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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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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滿含怨氣的一句喊出來之後,半梔下面的話就順暢起來了。

她抽抽噎噎地道:“上午時,她來過一趟,悄悄把我喊出去,叫我把東西歸置起來,說得空就來求奶奶放我出去——我何曾應承了她?就那麽自說自話起來。”

霜娘道:“上午才來和你說?先時沒和你透過一點這個意思?”

半梔搖頭:“我四五天前告假回過一次家,家裏上下都見了的,沒一個人說有這件事。”

“說要給你相看人家的話呢?你也不知道?”霜娘往下猜了一句,“還是你知道了,只是相看的人家不中你的意,所以你不願意家去?”

“沒有,都沒有。”半梔哭道,“奶奶想,本來我進來得就比別人都晚,哪有才三年就又出去了的?當年我進來時爹就再三和我說了,叫我不要急躁,總要在奶奶跟前伺候個五六年,才是進府服侍一場主子的理,也才好提放出去的事。”

霜娘不由按住額角,她原想速戰速決,但半梔這口風半吞半吐的,她不得不一一問起,先道:“那你當初為什麽進來晚了?你家裏若舍不得你,不叫你來也就罷了,怎麽忽然又把你送進來?”

半梔抹著眼淚:“原來確實沒打算叫我進來的,因我們家已經有了我哥哥在府裏,他是跟著大爺讀書的書童,我爹心疼我是女孩兒,說也不指望我有什麽大造化,就在家裏養著罷。但我哥哥命不好,三年前一病死了,家裏要再出一個人來頂缺,下頭兩個弟弟年紀都太小,只能是我和二妹。二妹的年紀又比我更合適,我爹就想叫二妹進來,娘卻不許,二妹是她親生的,她舍不得,在家裏天天鬧著,爹被鬧得當差都沒心思。我在家裏日子也難過,一家子都是被她收服了的,處處給我不自在,我呆不下去,只有去和爹說,叫我進府來算了。”

霜娘總算明白了其中緣故,又往下問:“那現在好好的又叫你出去,你知道為什麽嗎?”

她問這話就是順口一句,並沒承望半梔能回答出來,誰知,半梔居然還真知道。

“是因為六爺。”

半梔一句話把屋裏三人都說得楞了神,她本人倒無知覺,剛說了那麽一長篇,她的情緒平覆了一些下來,話說得更順了。

“她就是看六爺回來了,想起叫二妹來奔這個前程了。”半梔面孔略略扭曲了一下,慣常不大有表情的人,忽然這樣,竟顯出兩分可怖來。“她把我當傻子哄,說什麽人家不人家,她來得那麽突然,我當時心裏就明白了,她就是想叫我出去,把位子騰給二妹。我和她一個屋檐下住了好幾年,她是個什麽樣的人,我再清楚沒有的了。”

霜娘忍不住擡手,再次按住了額角。

才剛一個芳翠沒鬧清楚,這馬上又來了個“二妹”。她不懷疑半梔說謊,因為從邏輯上來說這個謊言毫無意義,半梔本來就不是伺候人的料,她也沒心思學怎麽伺候人,這要是正常的出去許配人家,她順其自然地正好出去就是了,鬧這麽一出做什麽?

周六爺簡直是塊唐僧肉啊,甫一入境,八方小妖聞香而動,磨叉霍霍就預備著來開飯了。霜娘感覺壓力有點大,先把自己往孫悟空身上套了一回,想想又覺得自己更像是守護著寶藏的惡龍。

這不是亂琢磨的時候,她很快把發散的思維收斂起來,想了想,既然已經知道有人別有用心,乘著還有把苗頭掐死在萌芽裏的機會,務必要把握住了。而此事的關鍵,主要是在一個人身上。

霜娘放下手,擡頭問她:“你爹呢,你可能把他勸轉過來?”

半梔道:“不用勸——我爹應該根本不知道有這回事,別的我不敢說,但我爹不是這樣行事行半截的人,這麽忽然叫我出去,算什麽呢?”

聽了這話,金盞先忍不住在旁說她:“既然這樣,你先哭得那樣做什麽?我以為你有多大難處,既這樣,你回去和你爹說了就是了。”

霜娘擺擺手:“她受了薄待,心裏委屈,哭一哭是難免的事。”就向半梔道,“這事不宜拖下去,你現就出去,想法找到你爹,和他說你的想法——你可是定了不想出去?”

半梔紅腫著眼睛,堅定地道:“我不出去,我就不想叫她如意。”

霜娘點頭:“那你現在就去,別拖到明天,看你娘的心切樣,說不定明天一早就來了。”

半梔應了聲,胡亂抹了把臉,站起來就出去了。

金盞不由搖頭:“這麽個規矩,三年了都沒學出來,唉。”

“由她去罷。”霜娘笑道,“面上的規矩再不好,總比心裏不規矩的要強。”

她原來對半梔的去留持無所謂態度,但這麽一來,卻是必須要留她下來了。今天這出還幸虧半梔被逼急反了水,若不然,她安安靜靜地去了,隔幾天陳大娘再尋個由頭把“二妹”塞進來,她還真沒什麽一定可以回絕掉的理由。

這一句話說完,便聽外頭響起小丫頭的請安聲:“六爺回來了。”

霜娘聽了,忙從炕上下來,金盞正俯身替她穿著鞋,周連營已經掀簾子進來了。

來得太快,霜娘還有一只鞋未曾穿起,要起身又不好起身,心裏一慌。

周連營一眼掃過,似沒看見般,坐到她對面道:“我見一個丫頭雙目通紅地出去了,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霜娘定了定神:“沒什麽事,她家裏想叫她出去,她不大樂意,來求我,還想再留幾年。我見她哭得可憐,應了她,她家去和家裏人說了。”

她解釋過這兩句,穿好了鞋,站起給周連營倒了杯茶,問道:“六爺這個時辰回來,可用過午飯了?”

