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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碧落之下

作者:夏悠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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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夢

淩芷從睡夢中醒來,迷迷糊糊中她記得今日是周末不必早起,於是習慣性地閉著眼翻了個身準備再睡會。左手搭在床單上的那一瞬,她直覺地察覺這不是她家中經常睡著的床。

難不成是記錯了,昨晚跑到朋友家裏過夜了?一邊想著一邊不情願地睜開了眼。

入眼的是一雕花大床,顯然是有些年頭了,顏色有些暗淡,床頂與床柱上的花紋雕刻雖算不得精細奢華卻也是透著濃濃的古色古香。一頂亞麻做的蚊帳沒有淩芷記憶中見過的那種透薄與白亮,略顯厚密與啞黃,半遮半掩地擋住了看向蚊帳外的視線,外頭的擺設便顯得影影綽綽,不大分明。床尾的暗黑色掛鉤,也不知是用什麽材質做的,上半付鉤頭不是常見的雙喜或壽字紋樣,只是簡單的長形,上面從上至下整齊地刻了三個圓圈,不知是何寓意。

這樣的仿古擺設淩芷去西塘旅行時見過,她眨了眨眼想確認自己現在是否正在旅途的某個特色客棧裏。

尋思了不到幾秒,當確定自己的年假已經休完不可能再做長途旅行時,她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驚駭中顧不得坐起身來,只是急急地用右手撐起了上半身往床外挪了挪,伸出另一只手來就去夠那蚊帳。

如果說當看到帳外清一色古意的擺設她還存著幾分僥幸,那抓著蚊帳的小手與身上穿著的衣裳卻是實實在在地明示著她如今的處境: 她穿越了!

淩芷驚呆了!一下子無力地跌躺在了床上,手腳一片冰涼。

前世她雖是沒有什麽大作為,可也算過得如意,有著能養活自己的活計,有著一個雖不富裕卻算平實的家。好端端地毫無預兆選擇地讓她舍棄所擁有的一切,離了親人只身一人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兒重來一回,她實是不甘。

即便是一份熬夜趕了半個月的論文在臨上交時因電腦故障全部消失不見又未曾另外備案無處可找時,都會讓人抓狂和跳足,更莫說是二十幾年來無數個努力與辛苦所得來的一切,沒有任何選擇餘地地突然失去,叫人怎麽甘心。

躺在床上看著自己的小手小胳膊,心中煩亂如麻,一陣陣的寒意不住地往上湧著,她如何也想不透為何自己會變成這副模樣。

“咿呀”

一聲開門聲響起,紙糊的木門被打開。

一個四十來歲身著古裝的老婦人手裏拿著個托盤走了進屋。

她的臉比尋常人略顯得長些,不說話的時候便帶著幾分嚴肅。頭發收拾得一絲不茍全梳在了一起,在腦後簡單地攏成了一個垂髻。身子健朗,加上那一身簡樸的鄉裏人裝扮,一看就知道是在地裏勞作過的勤勞婦人。

淩芷聽著老婦人把托盤放在了桌子上後慢慢地向床這邊走來,近了床邊時用手撩起了床頭的帳子。

目光與老婦人的剛對上,老婦人見她醒了,臉上便帶上了慈祥的笑意,抹去了臉上的嚴肅。對著她說了一句什麽,手上動作嫻熟地去挽後半片的帳子,然後一邊嘴裏說著話,一邊看著淩芷,那神情似在詢問什麽。

淩芷側著臉,看著床頭站著的老太太,眼中一片茫然。

她聽不懂她在說什麽!!!她竟是聽不懂她的話!!!???

她本能地想用普通話來與老婦人對答,問她在說什麽,畢竟在她的前世,這是全國都基本用得上的語言,可是話到嘴邊她又頓住了。

是了,老婦人的話她聽不懂,那如果這小女孩在這土生土長,那她說普通話豈不是要讓人當怪物瞧?

鄉下人家,若是以為孩子中了邪會如何?

