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戰國時期，殺伐不絕，民不聊生。

有一大戶，帶著妻妾兒女舉家遷逃，至白虎嶺，峰險崖峻，妖鬼叢生，百獸攔路，寸步難行。

有妻瘴氣入肺，久病難醫。大戶當家為顧全大家性命，以妻獻山妖，許諾平安之後，一定會回來帶她走，後垂淚攜兒帶女，倉惶出逃。

哪知女子堅毅，蒼莽之間活過數載，候君不至，埋屍荒野。

後，屍體為野狗翻掘，腐肉為飲血禿鷲所食，白骨其外，日積月久，采天地煞氣，受日月精華，變幻為魔，記作屍魔，號白骨夫人。

******

白虎嶺。

天寒地凍，屋內溫暖如春，四下的暖爐燒得通紅火亮，桌上精致的青銅熏香裊裊飄著如絲淡煙。

“哦呀～大冬天的怎麽還長（屍）斑了呢？嘖嘖，看來最近要好好補一補啊～”寬敞靚麗的女子廂房內，華貴的黃梨花木梳妝臺前，一個背影窈窕的女子正在對鏡梳妝，不時語調慵懶地感慨一兩句。

吱吱神思有些恍惚，覺得腦袋昏昏沈沈的，眼睛也腫腫脹脹的，很難受。

“喲～小乖乖，你醒來了啊？”梳妝女子身姿妖嬈地走過來，伸手略帶輕佻地摸了摸吱吱的臉頰。冰冰涼涼，猶如冷玉般觸感讓渾身發燙的吱吱覺得萬分舒服。

吱吱費力地睜開腫成小包子的眼睛，認真辨認，噢！她想起來了，她在雪地裏迷失了方向，是被眼前這位美艷貴婦人救了自己！

“嗯～醒來就好，來，讓姐姐我餵小乖乖喝些水吧！”美人五官嫵媚，紅唇嬌柔，尤其是那雙妖嬈桃花眼，含春帶媚，讓人移不開目光。

吱吱臉紅紅地任由美人姐姐扶起自己，鼻尖傳來她身上令人迷醉的梅花冷香。

真……美！

下一秒，吱吱的臉燒成了大番茄。

說是餵吱吱喝水，但那美人的舉手投足間，卻很難讓人不想歪。

一根塗滿艷紅丹蔻的纖纖玉指蘸了蘸杯中溫溫熱熱的水，若即似離地輕輕觸碰著吱吱的嘴唇，望向吱吱的眼神中，充滿著難以言喻的絲絲欲｀望，似乎下一秒就想要就吱吱吃下肚子。

哦，乖乖個嚨咚嗆！調……調情？！百百百合娘子？！

吱吱的呼吸瞬間暫停了，血液一股腦沖到上半身，努力咽了咽口水。

她不知突然從哪兒冒出來的力氣，咧嘴一笑，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抽出手一舉接過美人端著的玉瓷杯，豪邁萬分地仰頭，一口氣喝完。

“噗嗤～”美貌夫人笑了。

腰板兒挺得筆直的吱吱握拳，正氣凜然開口道：“多謝恩人的救命之恩！大恩大德無以為報！咱願意以身……一生一世為恩人祈福，求神仙佛祖保佑夫人長命百歲，健康多福！”硬掰回來了，差點順口說岔嘴。

美貌夫人的眼中閃過一絲詫異，然後勾唇一笑，點了點頭，“哦，好呀～”如果神仙佛祖也會眷顧她像這樣的“人”的話。

“不知恩人尊姓大名？”

“白，它們叫我白夫人，你可以叫我白姐姐哦～”白夫人笑著掐了掐吱吱的臉蛋。

“呀～白姐姐！咱倆是本家人呢～我叫白吱吱！”吱吱滿懷感激地說道，實則此刻內心卻狠狠地唾棄自己，認真地做檢討中：人家是“夫人”，夫人是有丈夫的！自己剛剛在胡思亂想什麽呢？

呸！小婊砸，不要臉！

白夫人又與吱吱閑談了幾句，這裏位於白虎嶺地界，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她也是喜歡這裏清靜才定居此處，也不問吱吱為何會來到這裏，不過臨出門時，倚著門朝她不輕不慢地說了一句：“世上多是，癡情女子，負心漢。小乖乖，若是實在難過，就忘了吧～”

吱吱本是被烘得暖暖的，神思倦怠，擁著錦被正要入眠，卻被這一句話說得一怔。門外是冰封萬裏，千裏雪飄，凜冽的朔風卷夾著寒氣直襲而來，吱吱的臉色不禁有些蒼白。

闔上眼，拉過被子蒙住腦袋。

忘了忘了！睡個昏天黑地吧！

吱吱就這麽在白夫人的府上住了下來。

雖然白府一天到晚見不到人，但她和白夫人相處得十分愉悅。她每天最高興的事就是陪著白夫人一起吃飯！

白府廚子的手藝特別好，烏雞枸杞湯、蜜汁山藥、鯽魚豆腐羹、雪釀米丸子，各種山珍佳肴，吃得她儼然成了標準的月餅臉。

白夫人吃得很少，故而身材一直很骨感，吱吱打心底裏佩服萬千美食擺在面前卻能保持鎮定的她，這就叫做——美人の自我。

這日，撐著尖尖下巴的白夫人眉目含笑地看著吱吱喝完那一大碗木瓜燉雪蛤，眉頭一挑，牽起吱吱的手。

“好喝嗎？”

