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車子很快拐入主道。

“二小姐，直接回公司嗎？”司機等了半天沒等到指示，小心翼翼地開口。

她窩在男人懷裏，懶懶擡眼：“不去公司，回公寓。”

現在不過是下午三~點。按常理她顯然應該回公司，一直以來她也是這麽做的。人前勤勉，人後更是殫精竭慮，進入公司以來，她幾乎每天都是最後走的那個人。何曾有過如此任性的時候？

司機暗暗咋舌，卻不敢反對，借著等紅燈的工夫，瞟一眼後視鏡，見那輛熟悉的車子遠遠跟在後面，才算放心。

沈霆均一下下撫摸她順滑的長發，嘴角漾起一絲笑意，卻沒有出聲。

車裏很安靜，她伏在他胸前，兩個人的心跳都平緩安寧。

歲月靜好。他忽然想起這個詞。

這一刻，似乎所有的雄心壯志都不覆存在。什麽商業帝國，什麽恩怨情仇，都抵不過這一刻的平靜安好。

哪怕一輩子待在這逼仄的車裏，他也心甘情願。

他低了頭輕吻她的發絲，她頓了頓，擡頭對他笑一笑，暖如冬日陽光。他心裏一軟，湊過去又吻了吻她的眉眼。

她乖乖地閉了眼任他親，睫毛忽閃忽閃，白~皙的臉上漸漸染出一片紅暈，更襯得她嬌艷欲滴。

他該拿她怎麽辦呢？他想著，低低嘆息。如果可以，他真想替她擋住所有的風雨。

纖長的手指準確地抵上他的唇，讓他的嘆息停在了半空。

他低頭一笑，伸手攥~住她的手指，覺得還是有些涼，幹脆把兩只手都騰出來，把她的手裹進手中輕輕摩挲。

她嘴角含笑，眼裏波光流轉，絲毫沒有反對的意思。過陣子，大概是覺得右手差不多暖和了，甚至還自覺地把左手也擡起來伸給他。

這算是對他的服務表示滿意麽？

他忍不住有些好笑，如她所願地握住那只左手，又點一點她挺翹的鼻尖：“得寸進尺。”

她瞇瞇眼，笑得肆無忌憚：“精益求精。”

啊，誰來救救他。他發現自己好像陷入了這女人的沼澤，不管怎樣都陷得越來越深。更糟的是，他不但無力自拔，還恨不得直接沒頂。

也許是上帝聽到了他的召喚，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他瞟一眼屏幕，接起來：“餵。”不知那邊說了些什麽，他的笑意漸漸隱去。

她百無聊賴地低了頭玩他餘下的那只手，就聽男人淡淡道：“我知道了。”

她微帶疑問地看了他一眼，就見他幹凈利落地掛了電話，對著她低頭一笑：“公司的事。不信？喏，給你看通話記錄。”

她哪有不信？正想反駁，手機卻直接杵到了她眼前。她納悶地掃了一眼，身體就僵了僵。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有人跟蹤。”

“行啦，相信你。”她定定神，輕笑道，“反正我也不可能把你拴在身邊寸步不離，也只能靠你自覺了。”

嘴裏說相信，話裏卻混著些微的委屈，聽起來既有正宮風範，又頗得男人歡心。

果然，沈大少朗笑出聲，心情很是愉悅的樣子：“放心，我是那種人麽？”

年輕的司機心中微哂，豪門之中哪有什麽真感情。就車後這對公子小姐，一個個真是好演技。

停好車，見沈大少拉著二小姐消失在電梯口，他正要從另一部電梯進入專門的傭人房，就被一個人擋住了去路。

“駱特助。”對著對方冷漠的面容，他心裏打了個突，趕緊低頭問好。

“車裏的監控錄像給我。”男人根本不跟他廢話，開門見山。

“可是……”他有些疑惑，小小聲道，“可是還沒到交接時間啊……”正常不是一周才調取一次的麽？

男人笑了笑，眸子裏卻沒有絲毫笑意：“還記得你父親交待給你的八字真言麽？”

他被那冰冷的目光刺得心裏發寒，立刻垂頭：“是，我馬上交給您。”

“不聽、不看、不問、不想。”那是他成為莊二小姐專用司機的前一天，從父親那裏得到的八字真言。

他父親是莊煜英的司機，為莊氏老總服務超過三十年，一直希望他能好好學習，考個好大學，找個好工作。他卻對父親的想法不屑一顧。找工作？還能找到比莊氏老總專屬司機更好的工作嗎？這些年，他家住著別墅，開著豪車，自己家裏也有保姆，走到哪裏別人都得巴結一二，哪裏不好了？

可惜莊大小姐當年需要司機的時候，他初中都還沒畢業，不然那位子也輪不到他堂兄來幹。說起來也幸好不是他，誰能想到莊大小姐會出事呢？她出事之後，堂兄被公派出國，據說是莊總看到他就勾起傷心事，不想讓他待在身邊。真是大好的前程就這麽廢了，嘖嘖，運氣太差。