帶去觀裏請道士驅邪,還是去寺廟裏請和尚做法?

是了,她前世裏聽說,窮鄉僻壤裏最是畏懼鬼神,有那據說是中了邪的孩子,家人畏懼不敢留,便打發去出家讓佛祖鎮著。

雖說有時到了寺院也會入鄉隨俗地上上香,可她是決不想出家的。不說好好的姑娘家跑去吃齋念佛吃不得肉為戒律所縛,就是那尼姑庵,也不是每一處的尼庵都是一心向佛無欲清明的,也有那內鬥傾軋得厲害或淪為娼寮被販買賣的,外人去住上個一日兩日的,卻也無從知曉裏頭的骯臟,想到這裏淩芷一陣發涼。

不,她決不要被當鬼怪給打殺了或是被送去出家。

雖是早就打定主意盡量少言語,可她壓根就沒想過自己竟會連對方的話都聽不懂。她還尋思著從老婦人的話裏得些關於現今境況的消息,比如,這是何朝代?她是誰?這個地方是哪裏?

如今什麽也聽不懂,卻又如何?

正想著不知如何是好,只見那老婦人嘆了口氣,上前前傾著上半身,將淩芷抱了起來讓她坐在床上。又去桌子旁將一碗雞湯端了過來,用手隔著碗探了探熱,覺得剛好能入口,坐在床邊一口一口地餵著正自顧發呆的淩芷。

“喔喔喔……”

屋外的公雞在夜色中將蹄叫的尾音拖得久長,在寧靜的夜裏清亮異常。

天還沒亮,還是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時候,隔著院墻的行人道上,已經響起三三兩兩行人路過時的低語聲與扁擔挑著東西走動起來的咯嘰聲。

那是些趕著夜色進城賣菜起早貪黑辛勤的農人,與那早起鍛煉身子的老人。

遠遠傳來間間斷斷的犬吠聲,在黎明快要沖破黑夜之前,夾雜在一處的各種雜而不亂的聲響,四處透著生命的氣息,醉人而又安寧。

淩芷喜歡這樣的氣息。

猶豫著今日要不要早起出屋去走走,想了想還是作罷。

自從那天醒來,已經過了五日,老婦人在她又躺了一天後看她身子無恙便開始帶著她在院子裏走動,而每日早晨醒來,淩芷總是會閉著眼睛天馬行空地躺在床上胡思亂想一會。

然而也僅僅是最初醒來時覺著不甘與茫然罷了,這幾日她隱隱地記起那天夜裏似乎床曾劇烈地晃動了幾下,而那時她才剛熬夜看完一部電影,剛剛入睡正是睡得沈的時候,後來才剛有一些察覺不對,下一瞬間便又陷入了黑暗。

她,應是在地震中去世了。

想到這她閉上了眼,心裏說不出是何滋味。

可也只是一瞬,另一個念頭便爬上了心頭,其實她應是幸運的,在睡夢中離去,一點痛苦都未察覺,而今又以這樣的方式延續著自己的生命,有多少人求而不得,自己又何必在這消沈悲苦。

想到這裏她的心頭清明了起來,不再如最初幾日那般不知所往。

天完全大亮時,屋外響起了腳步聲,淩芷知道這是那老婦人來了。

她現在應該是四五歲的模樣,卻是自己一個人住了間屋子,這屋裏頭沒有鏡子,故時至今日,她也不知道自個長什麽樣。

那老婦人夫家姓趙,這家裏供著的神主牌位上寫得清楚,趙大娘每日裏總要過來照看她,為她穿衣洗漱。

想到自己這身子的本主,不知那小女孩又是因何喪了命。想起前幾日喝著的藥和趙大娘又時不時地去探她的額頭,應該是發熱燒得厲害沒熬過去吧。

她自醒來後一句話也沒開口說過,如此這般,趙大娘卻像是也沒覺得淩芷這樣有何不對勁的地方,依舊日日在她面前自說自話,雖然最初淩芷一句也聽不明白。

趙大娘的態度使得淩芷禁不住想,這小女孩難不成是個啞巴?想到這裏淩芷又不禁慶幸,虧得聽不懂趙大娘的方言,否則自己要是忍不住不小心說了話,那可就麻煩了。

老婦人幫淩芷穿了衣裳,見她洗漱好了便帶著她去了廳堂。

這是個大院子,沒有什麽一進兩進三進,就是四堵墻圍成的一個院子,在院門前方是一排五間屋子,中間三間是打通了用來待客與白日吃食起居的地。院門左邊是一排六間屋子,淩芷就住在最裏邊的那間。

