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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取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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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說要好好招待景煥,倒也不是假情假意。

接下來幾日,景煥便在隨從的帶領下,先吃遍了和上京不一樣的美食,又看了鄴城名角的戲,還在鎮北大營營地跑馬,體會一把武人的樂趣。

他本以為是一趟危險的行程,現下,竟也玩出了幾分滋味,原來這鄴城絲毫不比上京差,這也有賴於齊王的治理。

不過即使如此,景煥心中始終是警惕的,頗為重視自己的安危,從不離隨從太遠。

這日他牽著馬從馬廄走出來跑了兩圈時,卻聽到校場隱約有些聲響,他問隨從:“是什麽聲音?”

隨從答:“回大人,這是王爺練習的聲音。”

景煥心想,齊王不是雙眼看不見了麽,還能怎麽練習?

抱著疑慮,他讓隨從帶他去校場,一進校場,就看宋瀾和人在比劍,對方是鎮北大營的李少將軍,傳聞中武功好到乃至頭腦簡單的一個小夥子。

劍雖然是木劍,但兩人之間仍是劍拔弩張,仿若真在戰場上。

只見李思行抓中一個空隙,朝宋瀾的門面直刺過去,宋瀾雖閉著眼睛,卻旋身躲過他一招。

然後宋瀾反手將木劍往上一揮,攪動李思行的木劍,其用勁之大,震麻了李思行的手臂,木劍“咻咻咻”往天上飛後,掉到地上。

李思行擦著汗,握著麻痹的右手,苦著臉道:“王爺,屬下真的不行了。”

宋瀾這才緩緩收起架勢,道:“今日好好休息,明日你和穆將一起來。”

李思行登時欲哭無淚了,他可從來沒因宋瀾缺失視覺而放水,但頭幾天開始練的時候,他還能隱約有贏面,現在卻被宋瀾反覆碾壓,真是大大傷自尊。

偏生宋瀾在這時候還要不緊不慢來一句:“你就這點用?武功荒廢了,是你的問題。”

李思行直呼冤枉,並表示周寅來的話會被打得更慘。

景煥在一旁看著,覺得頗為有趣,鎮北大營中的漢子們,是真性情,好或者不好,都沒什麽彎彎繞繞的,就連宋瀾安排給他帶他游玩的那個參謀,也是一副直腸子。

李思行註意到景煥,打聲招呼:“景大人,今日是來耍刀的麽?”

景煥連忙擺手,說:“不敢,景某拳頭功夫不行。”

宋瀾接過侍衛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汗珠,問:“景大人,鄴城可是游玩完了?”

景煥說:“是,今日是最後一日,明天景某將帶著隨行,先回上京,也請王爺準備回程,中佑一戰北境的付出,陛下是看在眼裏的,自有重賞。”

宋瀾道:“那今日,本王便帶大人看看鄴城其他還沒看過的地方吧。”

“哦?”景煥以為他將鄴城好玩的都玩遍了,竟還有他還沒去的?

待宋瀾換了身常服,馬車也備好了。

兩人上了馬車,從鎮北大營出發,路上,宋瀾說:“景大人,隨從沒本王的準許,自然不敢隨便帶你去這個地方。”

景煥因宋瀾一句話,琢磨了一路,到底是什麽地兒,竟弄得神神秘秘的。

等馬車停下來,他掀開車簾,只看是一個客棧似的地方,樓層為二層,裏頭擺滿了桌椅,還有紙筆提供,一塊牌匾高高掛起,上書“論事臺”。

知事一見到是貴客,連忙讓人迎進來,在二樓開了個雅間,上了茶。

景煥問:“論事臺為何用?”

知事回答:“論事臺以論天下事為己任,不管是生計、還是戰事,民間自有自己的看法,民意堵不如疏,在王爺的指示下,便造了論事臺,供北境有志之士議論,若有驚才艷艷之人,自然也能在此找到謀事之地。”

景煥難掩驚訝,也難怪隨從不敢帶他來,妄議天下事,這在上京,是要殺頭的死罪!

知事得宋瀾授意,將論事臺的規則說了個大概。

景煥聽完,那驚訝又慢慢變成了佩服,竟也有這樣周全的計劃,如此一來,寒門學子還怕出不了頭麽?朝廷還怕無人才可用麽?天下還怕民怨麽?

民意,果然是堵不如疏,而這招是個上好的法子。

景煥道:“竟是沒想到,鄴城確實還有這樣的好地方,景某不虛此行!”

而樓下傳來“鐺”的一聲,今日之論題被放了出來,樓下人們自然進行激烈的辯論,又過了一刻鐘,識字的拿了紙筆,開始寫下見解,不識字的,自然也有人聽其意書其文。

知事說:“看官來得剛剛好,論事臺五日一小論,半月一大論,您正好看到的是大論。”

景煥來了興致,仔細看那放下來的話題,卻是“中佑”二字。

他心中一咯噔,不由懷疑宋瀾有所安排,可再看宋瀾,也只是端正坐著,臉上絲毫沒有破綻。

不管如何,景煥先把疑心放下,等到幾炷香的時間後,早頭第一論結束,紙張紛紛收回,由論事臺整理,隨後粘貼在了大榜上。

底下人議論紛紛。

宋瀾仿若洞知了景煥的心思,便道:“景大人,若有興趣,不如下去看看?”

