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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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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硯把自己折騰進了醫院。

拒接電話和放肆大餐到底是要付出代價的,一場急性腸胃炎終止了溫硯的叛逆旅途。

溫硯第二次從商場衛生間出來後,因為腹痛難忍,只能蹲在地上緊緊捂著肚子,咬著慘白的嘴唇,額頭上全是忍出來的冷汗,密密麻麻一層浮在皮膚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暈倒在地。

周圍立刻湊上來幾名熱心大學生問他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去醫院。

沈躍直接嚇壞了,掛了手裏和未婚妻的電話,從遠處奔過來,著急忙慌把溫硯送進了最近的醫院,並且用溫硯的手機接通了顧凜川剛好打過來的電話。

溫硯當時疼得自顧不暇,說話都帶顫音兒,根本沒來得及阻止。

不想讓顧凜川知道,想瞞過卻也根本不可能。

通話只持續了幾秒,對方就掐斷了。

溫硯幾乎能想象到顧凜川那副風雨欲來的表情。他曾經窺見過一次的,盛怒之下的壓抑與平靜。

這回怨不了任何人,怪他自己自控力差,嘴饞,是他自己作妖。

溫硯十分心虛。

等徹底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被安排著躺在病床上輸液了,頻繁的嘔吐和腹瀉讓他有點輕微脫水,嘴唇幹巴巴的,精神虛弱,情緒又是緊繃的。

因為顧凜川來了。

他來得有點晚,估計是因為工作。

而且顧凜川來了之後,不是第一時間進病房看他。

溫硯搭在小腹上的手指蜷縮了下,心裏說不上是心虛還是擔憂,覆雜的情緒夾雜著一點微妙的失落緊緊包裹著他。

對方的身影投在對面的墻面上,溫硯側過頭,只能透過病房門上的矩形透明玻璃看到顧凜川一個側影,依稀能看出輪廓分明的下頜。

那張薄唇一開一合,極具冷漠地和對面的沈躍說著話。

溫硯的瞳孔有些發散,他看到顧凜川光是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影子,也儼然是一副渾然天成的上位者問詢姿態。

一門之隔,沈躍的腦袋一點一點的。在顧凜川面前,他身上那點富家子弟的莽撞和囂張盡數收斂。

顧凜川問什麽,他答什麽,像個老實巴交接受老師提問的小學生。全身上下唯一叛逆的就是腦袋上因為排隊折騰而翹起來的一縷倔強的頭發。

幾句話問完之後,顧凜川語氣寡淡地跟他道了聲謝,然後告訴他:"你可以離開了。"

準確的來說,是通知他離開。

本想陪兄弟的沈躍:"……?"

他想問自己真的不能留下來嗎?或者先放他進去跟溫硯打個招呼再走呢?

但當他看到顧凜川恍若不經意間從他臉上掠過的眼神後,沈躍打了個激靈,又不敢張嘴了。

對方明明坐著,可這種壓迫感太強烈了,比他在家被他年近五十的老爹訓話的時候還恐怖。

不誇張地說,對方那一眼,他天靈蓋都能涼半截。

臨走前,沈躍看了眼因為拉了遮光簾而一片昏暗的病房,心裏默默給溫硯畫了個十字——保重。

顧凜川沒再看閑雜人等,轉身推開了病房的門。

走廊的光線在病房內一閃而過,虛影般曇花一現。

溫硯這輩子反應沒這麽快過,瞬間閉眼,低頭,臉早就被他埋進了被子裏。

這醫院的VIP病房隔音效果奇佳,剛才顧凜川在外面和沈躍都說了什麽,他一點都不知道。

因為不知道怎麽面對,所以幹脆選擇不面對。

逃避可恥但有用。

溫硯的感官出乎意料地敏銳,清楚地知道顧凜川在靠近,一點一點,然後輪椅停在了他身側。

身邊的空氣都仿佛因為某人的低氣壓而變得稀薄。

溫硯想:顧凜川現在肯定是在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審視著他,想著他怎麽這麽能添麻煩?

他的眼皮有點酸脹,藏在被子裏的手指抓緊了病號服一角。

腹部已經沒有之前那種腸子亂擠的絞痛感了,溫硯忽略殘餘的那點細微疼痛,努力控制著緊張的呼吸和亂顫的眼睫。

顧凜川始終沒開口',坐在輪椅上半垂著頭,眉眼冷淡,眉心微微蹙著,看著有些不悅,又不止是不悅。

沈默在病房內蔓延。

溫硯很擔心身上用來遮掩的被子突然間被掀起來,然後再鋪天蓋地地迎來一句冰冷的質問。

砰砰砰砰……

如果顧凜川靠近,就一定會聽到他因為過度緊張而導致的心跳如雷,拳頭大小的東西仿佛要破開胸膛沖出來。

一分一秒都被拉得很長。

顧凜川忽然動了,壓抑似的吐出一口氣,開口:“捂得這麽嚴實,你能喘得過氣?”

這話很明顯就是知道溫硯在裝睡。

不知怎的,溫硯緊繃的神經驟然一松,心裏“咦”了一聲——顧凜川居然沒說他?語氣聽起來好像也還可以。

緊接著,顧凜川把他蓋到額頭的被子往下扯,一直到讓溫硯整張臉都暴露在他的目光裏,被子掖在下巴底下。

某人的睫毛顫抖得像被呼嘯狂風侵襲的蝴蝶翅膀,虛弱蒼白的臉硬是被悶出一點紅暈。

就這樣還緊閉雙眼裝模作樣,不知道在倔強什麽。

顧凜川幾乎是氣笑。

他發現他已經不止一次在溫硯面前感到無奈了。

“溫硯,把眼睛睜開。”顧凜川兩根手指擡起溫硯的下巴:“怕挨罵?中午不接電話的時候膽子不是挺肥的?”

