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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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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日子,無所謂苦不苦。來到這裏,盡管每天都忙得焦頭爛額,葉然反倒覺得心裏踏實多了。

她脫下塑膠手套,把手指搭在水龍頭下沾了些水,彈到白潯臉上:“你個跟屁蟲。”

“是嘞,我是個沒出息的跟屁蟲。”白潯拿起架子上的手套戴上,湊到葉然身旁,“我幫你刷。”

“老板又不給你開工資,你瞎湊什麽熱鬧?”

“那就讓她給你多開一份。”

“才不會。我只是個鐘點工。”葉然說著,拿袖子蹭了蹭白潯臉上的淚花,“掙錢呢,開心點。”

以前她們也幹過這些活,不過不是為了賺錢,而是去敬老院當義工。

暑假假期長,寫完作業、上完舞蹈課,總還有幾天剩餘,家長各有各的忙,沒人帶她們出去旅行,她倆就報名去做志願者。

身上套個紅馬甲,忙活完一整天,她倆就湊在一起自拍。

“我感覺我胸前的紅領巾更紅了。”

“瞎說,你早就不戴紅領巾了。”

“說的也是,咱倆都初二了。”

葉然總覺得,如果沒有白潯,她是無法在她媽過世後從容面對接下來的生活的。

那時她還很感激白潯的媽媽,倒不是因為愛屋及烏,而是楊佩確實給了她很多安慰。

那年有很長一段時間她直接住在白潯家。楊佩是個精明能幹的女人,經營著一家花店,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她總是做一桌子好菜迎接她們放學。她把屋子布置得溫馨漂亮,到處擺滿鮮花,到處掛著風鈴,風一吹,屋子裏、陽臺上“嘩啦”“嘩啦”一陣響,像一首悅耳的歌。

葉然喜歡住在白潯家,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自從初一那年宋櫻生病,家裏就經常冷鍋冷竈,等到宋櫻過世,葉盛川更是半月見不著人影,她一個人待在偌大的房子裏,會害怕。

楊佩陪著她倆看電視,聽她們吐槽學校的老師,有時還會給她倆編辮子。

葉然的頭發又濃又黑,楊佩就給她編一頭麻花辮,把她打扮成西域女孩的樣子。白潯的頭發薄,只能紮成兩條馬尾辮。

辮子編好了,她倆就在客廳裏跳舞。音樂一放,恰恰舞步,駕輕就熟。

楊佩搖著熒光棒給她倆喝彩,她從不吝嗇自己的誇讚,還經常把嘴唇貼在她倆的額頭,留下一個深紅的唇印。

葉然覺得,她在楊佩這裏得到了原本不屬於自己的溫暖,於是她把對楊佩的感激轉化成了對白潯的遷就。後來,她發現那份遷就變了質,情況朝著她不曾預料過的方向發展,並一發而不可收拾。等她無比確定自己面對白潯時懷著怎樣的心理後,就再也不敢住在她家了。

葉盛川給她請過一個保姆,但保姆偷家裏的工藝品,沒幾天就被辭退了。

那些工藝品是宋櫻生前的心血,不能有半點閃失。

宋櫻是城裏出了名的“巧手”,會根據古書上的記載做出各種繁雜的首飾,其中一頂鳳冠還被陳列在文化館裏展覽,算得上盛名在外。

有時候她想,她手巧就是繼承了宋櫻的基因。

小學六年,她用宋櫻用剩下的部件做過很多小玩意兒。手鏈、發箍、包包......每次做好都送給白潯,那時候年紀小,還沒有額外的心思,單純只是為了炫耀。

白潯收到禮物後樂得原地轉圈,片刻後又拉下臉來:“你少得意,這麽簡單的東西,我也會做。”

可她偏偏手笨,做什麽都做不好,後來她耍賴,說只有笨蛋才把時間浪費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

葉然知道她口是心非,也不跟她計較,自顧自樂著,心想,你總有不如我的地方,看你不高興,我就高興了。

洗著洗著盤子,她就被踢了一腳。小腿一陣刺痛,她轉頭瞪了一眼罪魁禍首。

“略略路。”白潯伸長舌頭一臉得意,“下午就想揍你來著,教室裏人多怕你沒有面子,你還來勁了,說,為什麽不讓我坐在你前面?”

