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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月白風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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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此時,歡有度笑嘻嘻地踏江奔來,眨眼功夫落在甲板上,鞋襪透濕,雖是嬉笑之間卻仍可以看出惶急之態。林清白了他一眼嘲諷道:“岸上好玩嗎?幹嘛跑得這麽火燒火燎的,是不是偷錢袋被人家拿燈籠燒屁股了?”

歡有度佯怒道:“怎麽會?俺大名鼎鼎的‘笑面小兒’怎會幹那些偷雞摸狗的勾當!小姑娘可不能瞎說。”

林清嘲笑道:“是瞎說嗎?你腰裏的那個銀袋子明明是我的,怎麽現在卻落到了你的手裏?你難道忘了嗎?”

歡有度笑臉先是一紅,隨即梗著脖子說道:“你說的,你把它送給我了,還說‘不打不相識’,怎麽,難道你忘了嗎?”

林清一楞,想起那日誤以為歡有度和那兩個人是一夥的,心想著破財免災好漢不吃眼前虧,才迫不得已那麽說的,但自己的確曾說了把錢送給歡有度的話。如今被歡有度反問一句,自己楞是被噎得說不出話來,白了歡有度一眼,林清氣呼呼地背轉過身去。

歡有度得意地哈哈大笑起來,從艄公手裏接過長蒿,輕輕一點,船立即如離弦之箭向前疾馳而去,林清站立不穩一個趔趄跌坐在甲板上,正要開口怒罵,只見歡有度笑嘻嘻道:“老艄公行得不夠快,未免公子久等,小老兒特來襄助一把!小姑娘可要坐好了!”老艄公微微一笑,坐在一側眼望前方默然不語。

林清聽歡有度說到公子,心中怒火再起,冷哼了一聲怒道:“以為是誰呢,原來是你們公子,我不想見到這種奸詐之徒,你快快停下,我要上岸!”看到歡有度並不理會自己,林清氣急敗壞道:“‘笑面小兒’你個烏龜王八蛋,人不人鬼不鬼老不老少不少的妖怪,你們公子自命不凡陰險狡詐人面獸心!你們主仆一體沆瀣一氣沒一個好東西!我不要和你們同流合汙,快快停船,我要上岸??????”正怒罵著,只見前邊一艘大船停在江心,甲板上一白衣公子手持玉簫臨風而立衣袂翻飛宛若天人,林清忙住了口。

待小舟靠近大船,大船船艙內走出一鶴發老者,垂手侍立在白衣公子身側。林清看到那老者正是歡有度的雙胞胎哥哥悲有止,驀地瞪大了眼睛,轉頭看向歡有度,只見他縱身跳到大船上,興沖沖地躬身行了一禮說道:“公子可想煞小老兒了!”只見白衣公子呵呵淺笑道:“風清也甚是想念有度前輩的笑顏。”聲音溫婉和潤,語氣謙遜有禮,如春日之清風,夏日之山泉,秋日之晚霞,冬日之煦陽,只覺其渾身上下散發出溫和典雅的氣息,讓人莫名生出親近之感,只是一塊玄鐵面具遮住了容顏,只留得一雙亮如寒星的眼睛在黑夜中熠熠閃光。正當林清仔細打量白衣公子時,發覺白衣公子也正在看向自己,想到自己剛才如市井潑婦般破口大罵的樣子肯定被這位天人似的公子看到了眼裏,頓時尷尬不已,忙窘迫地嚅喏道:“剛才,我,我不是在罵你??????”。

白衣公子似乎並沒意識到林清的窘迫,眼神依然直楞楞地盯視著林清,過了半天才恍然回過神來,緩緩開口道:“姑娘清歌宛似天籟,後一曲曲調尤其新奇,風清以前從未聽聞,不知能否將曲名相告?”

林清擡起頭答道:“青衫隱。”

白衣公子說道:“青衫隱去雪落千裏,詞寫得很美,是姑娘所作?”

林清忙擺手道:“不是不是,我怎麽會有那麽大的本事呢,是別人寫的,我不過是會胡亂哼唱幾句。”說完尷尬地笑了一下。

白衣公子不以為意地微微笑道:“今日中秋,風清略備了些薄酒,不知能否有幸邀姑娘對月淺酌?”

林清擡頭答道道:“好啊,求之不得。”

白衣公子微微一笑,伸手以臂做欄供林清換船抓扶。林清低聲道謝,伸手扶臂,擡腿跨越,擡頭正迎上那對墨玉眸子,四目相對,林清霎時如觸電般戰栗不已,千頭萬緒千言萬語此刻匯成一句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訴自己,這個人自己是見過的,這個眼神自己是熟悉的,不禁脫口而出:“你是?”大腦迅速將自己以前所認識的人逐一篩選,卻想不出此人究竟是誰,一時之間呆立在原地。白衣公子此刻似乎也與林清有著同樣的心境,墨玉眸子裏有千萬絲情感凝結交錯一閃而過,是欣喜還是憂傷?是快慰還是不安?是溫悉還是疏離?墨玉眸子轉向一側輕聲道:“姑娘小心腳下。”聲調溫和,語氣中卻是難以自抑的哽咽。林清邁過腳來,只覺得這一腳邁過了萬水千山,邁過了滄海桑田。站定後輕聲問道:“我們以前是不是在哪見過?”

