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二望著藍焰的臉。

藍焰和少年時期有些不一樣。或者說，少年時是漂亮，如今則有了男人的棱角。

藍二忽然笑了。他笑起來的樣子，陰沈沈的，“我說的不像，是你太瘦了。”

藍焰呵呵兩聲。

“我請你過來的原因，你應該猜得到。”藍二緩了語氣。

“知道啊。”藍焰笑得燦爛。陽光透過纏繞綠植的玻璃雨蓬照進來，把他的眼睛映得晶亮，“你和你叔叔大權在握，恭喜了啊。”

“我和叔叔都不願意加害於你。”藍二啞著嗓音說話時，聲音很富磁性。

藍焰笑而不語。

藍二說的是廢話。棋子的作用就是用來犧牲，尤其在大局面前。談什麽願不願意。

藍二的手指在左腿上輕彈，時輕時重，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曲子。他微瞇眼，眺望遠處的江河。“藍彧背後的線太長，現在撬不動。”

藍焰將手肘擱在沙發兩邊的扶手，身子往後一靠，“你現在出來，不怕藍彧知道我是個假的了。”

“不要緊，我的身體已經無恙。我暫時對付不了他，同樣的，他亦如此。而且——”藍二笑得森然，“我騙了他這麽多年，對他是個打擊。”

藍焰微笑，“你和他在一起吧，我真心祝福你們。”皆有毛病，堪稱絕配。

藍二彎著嘴角，“藍四，你自求多福吧。”

在藍二少被拘的新聞出來前，就已經有吸毒傳言了。藍氏股票因此跌了幾天。正式報道一出，當天跌停。藍二趁勢收購藍豪的份額。

而今，藍二和藍叔的派系，已經掌控了藍氏，當然要撇清吸毒的新聞。

吸毒的本來就是藍焰，與藍氏何幹。藍氏還是光明磊落的標桿企業。

藍焰低眸，輕聲道，“你真篤定我什麽都不會說啊。”

“你不會，你重諾。”藍二的話是輕蔑，但是說出來的口氣很柔，“而且，我能牽出藍彧後面的大毒梟。你舍得？”

藍焰糾正道：“舍得這個詞語不是用在你我之間的。”現下可以讓他稱之為“舍不得”的，只有尹小刀。

藍二執起茶杯，手指在杯沿撫著，“藍四，你最大的缺點是婦人之仁。”

有這缺點的，不止藍四，還有藍四的父母。所以他們家庭的日子過得並不富裕。但是卻很快樂，是當年的藍二無論如何也理解不了的快樂。

為了體會那份真心的喜悅，藍二嘗試著讓自己去學習善良。學著學著，他覺得自己變成了藍四，即使他沒有藍四的諸多生活技能。

藍二還記得，自己在那時候，是開心過的。

不過這開心，只是曾經。

後來，意外來了。他傷得慘重，敗得不甘。

善良救不了他。

嗜血是藍氏的本性，他再如何逃避，都掩蓋不掉血液裏的殺伐狠辣。而且，藍叔不允許他善良。

藍焰望了眼外面的天空，敷衍回道：“善良是美德。”

藍焰是叢林法則的信奉者，可卻心存善念。他就是這麽一個矛盾體。有時候，他明明知道，在不公平的規則下追尋公正，本就荒謬。然而，他仍然要去見證失敗。因為鄭小姐說過，“你問心無愧，就已經贏了。”

他這性子，是惡性循環。

藍二學著藍焰的燦爛笑容，“狡辯。”

藍焰見狀，不搭理。

模仿者，畫虎不成反類犬。

雖然藍焰當二少爺當了好幾年，但是他一直沒覺得自己和藍二像。哪怕藍二往他的模樣整。這麽陰森的人，和他這樣的陽光少年，天壤之別。

不過，換個角度想，如果那個傻蛋保護的是藍二，分分鐘被坑死。幸好，她遇上的，是他藍焰。

由於藍焰的不語，氣氛瞬間僵凝。

下一刻，藍二恢覆自己的本性，陰陰柔柔問：“聽說，你在戒毒？”

“哦？聽誰說的？”藍焰的表情沒有任何破綻，還是那樣愛理不理。

“探子回報。”

“那你信麽？”

“半信半疑。”

“疑神疑鬼。”

“信與不信，有何區別。”藍二輕輕一笑，“反正你都要重新沾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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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小刀在大廳裏坐著。

這裏的空間很大。她懷疑，說話會有回音。

好半天了，管家沒有回來。也不見藍焰。

尹小刀閑來無事，腦海裏開始羅列晚餐的菜單。想來想去，都是這幾天吃過的。

還是四郎厲害，可以天天菜色不重樣。她就想不出來。

期待完晚餐，尹小刀看看時鐘。

藍焰離開四十多分鐘了。

她有些按耐不住。這兩個半月以來，他和她形影不離，未曾分開過這麽長時間。

她習慣了視線所及，就是他的身影。

尹小刀背起梼刀勾顯劍，再挎起藍焰和她的行李包，走向藍焰離去的那扇門。

剛到門前。

門開了。

管家直直立在那裏，“尹小姐，你好。”他那反光的眼鏡鏡片，增顯淩厲之色。

尹小刀並不將他放在眼裏，冷冷問道，“他呢？”

