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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弘憲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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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鍔聽出了楊朔銘的心聲,目光變得凝重而專註起來。

“松坡可知,我現在最擔心的是什麽?”

“我記得你不止一次的和我說過,咱們中國,現在既然共和了,就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了。”蔡鍔說道,“可現在大總統想要恢覆帝制,走的就是回頭路。”

“關於國體問題,我和楊皙子談過多次,其實我也承認,君憲較之共和,對我國更為有利,但我國國民一意求新,步入共和,則再由共和而入君憲則不可能了。楊皙子堅持已見,非要一試。”楊朔銘說道,“何種國體更適合我國,各家所言都有道理,但誰也不能走到前面去看一看,哪一條道路更合適,因為現在我們是在摸索著前進,這當中必然要經歷相當多的痛苦,而我現在竭盡全力想要做的,就是使這個摸索前進的過程變得更為溫和,不要再象歷史那樣的治亂循環,付出屍山血海般的代價。”

“是啊!咱們中國,每一次改朝換代,都是一次毀滅性的災難。”蔡鍔嘆息道,“太平天國和義和團殷鑒不遠,我輩不能不以此為之警醒。”

看到蔡鍔有所醒悟,楊朔銘的眼中現出了讚賞之色。

“對於大總統覆辟帝制,未嘗不可以看作是在中國實現立憲政治的一種嘗試,至於效果如何,國民是否能夠接受,輿情法理自有公論,我等靜觀以待即可。”楊朔銘說道,“我輩軍人,以保家衛國為天職,槍口炮口,只可對外,不可對內。松坡以為呢?”

“瀚之所言,深合我心。”蔡鍔點了點頭,似乎終於完全解開了心結,“我輩華夏軍人,只知保家衛國,自古武人幹政乃國家禍亂之源,遺害至深。只盼能在我輩新軍人手中,結束這惡性循環。”

“靜觀其變,並不等於我們什麽都不做,”楊朔銘接著說道,“若有二三野心家想要趁時作亂,火中取栗,圖謀上位,陷國家於動亂之中,我必死力阻之。”

“聽你的。”蔡鍔的臉色舒展開來,他笑了笑,向楊朔銘伸出了手,楊朔銘明白他的意思,笑著伸出手,兩人的手緊緊的握在了一起。

1917年3月,楊度等人發起的“籌安會”電請各省將軍、巡閱使派代表進京“討論國體”,旋即宣布“一致主張君主立憲”。北洋系軍政要人、地方大吏段芝貴、袁乃寬、梁士詒、朱啟鈐、周自齊、倪嗣沖、王占元、龍濟光、李純等紛紛通電讚成帝制,擁護袁世凱稱帝。3月17日,袁世凱表示改行帝制“不合時宜”。梁士詒等組織的“全國請願聯合會”再次籲請,未獲批準。

1917年4月6日,參政院以“尊重民意”為名,召開“國民代表大會”。各省選舉國民代表舉行“國體投票”,結果以多數“讚成”君主立憲,並推定參政院為國民大會總代表。4月10日,參政院以總代表名義,上書推戴袁世凱為“中華帝國”皇帝。

1917年6月10日,袁世凱宣布廢除共和,改中華民國國號為“中華帝國”,年號“弘憲”(取“弘揚憲政”之意),以五色“X”字旗為國旗(取“五族共戴一君”的含義,圖案布局類似俄國的聖安德烈旗),改總統府為新華宮,並大封百官。

次日上午,袁世凱在中南海居仁堂接受百官及各國使節朝賀,文官皆著紅色漢式禮服,武官皆著灰藍色軍服,列班入覲。朝賀禮為三鞠躬禮(三叩九拜式跪拜禮被廢除了),袁世凱身著大元帥軍服,佩劍持杖,高踞龍座,接受文武百官朝賀。朝賀禮畢,新皇帝在新華宮大宴群臣及友邦使節。

