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吧，我真是演不下去了。”他聽到她這樣說。

那一刻，他覺得時間都變得緩慢了，她好像在自己面前無限放大，放大到他記得她身上的每一個細節，放大到她看不清楚她臉上的每一個表情。

權至龍從來都沒有想過，他和無果之間，提出分手的那個，竟然會是無果。

“為什麽這麽說？哥哥哪裏做錯了可以改啊~幹嘛突然就說分手啊~哎一股，我們無果生氣了嗎？”他似是沒有察覺到她話裏的認真，還要伸出手去攬她，卻被她先一步躲過。他是希望息事寧人的，往常他這樣做，她總是會配合他的息事寧人，可是今天，情況不一樣了。

“哥哥，有些話說出來傷人，我並不想說出口。”

“那就不要說啊，幹嘛說出來呢？為什麽這樣對哥哥呢？”

“可是哥哥，我是真的演不下去了。”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哥哥我很喜歡你，這輩子最喜歡的人就是你，比師父還有喜歡不知道多少倍。可是正是因為這樣，所以我才不能夠再繼續視而不見下去。哥哥，你抽煙，喝酒，紋身，泡夜店，生活那麽不規律，身上那麽多的病痛，還老是愛作死，這些我都一直一直忍著呢。我不喜歡你抽煙，喝酒，紋身，泡夜店，生活那麽不規律，那麽多的病痛，還總是拼了命去工作。可是因為喜歡哥哥，尊重哥哥，所以這些全都被我無視了。剛開始的時候還好，我覺得只要能夠跟哥哥在一起就很開心，所以心裏的不安全都被我自己強硬地壓了下去。”

“既然剛開始忍了，為什麽不繼續忍下去呢？”權至龍的表情變了，眼中的光瞬息不見，剩下地全是冷漠，那樣一雙眼睛，充滿情意地看著你的時候可以是這個世界上最多情的眼神。可那樣一雙眼睛，在失去所有感情之後，會變成這個世界上最讓人覺得冷酷的眼神，好像拗不過是他世界當中的一個死物，完全不相幹的存在。

盡管分手是她先提出來的，可是無果還是被這樣的眼神淩遲著自己的心。

“可是哥哥，我師父說過，人的成長，可怕之處並不在於改變，而在於遺忘。我漸漸地忘記了，剛開始和哥哥在一起時那種單純的快樂了。我慢慢會變得憂慮，揪心，看著哥哥那樣，我並不能理解，看到你受著那樣的痛苦，我並不能理解，也不能夠對你有任何的幫助。我痛恨著這樣的自己，也痛恨著讓我變得不像自己的你。”

“你恨我？”權至龍不敢置信，那個純真的無果有一天竟然會對他說出這樣的話，她竟然恨他！

“對，我現在愛你，也恨你。我不喜歡這樣的自己，我總覺得有一天我們所有的感情都會在這樣獨屬於我一個人的愛恨糾葛當中消失，我可能永遠都沒有辦法理解哥哥，而哥哥，也永遠都不會為了我而做出任何改變的。哥哥不要否認，這是事實。以前的我覺得，哪怕不能改變你，那麽我應該也是可以忍受下去的。事實證明，是我天真了，我無法改變你，也無法忍受下去。”

“聽你這麽說，我們好像真的只有一種結果了啊...”

“嗯。”

無果的話很對，權至龍自己也很清楚，他是不會為了這個孩子改變，不知道多少女人都有過這樣的想法，去改變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權至龍，可最後都是鎩羽而歸。可無果，無疑是她們當中最聰明的那個，她不等自己變得狼狽，就想到了及時抽身。可說起來，權至龍還並不想分手，或者說，他心中想的分手時期還沒有到。他是自私的，他自己知道，可即使如此，他依舊不想就這麽放她走，就算是走，她也要等到自己覺得時間到了才行。可他權至龍，偏偏是個自以為的紳士，最不能做的，便是強迫這些可愛的女士。哪怕是想要分手，也要設下陷阱來等著對方的自動離開。

無果，不過是他生命中那萬千過客的其中之一，特殊，也不特殊。歸根結底，他並不覺得她值得自己去為了她而改變。好在，她不哭鬧，而是冷靜地跟他提出了分手。要說果然是個出家人嗎？連這種時候，都帶著出世之人的清冷。

“既然我們小無果都這麽說了，那哥哥也不能再強求了不是嗎？我們無果，離開了哥哥之後想要去幹些什麽呢？”