走近廳堂,只見裏邊略靠右的地方已經是擺好吃食,門口處陽光懶懶地爬進了門檻照在地上,看得人心中不住地透著絲絲暖意。

一十六七歲少婦妝扮的女子正攬著個一歲的小男孩坐在門邊有陽光的地方餵食,見了她們一老一小進來,擡頭說了句什麽,趙大娘笑著隨口回了句,帶著淩芷在桌邊坐了下來。

門外轉出另一個二十出頭的少婦,一邊走進屋裏一邊與趙大娘說了句與先頭少婦一樣的話,便麻利地將手中拿著的碗筷擱到了桌子上。

“娘,他爹吃了早帶人下地去了。待會賣豬肉的二娃子要來咱家看豬,說若是覺著好便要直接趕了去。”那少婦幫二人盛了白粥看著二人都低頭喝著,站在桌旁對著趙大娘笑著道,神情中帶著幾分爽利隨意。

趙大娘聽了她的話點了點頭,見她走出了門自去忙活,便拿了碟子中僅有的一個白面大饅頭給淩芷,自己則拿了個參了少量全麥粉的細細地咬了起來。

少婦的話淩芷只聽懂了一個發“niong”音的字,知道那是娘的意思,這家裏的人每次和趙大娘說話時開口第一個字便是這個發音。

她看了眼坐在一旁的趙大娘,想著也不知這小女孩以前是如何稱呼這老大娘的,是喚奶奶?或是祖母?哦,是了,換了這裏的方言又應是另一種發音。

想到這她看著手裏的白面饅頭,又看了看趙大娘手中那摻了些許全麥粉的,接著垂了垂眼。

全麥粉是整粒小麥僅僅經過碾碎,而不除去麩皮磨成的粉,在時人眼中,摻了全麥粉的饅頭,無論多少,與那全白面粉做的自是不可相比。

淩芷雖知那摻了全麥粉的更是養胃,卻也知這老婦人對自己是真好。吃的用的都是最好最新的,這幾日穿的四套衣裳就全是新的,雖是布料與淩芷從前所穿的相比略粗糙了些,卻也算是這個家中極好的了,這家裏的大人們穿的也不過是半舊不新罷了。興許不是沒錢做不起新衣裳,只是舍不得罷了。

這個家還算殷實,不僅能夠吃飽穿暖,還有些許節餘。

院子的一邊是牛棚,養著兩頭水牛和一頭母羊,東南角單獨隔了一道矮墻開了個小門,養著三頭大花豬。

此外還養了三只母雞和十來只小雞,也是圈著。

好在院子大隔著墻趙大娘又是個愛幹凈的,每日裏都讓家中的兩三個長工輪流提了井水清洗,倒也沒有什麽難聞的氣味。

男家主陳大似乎在這莊上頗有地位,常見有人過來尋他,每個人與他說話時也總是帶著幾分客氣。

那年歲大些叫春娘的少婦與趙大應是夫妻,家裏除了淩芷外的那個孩子是他們的兒子。趙大娘是趙大的母親,那個年輕餵孩子飯食叫英娘的卻不知是誰的媳婦。

不到農忙時候趙大帶著長工管著外頭的莊稼;趙大娘雖是長輩不用勞作只是帶著淩芷,有時也會幫著擇擇菜掃掃地;春娘則要做飯餵豬,打理院子裏的一小塊菜地;英娘每日除了帶那小孩,便是洗衣打掃,再有便是打理雞群。