這回是真裝不下去了。

溫硯把眼睛睜開一條縫,小心翼翼地看向顧凜川,然後喊人:“顧凜川……你來啦。”

軟聲軟氣的,聽著就心虛。

顧凜川收回手,黑沈的眼眸垂落下來,“不裝了?”

“不裝了。”溫硯小幅度搖頭。

“知道錯了嗎?”

溫硯又像個犯錯小孩子似的點頭,“錯了……”

他真的不該吃那杯商家贈送的冷飲甜品,當時那甜甜的香味誘惑力太大,他沒忍住。

顧凜川眉梢一擡:“還有什麽想說的?”

溫硯吸吸鼻子,從善如流地滑跪:“對不起,我錯了,給你添麻煩了,你別生氣。”

顧凜川;“……”

他沈默下來,神情有點說不出來的古怪。

其實剛知道消息的時候顧凜川是憤怒的,那股能燒出火星子的煩躁裏還摻雜著無法控制的擔憂。

溫硯為什麽不接電話?為什麽要在外面亂吃東西?為什麽不聽他的話——

既然如此,那就自己承擔後果,成年人應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受點罪就知道輕重了。顧凜川想。

所以他當時沒有選擇停掉幾分鐘後的董事會,但同樣的,顧凜川的臉色也沒放晴過,害得其他參會董事心驚膽戰,小心翼翼地說著廢話。

顧凜川一句也沒聽進去,他當時想的是什麽?

——鐘茗擇說過溫硯體質很弱,就這麽被送進醫院會不會出什麽事?

能治好?不會死?

昨天晚上睡覺摔一下都委屈巴巴的人,能受到了那種疼?

……

最後會議還是中途停止了。

顧凜川胸腔裏仿佛壓著一團黑雲,隨著時間推移逐漸發酵沈重。

他就壓著這團黑雲來到了醫院,在門口截到了剛出門的沈躍,先問了幾句情況。

然後黑雲就變得更壓抑,像在醞釀一場無聲的暴風雨,就等著在某一時刻劈裏啪啦地砸下來。

但當顧凜川打開病房的門,看到床上溫硯縮成小小一團的那一瞬間,他心裏那團雲莫名其妙倏地一下就散了大半。

溫硯喊他名字的時候,眼裏浸潤了一層水霧,仿佛醞釀了一場聲勢浩大名為“委屈”的雨,把他那點怒火澆得幹幹凈凈,燎起的煙灰熏得他肝疼。

顧凜川半天沒說話,溫硯以為他還在怪自己,無聲無息地伸出手,勾了兩下某人的西裝袖口,“顧凜川,你別生氣了吧。”

其實這段時間溫硯也發現了,顧凜川嘴硬心軟,吃軟不吃硬,和爺爺說得一樣面冷心熱。

他就撒撒嬌好了。

果然,對方輕嘆了口氣看向他,“都買什麽了?”

溫硯眨眨眼睛,坐了起來,沒輸液的那只手指了指床尾的椅子。他買的東西都被沈躍派人整理好一起送來了。

顧凜川過去看他買的一些零碎。

裝飾畫,貓咪杯子,鑰匙扣……看起來都是一些沒用的小玩意兒,但這些小玩意兒都是成對的。

顧凜川意識到什麽,眉梢一揚,“怎麽都買兩個?”

“有一個是給你的。”溫硯認認真真地說:“你要是不喜歡不想用的話就放家裏,擺著也很好看的……”

反正他買的時候只是考慮到顧凜川是老板,一味花他的錢買自己喜歡的東西不太好,所以就順帶給顧凜川帶了同款。

不管顧凜川喜不喜歡,反正他想要的是到手了。

至於溫硯想送的正式禮物——領帶和袖扣現在是沒戲了,只能改別的時間再去約人家工作室。

溫硯有些可惜地癟了下嘴。

又要麻煩一次了。

顧凜川不知道他想什麽,還以為是溫硯覺得他不喜歡不想用,所以才垂頭喪氣不高興,畢竟溫硯那麽喜歡他。

“我沒說不用。”顧凜川拿起那個貓咪咖啡杯看了看,像在品鑒什麽珍貴古董,末了淡聲給出評價:“還可以。”

溫硯笑了笑,沒說話。

顧凜川放下咖啡杯,繼續看別的,人在輪椅上挑挑揀揀,發現裏面還有兩根透明袋包裝的紅繩,紅繩上面還墜著個小鈴鐺。

他似有所感,拎了一個出來,鈴鐺在空中發出清脆的聲響,又因為被包裝裹著,讓聲音聽起來有幾分隱晦的克制。

顧凜川眼睛一瞇,“這是什麽?”

“帶腳上的。”溫硯如實說:“我喜歡那個銀鈴鐺。”

顧凜川“嗯”了聲,目光下意識落在了溫硯坐起來後露在被子外面的腳。

空蕩蕩的腳踝,纖細白皙,不堪一握。

紅繩鈴鐺,濃郁醒目,輕輕一晃就帶著響兒……

和顧凜川幾天前在腦海裏閃過的某些令人血脈噴張的畫面不謀而合。

“怎麽了嗎?”溫硯註意到他的視線,不明所以地晃了晃腳。

“沒什麽。”顧凜川壓下異樣,喉結緩慢一滑,啞聲說:“很適合你。”

特別適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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