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之言一身狼狽，穿越過鹿林, 蛇蟲確實不少, 花費了他不少力氣。

“代理區長呢？”

蘇懷音俯瞰著背對著她而站著的季彥成，感覺到他渾身上下並沒有任何的緊迫感，這讓她不由得蹙眉凝神, 聽著樓下的對話, 根本沒有在意到於連此刻已經走到她身旁。

“蘇小姐, 在鹿林過得挺好的。”

“季彥成, 明人也不說暗話，你就是這麽招待我的？”路之言說完，低頭查看自己渾身上下的模樣，唯獨那雙眼，跟往日一樣，威嚴而透亮。

“路局長沒有率先跟我通一聲，如今硬闖進來，已經算好的了。”季彥成右手已經插進褲兜裏, 左腳往外挪了幾厘米, 上下打量了幾眼路之言，揚了揚嘴角, “趕緊接路局長進去。”

然而，他剛說完，就聽到路之言擡手，擺了擺：“我沒時間跟你們耗，中心區的局勢不動蕩, 我接到通知的時候，你已經帶著代理區長離開。不過幾個小時，中心區的異種的數量漲了幾番。”他頓了頓，伸手撣了撣衣服褲腿，“我得確認代理區長現在是否安全？”

不經意間，路之言擡頭，光線讓他蹙緊了眉頭，朝蘇懷音站著的窗口望去，幾乎不見的揚了揚嘴角。

蘇懷音也看到路之言臉上細微的變動，腳步不由得後退了半步。

“蘇姐，樓下那個憲兵局局長是來找你的吧？”於連楞了楞，轉而，轉而看蘇懷音後退了幾步，“能夠單槍匹馬地闖過鹿林，還真有兩把刷子。就是不知道是異種還是人類？”

“你們是如何辨別異種跟人類？”

於連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的。不過頭兒應該知道。”

於連此時的目光又落到路之言身上，沈思了幾秒：“蘇姐，你跟局長很熟？”

蘇懷音搖了搖頭，看到於連並沒有看她：“不熟。”

隨之，話題陷入了僵局。

蘇懷音原本也不過是猜測，於連異於常人的聽力，此時看著他站在他身前，一副全神貫註的模樣，她想，這個鹿林，應該是異種的蝸居地，跟東區出現的應該不是同一批。

昨晚入睡後，她所做的夢境，此時不斷地在她的腦海中盤旋。

幾乎無人的實驗室，她躺在冰冷的手術床上，試劑不斷的從試管中流入她的體內，冰涼的液體跟血液混合，躺在床上的不間斷得痙攣，這個時候，側頭就會看到，帶著白色手套的手，拿著筆在紙上不停的寫著字。

她掙紮地拿手揮舞了幾下，卻抓到身旁不遠處的玻璃，不停地讓自己睜開眼，然而等睜開眼，四周的玻璃罩，唯獨天頂有一處不大的出氣口，而並非只有一處的點滴針，四肢都插滿了針頭跟試管，光線逼迫著眼睛，根本看不清楚到底有幾袋液體在她頭頂上方。

耳邊一聲尖叫，以及大小物件的落地聲……

她從夢中醒來，這個時候發現是於連的敲門聲。

等她回過神，樓下空無一人，獨獨留下幾下鞋底印記。

“蘇姐，你剛剛在發呆嗎？”

蘇懷音的大拇指按壓了兩旁的太陽穴，聽到於連的話，側頭看向他：“昨晚太晚睡了。”說著，返回到茶幾處，拿起茶杯，喝了兩口，夢境後的心有餘悸讓她不由得開始細想，到底是哪裏存在問題，這幾日，但凡入睡，做夢就會夢到那個恐怖的實驗室，這是巧合嗎？

“蘇姐，你在想什麽？那個男人已經跟著頭兒進去了。”於連躍躍欲試的神色，不斷地告訴她，想要一起去看看，然而一直沒聽到蘇懷音的答覆，開始急促起來，“蘇姐，我們不應該去看看嗎？”

於連，見蘇懷音站著不動。

伸手，輕輕拍了拍蘇懷音的肩，見她一副‘你剛剛說了什麽的’的神色，一時間有些不悅：“蘇姐，我去看看。你帶在房間裏別走。可以的吧？你想，我之前幫你，回答了好多問題啊！”

於連，連綿不斷的話頭，讓她不由得點了點頭。

房門再次被合上。

蘇懷音坐在沙發處，不知是什麽原因，遏制不住地嘔吐，伸腳，將垃圾桶勾到身前，低頭，在幹嘔起來，然而，除了流出的口水，什麽都沒有出來。

頭開始犯暈，地面開始旋轉，擡頭想靠著沙發，然而堪堪擡頭，眼前的所有景物開始扭曲，甚至於轉動起來。

蘇懷音握拳敲了幾下腦袋，看到茶幾處的藥瓶，藥瓶的瓶身凹凸而扭曲，想到姜時跟她說的，治療頭部不適，盯著藥瓶，伸手去拿，一握，掌心什麽都沒有握到，那藥瓶依舊在茶幾處，茶幾處開始凹凸不明，像是突然平地乍起的疙瘩。