那雞群倒是好打理,白日裏放去外頭找蟲子吃,回來時便餵上些爛了的菜葉番薯葉或者麩皮,卻是從沒見有用谷米去餵的,想想也是,在這看天吃飯的朝代,糧米自是金貴,既不用糧食便能養活,自是能省便省。

“橘娘。”淩芷正發著呆,就聽趙大娘喚她。

每次聽這名字她便滿身不自在。這的人說的也不知是哪的方言,好在這些時日一些簡單的發音她多少也知道了意思。

這還得謝那英娘,每日帶著孩子幹了活閑暇時便指著東西教他說話,淩芷有時在一旁見了便也學了些。

所以她知道眾人常叫她的那兩個字裏第二個是娘的意思。

自打知曉自個的名字裏竟有個娘字,淩芷就不再想去深究另一個用方言發音為“橘”的字是什麽意思了,自己按著發音選了個橘字替了,在她看來,左右不管是什麽娘,也不可能比橘娘再好聽的了。

趙大娘示意她快吃,然後說了幾句什麽又把一碗羊奶放在了她跟前。

作者有話要說:沒忍住開了個新文,終於寫完了,慶祝一下。(*^__^*)

☆、趕集

墟市上人們熙來攘往,十裏八鄉的農人商販顧不得吃早趁著夜色帶著幾個燒餅備著填肚,便趕著腳程往鎮裏來了,都望著能占個好地早些將物什售出,也好早些家去。

天色蒙蒙將亮,整個墟市卻早已是人聲鼎沸,熱鬧不已。小販們瞅著空隔三差五地吆喝著。有賣菜的,賣糧食的,賣鬥笠的,賣小吃食的,也有賣小陶器與其他的,林林總總,琳瑯滿目。

兩邊的店肆雖不如《清明上河圖》裏的那般有序,目光所見的小商小販卻是與圖上的一般繁華。

“瞅瞅,這就是墟了,看……大家乘著墟日都出來趕集,買些合意的東西回去。……那邊賣布的何二小,是這鎮上的人家……他旁邊那賣小面人的,是隔壁王家村的,小面人卻是捏得精細,瞧瞧,看的人多著哩,回頭老婆子給橘娘買一個。”趙大娘牽著淩芷的手,樂此不疲地絮叨著,笑呵呵地指著前頭不遠的兩處小攤子。

這是淩芷頭一回出門,她連蒙帶猜的勉強能大概聽懂趙大娘的話,順著趙大娘手指的方向確實見一捏面人的小攤前圍著一群孩子,全都巴巴地望著那些捏好的面人,眼裏全是渴求希冀,雖是買不起,卻流連著不肯離去。

淩芷走在人群中感受著四周的熱鬧,這邊看看,那邊望望,雖是依舊板著臉整個人看著卻是多了幾分靈動。

她已經知道她所在的那個莊子叫水圻莊,所在的縣城叫臨河縣,當地人說的正是臨河縣的方言。只是依舊不知如今是何朝代。

因不過是想帶淩芷出來轉轉,趙大娘便不像莊上其他人似的趕早,而是用了早食看著太陽升起方慢悠悠地出了門,因此便未能尋到同行的人。路上走了將近半個多時辰,倒也偶遇了幾個其他莊子的相識之人,結伴趕了路,到了鎮上便各自散了自去買辦。

“嬸,帶橘娘過來趕集啊?”一個高觀骨的漢子迎面走了過來,跟趙大娘打著招呼,看樣子極為熟稔。

“是啊,二娃子,你也來了?”趙大娘對著那漢子道。

淩芷聽了二人的話擡頭定睛一看,可不就是那日去她家趕走了一頭花母豬的二娃子。只是二娃子這名用在一三四十歲的男子身上,怎麽聽怎麽覺著怪異。

“是啊,鎮上的東西齊全哩,腳程又比去城裏近些,要是不買那精細大件的,可不是要比去城裏省力許多。”二娃子道。

“也是,進城一趟單那趕車的行程便得去了半日,好在城裏的店鋪開得也不早,若是像這墟裏似的,午前便要散了,去到那裏人家就都要收攤子家去咯。”趙大娘笑道,鄉下人說話大聲,聽著中氣十足。

