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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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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無論軍統這件事情怎麽圓蓋過去,賀州城裏還是謠言不斷,甚至愈演愈烈。

人人都說,賀州城裏出了個專殺軍閥的俠客,金釵為信號,一出金釵,必見血光,而老楊頭的死就是個震懾。

即便袁森怎麽在府裏大發雷霆,可是就沖他把府內圍得水洩不通這一點就好似坐實了這個傳言。

不過傳言這種東西來得快,去的也快。

鶴鳴藥堂裏,許杭正在收拾新從山上摘下來的草藥,將其碾磨成粉,櫃臺前的的袁野,一早上來說是想替自己奶奶要幾服風濕藥,可是看起來心不在焉的。

他手上幫著許杭搗藥,可眼神不知怎的就放空了,藥粉臟了一手也沒註意。

許杭拿了一條帕子遞過去:“我說,準新郎官,你怕不是快成家了樂暈了頭,一整日心神不寧的?”

袁野被許杭說得回了神,低頭一看,自己手掌心都是金黃的粉末,忙拿過帕子,道歉:“抱歉…一時想事情入迷了。”

“可是在想那樁命案?”許杭一語道破。

“是啊…人死在自己家裏,怎麽都不是個滋味。”

紅白事相撞,從來都是不吉利的。

許杭把袁野要的藥都包好,還扯了一張紙寫好用法用量:“那些事情自有你父親去操心,你還是只管當你的新郎官便是了。這些藥你先用著,若覺得不好了,我再改改藥方,不過要我說,還是請老太太到藥房來親自看看好些。”

說到這裏,袁野又是一嘆氣:“我奶奶脾氣硬,說是責己身以換福報,不肯求醫問藥的,就這些呀,我還得求著她身邊的照顧嬤嬤偷偷加在她的吃食裏呢。不過你的藥全賀州找不出更好的了,真不知你使了什麽仙術?”

許杭被他的誇獎逗得輕輕一笑:“沒什麽,我在後頭有一小座山地,派了人在那兒種草藥,自己看著出來的東西,自然比別人家的好。”

他親自送袁野出門,看他臨上車時又說:“顧小姐的請帖我已經收到了,五日後便是你的訂婚日,我本不該推辭,只是……”很微妙地笑一笑:“不知道你父親願不願意看見我?”

這話直說出來有點尷尬,但卻是事實。

剿匪前後的事情,袁野都已經知道了,老實說該不好意思的是袁野,自己父親做了如此過分的事,實在是連抱歉都沒臉說。

臉色沈了一下,袁野很誠懇地說:“許杭,你是我的朋友,我和芳菲都希望你能前來見證。父親…父親的無禮,我替他道歉,但我希望那不會影響我們之間的情誼。”

許杭看著他那張微微緊張到有一絲繃緊的臉,先是垂眸,隨後再擡起,嘴角微微有點白,顯得說話有些無力,但是語氣很溫和地道:“…那是自然。”

車子轟鳴一下,往遠處開了。

塵埃未散盡處,許杭站在原地,目光放空,那種光芒立即就暗淡下來,顯得十分寂寥。

他的嘴裏微微念著幾句只有他自己聽得到的惋惜之詞。

“只怕是…情誼也只到這裏了。”

————

金燕堂裏,難得許杭回來之前,段燁霖已經回去了。

他踏進房間的時候,段燁霖正在燈下看著一封電報,帶著一點喜色。段燁霖擡頭一見許杭就伸手招他過來:“少棠,過來看。”

許杭一把被他拽過去,坐在了他的腿上:“戰舟發來的電報,果然,袁森那個家夥上鉤了,他派人將那筆銀子給劫了!他還想讓人假裝山賊搶錢,只怕他死都想不到,這筆錢那麽好搶就是要讓他跳進坑裏去。現在戰舟已經四處收集他貪汙的證據,這小子,就像突然開了竅一樣,下手真夠狠,就沖現在手裏有的證據,就足夠袁森倒臺的了!”

將那封電報拿來看了兩眼,滿滿寫得都是實事。

然而許多看似段戰舟輕描淡寫一筆帶過的地方,只寫了‘經查’兩字,可之前就聽別的人傳話來說,為了查袁森在吞港口貿易的贓款證據時,他就吃了槍子,差些就死了,可以想象得是多麽艱難的過程。

從而便知叢林之死給他的打擊有多大,為了扳倒袁森,他也算是豁出性命了。

“你就這麽由著他亂來麽?”許杭將電報放置一邊。

段燁霖笑道:“我派了人去保護他,不會讓他真的出事的。”

“那你預備何時收網?”

