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潯氣定神閑地走上前：““呦，我來得不巧了。”

她邊說邊把眼前的男生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發現這人的長相和陳辰有幾分相似，立刻警醒起來，便用肩膀撞了撞葉然。

“校規手冊第4條，黑體加粗標紅畫了彩圈，你懂的。”

白潯一陰陽怪氣，葉然就頭皮發麻。

她太了解她了，別看這人此刻笑得一臉人畜無害，但心裏肯定在憋大招。

初三最後一個學期她就這樣，人前和陳辰照常打招呼，人後隔三差五就把人家的賬號給盜了。陳辰重申了三個，都沒逃過她的魔爪。

她見她玩得太過火，就勸她別再胡鬧：“你學編程是為了幹這種缺德事？”

“哪裏缺德了？我又沒用他的賬號發布不良信息，我只是幫你對他進行全方位無死角的審核，以防你上當。”白潯理直氣壯。

“大可不必，我已經不跟他聯系了，你省省吧。”

“不行。堅決不行。”白潯言之鑿鑿，“我知道他對你賊心不死，你也......哎呀反正這事兒你別管，在你們死灰覆燃之前，作為你最最貼心的朋友，我一定會幫你把他檢測個底兒朝天，確保你的初戀萬無一失。”

緩了一口氣，她接著說：“我太擔心你了，你沒有戀愛經驗，那種海王你都喜歡，我要是不給你把好關，就憑你這戀愛腦，多半會被傷得體無完膚。”

聽到這話，葉然忍不住笑了。

說得好像某人自己很有戀愛經驗一樣！

她從來沒在意過海王，至於白潯耿耿於懷的禮盒，只要她再多停留一分鐘，就會看到她根本沒接下那東西。小年夜說自己收了陳辰的禮物，不過是聽到白潯說她喜歡陳辰，一時難受得不行，故意和她擡杠罷了。

說起來，白潯的腦回路實在清奇，每天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身邊的男男女女，卻一直把她倆的關系定位在“此生不渝的友誼”上，葉然感覺慶幸又無奈。

慶幸的是，白潯對別人搞那些搬不上臺面的騷操作，對自己卻一向坦誠真摯，像個透明的水晶娃娃，沒有絲毫隱瞞。

無奈的是，自己早就跨過“友誼”這條河，沖到了另一個位置，且沒有回程的渡船。

大概人世間的情分總是不對等。那時她想，白潯不開竅也沒關系，反正她占有欲強得要命，自己也正好樂得被黏著。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無他，快樂。

可白潯最終還是玩崩了。

4月的某天，她倆在食堂邊吃飯邊聊天，白潯驕傲地炫耀自己的“戰果”，說她看了陳辰的加密日志，寫得錯字滿篇、狗屁不通。

“你說得對，就該回送他一本《現代漢語大詞典》。”白潯笑得前仰後合。

哪曾想，禍從口出，隔墻有耳，第二天，她就被人舉報了。

接受完班主任和年級主任的輪番批評，她還得當著全校師生的面念檢討。

那年學校換了新校長，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就燒到了白潯的頭上。

校長的意思很明確，他公正無私，不會因為學生成績優異就對她網開一面。

當時她們年紀小，法律意識特別淡薄，以為同學之間盜號只是一場惡作劇，但校長說，那是侵犯別人隱私、觸犯法律的大罪，必須嚴肅對待，殺一儆百，重振校風。

“底下那幫人從初一就等著看我的笑話，現在他們終於得償所願了。”主席臺下，一向對這種場合駕輕就熟的白潯十分焦躁，“你千萬要站在我一眼就能找到的地方，看不見你，我會發抖。”

於是那天早上，葉然頭一次站在了本班隊伍的第一排。

臺上的女生，往常上臺都是去領獎、去國旗下致辭、去以優秀學生代表的身份分享學習方法，唯獨那次，她背著“回家反省三天”的處分回來，當著全校八百多名師生的面，親口數落自己的不是。

為了表明認錯的誠意，檢討白潯寫得很厚。她普法一樣給大家普及了很多看起來是玩鬧，其實已經觸犯了法律的行為。

校長對那份檢討相當滿意，還把它刊登在了校刊上。白潯為此悶悶不樂了很久。

“被公然鞭屍的滋味很不好受。”她說。

“你應該這樣想，即便是寫檢討，你都比別人完成得出色，給大家擴充了知識，一如既往是他們的楷模。”

“楷模個屁，我一直都是個笑話。”白潯把自己縮在陰暗的角落裏，“初一剛入學，楊佩讓我臭名遠揚，好不容易熬到了初三，眼看就要畢業了，我又讓自己臭名遠揚。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原點，這是命運的安排。”

“命運個屁，別把氣氛搞得這麽壓抑，來，張嘴，吃糖。”

她倆從小就有一個共識：吃糖會讓人開心。一顆不行，就吃兩顆。

白潯張了嘴，但沒吃糖，而是一口咬住了她伸過來的胳膊。

她咬了一會兒，動作很輕，不痛不癢，算是拿她的胳膊磨了磨牙。

後來，她把下巴搭在她的胳膊上蹭啊蹭，像懶洋洋的貓咪一樣，眼珠子一轉，又喜笑顏開。

“我違反校規是不是為了你？”