周連營點了點頭:“用過了。”

金盞和春雨見他兩個說話,都悄悄出去了。

屋裏靜了一會,霜娘慢慢有些覺得手足無措起來。

這算是她和周連營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獨處——先時也有過短暫的時候,但那時她雜念太多,光是控制自己的精分就耗費掉大半精力了,分不出多餘的來起什麽遐思。

此刻卻是不同,她腦子裏的三個小人已經基本上實現了和諧的大統一,可以以正常的心態面對周連營了,所以,她就開始變得不正常了。

她可憐呀,已經十多年沒有和適齡男性獨處一屋的經驗了,這名男性要是長相安全些還好,偏偏並不,從樣貌到氣質都很合她胃口,她不由就別扭起來了,沒來由地心跳加快,心裏知道自己應該搭話,也想要搭話,但又警醒地覺得自己此刻狀態有異,恐怕一出口就倒出蠢話來,只得牢牢閉緊了嘴不敢開腔。

但這一不說話,屋裏繼續靜下去,氣氛就讓她更古怪更不自在了。

周連營擡眼,見她木樁子似地站在面前,他都喝兩口茶了她還站著,不知她想什麽,只好主動叫她:“你坐下吧,不用站著。”

“……哦。”霜娘一下紅了臉,發現她是忍了沒說蠢話,卻直接幹了蠢事,略顯狼狽地應了一聲,退去對面坐了回去。

“外書房收拾得怎麽樣了?”

“差不多了。”周連營主動拋了問題過來,還是個很好回答的問題,霜娘略松口氣,道,“我和太太看著收拾了一上午,大面上都歸置好了。還有些邊角,再有一下午足可以了,六爺今晚上就能住進去了。”

周連營點點頭:“辛苦你了。”

“我不辛苦,都是太太吩咐著的,”霜娘道,“我就是陪著站了站。”

兩句話下來,霜娘自然一點了,感覺自己的智商重新在線,就主動搭話道:“六爺見過太子了?太子忽然見到六爺,想必激動得很。”

她問這句帶著些試探的意思,因為不確定周連營樂不樂意和她說外頭的事,要是就一個“嗯”字打發了她,她就得識趣點,下回別再提起,噓寒問暖一下就得了。

“嗯。”

霜娘心底微涼,跟著卻看到周連營悶笑出來。

她甚是莫名其妙:她說什麽笑話了?

周連營卻是又想到了太子那個淚水漣漣的樣子才忍俊不禁的,笑了兩聲,見霜娘傻看著他,便笑道:“沒什麽,忽然想起個笑話。”

霜娘:“……”開始回憶自己的話究竟可以連到什麽笑話上去,想了幾秒,忽然反應過來:她犯什麽傻?就是被敷衍了呀!

忍不住悄悄瞪他一眼,誰知周連營話出了口,也覺得自己的話語招人不解,便看向她正要說些別的彌補一下,結果把她那個瞪眼接收了個正著。

四目相對,周連營鎮定地道:“你瞪我做什麽?”

霜娘想撞墻,什麽人呀,這麽尷尬的場景,他居然不肯當做沒看見!

她卻不知周連營也有難處:他把那個瞪視接收得太完整了,以至於完全沒法無視,要是硬憋了不問,反倒顯得太刻意了,問一聲,霜娘隨便給個理由帶過去就好了。

霜娘如坐針氈,她給不出隨便的理由來,越想智商越不在線,腦中空白,一禿嚕把實話冒出來了:“你敷衍人。”

說完她就要捂臉,她這是什麽聲調!本來三分尷尬,這麽直通通說出來硬是變成十分的了,簡直無力回天。

“沒有,”周連營卻笑著道,“我說真的,今天看見個人把生姜弄進眼睛裏去了,我忽然想起他的樣子來,所以好笑。”

他的態度太和緩自然,以至於這雖然是句聽上去好不了多少的升級版敷衍,卻成功把霜娘從坑裏帶了出來。

霜娘臉上的熱度慢慢下去,正想趕緊把話題換掉說些別的,聽得金盞在簾外道:“六爺,奶奶,太太那裏來了人,說公主和駙馬的車駕就快到了,隨行的還有楚王殿下。”

楚王?霜娘知道他是行三的皇子,當今也就三個兒子,這很好記。下意識看向周連營,見他面上的笑意微微收斂了起來,眼中快速閃過的,好像是一絲不耐?

“我出去見客。”周連營站起身來,向霜娘道,“你先在這裏,等楚王走了,我使人來告訴你一聲,你再往正院去。”

霜娘忙站□□頭,道:“我知道了。”

周連營便走了,留霜娘一肚子疑問:楚王既同公主一路,那肯定是知道周連營回來的消息了,那麽公主和駙馬回來探親,他卻跟著湊的什麽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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