白衣公子微微笑道:“所謂一見如故也恰恰是風清此刻的心境。”

林清點了點頭,自己剛來到這個異世不久,怎會見過他呢?看到旁邊案幾上的酒菜,爽口笑道:“一見如故,那看來我們真的是很有緣了,有緣千裏來相會,怎能不飲酒一杯?”說完竟反客為主般坐到幾側滿滿斟了兩杯酒。

白衣公子見狀微微一笑,坐下說道:“能見到姑娘實屬風清之幸,聞聽姑娘仙音實屬風清之福,風清敬姑娘一杯。”說罷舉杯致意一飲而盡。

林清看著面前之人一襲白袍,笑容清幽如林之清風,溫婉如春之朝陽,墨色眼眸黑亮如漆直要將人融化了去,不禁神思恍動,這半個月來自己見到的不是血腥便是詭計,自己仿佛身處一片巨大漩渦中前進旋轉皆由他人牽制,心神茫然不知所向。而此刻面對斯人斯景斯江斯月,自己內心竟是一片澄凈平和,不由自主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兩人對坐皆默然不語,素月孤舟,只影隨水,徐風緩送,月白江清。

白衣公子慨嘆道:“嬋娟依如是,人卻已非昨。猶記黛山雪,瓊枝作煙蘿。”

林清呆楞楞的望著白衣公子不知他為何會做這番感慨,忽然,遠處隱有絲竹之聲傳來,一只彩舫遙遙駛來,悲有止和歡有度突然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悲有止面色愀然道:“公子是他!”說完回頭一臉怨怪的看向歡有度,歡有度雖仍是嘻嘻笑著,卻雙手撓腮,面露惶急之色。

白衣公子緩緩地為林清和自己各斟了一杯酒,放下酒壺道:“不怪有度,川北公子既執意見我,遲早便會相見,況且五年未見,我也很想看看老朋友是否風采依舊。”

林清順著彩舫行來的方向看去,隱約中可以看到一個黑衣男子立在船頭,心下暗疑,待船行得更近了些,驚詫道:“原來是他!這人不是好東??????”話還沒說完,只見白衣公子輕搖玉簫示意林清不要說話,林清忙把“西”字咽了下去。

絲竹之聲漸漸明亮清晰,彩舫漸漸靠近大船,絲竹之聲停歇,白衣公子自顧淺飲,並不理會彩舫上的人。

忽然從彩舫中傳出一男子略顯驚訝的聲音:“是你?”

白衣公子微微笑道:“正是風清。”

彩舫中的男子又道:“聞聽近年江湖上新增了一位隱面公子,人如蘭月,性如清風,一管紫簫更是舉世無雙,今日川北有幸得見,此行不虛。”雖是謙遜之詞,語氣驕矜自負毫無謙遜之意。

白衣公子微微一笑,舉杯致意道:“川北公子素來矜貴,今日竟屈尊泛舟濁溪,清風豈能辜負一番苦心。”語氣謙遜溫和,進退得當。林清怔怔地註視著兩人,兩船之間似有千軍萬馬正滿弓待發,萬鈞之勢迫人屏息。

彩舫中的男子又道:“天下雖大,但能讓川北佩服的人沒有幾個,風清公子算是其中一個。行走人世能遇到稱職的對手,幸何如哉!”

白衣公子道:“川北公子雄才大略文武雙全,風清能與公子對弈,也是風清之幸。”

林清心內詫異,兩人面前並無棋局,何來對弈之說呢?

彩舫上傳來哈哈笑聲,只見珠簾微響菱紗風動,紫衣男子輕袍緩帶折扇輕搖徐步而出,眼神掃過悲有止說道:“‘悲歡離合’盛名已久,雖說離合一去氣勢大衰,但二老竟舍棄山林靜好屈居後生之下,川北甚是惋惜不解。”

悲有止向前一步躬身行禮道:“公子此言差矣,人生貴知心,交契無老少。風清公子才情傑出品行超逸,老朽心生仰慕,心甘情願為其牽馬墜蹬,怎有屈居之說呢?陰風將軍武功卓絕獨步天下,三尺青鋒一劍封喉,行走武林也曾是受盡萬人敬仰的人物,如今情願縛身名利侍奉公子左右,難道不也是因為懷著和老朽一樣的心思嗎?!”

靜默半刻,紫衣男子哈哈笑道:“以前常聽聞悲老先生苦面訥言,卻不曾想真人竟是如此能言善辯,聞名不如見面,川北長見識了。”說完冷眼掃視,林清隨即感覺到兩道利劍向自己射來,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只聽得笑聲停止,紫衣男子又說道:“幾日未見,林夕姑娘可安好?”

林清見狀沒好氣地答道:“我身體好得很,就不勞您掛心了!”

紫衣男子道:“‘天王還魂丹’藥效靈驗,還魂救命只需一粒,川北曾給姑娘服用了三粒,縱使姑娘體質嬌纖,也必定無虞了。”說完看向林清微微淺笑。

林清微微一楞,想起草原上這個紫衣男子曾給自己服過丸藥,想不到竟是在救自己性命,不由得對他添了幾分感念之心,轉念一想,這幾粒丸藥當時害得自己好多天寢食不安,直到後來得知世上根本就沒有這種毒藥才知道自己上了當,登時氣惱不已,隨即又想到,林夕當時已經死在了摧心掌之下,若不是他用丹藥,自己說不定也不會來到這個世界,心裏不由得又有些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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