最近被大滋補的吱吱面容紅潤有光澤，快樂地點了點頭，伸出了大拇指，“十分美味！三十二個讚！”

白夫人目光流轉，似是不經意間瞟了一眼吱吱藏在厚厚冬衣後的的小包子，然後掩嘴“呵呵～”地輕笑了一陣。

哦呀～小姑娘的皮膚嫩倒是嫩得像白豆腐，就是胸脯小了點～沒關系，木瓜燉雪蛤豐｀胸效果妥妥的！她能等～吃飽喝足的吱吱視線落在被白夫人有一下沒一下揉｀捏的自己的右手，微微有些驚訝，咦？手指顆顆圓潤如珠玉，指甲瑩潤，什麽時候塗了淡淡一層紫色“指甲油”？雖然有些疑惑，但吱吱也沒在意，因為現在她有更重要的事想問白夫人。

“白姐姐，你之前說若要從我來的方向去往西方天竺，咱們這裏是必經之路是嗎？”她現在身體已經養得棒棒噠了，又元氣十足可以繼續漫漫追男神路了！她白吱吱可不是這麽容易就放棄的鼠，畢竟，她可是要成為齊天大聖夫人的人！

白夫人側首，笑意盈盈地凝望著她，伸手輕輕摸了摸吱吱柔軟的長發，好美呢！像是絲綢般順滑，溫泉水泡浴效果卻是很好呢～流動的，生命的氣息，活躍的，跳動的，生命。

“嗯～是這樣沒錯……你的身體好暖……人，真是很神奇……”白夫人眼眸中的光彩益發深沈，指尖把玩著吱吱的發尾，握住一束，放在鼻間輕嗅。

“呃……恒溫動物體溫都是暖暖的吧？而且……房間的暖爐也很給力呀！”雖然話是這麽說的，但吱吱嘴角掛著的笑容還是稍顯僵硬，糟糕，氣氛似乎又變得有些微妙了……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她也發現了，白夫人的體溫似乎偏低。

之前有幾天冬雷陣陣，白夫人說害怕，家裏有沒其他人，所以雙眸亮晶晶地爬上了她的床，被她從背後摟住的吱吱只覺得一股徹骨寒意從她身上穿來，不由得打了個激靈。後來，善解人意的白夫人每次都會在暖爐旁將自己烘得暖暖的，才會香香甜甜地抱著她睡覺覺。【呃？仔細想想似乎有什麽不對？Σ（°△°|||）話題被帶跑了！

“那……有沒有過路的和尚到咱府上來化過緣呀？”吱吱企圖悄悄將身子往後傾，讓那一束頭發脫離令人心跳口幹的玩弄。

“和尚？”白夫人不動聲色地咽了咽口水，話說起來，最近游蕩在附近的野鬼也說起過呢，吃一口就能長生不老的唐僧快要路過白虎嶺，她應當好好準備“招待招待”他。不過，小丫頭片子怎麽問起這個？莫非……