眼前那雙扭曲而嘔吐不平的掌心，掌心處，躺著兩粒藥丸，被無限放大，蘇懷音閉上眼，睜開想要看清對面站著的是誰，然而，根本看不清人臉。

藥丸被人強行塞進嘴裏，冰涼的水灌入嘴裏，下顎被人用力一口，藥丸順著水流入。蘇懷音的眉頭緊蹙。

“這是怎麽回事？”

“排斥反應。不久前，應該有人給她重新註射過東西。”

“拿著藥？”

“只是暫時的，緩解作用。”

……

幾個人在她耳邊瘋狂地談論著她根本聽不懂的話，大概是藥效上來了，大腦開始入眠。

***

半小時後，蘇懷音睜開眼。

季彥成不知從哪裏拖來了椅子，此時端坐在上面，垂著眼皮，根本看不清楚他的神色，聽到沙發處有聲音，擱在右腿上的左腿已經落地，站起身，褶皺在他的衣服上還留有印記。

“醒了？感覺怎麽樣？”季彥成開口問道，彎腰，從茶幾處拿起那瓶藥，遞到蘇懷音的眼前，“這藥拿著，你現在的健康狀態很不穩定。”

“謝謝。”蘇懷音垂著眼，從他手中接過藥瓶，剛剛醒過來，大腦有些不夠用，反應跟不上，將藥瓶塞進兜裏，“我能借用一下你們的實驗室嗎？”

站直了身體的季彥成，低頭看著坐在沙發處的蘇懷音，她揚著小腦袋，眉眼間帶著的自信，突然晃到了他的眼睛。

“醒了啊！很快啊。”

姜健站在門框邊，看著低著頭坐著的蘇懷音，裝得楚楚可憐，他不吃這套，但是，季彥成就說不準，那麽，他絕對不能讓他有任何一瞬間的遲疑，“狼狽局長，找你。”

從他一出聲，看到季彥成轉過身，眉眼看向他，姜健右肩依靠著門框，指了指外面。

季彥成聽到姜健的聲音，原本的遲疑瞬間消失，回頭看了眼姜健，點了點頭，繼而看向蘇懷音：“實驗室的事情，先放一放。你現在的身體，不適合的。”

“為什麽？”蘇懷音聽到季彥成的話，擡眼，質問地看向他，“我的身體怎麽樣，我很清楚的。如果，如果。”

然而，季彥成已經轉過身，踏出一步，卻再也沒有回頭，反倒是走至門框邊，被姜健帶著鼓勵地拍了拍肩：“不能心軟。”

被季彥成擡手，揮開了他的手，姜健也不怒，見季彥成離開，這才踏步走進房間，看到蘇懷音一臉的戒備，他突然笑了出聲。

“我跟季彥成，從小一起長大，出生入死。我知道我妹妹姜時對他心有所屬，蘇懷音，憑得什麽你能讓季彥成特殊對待你。”姜健說的話是忿忿不平，然而面色卻依舊風淡雲輕，仿佛剛剛說那些話的都不是他，“我確實得承認，你是那位特殊的存在。”

姜健見蘇懷音擡眼，從一開始的皺眉，到現在的震驚，此時拖了季彥成的椅子坐下：“你知道鹿林以前的是幹什麽的嗎？異種培育中心。”他頓了頓，“無數的小孩子被送到這裏，其中包括了我跟我妹妹姜時。所有被送進來的小孩必須經過一系列的檢測，這期間，都是季彥成在幫助我們，一旦通過，就被註射進成為異種的試劑，即便試劑成功率很低，但那也是活著啊！季彥成是第一批，奇跡般的成功了。”

姜健說這話時，低垂著頭，晦暗不明的光線下，根本看不清楚他此刻的神色。蘇懷音見他停頓，也不打斷他的話頭。

“成功後，他就在鹿林當差，認識了一直被人欺負著的我們兄妹兩，也是他幫助我們通過檢測，註射試劑發生了很多意外，但都是他幫助了我們……”

“但是，如果，沒有蘇華，沒有你們的話，他就會跟我們一樣，好好地在鹿林過著生活。”

“這就是你們殺我爺爺的理由嗎？我可以接受，但不會原諒。”蘇懷音此時已經站起身，對著姜健鞠了個躬，“我對你們的遭遇。”

“你先別可憐我們。”姜健也站起身，此時雙手插在研究室的白大褂兜裏，嘲諷得看著她，“我們不都是同一種人嗎？”

姜健的話，讓她整個人墜入了冰窖。

是啊，她怎麽可能沒有發現自己的異常，她也是個異種，只是，在沒有人明顯地拆穿她前，她是抱著僥幸的心理。

如今，被人這麽不留情面地說出，讓她一時間沒辦法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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