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裏的兩人馬尾鞭已經散亂，長發亂糟糟的，一個扯著另一個的衣領，把對方擠在角落裏，明顯一副水火不容的姿勢。

鐘源氣得直跳腳：“你倆能不能消停點兒？這裏是學校，不是拳擊場。”

文委喊出了哭腔，同學們紛紛跑來勸架。

“別打了，退一步海闊天空。”“兩尊神你們長點兒心，咱班是高二理科班的門面，你倆的地位又擺在那裏，傳出去不好聽。”“從小一起長大，何必呢？”......

葉然白了一眼某個瞎鬧的壞蛋，掙脫桎梏：“我們沒打架。”

“我們又不瞎。”大家異口同聲。

“我們真沒打架。”白潯舉手保證。

“我們真不瞎。”大家再次異口同聲。

班裏有兩個冥頑不靈的家夥一言不合就鬧事，文委無計可施，便命令她們練舞時不許關門，確保隨時接受監督。

同學們一走，葉然就捏住壞蛋的臉頰：“這下好了，你再沒法撒野了。滿意了嗎？”

壞蛋立刻一副專心練舞的嚴肅相：“誰撒野了？往後一步，哎呀你別老踩我的腳。”

葉然無奈地任壞蛋拿捏。在這人面前，她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剛才，把以前常跳的舞步溫習了一遍，壞蛋突然興致高昂，非要嘗試新動作。她配合著轉了幾圈，恰好橡皮筋斷了，就成了披頭散發的樣子。壞蛋撩起她的頭發玩了幾下，眼珠子一轉，就把自己的頭發也散下來，硬要當場結發。

壞蛋想一出是一出，她急忙躲開，但還是被堵在了角落。

“你別亂來。”對上一雙笑瞇瞇的眼睛，她知道壞蛋想幹嘛，便警惕地看向門口。

“哎呀你害怕什麽？我又不是強搶民女的惡霸。”壞蛋眉開眼笑，“放輕松，我很溫柔的，閉眼睛。”

文委隨時可能過來突擊檢查，她緊張得腿都軟了，壞蛋卻無所顧忌：“快點閉眼睛，再磨嘰我可就咬人了。”

四五秒後，門被一把推開，萬幸壞蛋沒來得及把嘴唇貼上來，要不然，文委估計會震驚到當場暈過去。葉然忐忑不安，生怕同學們看出端倪。

瞥了一眼門口鬼鬼祟祟的身影，她故意踩自己的搭檔一腳：“讓你胡鬧，被盯著的滋味好受嗎？”

“不好受，再想做點壞事，也不能夠了。”白潯跟著音樂的節奏，貼在葉然的背上扭了幾下，又轉身面相她，“你能不能在元旦晚會上親我一下？”

“這麽明目張膽嗎？”

“就當是舞蹈動作，他們不會起疑的。”

“萬一起疑了呢？為什麽要冒這種險？”

“我......你要是不願意，就算了。”

見壞蛋嘴角一撇，眼眶已經泛淚，盡管門口有雙眼睛，葉然還是抱住了身邊的小哭包。

元旦晚會，雙人恰恰掀起了三次高潮。一次是舞者剛登臺時，因為前一個節目是無聊的大合唱，兩人才起了個頭，下面就“蛙聲”一片，竟然還有人晃起了熒光棒。一次是在結尾處，葉然攬著白潯的腰，在她下腰結束準備站直時，俯身吻了她額頭。最後一次是她倆鞠躬謝幕，正準備下臺，許寧突然抱著兩束花跳上了舞臺。

臺上三人並立，底下起哄不斷，身為主持人的鐘源選擇性忘記本職工作，開心地吃起了瓜。直到瞥見坐在觀眾席第一排的校長在拼命揮手，他才悻悻把表演者和她們的狂熱粉請下舞臺。

學神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引起廣泛熱議，當晚論壇上新帖不斷，猹摸著自己吃得滾圓的肚皮笑哈哈，樂呵之餘，他把爪子伸向《擺譜什麽的最討厭了》，默默刪掉了那條聲討帖。

夜裏白潯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整得葉然一頭霧水。

“肚子不舒服？讓你別吃冰淇淋，偏不聽話。”

她把手掌搭在白潯的肚皮上，幫她揉了一會兒，起身要去取藥和暖水袋，卻被拽住衣袖。

“你別走。我沒有肚子不舒服，是太開心了。”白潯眨巴著紅腫的眼睛，“我以為你不肯呢。”

上臺前她還又問了一遍，葉然堅持說太冒險了，她就不鹹不淡地“哦”了一聲：“好吧，是我考慮不周。”

音樂聲響起，她憑著機械記憶完成動作，一想到大部分時候都是自己主動，就刻意避開和葉然的對視。這段關系，自己幾乎卑微到了塵埃裏，對方卻無動於衷，她心裏委屈，便全程面無表情。

