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過頭，看到黑暗中走出來的男人。

清理掌心的拍手聲, 蘇懷音一楞。

來人已經站在她視線可見處。

“怎麽, 不記得了？”尾音上揚，自帶一絲親昵。

蘇懷音尋聲望去。

他手臂大張，微微揚起的下巴, 那雙帶著笑意的雙眼垂著, 就那麽看著她, 等著她上前給他一個擁抱。

然而, 許久，未見蘇懷音有任何的動作，微微揚起的嘴角有些垮。

“哥？”蘇懷音站在原地，看著男人走近，待看清他的臉，整個人僵直地站在原地，這些日子的點點浮上心頭，湧上鼻頭的酸楚, 讓她難以控制住情緒。

蘇海看到蘇懷音斷了線的眼淚, 也了解自家妹妹的脾性，知道她是不會上前半步擁抱歡迎他的。收回張開的手, 自然地垂在兩側，蘇海子個人朝蘇懷音向前邁了一大步，見她低垂著頭，雙肩微微顫動。

蘇懷音聽到腳步聲，雙手隨意地抹了一把臉, 擡眼看到蘇海已經站在她面前，臉上掛了不少彩，多是舊傷添新傷，好端端地一張臉整成了這樣，某一刻，她覺得季彥成他們說的都是屁話，蘇海還是她從前的那寵溺她的哥哥，怎麽可能為了個人私欲變成一個第七區的惡魔。

“這段日子，受苦了。”

蘇海擡手，原本要摸蘇懷音腦袋的手，卻在空中被人握住了手腕，他不怒反笑，此刻看到從蘇懷音背後突然出現的男人，原本帶著安慰的語調一轉，“是季秘書長啊，好久不見。”

懶洋洋的語調，看了眼被握住的手腕，眉眼間壓不下的殺意。

蘇海的面色，她是一點都沒有放過。

他沒有掙紮，反倒一副閑定的神色，讓季彥成蹙了蹙眉頭。

她知道，蘇海今晚的目標是她，而她更加清楚，她身旁的男人，這些日子在她面前演諸多似真似假的戲，就是為了今夜這個站在她面前的手足。

“你，寧願……”

“哥哥，你現在只有感情牌了嗎？”蘇懷音赫然出聲，截斷了蘇海的話頭，眼淚又不爭氣地流了下來，淚眼婆娑得看向蘇海，他與她一步之遠，卻似乎相隔千裏，“你到底是有幾張面孔？”

面對她的歇斯底裏，蘇海到是鎮定自若。

他看著跟自己相似的眉眼，卻跟自己不同歸屬的妹妹，他跟爺爺把她捧在手心裏，卻也忌憚她恢覆了記憶。如今的他來接她，冒了巨大的風險，頂著諸多人的不同意。

蘇海握緊了拳頭：“不管我有幾幅面孔，阿音，我都是你的哥哥，不是嗎？”我又怎麽會害你呢？這句話，他卻怎麽也說不出口，如今，他也只能護她安全，僅此而已，然而，當今的局勢，已經超乎了他的預料，一切仿佛都亂了套，他必須將蘇懷音護在身邊，給自己一記定心丸，也給蘇懷音一個避風港。

兩兄妹之間的對話，似乎無痛無癢，他側頭看了眼蘇懷音，手裏的力道加大。

傷口卻崩開，不少血跡從掌心留下。

趁著這個檔口，蘇海掙脫了季彥成的禁錮，低頭，揉了揉手腕，血跡被他暈開，而此時蘇懷音的雙眸緊緊地盯著蘇海。

“哥哥，你好像受傷了？”

蘇懷音上前，拉過蘇海的手掌查看，沒有看到蘇海因蘇懷音的舉動而又揚起的笑意。

蘇海任由著蘇懷音查看，擡眼望向站在此時站在蘇懷音身後的季彥成，挑了挑眉頭，挑釁著。

“怎麽會？”蘇懷音低喃道，轉念一想，立馬轉身，戒備地看向季彥成。

而季彥成也知道自己已經被發現了，從兜裏掏出手絹，擦了把手，隨手將手絹丟棄在地上：“如果不這麽做，怎麽能夠引出蘇海先生呢。對嗎？隱秘機動部部長。”

蘇懷音聽到他的話，一陣怒意在胸口盤旋，所以剛剛在尾窗就是為了演給蘇海看的嗎？明明她看到季彥成在她前一個跳窗的，怎麽回事？

鹿林的燈光，一瞬間被點亮。

她看著眼前站著的季彥成，他一身黑色休閑服，額前的碎發不斷的隨風飄揚，受傷的手，已經被他經過簡易的處理。

“真是一出好戲。”蘇懷音凝眸側身，朝著樹林的方向，後退了兩步，視線從兩男人身上，繼而落在從鹿林研究室大門出來的眾人，姜健兩兄妹走在最前面，意氣飛揚，那麽得刺眼，她仰頭看了眼沒有星星的夜空，一輪殘月半隱沒在雲間。