“傷了你心，將你丟在冰天雪地裏的負心漢是個和尚？”白夫人說話一針見血。

吱吱臉色憋得通紅，絞著衣角小小聲：“算不上負心漢，是我單相思……”畢竟大聖從來沒說過喜歡她之類的吧？

她這些事憋在心裏從不曾對外人說過，一方面是她覺得還沒到那種需要倒苦水的地步，另一方面，她遇上的基本上都是些五大三粗的男人/妖，要麽就是各種禽/獸。

人類的情感，果然還是得分享給人類聽。女孩子的心事，當然得說給女孩子聽，這就是閨蜜啊！

“哦～”白夫人意味深長地將尾音拖得長長的，拖著小板凳拿起了瓜子，一副“願聞其詳”的八卦臉湊了上來。

吱吱掐頭去尾，隱去了具體名字和身份，就著芝麻紅棗茶，將那段說不清道不明的過去感情同“好閨蜜”白夫人說了一遍。

窗外雪花簌簌，廣袤的天地間，再沒有其他聲響。

只有房內一室馨香和絮絮的溫言細語。

冬日天黑得總是格外快呢，天光暗去，蒼茫的夜滲入四野的白雪裏，夜更深重。

這場雪，紛紛灑灑，猶如滿天鵝毛飛揚。真個是萬裏江漢如銀砌，遼闊山河似玉團。好幾百年也不曾見過這樣大的雪了。

相隔了三重山，有幾戶靠打獵為生的人家。

此時有盞油燈似花火，靜靜在寒夜裏盛開。

夜裏做完晚課的玄奘掌著油燈，站在檐下聽了一陣雪聲，遙遙向東方默默念了幾句祈福經文。夜闌人靜時，最是思鄉時。這趟西行路，他走了有三載，山河相隔，家書難托。

他的身形微頓，目光落在東南方的那間臨時收拾，只搭建了三張木板床的柴房，眸色漸漸地染上了暖意。所幸，一路走來，有他這三個徒兒任勞任怨地陪行。

玄奘提步走了過去，飄來的雪花落在他的肩上，袖間和鞋面上，慢慢融化成小小的一團黑漬。

“吱——”來人提著燭燈推開木門的瞬間，睡在最外頭的悟空便睜開了眼，瞟了一眼，又默默閉上了眼。

從玄奘起身出門他的耳朵便時時留意，步步留心。誰讓他現在護著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偏偏有自帶“妖妖都想吃”的倒黴體質呢？

玄奘看著睡相各異的三位徒弟，無奈地扯起嘴角笑笑，搖了搖頭。

悟空，本事大，脾氣也暴躁，三人中最易惹禍也最能消災的徒弟。玄奘輕柔地將他放在棉被之外的手塞進了被窩，替他掖了掖被子。

悟能，嘴饞，心思活泛也會體貼人，就是向佛之心有時並不堅定。被子全都踢掉了，大冬夜的挺著大肚子，倒也睡得香甜。玄奘撿起了地上的薄被，又從一旁的行李裏找了一件厚點的冬衣蓋在了八戒的身上。

玄奘以為八戒既比不上五指山下受過五百年風吹雨打日曬的悟空，也不像悟凈曾終年活在陰暗冰冷的水中。八戒在高老莊也是像人一樣的活著，冬寒夏熱，吃的也是熱飯暖湯，就像人一樣，像自己一樣，故而玄奘對八戒的照顧也顯得更為用心些。

沙僧睡覺就像他平素，極其老實，中規中矩。不踢被子不打呼，父愛深沈的玄奘瞧完三個徒弟，便輕輕帶上房門出去了。

從頭到尾看著他幹完一切的悟空伸出雙手，枕在腦後，眸色沈沈地望著木質屋頂，他的鼻尖有點涼涼的，是剛剛師父側身過來時，衣服上未化的雪花落了下來，停在他的鼻子上，一秒鐘化掉。

他天生地養，無父無母，無懼無畏。活得瀟灑磊落，半路冒出了這個和尚，將他從五指山下帶了出來，西行路上嘮嘮叨叨，對著這個神仙要行禮，對著那個菩薩要鞠躬，對長輩要恭敬，不要發脾氣，要溫柔，要面帶笑容，要以德服人，不要戲弄師弟，不要……他給他定了一堆規矩，然後他先不管他照不照著做，反正自己做得一絲不茍，認認真真。

好吧，德行，他以前也不是不曾學習過。

現在又開始打感情牌了嗎？和尚啊和尚，真是教人受不了。

感情？親情、友情……愛情是什麽？悟空的腦海中突然又冒出了那張笑得春｀光燦爛的小白臉。

“大聖，大聖，我們回花果山吧！你帶我去看一山的螢火蟲，我就替你種下一千棵桃樹，等到桃子成熟的時候，我們就生……”

朗朗之聲，仿佛從虛空之中傳來，是那時候那個夢吧？

真是荒唐！

悟空心中有些氣躁，一掀被子翻身坐了起來。

門縫窗隙間，有呼嘯的北風帶著冰屑一絲絲蔓延進來。

花果山就從來沒有冬天。

躺在草垛裏睡得萬分舒適的小白龍打了個響鼻，嗯～～好酥服喔～～那只小耗子說得沒錯！身為一匹馬就一定要有尊嚴地站著睡覺嗎？明明躺著更酥服嘛～～～幹草香噴噴噠～自己今晚也是帥帥噠～～不愧是帥遍四海的玉龍三太子呢！自從那個色｀氣滿滿的東海三太子被藕霸抽了龍筋掛掉後，他一躍成為最受母龍最受歡迎的雄龍呢～～才不承認以前的東海三太子長得比自己帥呢！那些母龍以前只曉得看“經驗值”，不曉得看“潛力股”，目光短淺。【——以上這些名詞他也不太懂是什麽意思，全部出自洗腦力max的小白耗子之嘴】咦？這不是大師兄麽？大半夜的，這麽深沈，玩仰望星空？

小白龍站了起來，狗腿地蹭了過去。

悟空摸了摸白龍馬漂亮的鬃毛，語氣有稍稍的赧意，“小白龍，你有那種老是會想起的人嗎？”難以說清的似曾相識，放手又覺得會遺憾的人。

白龍馬：“噢喔～並沒有。”他是龍幹嘛要想起人？

噢噢，對了！白龍馬蹭了蹭悟空，“大師兄，小耗子把龍珠還給我了哦～”

“……什麽時候？”

“唔，你趕它走之前的小一會兒。大概它真的很想留下來吧，做了很多事呢～解釋啊，道歉啊，還搬來了一堆……”

“……嗯。”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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