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霞珠第一天到慧妃宮裏值班時，她的表現是有點害怕和抗拒的。因為西老佛爺特意稱了她是掌事大宮女，這讓她的心裏面有些緊張。

霞珠一來便對她行禮道：“慧妃吉祥！”

“姑姑快起，”她忙站起走過來拉著霞珠，“不必多禮。蘭軒以後需要姑姑指點的地方還很多。”初進宮來的妃嬪，總是沒有什麽架子。

“蘭軒？”霞珠問。

“啊，”她忽然想起什麽，“一時忘了。富察蘭軒是我的本名，在家中時，我年紀最小，對長輩都是自稱蘭軒的。”

霞珠看著這個剛進宮來的十四歲少女，鉛黃輕淡，瘦弱嬌小，整個一抑郁系美少女。但她的“禮賢下士” ，又確實讓下人赦下心防，為她效力，這種聰明，又實在是有點像以前的自己。霞珠自戀地想。

霞珠微笑道：“我聽說西太後以前初入宮時，封號就是‘蘭貴人’ ，別人叫她蘭兒、蘭主兒。如果你不是‘慧妃’ 的話，想必我會叫你‘蘭小主’ ，哈哈。”

“我剛剛進來，真的什麽都不懂。”蘭軒靠過來，拉住霞珠的手說，“我在宮中，就只你一個服侍我的人了，也沒有別人。姑姑，你是掌事宮女，想必進宮已經很久了吧。有需要時，你能多告訴我一些嗎？你看著也不老，不如我叫你霞姐姐好不好？”

霞珠實……實在是受寵若驚，“進宮是有頗長一段時間了，你問我我都會告訴你的。但是娘娘，‘姐姐’千萬亂叫不得的，那是對皇後叫的。您是主子，我只是下人，傳了出去我是要殺頭的。”

“不會的、不會的，”蘭軒聽到“殺頭” 二子，聞之色變，“那霞姐姐，我就在咱自己宮裏叫吧，好不好？”

“隨、隨你吧……”霞珠唯有在心裏禱告不要讓外人聽了去。

之後，過了一個月時間，霞珠和新主子慧妃蘭軒之間建立了初步的信賴關系，培養了一定程度的主仆友情。

皇帝親政，愛搞新花樣，對後宮也有了新的心思。載淳決定，搞一個表演大會，讓他那幾個剛娶的妻妾都有個平臺，表現一下自己的才華。

皇帝要幾個後妃都定好題目：皇後阿魯特氏年齡稍長，自命為清高的才女，工於詩畫，因此作水墨畫一幅，以表其繪畫之才。

慧妃年紀不大，只學過一些跳舞和刺繡，但刺繡的題目已經被珣嬪先一步選去了。慧妃也知自己刺繡手藝一般，肯定是比不過擅長這方面的珣嬪的。

於是，唯有選了舞蹈。

那天，皇後當場畫了一幅山水畫，以示自己有這樣的能力，不是找人代筆。自己不是陳阿嬌，不需要花費千金找司馬相如來為自己代行。

她的宮女即時恭維道：外面有人提了首詞，讚頌皇後娘娘，說：蕙質蘭心秀並如，花鈿回憶定情初。珣瑜顏色能傾國，負卻宮中左手書。

珣嬪的刺繡也很不錯，技巧高超，繡得逼真，繁花若現。看得慧妃很是緊張，心裏面一直為自己不停打氣。

慧妃跳舞的時候，她的身體嬌小輕盈，跳起來活像一只飛翔的燕子，好有幾分漢朝趙飛燕的遺風。繁麗的顏色綢緞在空中飛揚，她的人在空中回旋，甚是好看，所有人皆看得倒是癡了。

正當此時，艷紅色的布帶拖長了，一揚起來，便碰著了放在側邊案上面的一件老古董——“咚” 的一聲！掉下來，粉碎了。聲音太大，所有人都聽見了。

空氣在此刻凝住，音樂聲暫停，冷場，所有人不敢說話，一時鴉雀無聲。

蘭軒嚇得立即跪下，叩了一頭道：“臣妾罪該萬死！臣妾罪該萬死！”

“唉。”皇帝擺了擺手，喟然道，“罷了罷了，不過是一件古玩而已。你也不用跳了，下去吧。”

“……臣、臣妾遵命……”蘭軒臉色煞白，不敢再言。那一刻她眼淚含在眼睛裏，有想要流眼淚的沖動。

那一晚回到宮裏，蘭軒獨自一個人坐在床上，久久不發一言。

她看著窗外的屏風，自己這一刻真的好想飛出宮外，好想自己的親人。但她深知，這個願望一輩子也做不到。

她抱著雙膝，默然流下一行淚水。

“主子。”霞珠站在床邊，想要說點什麽安慰她。今天她雖然不在場，但作為大宮女，風聲也自然傳到她耳裏了。

“霞姐姐！”忍耐壓抑了很久的蘭軒突然撲過去，一直對著霞珠哭道，“我好難過啊！”

這一刻霞珠也顧不得什麽主仆之儀了，只像個大姐姐一樣安撫著這個十四歲的少女，她一手拍了拍她的肩頭，一手抱住了她的背道：“嗯，我都聽說了。我明白，這一次皇後是出了風頭，可你也不用太灰心。以後還不知道誰輸誰贏呢。”

“不是這個問題，”蘭軒抽泣了一下，搖首道，“我覺得，這次我是徹底失去聖心了。”

“為什麽？”霞珠問道，“只不過是一件古董而已，宮裏少說有成百上千件。皇上不會在意的。”

“他在意的不是古董，是西老佛爺。”蘭軒含著眼淚，一泣一咽道。她嘆了一口氣，“大家都知道，皇上一直受制於兩個母後，親政以來，總是諸多制肘。所以他下旨修園，希望將兩個家長挪到圓明園頤養天年，卻受到了一眾朝臣的反對。不管是六爺、七爺，還是軍機，都覺得修園太費錢。我們的銀子，都應該花在刀刃上，在洋務上、在海軍上、在同文館留學生上，而怎麽也不該是圓明園上。

霞珠說：“然後呢？”

蘭軒接著道：“所以，皇上表面上孝順，實則心裏有點叛逆他的娘親。而西老佛爺才是他的親生母親，東老佛爺只是名義上的嫡母，與他沒有血緣關系，自然也客氣些，所以他更反叛西太後一些。因此，他也就連著不喜歡我了。”自從兩宮太後歸政後，外人對她們的“佛爺”之名前如冠以了“老” 字。

霞珠這才點頭，“我明白了，西太後疼愛你，所以他對你天生印象就不好。”她想了想，道：“那他對皇後她們就好些嗎？”

“算是吧，”蘭軒說，“總比我印象好些。其實也不怎麽樣，皇上基本不待在宮裏，他都和澄貝勒微服出游去了。只是有時不敢去得太頻密，為了掩人耳目，才勉為其難留在皇宮，通常這種時候，他都去皇後或者珣嬪她們那裏睡覺……從來不找我。”

霞珠驚道：“那即是說，皇上他還沒有臨幸過你？！”

“沒有……”蘭軒忍不住淚水，直流了出來，“一次也沒有。”

霞珠緊緊地抱住了她，這一刻，她真的很心疼這個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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