“是。”

“那你是不是欠我一個人情？”

“是。”

“以後記得補償我。”

“好。”

“哈哈不用等到以後，就現在吧。我走不動了，背我回家。”

她猶豫了好一陣子，見身旁女生的眼神由期待變成遲疑，繼而變成了失落，頭也低了下去，才說了一聲“好”。

“我感覺你越來越嫌棄我了。不來我家睡覺，不讓我拉你的手，剛才我還以為你連背一下都不肯呢。”

“想太多了。我是怕你太重，我背不動。”

“不重不重，我以後還可以少吃幾口，從今天起，夜宵就免了。”女生趴在她的背上笑呵呵，“你多欠我一些人情吧，努努力，犯點錯啥的，我去幫你善後。”

見旁邊的人滿臉寫著“興風作浪”，為了避免她和許寧有交集，葉然說：“快上課了，咱回去。”

盡管她極不希望許寧註意到白潯，但還是沒能把火苗扼殺在萌芽狀態中。

忽略她的阻攔，身旁二人打了招呼。

“我剛才聽到你被葉神拒絕了，哎呀好可憐，致以同情的目光。”白潯戲精上身，嘴巴一撇，眼睛眨巴眨巴，擺出一副淒慘樣。

“你誰啊你？”被戳了脊梁骨，許寧一臉菜色。

“我剛轉校過來，跟你的女神同班。我倆穿尿不濕的時候就在一起玩，你要追她，得先過我這關，懂嗎？”

見某人不知死活地和校霸交換信息，葉然急了：“還不走？”

“急什麽？離上課還有三分鐘。”白潯抱個膀子淡定地看著比自己高出一頭的男生，“別拿鼻孔看人，誰還沒有混過呢？在我面前裝叉，就等於在關公面前耍大刀，不自量力。”

完了，某人嘴欠的毛病又犯了！她哪裏混過？六七歲時在街頭逼著過路的小孩喊自己“老大”，也能讓她吹噓十年！這人今天太不正常了！

葉然嘆了一口氣，暫時放棄某個無藥可救的作精，徑直回了教室。

她覺得她一走，作精十有八九會追上來。果然，她剛到教室門口，就有人尾隨其後。

“放心，我幫你把他搞定了，你欠我一個人情。”作精得意洋洋，“面對這種紙老虎，就得一錘下去鑿個稀巴爛，永絕後患。”

“你怎麽搞定他的？”

只花了一分半鐘，作精說她搞定了在勝藍“威名赫赫”了一年半的校霸，葉然覺得某人昨晚不是肚子疼，而是腦袋被門夾疼了。

“你猜。”作精飛快地跑回了座位。

下午五點半吃晚飯時，葉然就知道了作精的“手段”。

飯桌前後左右突然坐了幾個男生，全是許寧的小弟，她不習慣擁擠，想換個位置，卻被白潯一把拽住。

“表現得親切一點，這樣做對你有好處。”

“我專門爬到三樓，特意避開用餐高峰期，就是為了安安靜靜吃個飯。”

“我知道。他們吵他們的，你吃你的，難道他們說話影響你嚼東西了？”

葉然無言以對。

視線掃過和自己隔了三排餐桌的許寧，她問白潯：“你教他的？”

“那可不。我不教他，他哪有這覺悟？”白潯一臉驕傲，“早上那件球衣太醜了，天這麽涼，光個膀子在樓道裏亂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腦子秀逗。我讓他把校服穿好、耳釘摘掉，最好今晚就把一頭黃毛染成黑色。”

“校霸還挺聽你的話。”葉然呵呵一笑。

她其實想說，這才過了半天，你就跟那人混熟了，到底要不要這麽迅速！但話到嘴邊，又覺得沒這個必要。

白潯本來就很愛交朋友，她自己也很討別人喜歡，所以身邊總是熱熱鬧鬧的。葉然常常覺得，初中時，如果沒有受楊佩和交警的風波影響，白潯會很快結交許多新朋友，而自己又悶又喪，多半會淡出她的朋友圈。

鑒於校霸乖乖換了一身行頭，自己前幾次和他接觸，感覺他並不像傳說中的那樣兇神惡煞，她認為，某個鬼靈精怪的天才對付他游刃有餘。

“那當然，操控色迷心竅的人，再簡單不過。”天才沖許寧揮了揮手，算是打了招呼，“我騙他說你喜歡幹凈利落的文青，他就自我改造了一番。”

“哦。你可真厲害。”葉然面無表情。

天才沒聽出她語氣中的嘲諷，繼續聒噪：“我想了一下，你不喜歡陳辰，那應該對他也沒有想法。我既然已經多管閑事了，就當是幫老師教化問題學生吧。”

“喲，你鑿爛紙老虎的這一錘還挺別致。”葉然也陰陽怪氣了一把。

天才沒有接茬，只樂呵呵地說：“這裏真好，我們可以拋掉過往，一起過一段輕松快樂的生活，我應該早點來找你的。”

有雙筷子伸了過來，葉然接住一塊蘿蔔，放進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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