聽到權至龍的話，無果的心不可抑止地痛了起來，可是她對自己說，這樣正好，這就是最好的結果，長痛不如短痛。可哪怕是這樣對自己說了，無果還是痛了，痛到讓她心痛難止。她是知道的，權至龍是喜歡她的，可是這種喜歡，不見得會比寵物深厚到哪裏去。而她，看得清楚，這樣的人，不值得半世糾纏，不如幹脆地放手，不去為他的人生平添那一點波瀾。

“我嗎？我...會回去。”

“回去？回去哪兒？”

“回終南山。”

“可是你不是...”權至龍咳嗽了兩聲，面皮厚如他，也不好將那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話光明正大地說出去。

“...我們道家，不計較這些。師父說，不經紅塵，怎知紅塵？我這次，也算是經了紅塵吧。出世入世，入世出世，塵俗之間，哪裏來得區別...哥哥，終南山是我的家，那裏才是我應該呆的地方。”

“...嗯。”面對無果這異樣地鎮定，權至龍也變得異樣沈默，說起來他心裏對於無果，一直以來都是敬畏的。他害怕，那樣褻瀆了宗教中的女子，總歸是要有報應的。雖然聽著迷信，可是他就是有這樣的感覺，人就是這樣，表面看著再怎麽開房，內心總是會有著各種各樣愚蠢的迷思。他權至龍，也不過是個凡人。他不能理解無果，就像是無果不能理解他一樣。他無法像無果那樣，無果也不會和他一樣。他和這塵俗一樣，都是隨時可以被無果拋棄的。或者說，他就是這塵俗，最俗的塵俗。無果這樣神仙一樣的人，哪怕是曾經夜夜在他身下輾轉承歡，依舊無法改變那刻在骨子裏的風骨，她的心裏，不被他們這些塵俗所沾染，她不在乎俗世的一切。

可他，一個永遠走在時尚前沿，卻是世界上最俗氣的權至龍。他也想扔掉一切，拋棄掉那些俗世的應酬和聲色犬馬，可是他不能，他也有著自己的承擔。是啊，他確實是從一開始就看到了兩個人的結果，之前的一切，不過是可笑的自欺欺人，一晌貪歡。現在，女主角要抽身而去了，而他，只能被禁錮在這個名為責任的鐐銬裏，在原地腐爛。

“連你也...要拋棄我了嗎？”權至龍垂下了眼瞼，訥訥地問出了這麽一句話。

他確實不會為了無果去改變，這他知道，可那不代表他不會難過。他知道自己這樣太自私，可這個世界誰不是自私的呢？就連無果，她也是自私的。

“哥哥...不會有人...可以永遠都站在原地等你的。我們都要長大，都要向前走的。最終，我們每個人都會走向死亡。我知道哥哥你一身的重擔無法放下，大概是因為我的心不夠堅定吧。所以，回到終南山，我會繼續修煉。也許有一天，我可以達到那一種傳說中的境界的時候，就可以繼續站在哥哥身邊，全心全意地愛著哥哥了。”

“可你還是要走。既然決定要走了，那就走吧。”

“我今天就走，住賓館，我買的明天的機票。那明天...你能去送我嗎？”

“...我不會送你的，你把我當什麽？你要甩了我，還要讓我親自把你送走嗎？”

“...不能嗎？”無果不明白為什麽不可以，她完全不覺得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不能。”

聽到權至龍這句話，無果很是失落，咬著嘴唇沒有說話，胡亂地點點頭轉身離開了這個地方。

無果沒有食言，當天晚上她就搬到了賓館。權至龍自己一個人躺在這張曾經不論何時都是溫暖的床上，覺得少了個人除了有點兒冷和安靜之外，也沒有什麽不好的。說安靜，其實跟以前也沒有什麽區別，畢竟無果也是一個安靜的人。如此說來，房子裏少的，不過就是那一點兒的溫暖而已，可什麽時候，這種溫暖竟然變得有了聲音？能夠讓他在這種靜謐的環境裏也覺得不那麽安靜。那種喧鬧，好像是叫做人氣。

第二天的飛機，無果一直等在機場，她希望可以看到權至龍的出現。可惜，有些事從一開始就註定了是一場空。她沒能等到權至龍，權至龍是個溫柔的人，沒錯，他是個溫柔的人，對於喜歡的人，他從來不吝嗇自己的溫柔。可是這樣一個溫柔的人，更加看重的是他的自尊。他的自尊心不容許他在被無果甩了之後還裝作若無其事地去機場送她回家，盡管他心裏也很清楚，這一別，許是永不相見。

很多年之後，權至龍也變得更加成熟，想起記憶中早已變得模糊的那一天，突然後悔...至於後悔些什麽？恐怕只有他本人才清楚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的最後，是無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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