二娃子聽了趙大娘的話,接過話道,“嬸,可還有要買的?我的板車就在前頭,回頭幫您先帶回去,您帶著橘娘也可便利些哩。”說著憨實地笑了笑,伸手去接趙大娘手上的東西。

“本只想帶著橘娘出來轉轉,沒想我方才正好看上了些兒布匹和香燭,正愁著哩,走,就在前頭,剛已是看好的了,回去與他們議價便可。”趙大娘道。

說著三人便又去了方才趙大娘看過的兩處攤上,議好了價,將貨物與先前在小攤上買的小物件全放在了二娃子的單輪板車上,由他先帶了回去。

“咚咚咚咚咚咚……”

一連串急促的鑼響,很快便引了許多人的側目紛紛聚上了前去。

趙大娘手上去了東西,就把淩芷抱在了懷裏,此刻正與後來遇到的莊上女人們一道擠在人群前頭帶著淩芷看熱鬧。

跑江湖賣藝?

淩芷看著場地中間三個一身武人裝扮的漢子,又看他們腰間系著的暗紅色功夫帶,不禁猜想。

隨即便有幾分興起,這,電視劇中古時方有的情節,此刻正在她身邊上演著哩。

“來啊,來啊,來看啊。”其中一唇上留著細長胡子的漢子邊敲鑼邊吆喝著,說詞簡單,沒有一絲花哨。

他沿著眾人圍著的場地轉了兩圈,嘴裏不斷地念著,來來回回就是那一句,眼見人聚得差不多了,方停了敲鑼,嘴裏卻依舊不停:“大家來看哪”地吆喝著。

淩芷在邊上聽了他的那兩句話,卻是不覺呆住了。

這男子說的話,與她前世家鄉的土話竟有著五六成相似,意思她都能清楚明白地聽懂。

淩芷在這裏待了□日,每日裏聽著旁人說著臨河方言總使她覺著疏離,今日突聞鄉音,雖說發音與她家鄉的土話差別還是很大,要她說來她也決計說不來那般語音腔調,可就是這般,也讓淩芷覺著如聞天籟。

一時間竟想上前去和那漢子攀談幾句,問他來自何方,待趙大娘把她前傾的身子拉了回來,她方醒過神來。

是了,問了又能如何,在這朝代,即便是故宮一模一樣地出現在她跟前,對她來說也是陌生的。想到此手中那趙大娘給她買的豬八戒面人不禁被她抓得死緊。

圍觀的人群中響起了掌聲,場中一個精瘦的漢子時而把腰中的功夫帶解開,拉直了對著人群致意,又系了回去,然後又解開,重覆了早先的動作又系了回去,如此這般往覆三次,然後突然鼓勁運足氣大吼一聲,用手掌把架在磚堆上的磚塊一下子劈斷,引得了一陣陣喝彩。

淩芷收拾了心緒,不再多想,雖是覺著些微難過,卻也未曾持久。

看著場中兩人輪替著上演頭碎磚塊,手碎酒壇,比武打鬥,空翻大旗等等招法,便想著趙大娘待會不知會給多少賞銀錢。到得最後,那三人卻一個也沒有拿著銅鑼上前收錢,而人群中倒是有人主動去找那立在一旁未上場的另外兩人。

淩芷正疑惑著,趙大娘便已隨著他人走上了前去。只見她掏出幾個銅板給了那細長胡子的漢子,那漢子便自身後木頭箱子裏拿了兩個黑色的罐子出來,從他半夾著臨河方言的話中,淩芷才知道,這幾個是賣跌打酒的。他們的所得,不是來自旁人看客心情好壞與慷慨與否,而是那實實在在的物品交換,不占他人半分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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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嬤,就讓我帶橘娘出去耍耍哩。她整日待屋子裏也悶哩。”說話的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個兒比同齡的姑娘要高出許多,眼睛長得與趙大娘有八分相像,正拉著趙大娘的胳膊撒著嬌。

