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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真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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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間始終充斥著化不去的血腥味,和股股幽香纏繞在一起,沖散了秋雲塵這段時日一直堵在心頭的壓抑。

他很久沒能睡個好覺了。

熟悉的、溫暖的懷抱,即使是在馬背上不停顛簸,也能讓他逐漸陷入沈睡。

懷裏的人完全沒有反抗過,甚至睡得很安穩,這個發現讓姬挽青的心情十分愉悅。

秋雲塵醒來時依舊靠在姬挽青懷中,整個人都裹在裘衣裏。他們不知何時從馬背上轉移到了溫暖的車廂裏,聽外面的腳步聲,最少也有五十餘人,看來是有重明教的人前來接應。

懷裏人的呼吸聲變了,姬挽青低下頭,就見秋雲塵睜著眼盯著緊閉的窗戶,似乎正在走神。

他把晾得溫熱的茶水遞到秋雲塵唇邊,見人乖乖喝了,才小聲說:“餓了吧,先用糕點墊下肚子,等進了城再用早飯。”

身子可以挪動,提不起內力,想必只是給他餵了藥,倒不傷身。秋雲塵掀開身上的裘衣一角,把緊緊貼著他的手爐放到一旁,然後又繼續倒在姬挽青身上,說了個“熱”字後,就閉上眼睛睡回籠覺。

他已經聞不到那股濃濃的血腥味了,只有姬挽青身上和發絲間散發出來的清香。

秋雲塵不喜甜食,對桌上的糕點提不起興趣,姬挽青也不勉強,只待進了最近的城池後,再買些合其口味的早點。

此時天色將明,道路上霧氣濃重,馬車兩旁皆是身穿黑衣戴著兜帽的重明教弟子。

陸明騎馬走在最前方,他身旁是同樣裝束的右教使梅楚江。

右教使一直在忙風月爐一事,長期奔波於胡城和教主之間,忙得暈頭轉向。直到昨日,才到達離錦陽城不遠的寄雨坡。

自打主人抱了個男人回來與他們回合後,陸明就時不時往馬車上看,似要將身後的車廂看出個花兒來。

他實在是想不到,為何主人口中的夫人,竟從段家二小姐,變成了武林盟主。

難不成是搶錯了人?

他蹙眉沈思,連韁繩都沒怎麽握住,馬兒自然走得奇慢無比,還能低頭去尋雪地裏可以下嘴的青草。

“回神!”

梅楚江一把扯過旁邊馬匹的韁繩,“想什麽呢,不怕撞到樹上?”

左右教使是自小一同長大的關系,遠比他人親厚,陸明毫不猶豫就把心裏想的跟梅楚江說了,只換來一個嘲弄的眼神。

“怎麽,難道你心悅主人,不樂意見他和別人親近?”

“絕無可能!”他又不是瘋了,敢對主人起不軌之心。更何況,他小聲嘀咕道:“我只喜歡女人。”

聽到這話的梅楚江笑容微僵,不自覺垂下了頭,好半天才回道:“那你管這麽多做什麽,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夠了。”

聽出梅楚江話裏隱含的怒氣,陸明有些莫名,“你怎麽了,難不成我看起來像對主人有什麽心思的樣子嗎?再說了,和你又有什麽關系?”

然而梅楚江只深深看了他一眼,雙腿夾緊馬腹,加快了速度。

一路上很奇怪,秋雲塵覺得。

進城時的盤查很嚴,他知道各方勢力都在尋他。可無論進哪座城,都毫無阻攔地被放行,連上馬車來瞧一眼的都沒有。

一行五十人以上的隊伍,大搖大擺地進城,竟沒有引起任何懷疑。

他不敢相信重明教的能力有如此大,若是連官府都能收買了,還要他們這些武林各派有何用,不如讓魔教統一江湖。

到城裏歇息的次數很少,多數都是宿在荒郊野外。每回離開車廂,都會被罩上一層黑布,他只能憑聽聲來判定自己身處何方。

到達胡城時已是深夜,許是因為到了自己的地盤,秋雲塵難得出了馬車透氣,還住進了城中最大的客棧。

他終於知道為何無人盤查這支隊伍。

所有重明教弟子皆穿黑衣,外袍後用銀絲繡了五只信鴿,馬車上刻了聚器門的標志——一枝含苞待放的桃花。

難怪,難怪……

沒想到聚器門竟和重明教狼狽為奸!

聚器門歸屬朝廷,乃江湖中最富裕的門派。每年通往南北的商隊數都數不清,只要攜帶通行令牌,即使已經宵禁,也可進入任何一座城池。

不過聚器門敢與魔教合作,就不怕上頭追究徹查,惹惱朝廷?同時秋雲塵也很好奇,到底是什麽天大的利益,能讓一向中立的聚器門向重明教伸出結交之手?

可事實總是出乎人意料,在他看到端坐於客棧內的聚器門少門主——商千羽時。

商大公子從不委屈自己,因此這客棧早在其入住當天,就被整個包下,裏面一應物品皆按他喜好供應,甚至連客棧原本的廚子都暫時回了家。

“秋盟主,好久不見。”

剛一跨進客棧大門,商千羽就笑著迎了上來,整個人依舊捂得很嚴實,大半張臉都遮在了毛領裏,只露出額頭和兩只眼睛。

小童間顏抱劍立在他身側。

他們身前的桌子上,飯菜還冒著熱氣。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即使知曉商千羽與魔教有聯系,秋雲塵也還是點頭回應,“商公子別來無恙?”