“蘇海，被你逃走，是我們失算了。”姜健陰翳的雙眸，落在蘇海身上，轉而落在蘇懷音身上，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神色，一時，蹙了蹙眉頭，“當年的那場戰役，如果不是蘇華跟你提議，異種就不會被大面積殘殺。你們蘇家為了獨大，於是乎，給我們蘇家安的罪名，我可是畢生都不會忘記。”

“你原來是姜家的後代啊！”蘇海凝眸看了眼鹿林研究院，繼而半瞇著眼睛，看著眼前的姜健，“哪又怎麽樣？今天你照樣，殺不了我。可惜，前陣子沒把你們鹿林給毀了。”

“蘇海，你個王八蛋！”

於連帶頭罵起來，後面跟著的人也開始附和。

“喲，路之言，沒想到你這麽快查到這裏了。”蘇海一眼就看到了從人群後面朝前擠過來的路之言。

相較於上一次見到他，現在的他一身清爽，看來季彥成的招待確實周到。

“爺爺，是被姜健殺的？”

蘇懷音轉而看向蘇海，神色無比嚴肅，見蘇海點了點頭，食指撓了撓臉。

“應該是姜健殺的，沒想到，身無長處的他，騙過了我們，趁著空檔用毒劑毒死了爺爺，我命大，逃了出去。”蘇海說這話時，撇了撇嘴角，“我說的對嗎？”

姜健倒也不反駁，點了點頭。

她看到那個針筒，袖珍得十分便於攜帶，就在幾個小時前，她見到過一次。

東方漸漸露白。

蘇懷音盯著眼前僵持的局面，也不過是幾分鐘。

身後的樹林，聲響慢慢靠近，蘇海已經靠到蘇懷音的身側，湊在她的耳邊。

“阿音，這次我們也來賭一賭。”

蘇懷音的目光看向蘇海，見他眼神盯著，不知為何已經站在他們對立面的季彥成一幫人，挑了挑眉，“還跟以前一樣，我賭我贏，如果我輸了，我放你走。”

如何？

他站直了身體，理了理衣襟，伸手將落在臉頰的碎發捋至腦後。

蘇懷音緊緊地抿著唇，不看蘇海，也不看季彥成，而是看向身後的那一片黑不見底的樹林。他是以為，她不知道，其實他已經有打算了嗎？

“那麽長的像華楠的姑娘，還好嗎？”

她平靜的詢問蘇海，“或者說，那位姑娘已經現身被識破了。接下來你會怎麽做呢哥哥？強攻嗎？”

別忘了對面的可是異種，你們當時研制出來的異種，他們早就有了自己的思想，所以，當年你是用什麽東西，讓我忘卻了那段的記憶呢？

蘇懷音仍舊沒辦法問出口。

“你在怪我，還是怪爺爺？當年，我跟爺爺趕到醫院，爸媽已經藥石無醫，而你尚有一線生機，那就是，註射當時剛剛研發出來的X試劑，很可惜，不是很成功，只保住了你的命。”蘇海低頭，緊蹙著眉，那一段回憶對他來說，同樣是苦痛的，“X試劑，一直在更新，你的身體也漸趨穩定。沒了記憶又怎麽樣？你不也好好地活著嗎？”

蘇懷音從未這樣的蘇海，壓抑著情緒，那些字從他嘴裏低吼出來，她看到從他口腔噴出的唾沫星子。

是啊，她也不還活著嗎？

所以，她就該被他們耍的團團轉嗎？

她進入研究院，到現在，仿佛是他們手裏的體現木偶，為了他們的私欲而進行表演。

真是奇怪，有的人，明明是人，卻像魔鬼，而有的不是人，更像是什麽？一時間，她竟然沒辦法描述。

“彥成。”姜時伸手，拉了拉季彥成的大拇指，從他們出來到現在，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蘇懷音的身上，貪婪而愧疚的眼色，不時地交疊，她突然害怕他的情緒會暴走，然而，此刻他低沈著臉，低頭看了一眼她，目光陰沈地望向站在面前的蘇懷音。

許久，他下了一道命令：“你們的敘舊應該結束了。”

揚了揚手，看著身後的人紛紛向前，“抓住他們兩個人的，會有獎勵。”

季彥成兩側的肩膀被人不停地擦撞，而他整個人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

抵達東區時，看到她痛苦的攀附在手術床盤，打翻了一地的藥丸，她撿了一把胡亂地塞進嘴裏，那張猙獰而蒼白的臉，目光卻無比堅定，太像當時她確定自己要去東區的眼神，攝人心魂，讓人渾身的血液沸騰。

之後，他看著她帶著同事逃跑，最後被拋棄時，那份不畏懼死亡，努力求生的樣子，讓他想到當年被抓進鹿林的自己，那一刻，他走出舊電廠，邁向她，卻發現，她從異種堆裏爬出來，這才讓他有機會發現她身體的秘密。

……

不知不覺中，他竟然跟她有了這麽多回憶。

蘇懷音沒想到鹿林研究基地，還有這麽多的兵力。

聽清楚季彥成的話後，她整個人都緊繃起來，看著眼前如狼似虎的同類，一時間，有些遲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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