“岳父大人真要幫我整頓川漢鐵路公司那塊兒?”楊朔銘看著頭發有些花白的老丈人,有些不忍地說道。

“川漢鐵路的戲不好唱,還是我這個‘黃扒皮’出馬對付他們的好。”黃侍堯說著,看了看楊朔銘,眼中竟然現出了一絲少有的興奮和激動,“就當是給你們這些小的墊底好了。”

“太危險了,爹,你最好還是別去了。”黃韻芝知道父親決心已定,但還是忍不住勸說道,“那幫人心狠手毒,上一次竟然派人前來暗害瀚之,萬一……”

“他們那是不知道我‘黃扒皮’的手段。”黃侍堯笑著擺了擺手,打斷了女兒的話,“這就是黑吃黑,看誰黑的事,他們要是知道我比他們更黑,就不敢把我怎麽樣。”

聽了黃侍堯的話,楊朔銘沒有再勸說,但他在心裏,已經做出了如何保護黃侍堯順利入川整頓路務的安排。

黃韻芝看著楊朔銘,似乎是在等待他的勸說,但楊朔銘沒有再就這個問題說下去,而是將話題轉到了另外一個方面。

“你見過皇後了?”楊朔銘看著黃韻芝問道。

“不光是皇後,那一大堆妃嬪也都拜過了。”

獲得“誥命夫人”封賞的黃韻芝在入宮朝賀皇後禮畢回到家中,才看到報紙上刊載著的袁世凱身著龍袍舉行祭天儀式的大幅照片,有些不滿地對楊朔銘說道,“你給了他四百萬銀元,只換來了一個一等侯,這袁皇帝也未免太小氣了。”

“給的官兒太大,只怕未必是好事。”坐在楊朔銘身邊的黃侍堯沈聲說道,“他袁項城這個皇帝,未必能坐得穩久。”

“誰不知道那些所謂的‘民意’都是怎麽一回事。”吳傑淡淡一笑,“這些都是老掉牙的把戲了。”

“對了,蔡松坡將軍封的什麽官?”黃韻芝問道。

“和我一樣,也是一等侯。”楊朔銘取過一張政府公報,交給了她,“我原來以為他能在我之上呢。”

“一等侯就不錯了,”趙霞在一旁和黃韻芝一起看著公報,笑道,“雖然說離王爺就差一級,但這些個一等公裏面,好幾個人可都是死了的。”

黃韻芝看到封“一等公”一欄的名字裏面,張勳和前國務總理趙秉鈞的名字赫然在列,不由得頑皮地吐了吐舌頭。

在中國古代歷史上,不管哪一個新王朝,建立之後都要“徙居處、改正朔、易服色、變犧牲”,對袁世凱的弘憲王朝來說,這“犧牲”祭品什麽的變不變無關緊要,國都北京是好不容易爭取來的,因此“徙居處”也就大可不必;但在“改正朔”上,袁世凱的謀臣們還是需要做做文章的,那就是將1917年民國六年變成了“弘憲元年”,歷法也改用《弘憲元年歷書》;至於“易服色”,按易經的“夏黑商白周赤”的三統五行循環理論,弘憲王朝應崇尚紅色,因而文官的服色皆為紅色,國旗中間也是一個大大的紅叉,連登基用的三大殿的廊柱都刷成了紅色,殿瓦也全部換成了紅色琉璃瓦,以示喜慶。

除此之外,新皇帝登基還得對有功之臣封王賞爵,好處均沾,但這裏也遇到了一點小問題,那就是之前的故人舊友,以前都稱兄道弟平起平坐的,袁皇上也不好意思讓他們低頭稱臣,於是便想出了列入“舊侶”(計有載灃、奕匡、世續、那桐、錫良等數人,均為前清王公或者督撫等封疆大吏)、“故友”(計有徐世昌、趙爾巽、張謇、李經羲,即後來的“嵩山四友”)、“耆碩”(王愷運、馬相伯等)三類的辦法,凡是列到這三類裏面的這些人,可以享受不臣之禮。象原來的副總統黎元洪,則被封了個“武義親王”(聽起來和小說裏動不動就出現的“一字並肩王”差不多),至於各省將軍、巡閱使、護軍使、鎮守使、師旅長以上人等,則分別按“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分封,見者有份,一口氣封了128個,就連已故的安徵將軍張勳和前國務總理趙秉鈞也都給追封了個一等公。

