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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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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許杭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是睡在地上的,只不過身上蓋著被子,腦袋下墊著一個軟枕。

自己只記得毒癮犯了以後,頭撞在柱子上暈過去了,想來是蟬衣沒辦法獨自把自己扶到床上去,索性就只能這麽將就著了。

環顧四周,似乎有被收拾過,許杭動了動自己的四肢,然後緩緩從地上爬起來。

有點暈。

他很艱難扶著腦袋走到桌邊,拿起水壺,搖了搖才發現沒有水。怏怏放下水壺,他推開門往外走。

園子的花草沒有人去打理,都顯得蔫蔫的。他一步一踉蹌地往外,慢慢走到廚房,打開水缸,用葫蘆瓢舀了一口。

“咳咳…咳咳咳!”這水放了兩天,有些不幹凈,許杭喝得又急,這才嗆住了。

直到這時,他才想起來,蟬衣似乎不見了。

“蟬衣…蟬衣?”

他走出廚房,一面扶著墻,一面低聲叫喚。按理說,蟬衣不會離得他太遠才對,可是他這麽叫喚,都沒有人回應。

曬衣院、偏廳、正廳、下人房……除了在熟睡的小沙彌,一個人都沒有。

想著蟬衣反正是離不開金燕堂,許是去了偏院,許杭的體力也到了盡頭,四肢有些微微的麻痹,便也找不動了。

他再度走回正廳,將角落的櫃子抽屜打開,那是他曾經放置嗎啡的地方,現在已經空空如也。蟬衣沒有騙他,她真的將所有的嗎啡都銷毀了。

許杭真的是高估了自己,他以為有些東西總是可以戒掉的。沒想到毒癮竟然是如此難以克服的東西,即便是感情,許杭也能用理智去克制,可是毒癮吃透了他的理智,讓他成為了俘虜。

雙膝一軟,他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

他都不知道,昨日撞在柱子上的那瞬間,他究竟是疼得不小心,還是渴求死亡。

誰能想得到,那個清風朗月一般的許大夫,現在已經和那些從鴉片館走出來的人毫無兩樣,目光渙散,手腳發抖,甚至連背也直不起來,傴僂在那裏,面色發灰,舌苔發白,黑眼圈厚重。

許杭頭一偏,看到了櫃子表面鑲嵌的鏡子裏的自己,幾乎都要不認識了。

他嘴唇顫抖著,一拳打碎了那枚鏡子!

血從他的指縫間滴落,大大小小的鏡子碎片掉落在地上,像破敗的人生。

“哈哈哈…哈哈…”他忍不住笑出聲來了。

這就是報應。他殺戮、利用、背叛,最後就淪落到這樣的結局。

笑著笑著,他突然抱住自己的胳膊,整個人縮了起來。

又來了,那魔鬼般的痛苦又來了。

他身子一偏,倒在地上,受過傷的額頭再度撞在地上。

外頭的日光照進來,落在鏡子上,反光到許杭的眼中,讓他不舒服地瞇起了眼睛。

然後像是得到了什麽啟示一般,他抓起一塊碎片,狠狠往自己胳膊上一劃!

刺啦一下,衣服破裂,血漿噴出,那一瞬間的感覺,像是一個發洩的口子,把積蓄已久的疼痛借由這個小小的傷口,放出去幾分。

不過片刻之後,就不起作用了。

毫無猶豫,在那道傷口之下,許杭狠狠劃了第二下!

第三下!

第四下!

……

十三次重覆的動作,最後好好的一條胳膊已經沒了下手的地方,他也沒了繼續的氣力,手一松,躺在自己的血泊裏,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頹然萎靡。

他要是死在金燕堂,也算是一種不差的歸宿吧。

這麽想著,他慢慢把眼睛給閉上。

可是上蒼總是喜歡一些峰回路轉的故事,於是便在此刻,金燕堂的大門被人一腳狠狠地踹開,一陣急促而有力的腳步聲傳來,緊接著是正廳的門也被踹開,迷迷糊糊之間,一個身影靠近。

一雙有力的手將自己扶了起來,一個搭在後腦,一個橫過膝彎,猛然的失重感之後,是急促的命令聲:“傻楞著幹什麽?!給我把醫生叫過來!現在!馬上!”

然後便是一顛一顛的,似乎有人抱著他在跑,過了一會兒才停下來,放在一個柔軟的地方。

“醫藥箱呢?快去拿!”

“給我燒水去!”

“找件幹凈的衣服!”

“媽的,什麽叫醫生在給洋人看病?你們在這看著,老子親自去抓!”

那暴怒的聲音就一直在許杭耳邊縈繞來去,像是一只吞了火藥的獅子,到處都噴火。過了好一會兒才漸漸安靜了下來,直到一條溫熱的手帕,擦著許杭的額頭和臉頰時,他才微微有點力氣睜開眼睛。

眼前是眼淚汪汪的蟬衣:“當家的……”

“你…”許杭的嗓子幾乎都快發不出聲音來了,“誰準你…去找他的…”

即便神志不清許杭也認得出段燁霖的聲音。

蟬衣咬了咬唇:“我知道,您心裏過不去。可我也知道您心裏很矛盾,不是嗎?您當這個特派員,攔這批藥,除了和司令嘔這口氣以外……難道不也是因為您知道他身邊有細作,替他掩護麽?”

“和他無關…我只是不想讓日本人得逞而已。”

頭一次發現,原來蟬衣這麽能哭,眼淚像斷線的珍珠,一直沒停過,她抽抽噎噎:“當家的,我不能眼睜睜看您死。您可以不愛惜自己,我卻不能!”

許杭現在病怏怏的狀態,沒有力氣,也沒有心思和蟬衣爭論什麽,只是把臉偏了過去。

正此時,段燁霖已經抓著一個被嚇得魂飛魄散的軍醫從外面進來,丟在許杭的床前:“快給我治好他!”

醫生二話不說,掏出醫藥箱裏的酒精和消炎針就準備給許杭急救,段燁霖走上前去,將許杭輕輕扶了起來,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許杭睜開一雙迷離的眼睛,定定地看著自己。

他說:“…不用你救我…你說的,踏進這裏…你就輸了…”

段燁霖真的很想掐死在這個節骨眼還這麽倔強的許杭。

他黑著臉搶過醫生手裏的針筒,一把拉起許杭,不顧他微弱的掙紮,靠在自己的懷裏,拿起他另一邊沒有受傷的胳膊,很熟練地給他註射了藥物。

針筒一丟,他掐著許杭的下顎,抵在他耳邊惡狠狠地說:“輸就輸,不過,這麽狼狽地靠在我懷裏,等我解救的你,不是也贏得很難堪麽?許少棠,我段燁霖不吃你的激將法,從前不會,現在、以後更不會了。”

拋下這句狠話,也不知道許杭是聽進去還是沒聽進去,總之藥效發作,許杭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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