但她終究還是淚崩了。

在葉然俯身吻上她額頭的一剎那。

謝幕後，聽到葉然低聲問“全校師生都看著，咱倆這樣秀合適嗎”，她粲然一笑：“他們又不懂恰恰。”

他們也許並非不懂恰恰，但沒人會往那方面想。至少鋼鐵直男鐘源看到的，就是葉然差點在關鍵時刻松開手，把搭檔扔在臺上。

他以為兩尊神果真要把恩怨放在眾目睽睽下解決，頓時雙眼瞪得滾圓，四五秒後，又見葉然和白潯以站立的姿勢對視，才松了一口氣。

節目安然無恙，獎狀勢在必得，文委心滿意足。

手機“叮咚”亂響，群裏未讀消息上百條，“樓層”太高，葉然爬了一會兒，找到一條錄制完整的視頻，點開看了，隨手將它收藏並下載。

看到有人發“深藏不露”，她扔了個鼓掌的表情包。

群裏瞬間炸開了鍋，因為平時從不見葉然參與閑扯，大家說某神詐屍，要麽就是賬號被盜了。

她也不解釋，呵呵一笑，把手機遞給具備盜號能力的女朋友：“陪他們嘮會兒？”

話嘮女朋友一接手，就連發了幾條長信息，群裏更是吵個沒完沒了。不一會兒就有電話打來，提醒她修改密碼。

“好的，謝謝，我現在就去看看。”

她一面檢討自己說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一面捏捏女朋友的臉頰：“我一直都是你的啊，怎麽對自己這麽不自信？”

被看穿了心思，白潯冷哼一聲：“你哪只眼睛看見我不自信了？我向來對自己信心十足。”

“對對對，我的女朋友如此優秀，是我太不自信，總是患得患失，生怕哪天惹你不高興，你就不要我了。”

“知道就好。我可是這世上最最......”很多個“最”後，白潯才接著說，“懂你的人，你得珍惜我。”

“好好好，必然要珍惜，我又不傻。”

葉然漸漸湊近，恍惚間眼前閃過楊佩的臉，心中頓時湧起一股恨意，她盡力忍住，靠近，再靠近，敲門聲響起，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她長嘆了一口氣。

“我去把那臭小子胖揍一頓。”

“我也去，三金弟弟就是一根攪屎棍。”白潯跳下床跟了出去。

趕在新年前，姥姥給家裏每個人織了一條圍巾，有白潯的，葉然並不意外，但有沈雲的，全家人都很意外。

“著什麽急？你又沒見過小龍女，瞎操什麽心？”宋鑫扭扭捏捏接住東西，嘴上說著嫌棄，笑意卻從眼角流了出來。

“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葉然白了一眼口是心非的表弟一眼，心想，這貨要是稍微不那麽嘴欠，也不至於天天接受雞毛撣子的“賞賜”。

白潯也準備了禮物，她手笨，織不出漂亮東西，就給大家每人買了一份。當然，給葉然的，還是她親手做的荷包。繡功和當年相比毫無長進，但當她把東西放在葉然手心時，卻對上了一雙淚眸。

“這是我收到的最最......好看的禮物。”葉然說完，她剛要說“你喜歡就好”，就聽到她改口了，“不對，是第二好看。”

“什麽意思？”她頓時不高興了。最好看和第二好看之間差了十萬八千裏，她只要“最”，不要“第二”。

可幾秒後，她又轉怒為喜，眼淚汪汪的。

葉然從枕頭下取出了初三那年除夕她送給她的荷包。一個粉色小三角，還墜了一條粉穗子。

“不是說丟進垃圾箱了嘛。”

“笨蛋才信這種傻話。”

“存心要給我驚喜是吧？哼，我也有驚喜。你送我的那雙手套，你睡著後我把它撿回來了，就在A市我的衣櫃裏，等咱倆回去過年的時候，我拿給你看。”

“我不回A市過年。”

“可你去年就沒回去了。”

“這裏才是我的家。”

氣氛有些焦灼，感覺周圍的空氣突然死寂了下來，白潯擠出一絲微笑：“好吧，那我也不回去。”

“你想回去就回去，不用為了我留在這裏，A市畢竟有你爸媽。”

“好吧，讓我再想想。離過年還有一個月，先不討論這些事，明天放假咱倆要幹嘛？新年第一天，得好好規劃一下，開個好頭。”

話題雖然被岔開了，但房間裏的氣氛並沒有好轉。

葉然在桌邊翻書，白潯在趴在床上看手機，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都頭一次感覺到，即便雙方距離不過咫尺，但中間隔著某個欲言又止的秘密，卻好像彼此遠在天涯。

淩晨三點，被低低的啜泣聲吵醒，葉然拍拍小哭包一聳一聳的肩：“又做噩夢了？別怕，我在呢。”

“我知道你有事瞞著我。要麽現在就把話說清楚，要麽咱倆分手。你自己選。”白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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