“還在二少爺那邊做客。”管家的語氣倒還算有禮貌。

“我去找他。”說完她就要越過管家。

管家伸手一攔，“請尹小姐稍坐片刻。”他一米七五的身高，在一米七的她面前，顯得氣勢不足。

尹小刀瞄了眼他的手，重覆道，“我去找他。”

“請尹小姐稍坐片刻。”管家也重覆。

她眼尾一揚，右手捉住管家的手腕，將之一反。

管家瞬間呲牙裂嘴，眼鏡差點摔掉。他呼吸後，忍痛說道，“請尹小姐稍坐片刻。”聲音不太穩。

尹小刀放手的時候，將他一推。

管家踉蹌兩步。

她不和他糾纏，大步往裏走去。

管家呵斥，“尹小姐，請你遵守島上的規矩。”

尹小刀不搭理。

“尹小姐，你身為來客——”

管家話未完，就見她跑了起來。越跑越快，沒幾下，就拐過彎不見了。

管家在島上這麽些年，哪裏遇過這麽無視他的客人。他站穩身子，趕緊通知藍二。“二少爺，尹小姐沖進去了，我攔不住。”

藍二笑了下，“沒關系，她就是個單純的傻丫頭。”

管家微皺眉，嘴巴張了張，最後什麽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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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小刀在空蕩蕩的走廊裏穿梭。

這裏真的很大，跟迷宮一樣。但是都不見人。

走廊上那些緊閉的門扇，厚重奢華。

她打不開。她此時好想擁有藍焰那樣開鎖的能力。

“四郎！”

“四郎，你在哪兒？”

“四郎！”

一聲聲中性的呼喚，回響在空中。

直到瞥見走廊盡頭的白紗，尹小刀停下腳步。

白紗外，是明媚的陽光。室內的裝潢都是暗色，那一抹白紗的飄揚，顯得十分詭異。

她快步向前，掀開白紗。

陽光下，有一個身影，側對著她。

尹小刀脫口喚了聲，“四郎。”

那人轉過頭來。他的眼眸是藍色的，臉頰沒有瘦得凹陷下去，面色也不是病態的蒼白。他看著很健康，笑容燦爛。

這個人，乍看很像藍焰。

可他不是。

他是某某。

藍二問：“喝茶嗎？”

尹小刀搖頭。“他呢？”

藍二挑眉，“誰？”

“藍焰。”

“我就是藍焰。”到了這時候，藍二也不再隱瞞。

尹小刀懷疑看著他。

她這副樣子甚是可愛，可愛得藍二忍不住笑，“我真的叫藍焰。幾年前我就告訴過你，不記得嗎？”

“不記得。”

就在這個時候，尹小刀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藍焰帶她去騙錢的那天，在前臺服務臺登記時，他看著身份證，笑得很開心。她那會兒沒在意。而今回想起來，卻懊惱怎麽沒看清楚他身份證上的名字。“我保護的那個人呢？”

“他離開了。”

尹小刀眼裏漸冷，“去哪了？”

“吸毒被拘。”藍二雲淡風輕。

“原來是你。”尹小刀的眸中，染上一層冰霜，“他在哪裏？”

她先前是料想到藍焰可能不是二少爺，可是她沒有細想原因。而今，她明白了。

藍焰是靶子。

在外，他是二少爺，所以被追殺的是他，染上毒品的也是他。所有針對二少爺的迫害，都讓他替了。恐怕真正的二少爺暗地裏還幹了不少壞事，讓替身的仇恨值更高。

“小刀。”藍二沈下嗓音，極具魅惑，“你還記得當年我們——”

她的殺氣驟起，“他在哪裏？”微風拂來，她的短發飄動。

藍二繼續啞啞沈聲：“我們情投意合。”

尹小刀想都不想，立即揚起右腿，踢翻了茶幾。

茶盤摔在地上，茶杯碎裂一地。半碎的茶壺滾了滾，撞到旁邊的門框，裂開。

“故人是故人。”她踩在茶盤上，眼神冷冽如刀，“四郎是四郎。”和她情投意合的，叫四郎。不管他真名是什麽，她都會和他互相喜歡。

藍二望著眼前的尹小刀。

他記憶裏的她，十分內斂，情緒藏得很深。

藍二再聯想起屬下的匯報。

據說，在剛剛前一刻鐘，藍焰見到海/洛因針筒時，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

那是《大話西游》的臺詞。

“我的意中人是一個蓋世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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