這李淑兒是趙大娘的女兒的閨女,住得離趙家不遠。上次墟日時在鎮上遇見,回來時就是她背的淩芷,因著去趕集的路上淩芷已是試過自己走,奈何人小腿短的,沒走一會便落下一起行走的人一大截,耽誤了不少時辰,回去時被這小姑娘背著便只好受著了。

直到李淑兒抱著她臨出院門,趙大娘跟著出來千叮萬囑地對李淑兒說著要小心看顧什麽的時,淩芷才醒過神來,這小姑娘是真的要帶自己出門呢。

“狗,橘娘,那是大狗。”

“橘娘,你為什麽不說話呢?”

“阿嬤說你總有一日會開口說話的,絕不會是個啞巴。”

“來,跟我說,樹,樹。”

抱著淩芷走在泥土路上,李淑兒見了有大狗走過,便指著教淩芷說,見淩芷不語,又不時地指著路邊的其他物事毫不氣餒地繼續教著,倒有幾分得了趙大娘真傳的模樣。

村口的大榕樹下,四五個男孩與兩個小姑娘正在一邊玩投石,一邊巴巴地望著李淑兒走來的方向,不住地道,

“怎麽還不來。”

“我們都等了半天了。”

“快來了沒啊?”

“來了,來了。”見了李淑兒,眾人七嘴八舌地高興地叫著。

“這就是橘娘?”其中一個略顯調皮搗蛋的男孩一下子從長條石椅上跳了下來上了前來,眼睛轉也不轉地盯著剛被李淑兒放在長石椅上站著的淩芷看,其他的人見了也圍了上來。

“果然是長得跟咱們不一樣哩。身上真幹凈,還帶著香哩。”一看似七八歲臉上似是沾了臟泥巴的小男孩像發覺了什麽了不得的事般大聲地道。

淩芷看著這群人,大的十二三歲,小的也是五六歲的樣子,衣著簡單,一看便知是鄉下裏頭的孩子,許是出來四處玩耍的緣故,衣服臉上都或多或少地沾上了塵土。此時都正好奇地望著她瞧,那神情,似在看什麽稀奇的物件。

“真好看哪,就跟過年時貼的畫兒裏的人一樣,怪不得是橘娘了。”一六七歲的小女孩脆生生地說道,聲音好聽得如那黃鶯鳴轉。

小女孩收拾得極為齊整,整個看起來比淩芷更顯得粉雕玉琢。頭上紮著的彩色綢帶隨著她的搖頭晃腦一飛一揚的。

大夥聽了直點頭,李淑兒更是道,“嗯,柳兒說得對。我上回想說的就是這個意思。”李淑兒望著那說話的小女孩臉上小大人樣地裝著老成,騰出一只手來摸了摸小女孩的頭,一派欣慰地道。

淩芷聽了直覺得這些小孩說話前言不搭後語,毫無章法,不過卻是透著濃濃的童稚之意。

“淑兒,我們幾個剛在小六家的地裏偷了幾個地瓜,只是個頭小著哩。小六望風時,他爹剛好中覺醒了,見他在地旁站著,還問他在那做啥哩,他嚇得拔腿就跑,好在我們遠遠地聽了動靜全跑了哩。”說著在地上的芭蕉葉裏揀起了個地瓜在李淑兒跟前晃了晃,又道,“橘娘,我是李勝,待會咱們去外頭給你烤地瓜吃哇。”

李勝的爹是個賬房先生,在鎮上的糧店管著賬,娘是臨縣黃家村秀才家的女兒,也是識得幾個字的,李勝平日在家被拘著讀書認字,難得偷空出來玩兒,便如鳥兒出了籠子般,無拘無束。