新朝甫立,“萬象更新”,但在這無比“歡快”的日子裏,也有不“河蟹”的音符,譬如在新皇帝的朝賀儀式上,前陸軍總長、袁世凱的老部下段祺瑞和前副總統黎元洪(袁世凱做了皇帝,黎副總統當然就成了前副總統)就不曾前來。盡管袁世凱為了表示榮寵,給黎元洪封了個“武義親王”,不料這前副總統卻堅決拒絕,不肯接受。為此袁世凱不得不在政府公報上登出了“前以武義親王黎元洪,毋許固辭”的字樣。事情一經傳出,民間竟然出現了這樣的一首童謠:“好江山,做不牢,親王奉送沒人要!”

“他袁項城以為這次戰勝日本的大功,就可以讓他做皇帝了,但南方根基不穩,海外革命黨又蠢蠢欲動,他竟然還張羅著要參加歐戰,可以說是本末倒置,”黃侍堯看著楊朔銘,臉上並沒有絲毫高興的神色,“那黎元洪堅決不當這個親王,是有他的考慮的,你也應該學學他,給自己留個後手。”

“我明白。岳父放心好了。”楊朔銘點了點頭,“過不多久,局勢當有大變,只要不在這風暴中心,就不會有事。”

“你不是手又癢了,想要自告奮勇去歐洲參戰吧?”黃韻芝聽他話裏有話,立刻問道。

“你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楊朔銘有些好笑地看著愛妻,“我什麽時候說要去歐洲了?別忘了,我現在是文職,不帶兵已經很久了。”

“你想哪兒去了。”黃侍堯明白女兒的心思,他看著已為人母的女兒,目光裏閃過一絲慈愛之色,“老袁絕對不會派瀚之統領參戰軍去歐洲,要派,也是他兒子去。”

“老袁舍得派他的兒子遠涉重洋上戰場?”黃韻芝不解的問道。

“道理很簡單,現在是帝制了,老袁將來肯定是傳位給他的兒子,他的兒子將來做了皇帝,如果身上沒有點兒戰功,怎麽駕馭那些北洋宿將?”黃侍堯解釋道,“現在送兒子去鍍鍍金,將來便可堵上下邊人的嘴。”

“我懂了。”黃韻芝點了點頭,“但是,歐洲戰場畢竟很危險的,他難道就不怕他兒子在那裏出什麽意外?”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黃侍堯笑了笑,說道,“他想要兒子將來穩坐江山,就必須要冒這個風險。”

聽著妻子和岳父的對話,楊朔銘不由得想到了後世所發生的歷史,在心裏發出了一聲深深的嘆息。

在那個紅旗飄揚的王朝,句句發金光的偉大開國領袖不也是把自己的兒子送到了朝鮮戰場“鍍金”,卻沒有想到未來的“紅太子”竟然就此葬身異國他鄉的嗎?

對於紅色中國來說,那是足以改變歷史的一瞬。

如果紅色王朝的太祖皇帝沒有做出這個決定,在他死後,紅太子順利登基成為紅太宗,那麽後世的中國,在經歷了“文革”、“自然災害”和“十年動亂”等諸多死去活來的運動之後,中國這艘航船,也許會在“偉大領袖”及其後代的引領下,更加深入的劃向深淵,如同已經傳了三代的“金氏朝鮮”。

