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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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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軍統府從來沒有這般密不透風過,外頭圍三層,就連一只鴿子在墻邊停下都被一槍打死。

反而府裏頭,偏院小角顯得很寂靜。

管家老楊頭年紀大了,軍統早就不讓他忙裏忙外,還算優待,閑養著而已,就住在這個偏院子裏,這兩日,老楊頭多了個看管犯人的活兒。

那犯人就在偏院的地牢裏,不見天日地關押著,老楊頭只負責管著門鑰匙,外頭自有拿槍的守著,不需要他費什麽心思。

這天夜裏,袁野帶著一個穿黑色披風的人偷偷進了府,那人蒙著半張面。袁野是趁著交接班的時候,有一個曾受過自己恩惠的看門兵的幫忙才把人帶進來的,那人明日就要調走,今日是唯一可以見人的機會。

老楊頭一見到袁野就笑:“少爺怎麽來了?”

袁野不廢話:“老楊,把門打開,我想見一見那個囚犯。”

老楊頭臉色變了變,佝僂的身子更是縮了一下,懇求道:“少爺,老頭我現在孤身一人,歲數又大了,您就讓我安度一下晚年,心疼心疼我吧?”

“老楊,我不會帶人走,也帶不走,真的就只是見一面,說說話而已。”

“少爺,老爺最近越來越疑神疑鬼了,這些事情不幹凈,您就別摻和了!”

袁野見懇求無用,便換了一套說辭:“老楊,當初你兒子欠下賭債被追殺身亡,我是幫過你的,我這麽說不是要以恩脅報,只是請你看在這點情分上,給我個面子吧?您也是看著我長大的,我不會害你的。”

這話果然戳心,老楊頭癟了癟嘴,看了看天色,然後從褲袋裏摸出煙桿子來,點上,吧唧吧唧抽了幾口,吐出煙圈,一咬牙:“成吧…就一袋煙的功夫。”

一面抽著,一面轉身去開地牢的門鎖,邊開也邊碎嘴:“要說這裏頭那家夥也真是狠,剛進來第一天就尋死,沒有刀子就拿牙齒硬啃自己的手腕子,嘖嘖嘖…手筋都啃斷了…老頭我活了這麽久,沒見過這麽狠的。”

鎖鏈窸窸窣窣的一下就掉到地上,老楊頭開了門,便走到一邊去,拿煙桿子指了指門,示意他們進去。

袁野對那人說:“許杭,我在這兒替你看著,有什麽話你要抓緊些,被發現可不是好玩的。”

許杭脫下黑色鬥篷,接過煤油燈,點點頭就往地牢走下去。

這地牢的門在地面之上,臺階一路向下,鋪滿青苔,裏頭一點光也見不著,鼻息之間全是黴味、潮味以及血味。

顯然這個地方荒廢了很久,最近才剛剛開始用,角落的灰塵,被蜘蛛網查封的天窗,死去的老鼠和蟑螂的屍體風化幹透,每一步往下走都好像墜入深淵。

煤油燈受不了這種潮濕,搖搖晃晃,總有想熄滅的欲望,終究是頑強地活了下來,直到走到地牢深處。

一點點光就驅走了所有黑暗。

許杭看清了叢林的現狀。

他癱跪在墻根處,右肩膀上被一根拇指粗的鋼針釘在墻壁上,血從傷口處流出來,都已經開始結痂了。

兩只手腕遍布著深深的咬痕,深可見骨的那種,血肉翻出來,因為化膿而留著膿水,經脈已經斷,兩只手廢了,頹在一旁。身上更有大大小小的傷痕,臉上血汙半面,聽到腳步聲才緩緩擡起頭。

真讓人訝異,落到這種地步,都還沒有死去。

叢林看清來人,極其虛弱地笑了一下,那嗓子像是腐朽枯木裏的回音:“許少爺…能到這種地方來看我,也只有你有這本事了。”

許杭放下煤油燈,盤腿在叢林面前坐下:“如果你就這麽不聲不響地死了,那實在是很浪費。”

“……輸給你…我竟不覺得委屈。”叢林認可許杭的智謀。

許杭輕輕搖搖頭:“你很聰明,若早生十年,我未必是你的對手,你不過還是輸在年輕了些。”

“呵呵……”叢林低低地笑,牽扯到傷口,疼得皺了一下眉頭,“若不是道不同,咱們還是可以惺惺相惜的…可惜了。”

看著那慘不忍睹的傷口,許杭眉毛微微一聳:“你倒是夠決絕,自斷雙手,土匪一死,袁森又以為你是個啞巴,現在你手不能寫、口不能言,便是最好的替罪羊。”

被袁森擄走的時候,叢林就已經預見到自己的結局。如果不這麽做,袁森會逼著他作偽證,反咬段戰舟,即便他骨頭硬,少不了是皮肉之苦,橫豎都是一刀,不如自己動手,好讓袁森死了這條心。

這樣,他的價值只剩下背罪。也算是在最後,給自己留點喘息餘地,也算是……保護了段戰舟。

不過許杭自問,叢林這種咬斷手筋的魄力,世間也是找不出幾個人了。

時間不多,這樣敘舊般的話語沒時間講了,許杭直接道:“你的判決書已經下來了,三天後,槍刑。”

叢林聽完很坦然,毫無生死懼色:“也…好。”

“我想和你談一筆交易,你知道的事情很多,而那正是我需要的。用你最後的一點價值和籌碼換段戰舟的安全,你可願意?”

許杭開出的條件是‘段戰舟’,而不是‘救他’。因為他很明白,一來,今日他能進來已經是僥幸,根本無法帶叢林出去,二來,即便叢林出去,參謀長也不會放過他,終其一生就是個死,何況他的身體已經廢了。

這兩個理由,叢林也了然於心。

“許少爺,你是令我一敗塗地之人,難道……我能信你麽?”

“你能,也必須能。”許杭定定看著他,“此事一出,參謀長那裏,你已經是個廢棋,他還會再派新的殺手到段戰舟身邊,等你一死,就再也保護不了他。你該清楚,只有我可以幫他對付參謀長的暗算,保他的命。”

叢林晦澀的目光望著跳動的燈火,久久不動。

許杭又說:“可別同我說什麽主仆情深,為了段戰舟,你連親姐也能弒殺,何況那狗屁的忠誠信義?”

這話把叢林逗得冷笑不止,到底這世上懂他的,還是這個對手。

“咳咳咳…許少爺,我真的是越來越欣賞你…”

他挪了挪膝蓋,因為跪得太久,膝頭已經磨破。他長長吐了一口氣:“我本以為,這些事情我會爛在肚子裏一輩子,沒想到,你會是第一個聽客。”

許杭見他難受,走上前,拿了塊帕子,墊在他的膝蓋下,問道:“你殺叢薇,不是因為妒忌吧?”

“阿姐若是真心愛的段戰舟,我也是願意的,然而…她是去殺他的。我的那個傻阿姐,偏偏就愛上了把我們當工具的老男人…傻透了。”

叢林絮絮地說了起來。

原來當年,段戰舟曾偶然在參謀長家裏喝醉了酒,醒來發現躺在身邊片縷未著的叢薇,看著那姑娘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方知自己是酒後失德,這才向參謀長提了親。

“其實段戰舟睡的不是叢薇,而是你吧?”許杭很篤定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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