛初晗扶著墻小心翼翼地走,咬著唇滿頭大汗,卻仍然幾次差點摔下去。風雨太大了,每次一輪,都能讓她纖瘦的身形晃一下。站在這裏,是多麽危險!

心中卻也沒有真正絕望。

比這更艱難的事情她也遇到過,只是殺個人,有什麽好怕的呢?

風雨中,她小聲呼喊,“洛言……洛言……”既怕他聽不到,又怕被別的客房人聽到。

慢慢的,她也不指望洛言了。便在窗外靠著墻,這麽一點點挪吧。她不出現在屋中,被衙役發現不對勁的可能性便低一些。希望他們不要註意到她房中有個屍體,希望客棧老板不要突然想起,關三爺進去她房間,還沒有出來過。

風雨打在窗上,聲音很大。而衛初晗就在二樓的窗外,那麽危險的地方,瑟瑟發抖。幾次聽到腳下細木刺聲,似有斷裂之意。好在提心吊膽,細木也沒有真正斷開。這細木本就不是供人踩的地方,就算她體重很輕,走著也很危險。

蹲在窗下,衛初晗隱約聽到自己靠著的這間客房門打開,燈燭亮起,衙役冷面無情地喊起已經入睡的客人,要查他的路引。客人不敢耽誤,恭恭敬敬與衙役方便。耳靠著墻,聽衙役盤問的問題,衛初晗更加確定,自己不能出現。

可是她又該怎麽辦呢?

她連路引都沒有,該如何度過這個難熬的夜晚呢?

這世上,有誰會像父親一樣無私幫她?

六神無主之時,她看到還隔著幾間房,有一間房的窗子,啪的打開。聲音之脆,讓衛初晗心驚肉跳。唯恐那間房的客人轉頭,向自己這邊看來。祈禱並沒有用,那個人真的轉頭看來了。

衛初晗的眼睛,在冷雨中,燭火般跳躍,頃刻間亮如星辰。

她看到洛言一腳踩在窗上,滿身是水,探著身子,正面無表情地向自己這邊的方向看來。他一身黑衣,濕發貼面,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面容在衛初晗眼中,有些模糊。可在此夜中,他傾探的身子,幽暗的眼睛,都讓衛初晗倍感親切。

這個人,怎麽這樣好看呢。

“洛公子!”衛初晗站起來,想露出一個親和的笑容,跟他打個招呼。但一陣風猛襲,吹得她身子輕晃,趕緊緊貼著墻,讓重力往那邊倒去,才沒有被風刮下去。

“別動。”她聽到洛言清冷的聲音。

然後她看到他身形矯健,很快就從窗子那邊翻了過來。不光極為靈活,一點不像她這樣戰戰兢兢;而且他還記得將窗子關上,顯然理智一直在。衛初晗靠著墻,被困在半路上。體力已經透支大半,她想動也沒力氣。只能側著頭,看洛言踩上橫木,身子側過,貼著墻面,同樣一點點,往她這邊挪過來。

腳下的細木本來就脆弱,再加上一個正常男人的體重,衛初晗頓時發現細木被壓的聲音更大,斷裂的可能性也更大了。

衛初晗不敢多想,腦子裏始終繃著那一根弦。

衛初晗和洛言的房間中間,隔了起碼五個房間。衛初晗一路走過來,走得那麽辛苦,從衙役進門,到衙役查房都查到了二樓,她才走了一半,且已經很費力。但洛言才剛從窗口翻過來,體重還比她重,走過來的速度,比她快多了。衛姑娘只在心中數了不到二十下,他就已經到了她面前。

兩人對望。

又一陣風吹,衛初晗身子再次被刮得向右邊晃去。

就在此時,洛言貼了過來。

他腳踩著兩邊細木,將她置於胸前。衛初晗貼墻而站,他則面對著她,正好為她擋去風雨。這裏黑暗,兩人對對方,其實看得並不清楚。她仰頭,他眼睫上的一滴水掉落,濺在她眼睛裏。衛初晗呀一聲,眼睛酸痛,忙低頭揉眼睛。

再擡頭時,她看到青年疑問的眼神。

“你眼淚掉我眼睛裏了。”衛初晗早練就讀取他微表情的能力了。

“……不是眼淚,”洛言詫異,“我不是問這個……”他還沒說完,就見衛姑娘捂著一只眼睛,仰起頭,沖他眨眨眼。頓時明白,她那樣回答,是逗自己玩。

洛言沈默。衛姑娘總是逗他玩。

兩人說話間,再次聽到一間門被敲的聲音。那篤篤篤的敲門聲,打在衛初晗心上,讓她慌亂。再顧不上說別的,衛初晗拽著洛言袖子,“我房間裏有個死人。”

洛言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他點下頭,將自己房間的方向指給她,就繞開了她,繼續靠著墻,往她的房間挪走而去。衛初晗想了下,明白他的意思。因為他二人的關系,在客棧老板的眼中千絲萬縷,所以洛言打算在官府查房時,讓她和他待一起嗎?