說著用手想去拍淩芷的頭,被李淑兒給打了開去,“你手沒洗哩。”

一行幾人沿途摘了些芭蕉葉子,有當帽子的,也有當扇子的,晃晃悠悠地走在鄉道上。已是有蟬兒在樹頭上斷斷續續地鳴著。

淩芷被李淑兒牽著,走在了後頭。

“李勝,你再去拾些柴火來,這火快滅了哩。”另一個與李勝年紀相仿叫趙華的說道。這石頭窯子一直是他在擺弄,故李勝聽了也沒二話便去找柴火了。此時石頭窯子裏,已是飄出了地瓜淡淡的香味來了。

淩芷最小,李淑兒想著出門時阿嬤的叮囑,不敢讓她下水,“橘娘乖,坐在這不要下水,待會柳兒他們捉了魚兒我讓他們給你帶回家玩。”

說著自己脫了鞋襪浸著溪水,讓淩芷並排坐在了小溪邊不讓她碰水,只是看著其他的孩童在溪裏嬉耍。

他們有的拿著小小的魚婁在那婁魚,有的則拿著草編的簸箕不時地在水裏撈著,有的只是戲水,不住地往旁人身上潑水,只是對著女孩兒到底不敢潑起太大的水紋,怕真個把對方上身的衣裳潑濕,回去挨罵。有時瞧見淩芷,便揮揮手中的東西或是做個鬼臉,又自顧玩鬧起來。

見著一片的熱鬧,淩芷心裏也是向往,乘著李淑兒仰躺在地上閉著眼,自個偷偷地脫了鞋襪,學著坐在一旁的李淑兒般將腳泡進了水中。入水的那一刻只覺著舒適清涼無比。

溪中的水淺得只能剛剛沒過一個五歲孩童的小腿,水裏的石頭被溪水沖刷得頗為光滑,多數呈鵝卵石狀。

魚兒游在水裏,清晰可見。

小溪的另一邊隔著退了水的不寬溪床,是一大片的莊稼,猶如矮草般的綠油油禾苗在陽光下透著十二分的綠意,一望無際。

不遠的田埂處,三兩個農人正荷著鋤頭走在回家的道上。目光所及處有那牧童騎著黃牛,漸行漸遠。

天高雲淡,萬裏碧空,微風輕拂,鳥兒飛馳。

看著眼前的景色淩芷只覺著無比輕快與喜悅,學著李淑兒將小身子往身後的芭蕉葉上一倒,不覺地笑了起來,這笑笑得發自心底,不帶一絲一毫雜質。

——————————

自上回淩芷來到這朝代第一次展顏歡笑,接下來的十幾日裏,李淑兒瞅了空就帶著淩芷出去玩兒。

他們在村頭掏了幾回鳥窩,去山裏采過幾次蘑菇,設陷阱抓過一只野雞,又去溪邊烤過幾次魚兒。

淩芷就如回到了童年一般,更是盡情地想將前世因讀書失去的童趣悉數都揀回來。

她下田裏抓過幾回泥鰍,下水婁過幾次魚,戲過幾次水,每次衣裳總是盡濕,李淑兒為此還尋了她自個小時候的衣裳在出門時給淩芷換上,待回時才換上出來時趙大娘給穿上的衣裳。

有一次被趙大娘見了她下水,訓了李淑兒一回並不肯再讓她出門,李淑兒求了幾日方才被允了可再帶淩芷出門,自那以後淩芷也就不再下水。

有時淩芷也是好奇,她明明不聲不響的,為何李淑兒會那般喜歡帶著她出去玩兒。

在歡快的日子裏淩芷也慢慢學會了說些簡單的臨河方言。

☆、貴妾

“橘娘,快來看。”李勝手裏提著一個簡單的籠子對著淩芷道。

“這,是什麽?”淩芷一邊上前一邊問。

自從她試探地在趙大娘跟前學著長生說出第一個豬字,見老大娘只是歡喜不已並未覺著她能開口說話是件奇怪的事時,她便放下心來學著說起了話。

“是只鳥兒,今早在路上撿的,它的腿傷了。我爹說讓它養幾日便能好,這個給你玩吧。”李勝說道。

只見籠中一個小團,通體鮮黃色,翅尖而長,嘴上顏色粉紅,尾羽大部分為黑色。

這卻是一只黃鸝。

“……”