本以為沒什麽戲了，天上卻忽然掉了個餡餅下來，莊二小姐竟然橫空出世，這一次他自然要搶。

知道消息後，他在家裏跟父親吵得天翻地覆，誰知莊總竟點了他的名，讓他做莊二小姐的專屬司機。

特助過來傳話的時候，他父親一下子就頹了，定定看了他半晌，嘆著氣說了這八字真言。這便是同意了唄？他不由得心花怒放，根本就沒留意那幾字包含的深意。

他本以為自己一步登天，誰知後面發生的事一件件都超出了他的想象。車內要裝GPS就罷了，居然還要裝監控……監控車內幹什麽？車內不是莊二小姐麽？一周調取一次，究竟是誰在看車內監控？他根本不敢往下深想。還有，好幾次，他都看見特助開著車緊跟著，都已經裝GPS裝監控了，他還跟著幹什麽？難道是怕行車記錄被篡改麽？誰又會改這個？

他心裏嘀咕，莊二小姐不像是莊家的繼承人，倒像是個被嚴密監視的囚犯。想一想就知道，公寓裏肯定也是有監控的吧？保潔什麽的也未必就不知情，大概……也就是她自己不知道了吧？

想一想，還覺得怪可憐的。但既然她這麽被提防著，怎麽看都不像是跟著能有前途的樣子，他便囁嚅著跟父親提了句，也沒說別的，只說有些不想幹司機了。結果被父親直接罵了個狗血淋頭。

“你以為你是誰啊？想進就進想走就走！你個混小子能不能長點心！”父親罵累了，狠狠吸一口煙，瞟瞟天花板，煙霧直噴到他嗓子眼裏，“既然進來了，生是莊家人，死是莊家鬼。看到聽到的都給我爛到肚子裏，死都不許提一個字！聽到了沒！”

他心裏一動，跟著看了眼天花板，忽然間寒意從腳底直漫到全身。他竟從沒有想過，他家是不是也被監控了？對莊二小姐尚且如此，他一個小司機若真是犯了忌諱，會怎麽樣呢？

他想起了堂兄。堂兄他……真的是出國了嗎……

那一刻，他終於明白，為什麽父親能憑著司機的職位得到如此優厚的待遇，卻不希望他進入莊氏。然而已經太晚了。“生是莊家人，死是莊家鬼。”父親已經替他做好了背書。他也沒有了退路。不想跟堂兄一樣，就得好好幹活，得知道誰才是真正的主子，應該替誰效忠。

有堂兄的例子在前，他自然斷了心裏的非分之想，不再試圖得到莊二小姐的青眼，當然，面子上還是畢恭畢敬的。他只是個小螞蟻，誰伸腳都能碾死的小螞蟻。

二小姐是個挺和氣的人，年輕又貌美，看著柔柔弱弱的，他本來有些替她可惜，不過等二小姐進了公司，短短時間裏，上上下下都被收拾得服服帖帖，他才驚覺原來人家也不是省油的燈。人家還一邊跟沈大少糾纏不清，一邊被柳大少緊追不舍，這手段真是絕了。

得嘞，狗咬狗一嘴毛。他覺得他是白操心了，內心也很懷疑二小姐到底是不是真的對被監控的事一無所知。神仙鬥法，他一小司機還是乖乖置身事外比較好。

駱威拿了監控錄像，坐進車裏，撥出一個電話。

好一會兒，那邊才接通。女人的喘息聲和男人的低笑聲還未完全平息。

“好啦好啦，讓我先接電話。”女人輕笑著換了語氣，“餵。”

“二小姐。”他面無表情地道，“您今天不回公司了麽？”

“不回。”她笑道，“駱特助，我爸要問起來，你就說……我要陪我男朋友。”

男人噴笑的聲音清晰地傳來。

他捏緊了手機，淡淡道：“我會轉告。”

“那就多謝啦。”女人的聲音輕快悅耳。“哢擦”一聲，電話掛斷。

他停了好一會兒，才把手機從耳邊挪開。

手裏還拿著內存卡，他盯著那小小的薄片，忽地一聲冷笑。

車裏的監控他其實可以實時查看，這內存卡不過是備份的存儲而已，老實說可有可無。為什麽會找司機提前拿回來他自己也說不清，只是覺得心裏有些憋悶的情緒無處發洩。

他想起二十年前，那個大雪紛飛的日子，莊煜英在他面前俯下~身來，面上的神色很溫和：“阿威，跟我走吧，以後你就叫莊淩威可好？” 雪花漫天飛舞，冰天雪地裏，他吸吸鼻涕，點了點頭。

五年後，他的學習科目從商業換成了擒拿格鬥、竊聽跟蹤……他沒有成為莊淩威。一步之差，謬之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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