衛初晗記得,剛才洛言貼著她時,他的身上全是雨水。如果只是走這一段路,他那麽快的速度,不至於被雨水淋成這樣。除非在她求救時,他根本就不在客棧。後來才匆匆趕回來。而且他沒有點燈火……所以他大約也不是從客棧正門進來的,他是從頭頂屋檐上翻下去的。

他本來不在這裏,也許有別的事情忙;在她求救時,他卻立刻趕了回來……當然,也有可能是他被男人的口水惡心到了。

——只是洛公子,您能多說兩句話嗎?您就不怕我解讀錯您那貧乏的表情啊?

兩人擦著肩,面對面地分離。衛初晗深吸口氣,再次小心翼翼地往前方挪去。方才已經走了那麽久,稍微熟練;再加上知道洛言就在身後,也沒一開始那樣不知所措了。可就是如此,她依然走得東倒西歪,幾次差點摔倒。

在靠近洛言房舍還有一間的時候,衛初晗靠墻的這間房,燈火也亮了起來。乍然而亮的火光,再是天光驟響的雷聲,她肩膀顫了顫,平衡又有些控制不住了。雨中的橫木本就很滑,她一緊張,腳下就踏空,向後方摔去。

卻正是這時,身後一只手臂猛箍住了她的腰,將她往墻面上一推。再次擡頭,洛言已經重新將她安置在了雙臂間。房間中的燈火照耀,一點點微光透出窗子,映在外面貼墻的男女身上。

方才動作太大,青年面頰上貼著的一綹發絲,不小心貼上了衛初晗嘴角。少女仰頭,她的急促心跳久不能平息。她恍然未知,唇角貼著他的長發,中心微紅,乃是鮮血的顏色。

兩人面面相望。

然後,衛初晗聽到洛言劇烈的心跳聲。

她楞了一下,盯著他的眼睛,才想到他是被她“傳染”的。但是心跳聲一起,衛初晗自己的心跳就更加劇烈,兩相疊加,根本不受她自己控制。越是急切,心跳反而愈加快。

洛言被她帶得,秀氣的面孔一下子紅了。

然後衛初晗的臉,也跟著紅了。

“……”心有靈犀這種技能,在這時候,跟“春=藥”沒兩樣了。

兩人目光相對,呼吸都有些亂。燈火浮照,他們貼身而站,身體裏像裝了兩把共振的鐵。一方起,另一方就不由自主地跟著振。燒得全身滾燙,熱火反而越來越烈。

口幹舌燥。

洛言盯著她的眸子,一瞬間變得幽深如淵。他眼睛,盯著她嬌艷的唇瓣。

橫木就這麽窄,為防止掉下去,兩人不得不貼身而立。呼吸與對方相纏,雙唇也離得很近。只要一方低頭,就能采擷。衛初晗的眼神變得恍惚,眼前都是這個人。他身上的熱氣,感染到她,讓她面容緋紅,心跳聲欲亂。

唇離得那麽近、那麽近……

兩把火在一起燒,因為一方的失控,另一方跟著失控,好像根本沒法澆滅。呼吸一時遠一時近,幾相纏繞,都在對方的唇邊繞。?

☆、第 11 章 大雨(下)

? 雨水沖刷,呼吸幾次靠近,又幾次偏離。似一根羽毛在火上烤,時而偏離,時而飄揚。在鼻息間,弄得心尖一點比一點仰。

衛初晗盯著洛言的眼睛,就看他幾次低頭,又幾次頓住。他那猶豫的樣子,看得她都開始著急,跟著心癢難耐了。

其實親不親,兩人的關系會不會發生本質的變化,衛初晗並不在意。

她一直試圖與洛言搞好關系,如果讓一個男人親一親抱一抱,甚至嫁給他,就可以換來他心甘情願的被利用被驅使,這筆生意,是多麽劃算。想要覆仇,只憑她一人,那得籌劃多少年!她已經失去了十年,難道有耐心,再失去一個十年嗎?

這個營營役役、噪雜瑣細的世界,它那麽冷漠,又那麽熱鬧。她走在繁華的人間,她看街上每個人都過著自己平靜的日子,而她,一刻都不願意仇人多平安一瞬!立刻暴斃,立刻去死,才是她真心希望的。

她被困在冰湖中,一日日地挨著,日升日落,雲卷雲舒,忘記歲月,忘記記憶。在洛言救她前,她連自己忍了多長時間,都沒有概念。只記得每時每刻,仇恨的血液被凍在身體裏。血不流,心不跳,她的仇恨,卻一刻沒有忘。

在那被困的十年中,曾牽動她心脈的少年,她連他長什麽樣都忘了,她連她昔日已經得到、或即將得到的愛情都不在乎了。卻始終無法忘記另外一些人。每日每夜地想,每日每夜地念——如果有朝一日,如果她能重獲自由,她怎麽好眼睜睜看著他們幸福呢?

心中這樣的念頭越燒越烈,衛初晗直接伸手,勾住身前青年的脖頸,欲把他拉下來親吻。但就在這時,臨近的屋子燈火又亮了一間,主人小心奉承官員的聲音如在耳畔,“官爺,我是個跑路商人,不是殺人犯……”

燈火照入洛言的眼中。

他抵著墻的手臂僵住,在衛初晗眼中,看到他神情,慢慢地冷靜下來。他低頭看她的眼神,一貫的無情緒。

在他的面無表情中,衛初晗心中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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