“無恙,勞煩秋盟主惦記。”

說著商千羽又看向姬挽青,“屬下近日新得了個精通南北菜肴的廚子,想必教主十分需要。”

“嗯,有心了。”

也不管秋雲塵心中掀起多少驚濤駭浪,姬挽青只攬著他入座,伸手拿了桌上的蜜桔,仔細剝好餵進他嘴裏。

商千羽也坐了下來,“一路上我都打點好了,明日拿著我的令牌就可通行無阻,七玄洞和其他門派的人我會想辦法攔住。”

“辛苦了,你先去歇息吧。”

“是。”

明顯就是吩咐下屬的姿態,姬挽青看起來沒有一絲不自在。

口中的蜜桔咬下便汁水四濺,甜得有些膩人。吃完一整個後,秋雲塵就不得不飲了些茶水去味,並拒絕了姬挽青剝開的第二個。

等用完晚飯,他們上了三樓。

秋雲塵始終沒有問過任何問題,只做個旁觀者,上樓後也由著姬挽青替他洗發沐浴,最後鉆進早已暖好的床鋪。

發絲已被姬挽青用內力烘幹,他躺在裏側,盯著屏風後那道模糊的身影,心中竟有些微慌張。

面具後的臉他十分熟悉,熟悉到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冷笑,“姬教主可真是謹慎異常,到現在還不肯以真面目視人。”

頭一回聽秋雲塵用這種語氣同自己說話,姬挽青新鮮得很,他低頭坐在床邊,無奈道:“非我不肯叫你看見我的臉,只是我長得奇醜無比,怕嚇著你。”

他們離得很近,溫熱的氣息撲到秋雲塵臉上,他不自覺屏住了呼吸,眼神有些飄忽。

他們曾同床共枕,曾相擁而眠,即使分離許久,身體的記憶依舊存在。

姬挽青用雙臂將他固定在身下,溫柔地覆上他的唇。只是輕輕地舔舐,卻讓他忍不住抱緊身上人的腰,迎接這場久違的親近。

客棧裏都換上了重明教的人,陸明向來是貼身伺候主人的,因此撂下邀他一同喝酒的右教使,上樓去問還要不要換水。

習武之人耳聰目明,還未走到門口,就聽裏面傳來細碎的喘息和低吟,他的手即刻僵在了袖子裏。

“都說了來陪我喝酒,現在知道為何了吧?”梅楚江拎著酒壇靠在柱旁,朝他眨了眨眼。

“你怎麽不說清楚?”陸明簡直想一頭撞到柱子上。主人武功深不可測,他走路又未曾收斂,恐怕早已驚動了裏面的人。

聽墻角雖不是頭一回,可聽主人的墻角那可是萬萬不能的!

“你自己蠢怪誰?”

孤男寡男共處一室,用腳趾頭都能想出來的事情,偏偏這傻小子毫無所知。

梅楚江扯住陸明的衣袖往樓下拉,“行了,陪我喝酒去,商公子家釀的新品,得嘗嘗。”

秋雲塵累得快睜不開眼睛,姬挽青細細擦了他身上的汗,各處清洗了一遍。替他穿上中衣後,再叫人來換了被褥。

“雲塵,困了?”

差一點就進入夢鄉,秋雲塵瞪了一眼吵他入睡的混蛋。

這一眼毫無用處,姬挽青的目光柔得快能滴出水,他牽起朝思暮想之人的手,覆在自己的臉龐。

秋雲塵猛地撐起上身,五指在姬挽青臉側摸索,然而半晌過去,他並未摸出什麽。

不是人/皮/面具……

“你果然還是在意”,姬挽青嘆了口氣,抓住秋雲塵的手,“雲塵,我原本就姓薛,薛淮玉是我一母同胞的孿生兄弟。”

所以他們本就該生得一模一樣。

秋雲塵驚地睜大了雙眼,他聽說薛家共有三子。長子薛淮君,繼承其父家業,從商。次子薛淮玉,師從逍遙門,習武。而三子薛淮昭,早在六歲時就已病逝。

如今再次提起往事,姬挽青只記得他六歲那年同兄長偷跑出門,要去瞧六裏道新來的雜耍班子。

看了一半餓了肚子,也不知當時怎麽想的,趁兄長看得著迷,他偷摸出去,想買點兒東西墊墊。

可這一走,就再也沒能回去。

十八年前重明教還有餘孽散布在武林各處,為練邪功到處抓年幼的孩童,薛家的孩子不過是其中最普通的一個。

誰也沒想到,最後竟是他殺了先教主,坐上那個用鮮血澆鑄而成的高座。

“你是,薛淮昭?”

“不,我是薛淮玉。”

見秋雲塵不解,姬挽青解釋道:“淮昭從小身子就不好,尋了許多醫師都無解,最後有個道士上門,說他是被惡鬼纏了身。

這解決的法子就是將身為孿生兄弟的我們替換,以此瞞過惡鬼,所以我們就換了名。”

姬挽青沒有說出口的是,為了徹底騙過惡鬼,那個被換過去的孩子必須真正死去。所以他被重明教抓走,並不是一場意外。

可惜他沒死成,早在他把薛淮昭關起來,替換其身份進入薛家的時候,他那個愧疚了十八年的兄長就已經認出了他。

所以逍遙門一事,其中做了推手的還有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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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估摸著最晚後天才能有,又卡住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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