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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我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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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援行動剛展開不久,前方山路又出現塌方,將唯一的出路給堵死了。

日暮窮途。

“鋸開鋼鐵的同時將鋼鐵從他身上抽出,立刻止血送到營帳,馬上手術”

另一名軍醫驚恐“修中尉是要在這樣的情況下手術”

修燁看著那名軍醫,眼睛全是化不開的濃墨,冷音淩冽“路段被堵,根本無法送到醫院手術,難道要他流血身亡嗎”

那名軍醫有些猶豫“可是營帳沒有手術條件,雨勢又大,泥濘又多,萬一”

“再多的萬一都敵不過最後一次機會。”修燁打斷她,“要麽死,要麽手術,這個病患別無選擇。”

現實就是如此殘酷。

根本沒有時間給他們思考,修燁選擇將這名病患擡到營帳,就地手術。

暴雨持續不停,沖在泥濘上,一灘血很快被稀釋。

一雙接一雙的軍靴踩過,濺開的泥濘落在跪在病患身旁做急救的顧曉晨的白大褂上,她消瘦的身影在滂沱大雨下,逐漸模糊。

整整四個小時,她的雙手便染上了上百號人的鮮血。

雨,慢慢的緩了下來,天上的烏雲漸散了些,而戰鬥也在這一刻告捷,大概是上天的憐憫。

顧曉晨精疲力盡的從醫藥箱裏撿起一卷繃帶,晃了晃有些眩暈的腦袋。

傷患雖然全部成功解救,但大部分都受了傷,做了簡單的包紮和處理,有幾個傷勢嚴重的還需送醫院手術。

現下最重要的是搶通道路,傷患才能運送出去。

“顧醫生。”一個士兵推開副駕駛的門,對顧曉晨招手。

顧曉晨視線看了過去“有什麽事嗎”

“我們要回營帳,您快上車。”

顧曉晨擰眉,下意識去找他的身影,沒找到,問士兵“柳長官呢”

“他正在研究疏通方案。”士兵老實回答。

她毫不猶豫地拒絕“我不回去。”

士兵為難的看了她一眼,然後將車開到不遠處停下,不知道和對講機說了什麽,沒幾分鐘時間,他來了。

顧曉晨昂起頭看他,一雙手還不停的給病患包紮,在她綁下最後一結時,他立馬抄起她的手腕,不言一發地將她拉起,強勢地塞到副駕駛上,安全帶一拉,門一關,立刻吩咐開車的士兵“回營帳”

士兵喊了聲“是”

顧曉晨那容他這般強迫,不假思索地解開安全帶跳下車。

泥面滑,她慣性地撲到他身上,兩臂揪住他那身早已不成型的軍裝,站穩後,擡起一雙冰冷的眼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柳睿見狀,不悅蹙眉,反手去撈她的手,卻被顧曉晨躲開,沒撈到,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顧曉晨我讓你回去”

絕對的命令語氣,不容置喙。

“我不回去”反抗著,顧曉晨下意識後退一步,與他拉開安全距離,一雙清冷的眼睛隔著雨簾,死死地盯著他,“你憑什麽讓我回去”

“憑我是本次救災的指揮官”他冷音道,然後伸手來強行拽她,卻被她躲過,臉一黑再黑,一雙陰冷的眼睛掃了過來,對上的,是她那雙堅定無比的眼瞳。

“我不是軍人你的命令我不要服從”這句話,她幾乎是吼出來的。

柳睿一雙沈著的冷眸看著她,不置一詞。

你的命令我不要服從。

對於一個軍人,這種話很陌生,也很可笑。

在軍隊,沒有“不”,只有服從,絕對服從,無條件服從。

原來,他今天做了一件很可笑的事情,難怪趙前進耳朵聾了

沈寂片刻,柳睿對開車的士兵打了個手勢。

士兵向柳睿敬了個軍禮,聲如洪鐘“一分隊即刻前往軍營報告完畢”

顧曉晨眼看著車子開遠,一顆心才落下來。

雨中,趙前進沖了上來,慌急的敬了個軍禮“報告方隊找您”

柳睿側了側頭,緊繃的唇線微啟“知道了。”

那目光太瘆人,趙前進揣摩了下環繞在柳睿和顧曉晨身上的那股不知名氣壓,太詭異,不自覺地咽了下口水,然後退下。

再看顧曉晨的時候,柳睿斂去了幾分怒氣,沒辦法,他對顧曉晨向來沒辦法,只能冷硬的警告她“千萬別越過黃線。”

他說的黃線是指消防部隊圍起來的警戒線,黃線區域是危險區。

不敢再頂撞他,她聽話的點著頭。

突然,柳睿踏了一步上前。

驚弓之鳥的顧曉晨下意識退了一步。

柳睿

還真拿他當賊防著。

沒好氣的抄起她的手,猛地往前一拉。

以為他要反悔,顧曉晨伸手過來推他,剛動了下手腕,眼前的男人已經半蹲而下,幹脆利落地將她雨衣被扯開的拉鏈拉上。

站起時,垂著一雙眼睛看她,深深沈沈。

“就沒有你怕的嗎”

看著他,顧曉晨眨了眨眼。

“看看四周。”他又說。

她四周打量了下,沒覺得什麽異常。

說的這麽明顯,她也沒點自知之明,他突然轉身離開,不再與她費口舌。

從車上取了幾瓶針水的軍醫瞥了眼顧曉晨,然後問“柳長官生氣了”

顧曉晨看了那軍醫一眼,不知怎麽作答。

軍醫笑“難怪他生氣。”