淩芷還未來得及開口,柳兒便眨巴著眼湊上了前來,“哇,這鳥兒真美。年前在舅舅家就見大表姐養了一只,她卻是小氣,不肯讓我碰上一碰,只能遠遠地瞧著。”說著眼裏精亮精亮的,圍著籠子瞧了又瞧,顯是十分喜歡。因記著李勝已說了要給淩芷,面上便是一副想要又不敢要的不舍情狀。

淩芷雖也覺得這黃鸝好看,卻並非非要不可,便對李勝道,“柳兒,聲音,好聽,我,養幾日,給柳兒?”說到最後將籠子推到柳兒跟前,做了個送給柳兒的樣子。

李勝聽了撓了撓頭道,“隨你歡喜,我爹說這黃鶯的叫聲最是好聽,既是你覺著柳兒的聲音也好聽。那便給柳兒吧。”

柳兒聽了臉上紅了起來,顯出了靦腆的神色。

於是這日回去,淩芷手中便多了只鳥籠。說好了養個幾日就讓柳兒來取。

“橘娘,回來了?淑兒呢,沒進來?”英娘見了淩芷,手上引線的動作不停,側著頭與淩芷招呼。

“晚了,趕緊回去。”李淑兒看著淩芷進了院門就走了,說是她娘帶著兩個弟弟回娘家去了,今日晚食得她來做。

淩芷見英娘坐在院子裏的花架下納鞋底,便提著籠子向她走去,因沒人教她叫人,趙大娘每次與她說起春娘和英娘時都是直稱其名,故她每次說話也就未曾帶上稱呼。而許是早先不說話的緣故,如今見了人也多是他人先與她招呼。

到了英娘近前,淩芷不覺看了看她的肚子。

前幾日英娘嘔吐了一回卻又吐不出來,趙大娘見了問了英娘的月信後便說是有了,讓趙大叫長工去請了大夫。直到大夫走後見趙大去扶坐在椅子上的英娘站起身來和趙大娘的絮叨中,她才知這英娘竟是趙大的妾。

淩芷實在無法形容聽說英娘是個妾時的感想,只是覺著難以置信,覺著實在不像。平日裏兩人看起來頂多也只是個相識的人罷了,怎麽也看不出英娘竟是個妾,還是個貴妾,因為長生管英娘叫“二娘”而非姨。

這幾日淩芷的目光時常繞著二人轉,似乎想從兩人身上找出些蛛絲馬跡來證實二人的親密,結果莫說是眉眼傳情,就是多餘的話二人也是沒有一句的,更不要說往趙大跟前湊了。若不是聽趙大娘說英娘是趙大的人,她都要懷疑英娘是趙大的弟媳了。

而春娘,從她這幾日忙裏忙外滿身透著的喜氣裏著實看不出有一丁點兒的不快。

“橘娘看什麽呢?”英娘見淩芷盯著她瞧覺著不好意思起來,不再看淩芷低下頭繼續納鞋底。鄉下人家沒那麽嬌貴,英娘自有身子後重的活眾人自是攔著不讓她做,輕省隨手的活卻是照舊做著的。

淩芷平日裏話不多,見她靦腆,也不多言語,便往廳堂走去。

“來,娘抱,乖,長生往後可不許淘氣再去纏著二娘抱,二娘如今有了小弟弟,等小弟弟生了出來,就可以和長生一起玩兒了,長生要聽話,啊。”

淩芷剛到廳堂還未進門便見春娘背對著她在哄兒子,話裏話外對英娘的關懷與對她肚子裏孩子的希冀全然不似作偽。

實在是英娘平日行事確實像個在家不管事的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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