歷史在這裏,竟然出人意料的出現了一定的偶合。

楊朔銘想象著袁世凱一旦知道兒子死訊時的樣子,會不會也和紅朝太祖一樣,牙關緊咬的寫下“青山處處埋忠骨,何必馬革裹屍還”的詩句,嘴角不由得現出了一絲怪異的笑容。

“明天的大閱兵,有你的事嗎?”黃侍堯沒有註意到楊朔銘表情的異樣,此時他的註意力,已經完全的集中到了眼下的時局上來。

“除了觀禮,應該是沒有什麽事了,”楊朔銘想了想,答道,“大元帥府鐵甲車隊的組建工作已經完成,需要的人員和裝備都已經到位,他們應該是用不著我再做什麽了。”

“我聽說連你的警衛有很多人都給調到參戰軍去了,是這樣嗎?”黃侍堯沈思了一會兒,又問道。

“是,象蕭逸就去了參戰軍鐵甲車隊。”楊朔銘點了點頭,臉上現出了無害的笑容,“參戰軍的待遇好,又是雙餉,升職也快,他們去那裏,比跟著我當警衛要更有前途,所以我也挺支持他們的。”

黃侍堯緊緊地盯著這個上門女婿的眼睛,似乎是想要看清楚他是真不懂這裏面的利害還是故意在裝傻。

“我就說過,他不應該放蕭隊長走。”黃韻芝撅了撅嘴唇,說道,“連衛隊長都讓人給挖走了,他還一點兒都不在乎,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

“別這麽說,蕭隊長以前就和我說過,想要在外邊建功立業。他是個有理想抱負的人,去意已決,我怎麽能攔著他呢?替他高興還來不及呢。”楊朔銘說道,“將來他要是發達了,我們不也能借上光嗎?”

聽了楊朔銘說的後一句話,黃侍堯立刻明白了過來,他的眼中閃過一絲讚賞之色,不過在晚輩面前,他仍然保持著原來的神情。

“有合適的人選接替衛隊長嗎?”黃侍堯問道,“聽說前些日子你遇到刺客了,個人安保必須要抓緊,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放松。”

“已經安排好了,就是龍永華上尉,咱們雙龍鎮龍老板的兒子。”楊朔銘回答道。

“聽說晟雲和晟翔在蔡松坡將軍那裏混得不錯?”黃侍堯換了一個話題問道。

“是,已經提拔進了參謀部。”楊朔銘說道,“晟翔進了陸軍部當差。”

“我來到京城也好幾天了,這兩個小兔崽子竟然擺起了架子,也不來看看老爹。”黃侍堯的臉上現出了一絲欣慰之意,笑罵道。

“二位公子一向機靈,可能是看出這一陣子空氣不對,想要避嫌,才沒有到瀚之府上走動的。”吳傑笑了笑,說道。

幾個人正說著話,曦雪從外面走了進來,將一張紙條交給了楊朔銘,然後垂著頭侍立在了一旁,黃侍堯有些驚奇的打量了一下這個絕世美女,向女兒投過了詢問的目光。

黃韻芝看著父親微微一笑,搖了搖頭,示意沒事,黃侍堯佯怒地瞪了楊朔銘一眼,沒有說話。

吳傑註意到楊朔銘的臉色似乎變得有些凝重,不由得問道:“發生了什麽事?瀚之?”

“沒事,”楊朔銘的臉色又恢覆了平靜,“是克強先生的電報,他說他暫時先不回國了,要去歐洲考察軍事。”

聽了楊朔銘的回答,黃侍堯明顯的楞了一下,似乎感到很是驚奇。

“那就是說,他不願意當袁項城的臣下。”吳傑笑了笑,說道,“他去歐洲,只怕是另有目的。”

“這樣也好。”楊朔銘象是猜到了黃興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去歐洲,露出了一個怪怪的笑容。

1917年6月12日,袁世凱在新華門舉行了規模盛大的閱兵式,各國駐華使節和武官雲集觀禮,對中國軍隊的表現給予了高度的評價。

在周圍沖天的喧囂聲中,日本駐華武官河本大作望著幾輛隆隆駛過的車身上繪有恐怖的龍頭圖案的“多炮塔神殿”,一張本來已經很張的臉似乎拉得更長了,象是要拖到了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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