景煥道:“那便有勞了。”

知事帶著景煥,走到了榜前,景煥拿起見到的第一張,只看上頭一個大大的“難”字,下頭才寫了兩句蠅頭小楷,話糙理不糙,卻直擊人心:

中佑難,以一城之力氣,擋狄人萬軍;

北境難,以一疆之能耐,護大楚千世。

景煥無聲嘆了口氣,連百姓都懂的道理,上京怎麽會不懂呢?他再看一張,上頭所書一點小見解,是自中佑一戰後的戰力部署,以保家衛國,雖然紙上想法有些稚嫩,但卻看得出拳拳之心。

接下來,又是一篇百餘字的悼文。

文上開頭寫了是阿兄出戰未歸,文內用詞樸素,情感卻極為真摯,景煥竟看得起了淚意。

後面再看許多,景煥忽然發現,竟沒有一張是指責上京不作為的。

他剛剛在樓上看得很清楚,這些百姓不可能是宋瀾讓人裝的,而且在清理紙張時,也沒有見有誰徇私藏了紙張。

他不由深深嘆了口氣,縱使上京如此,北境民風卻如此淳樸,也從不對上京怨聲載道。

他心中感慨,吾皇啊!何不擦亮眼睛,細看誰才能給大楚帶來強盛啊!

大楚如今雖四海清平,但那是有賴於前面幾位皇帝的勵精圖治,到了承德年間,皇帝無功無過,也無甚麽理想,只將祖業繼承好便是了。

但皇帝到了晚年,卻優柔寡斷,甚至尤為偏心太子,釀成西疆、北境的不平。

景煥身為文人,自然有其理想,便是想見著大楚再創盛世,而不是吃著先帝的老本,他知道,再這樣,遲早有一日坐吃山空。

他擦了擦眼角的眼淚,再擡眼看,那“論事臺”三個字格外顯眼,尤其是論字言字旁多的那一橫,像是警告著他,不怕多言,就怕不言。

後來返程時,景煥忍不住道:“王爺,景某也有意在上京試行此法,不知王爺意下如何?”

宋瀾一楞,說:“景大人若想效仿,直接效仿便是,不必過問本王。”

景煥道:“都說‘論事臺’三個字是王爺所書,其中心思,果然王爺心系天下百姓。”

宋瀾輕輕“嗯”了聲。

他細想當時寫“論事臺”的情景,只回想起了華雲晏那鴉翅般的長睫。

景煥自然不知道,心中卻仍帶著激動。

他們一行從上京來的人,租了個小莊子暫時住著,等回了歇息的住處,景煥手書了勸諫皇帝采用這種辦法的諫言,引經據典,剖析利弊,整整寫了十幾張,時候也到了大半夜。

景煥將幹了的紙張收起來,叫隨身小廝:“福祿,倒杯茶吧。”

他說完,覺得有點不對,立刻回頭,只看夜中一把明晃晃的刀刺了過來。

刺客!

景煥嚇得連忙一躲,而那刺客根本沒給他喘息的時間,又是一刀殺過去,景煥沖到門口,大喊救命,驚動了住在其他房間的隨從。

隨從們沖出來,那刺客好像才知道景煥有人保護,見形勢不對,要翻窗而逃,被一個隨從一刀刺進胸口,倒在了地上。

景煥嚇得臉色蒼白。

他碰了碰刺客的鼻息,刺客已經死了,他掀開刺客的面罩,是個面生的人。

幾個隨從翻找刺客身上的東西,找出了一個信物,上頭是鎮北大營的“北”字。

景煥拿著那個信物,好一會兒沒喘過氣來,隨從們皺眉,道:“景大人,這人竟然是鎮北大營的人!是不是就是齊王想刺殺您?”

景煥搖搖頭,說:“不,不是。”

齊王沒有理由殺他,而且就算齊王想殺他,這是他的地盤,他完全沒必要派遣刺客。

況且齊王那樣謹慎、聰明的人,怎麽可能讓刺客帶著信物?

這一切都很不對勁,分明就是有人想引導他認為,這是齊王派出的刺客,或者是幹脆把他殺了,好嫁禍給齊王。

這人,除了是太子宋涵,還能是誰?

景煥想通之後,渾身顫抖,他越想,越覺得就是如此。

太子是這樣容不下異己之人的性子,早前景煥不為太子所用時,太子就頗是不滿,如今他明面上帶著賞賜而來,太子是不知道他實際上是來替皇帝赦免葉家的,太子可能反而以為,他是要來拿證據,好清算葉家!

所以太子要他的命來給自己鋪路!

好啊,好啊。

景煥悠悠站起來,心頭卻破了個大口似的。

他以為要威脅他安危的人,卻慷慨一笑,讓他領略了北境不同於上京的大好風光;而他將來要服侍的君主,卻在這個關頭派人暗殺他,只要讓他閉嘴。

景煥在這一刻,忽然隱隱有了別的心思。

作者有話要說:  華雲晏&宋瀾:計劃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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