“算上這些遞交證據、審查再到上面派人下來,也就三四天功夫,既然要殺,自然得殺個措手不及。”段燁霖站起來,拿剪子挑了挑燈芯,冷笑了一下,“五月初五,陽氣正重,是殺邪避鬼的好日子。”

看著忽明忽暗的燈芯,許杭的眸子閃了閃:“那天… 是袁顧兩家的大喜之日。”

段燁霖轉過身來,很認真說:“我正想說這個,那天,你還是別去了。上次你去軍統府就出事了,這次就推了吧。他不曾請我去,我沒法一直在你身邊,總是讓人不安心。”

許杭微微一挑眉:“我若不去,豈不是顯得有鬼?”他單指輕敲著桌面,“放心吧,在自家兒子的訂婚宴上,他不會亂來的。”

“那你就一直呆在人多的地方,反正也呆不了多久。”

這二人正說著話,外頭咚咚兩下敲門聲,蟬衣脆生的聲音喊道:“當家的,您讓我收拾的東西啊,我可收拾出來了。”

許杭忙應:“進來吧。”

段燁霖一側臉就看見蟬衣抱著個大箱子進來,那箱子似乎重了些,她擡進來略出了點薄汗,在桌子上放下,拿袖子擦了擦,回道:“難為當家的你還想得起這些玩意兒,都不知擱在那犄角旮旯多少年了,我可收拾了好久呢,趁著今天太陽好都曬曬幹凈,不過這收拾起來才發現真是不錯呢,您呀早該拿出來了!”

不知這是什麽寶貝,被說得這麽神秘,段燁霖好奇地探出頭,見著許杭正在把箱蓋子打開,裏頭最先露出來一件很精致的點翠嵌珠石金龍鳳冠,看著金藍交錯,款式繁覆,似是精品。

這鳳冠底下,還有一些紅色錦緞金魚紋鞋、月白色吉慶有餘女帔、假發髻等等,多是唱戲用的行頭。

這些東西被翻出來,不知是何用意,段燁霖問道:“你總不是打算再開戲班子吧?”

“我看起來很缺錢麽?”

“那你這是…”

許杭端視著那個鳳冠:“聽說,袁顧兩家的禮數還是按照咱們老祖宗的規矩辦,鳳冠霞帔怕是少不了的。這個鳳冠,雖是之前演角兒的時候用過,但是這價值可是不菲,便是拿去送人也是拿得出手的。將它改上一改,添些金箔,想來他們也是會喜歡的。”

“哦,原來你是打算送禮。”

“空手而去,總是不好。”

看著許杭認真挑禮物的模樣,段燁霖眉頭鎖了一下,喝了一口水,才道:“我看得出,你是真心待顧芳菲好,我本以為,和你說了對付袁森的計劃,你多少會有些動搖,甚至會告訴她。畢竟…袁家出事,她這個未過門的兒媳婦,也一定不會好受。”

放下那個鳳冠,在燭火照耀中,這鳳冠的珍珠與玉石交相輝映,顯得格外動人。任憑哪一個女子見了,都會憧憬自己帶上它的那個瞬間。

可惜,現在要它即將歸屬的那個人,卻不一定有機會戴上它。而要送出這個禮物的人,明知如此,依然相贈。

好像,很諷刺的一件事情。

許杭摸著鳳冠上的花紋:“待她好是出於情誼,送她鳳冠、願她幸福是都一片真心,而袁森的事情,是輪回報應,你們要對付他,這也是道理。本來就是兩件事情,並不矛盾,唯獨可惜的是,這兩件事攪在了一起。說到底這是你與他們的恩怨,與我何幹?”

段燁霖思忖了一下,微微點點頭:“你倒是分得清楚。”

“我問過她的。她不是小女子,比你想得要堅強得多。”許杭很肯定地說。

“可她若知道你刻意隱瞞,恐怕會遷怒你,這朋友可就未必做的成了。”

燭火又晃了一下,好似很不安分。許杭用剪子剪掉燭火,換了一根蠟燭。

“遷怒便遷怒吧,我本就無朋無友,最不濟就是變回從前那樣。她若真的因此怨恨我,也不值得我為這情誼惋惜。”

一個人選擇了什麽樣的道路,就要負起的責任。

就像他選擇這個鳳冠當做禮物的意義一樣。她既然要披上袁家的嫁衣、戴上鳳冠,就要承擔這份沈重。

不能抱怨,因為這是她自己做出的選擇。

小心地把鳳冠放回箱子裏去,眼裏瞥到裏頭那些許久不用的行頭,許杭的眼神深沈了許多。

待到端陽五月五,鳳冠一出,又是一場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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