“為什麽”顧曉晨問。

“你看看四周。”

顧曉晨皺眉,又是這句話。

軍醫接著說“除了你,全是軍人。這不是你來的地方,他能不生氣嗎”

兩人一邊說一邊往病患那邊走去,軍醫撕開一次性針筒,熟練的將玻璃容器的水劑抽出,拇指輕輕一摁,濺出幾滴藥水。

紮針的時候她又說話“不過柳長官向來不近人情,你也別忘心裏去。”

兩個小時以後,道路終於疏通,救護車紛紛運送病人趕往醫院。

遠處一輛救護車降下車窗,葉舊陌探頭出來喊了聲顧曉晨“上車”

顧曉晨有所顧慮,遲疑的看了眼柳睿的方位,灰蒙蒙的天,光線暗沈,尋不到他的身影,微鎖眉。

葉舊陌見她遲遲未動,又喊“一堆病人等著你手術呢”

性命攸關,她只能選擇轉身奔向救護車。

剛跳上,車門還沒關,毛毛雨還飄在上空,綿綿的,像是一把溫柔的刀。

就在此刻,一道驚恐的呼喊“柳隊”

緊接著那呼喊聲響起的,是在震耳欲聾的倒塌聲。

遠處,一截吊在半空的水泥板急匆匆的向地面壓了下來。

鋼筋水泥、碎石斷塊如風馳電掣全數砸向那群早已被鮮血染紅的軍綠色地域。

急,且猛。

毫無征兆。

厚重的積塵卷起,遮蓋住層層目光,閃進顧曉晨瞳孔的,是那個綠色身影霎時淹沒在勢不可擋地頃刻之間。

驟然,心房一窒,她跳下車,跌跌撞撞地往那片慌亂狼藉的區域奔去。

當她疾步越過黃線區域的時候,緊盯遠方的葉舊陌眼睛裏突然出現一個纖瘦身影,驟然一驚,跳下車驚恐大喊“顧曉晨你給我回來”

回應他的,是全力奔走的頑強背影。

跑近,隔著一層尚未散去的塵土,她看見身負重傷的柳睿被兩個士兵給擡了出來,胸前上插著一根鋼鐵,渾身的血觸目驚心。

那剎,眼淚從她的眼眶裏瘋狂地流了下來,她瘋一般沖上前,看著他逐漸失去血色的雙唇,惶恐地雙眼無處安放,顫抖無比的兩手僵在半空,想碰又不敢去碰他。

“顧醫生”模糊之際,仿佛聽見有人喊她,但此刻的她,腦袋一片空白。

“立刻上救護車送醫院”遠處,葉舊陌大喊一聲。

救護車裏,顧曉晨用紗布捂住柳睿胸前的傷口,可不用幾秒鐘,白色的紗布立刻被染的通紅,手心黏黏糊糊,冰冰冷冷,全是他的血。

眼淚不停的往下掉,手不停的往傷口送紗布,渙散的眼睛,沈重的腦袋,慌亂的手腳,完全的不能自已。

護士又擠了一袋血,鮮紅的血漿從細管流了下來,然後穿進他的靜脈。

那樣緩慢的流速,仿佛他的生命,正一點一點的消失著。

葉舊陌觀察柳睿的生命征兆、體溫、脈搏,一一記錄,然後電話通知醫院急診,要求普外和胸外即刻準備會診。

掛電話前,葉舊陌問“馬教授有上手術嗎”

急診回覆暫時沒有。

葉舊陌微合眼,有些倦,保持最後的清醒“通知馬教授會診。”

數十輛救護車從災區趕回,尖銳的警報鈴齊聲而鳴,場面轟動。

趕至醫院,急診慌亂接診,推著活動病床一路的疾奔,馬不停蹄的腳步,蹬蹬瞪,震耳欲聾。

柳睿情況危急,普外和胸外會診後,即刻敲定手術方案,通知麻醉科立即手術。

送進手術室的那一瞬,早已潰不成軍的顧曉晨被葉舊陌硬生生拉住了。

眼看著手術室的門緩緩合上,顧曉晨徹底失去理智,用力甩開葉舊陌的手,試圖硬闖進,再一次被葉舊陌攔下。可她不肯乖乖就範,依然還要掙紮,拼盡全身力氣,頑強抵抗著。

看著如此瘋狂的顧曉晨,葉舊陌狠狠地將她推到對面的墻上,猩紅的眼睛死死盯住她,大吼一聲“顧曉晨你給我冷靜一點”

在這聲暴吼下,她渾濁的腦袋仿佛有了一絲清醒。

眼淚掉在地面,起伏紊亂的呼吸聲沈重。

終於,她放棄了掙紮,緩緩垂下頭,如喪屍一般,跪在地上聲嘶力竭地大喊“我怎麽冷靜他躺在裏面,你讓我怎麽冷靜”

他的每一滴血都像是一把淩厲的刀,隨時隨地地將她淩遲著。

他在裏面生死未蔔,她在外面如何冷靜自如

葉舊陌心疼地看著完全崩潰的顧曉晨,半跪而下,將她的頭擁進胸膛,柔聲安撫“因為是他,你更要冷靜。”

已經耗盡全身力氣的顧曉晨突然軟弱起來,她顫抖的雙手緊緊抱住葉舊陌,氣若懸絲“我怕,我真的怕”

這一生中,她從來沒有這樣怕過。

有多少人是這樣送進手術室的,又是有多少人是這樣葬送一切的,她比誰都清楚。

第一次被拒在手術室門外等待宣判結果。

她真的怕,怕他就這樣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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