“你壓根就不該來這裏。”葉然答非所問。

“這你管不著,姑娘我樂意。”盤子都刷完了,白潯把手放在水龍頭下沖洗。

葉然瞥了一眼那纖細的手腕,說:“還戴著呢,又不值錢。”她把盤子碼到消毒櫃裏,又轉身叮囑,“勝藍的校規不允許戴首飾,快收起來。”

白潯晃了晃手腕,一串奶白色珠子在燈光下亮晶晶。珠子是塑料的,不值幾個錢,但她覺得,這是她收到的最寶貴的禮物。

“你怎麽對我的到來一點都不高興?”她問。

本來她以為,看見她來,葉然即便不是熱淚盈眶,也該有些友好的反應,但她沒料到,自己面對的竟然是一張冷臉。

天知道當時她忍了又忍才沒直接沖過去給她一個緊實的擁抱。

壞家夥,說好了永遠不分開,怎麽一聲不吭就走了?離開後還銷聲匿跡,害得人整天擔驚受怕。

獨自在A市的一年半,她常常趴在窗臺上發呆,腦海裏設想著葉然在其他城市的生活,怕她交不到朋友過得太孤單,又怕她交到了新朋友忘記自己。希望她吃飽、睡好,也盼著她趕緊回覆自己的消息。

可她等啊等,對方的頭像楞是一次都沒閃動。

後來她實在等不了了,就直接和楊佩協商,轉校來到了這裏。

協商過程很簡單,楊佩有愧在先,被她懟了幾句就同意了。她爸白佳仁沒有反對意見,只是在送她去機場時莫名其妙問了句“那個葉然真就這麽重要?”

“當然重要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唯一的知己。”她拉著行李箱迫不及待去安檢,回頭跟她爸說,“哎呀跟你說了你也不懂,我倆是同一塊泥巴捏出來的泥娃娃。”

她記得有首詞是這樣寫的:把一塊泥,撚一個你,塑一個我,將咱兩個打破,用水調和,再撚一個你,塑一個我,從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她覺得這詞寫的正是她倆。相輔相持,不離不棄。

於白潯而言,葉然是無可替代的存在。

她們從小一起長大,彼此知根知底。小時候她嘴欠,經常得罪街上的“小霸王”,那人帶著一幫“二五仔”要揍她,都是葉然出面化解的。

葉然脾氣好,說話總是慢條斯理,小小年紀已經有了談判家的風範。講道理行不通,她就另辟蹊徑。只要她拿出漂亮的手工作品,那群熊孩子就對她點頭哈腰“俯首稱臣”了。

會一門手藝真是了不得,關鍵時刻可以成為保命的籌碼。

除了做首飾,葉然很小就會給玩具換零件、修好燒斷電線的遙控器、制作會行走的木頭人......白潯覺得,葉然簡直就是魯班在世,她嘴上不說,心裏對這個朋友佩服得不行。

“換個角度想想,她也是個天才。”她曾在日記裏這樣寫。

天才生性低調,從不刻意在大家面前顯擺自己的能耐,是個穩重靠譜的人。

她什麽都好,最大的毛病是惜字如金。“說得很少,做得很好”,這句廣告語放到她身上再合適不過。

以前兩人總是形影不離,白潯不覺得葉然有多重要,直到中考前一月葉然突然不理她了,她才發現自己有多依賴她。

天才雖然話不多,但經常一語切中要害。仔細想來,從小到大,每次她慌得不知所措,都是葉然在旁邊幫她出謀劃策。她像一顆定心丸,只有她在,自己才覺得心安。

最開始白潯想,你不搭理我,我也不會舔著臉去找你。她發揮自己的社交技能,很快就“勾搭”了幾個新夥伴,每天玩得不亦樂乎,還故意挽著新朋友的胳膊從葉然面前經過,以此作為無聲的挑戰。

但很快她就厭倦了這種嬉鬧。

那時她第一次意識到,別人再怎麽有趣,都不是葉然。葉然再怎麽沈默,自己都覺得高興。

僵持了一陣子,熬到中考前一晚,她實在憋不住了,就把葉然堵在小區門口說“咱倆是彼此最好的朋友,誰也不能把我們分開”。

那時她張開雙臂想要給葉然一個大大的擁抱,還想靠在她耳邊說“加油,我等著你來碾壓我”。可後面這句沒能說出口。葉然沒給她說出口的機會。

她只是冷冷地看了自己一眼,而後大步走開,一次都沒有回頭。

直到現在,白潯還是沒想明白葉然為什麽突然決定不再跟她做朋友了。她發信息問了很多次,得不到解釋,便覺得葉然是個膽小鬼,不敢面對家長之間的爛事,就順帶把自己給“連坐”了。

一路追到火鍋店時她還在想,不能再受這種窩囊氣,今天非得把話說清楚不可,可以幹架,但不允許沈默。

於是她揪住葉然的衣袖說:“咱倆聊聊吧,敞開心扉,毫無保留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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